两茫茫————苹果超人
苹果超人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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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躺着,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抚过我的鼻梁,落在额头的伤疤上,徘徊。因为,我认识他的主人。我了解那只手,上面有剑柄摸出的茧,秦江说,那是他保护我的资本。"我总有一天会成为最好的影护卫。"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流动着琥珀色的光芒。他做到了,就在我成为云钟家族最出色的术士前一年,他成为了最出色的影护卫。我的影护卫。
可是,现在这只手居然在抚摸我的脸?!这不是梦,绝对不是梦!这说明什么?我大脑一阵充血。一把抓住他的手,坐了起来。
秦江大吃一惊,露出局促不安的眼神,黑暗中,我不知道他的脸是不是红了。
然后,我身体前倾,吻了他。
他如遭电击一样,一把推开我,往后退,慌乱中撞倒了桌子,茶杯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摆腿下床,一步一步逼近他,我前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最后,他背靠在墙壁上,无路可退。
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不过我决定不再逃避。我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直视着他,说:"我们不去四海,我们也不回云钟家了,好不好?"
他偏头躲避我的目光,说:"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微笑着,用我所能做到的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们不去四海提亲。你明白的,长久以来,我心里喜欢的人就是。。。"
"住嘴!"他突然吼道,狠狠地把我推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才一切都好好的啊?他主动抚摸我的脸,然后我鼓起勇气对他告白,故事的最终不应该是我们确定了彼此的心情么?为什么会发展到我趴在地上,如此下贱不堪?
秦江在我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转身向外走去,整个过程,没有看我一眼。
这就是你的答复么?事实上我连告白都没有做,就被狠狠地拒绝了。他甚至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那是对他言语的冒犯吧。
我在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抢先了一步,该走的人是我。
整个事件都错位了,扭曲了。最扭曲的是我的龌龊的心啊。所有的错误其实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5

雨下汹涌地下着,好像发泄般,永无止尽。瞬间浸湿了我的衣衫。披散的长发毫无生气地拧成一束束地,贴在脸上颈后。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我知道此刻我比鬼更像鬼。
冰冷的感觉让我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心脏似乎不是自己的,疼痛被抽离,空空的,没有任何感觉。我不知道支撑着这个丑陋躯壳蹒跚前进的,还是不是我自己,一切都那么虚晃不真实,如同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是谁?我是云钟家族未来的宗主,我是云钟家族最优秀的术士!我不能消沉。虽然我从来不重视诸如责任、使命之类的字眼,但只是现在,我迫切地想要履行自己的使命,只因为,我想做很多的事情,让自己忙得忘记一切,忘记刚才的处境,忘记自己的卑微,忘记秦江的蔑视,否则我会疯掉。
我在安庆城里发足奔跑,从一条小巷到另一条小巷,拼命追寻那个女人的气息,甚至忘记使用士神。完全不知道疲惫。
然后,我找到了那个女人。隔着纸窗,两具身体抵死纠缠,满室的淫迷。高低起伏的呻吟撞击着我的耳朵。头突然痛了起来,仿佛要炸开般,痛得我几乎无法站立。我狼狈地撞到身后的石碑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惊动了室内的人。额头上的伤疤灼热地仿佛要燃烧起来。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逃去。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我拼命地跑,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他。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然后,那个人一把将我扑倒在地上。
我没想到追上来的人是何宇,而他也没想到追赶的人会是我。他愣了下,从泥泞中爬起来,伸手想拉我起来。被我闪躲开。
我不想跟他纠缠。头痛的感觉如此强烈,让我无暇顾及其他,只想找个地方静坐。
"等等!"他在后面喊我,并拉住了我的手臂。
"放手!"虽然此刻我的声音平稳,但事实上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在门外偷听?你是什么人?萧禾派来的奸细?!"他问得非常急促,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异样。
然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触犯了宗法,也第一次对一个普通人使用了术。
摆脱了何宇,我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终于晕倒在一栋豪宅外。


6

昏昏沉沉中,我做了很多梦,每一个都绵长而恐怖,一个接一个,永无止尽。
我又梦到了焰姬。这次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额头的疼痛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当我以为自己会痛地死掉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额头的疤痕扩散出来,硬生生将体内的灼热压制下去,所到之处无比的舒畅。只是,我看到那双血色的眼睛逼近到自己面前,几乎撞到了我的鼻子。那双眼睛凶残而嗜血。
然后我大叫一声,却发现自己不在那间民房,而是一间喜堂外。头顶上两个大红灯笼贴着大大的双喜。耳边都是喧闹的人声。穿过人群,迈进正厅,远远地看到新娘娇小的身影,半倚在新郎怀里。那个新郎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熟悉。走得近了,新郎突然转过头来,竟然是秦江!我的心脏被重锤锤了一下,整个人被抽空。秦江微笑地看着身边的女子,眼里荡着那曾经熟悉的温柔和宠溺,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想冲上去拉他,就在我的手指要碰到他血色般的衣袖时,他拉起新娘的手,揽住她的腰,渐渐走远。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大声喊着追过去,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无论多么用力地嘶喊,都发不出一丝声音,无论多么用力奔跑,都始终追不上他们。眼看着他们越行越远,直到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我绝望地跪在地上,白色的雪花落下来,落了一头一身,周围顷刻间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四顾看去,苍茫的大地没有一个人。秦江曾说过,他的家乡,冬天有白茫茫的雪,树木、房屋全是白色一片。原来是这样啊!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我冷的浑身发抖,双臂抱紧在胸前,却无法得到一丝温暖。
朦胧中被拥入温暖怀抱,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沉重而熟悉,我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紧紧地粘在一起。。。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穿着丝缎的衣服。正在我发呆的时候,白岚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白岚是个美丽的女子。与小小的美不同,她的美是素雅而精致的。她说,是秦江把我留在这里托她照顾。
我从来不知道秦江在安庆还有这样一个朋友。这样看来,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我没有问她秦江在哪里,我也没脸去问。但至少秦江并没有对我不理不睬。我知道我们回不到小时候的亲密无间,但也许能够像之前那样冷漠地主仆相处。只要他能回到我的身边,我还能奢求什么?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昨天在那样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里奔来跑去,晚上又忽冷忽热的我,居然没有染上风寒。我比较在意的是昨天突如其来的头痛。从小大大,我从来没有头痛过,而云钟家族也没有这类的病史。昨天疼痛发作的如此突然,发作的时候,大脑如同被千万蚂蚁啃噬,剧烈的疼痛几乎夺走我所有的意识,而又在突然无声无息地退却,让我自然地联想到了毒药的发作过程。而我依稀记得被焰姬袭击之后,父亲总是担心地问我,有没有觉得头痛,然后得到否定的答案是,深深地松了口气,说,还好没有染上狼毒。只是,如果真的是焰姬留下的狼毒,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作过?
既然想不通,纠缠于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该死!昨天居然又错过了寻找焰姬的机会。于是,我打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做个了解。我对白岚说,我要出去办事。
她表情呆滞了一下,然后指着桌上的包袱说:"那你办完事后还是回我的梅兰小筑吧,你的行囊都在这里了。"
看到包袱,我愣了愣,然后打开它,果不其然,看到了我随意扔在客房床头的发带。只有秦江会细心地将我随手乱扔的每一样小东西都收拾好,因此,这个包袱是秦江交给她的。
老实说,我对秦江的举动觉得很奇怪。既然做不到对我不理不问,为什么不自己照顾我,而要假手别人?好吧,就算他不想见我,讨厌我,刻意避开我,居然又细致到把我的包袱都送到了这里。也许,他想一走了之,将我的东西全部送还过来,不过是要跟我画分界线,从此各走各路。但从白岚特意强调要我回梅兰小筑的样子来看,他好像又担心我一个人走掉。如果真的决定再不见我,我去哪里不是一样?于是,他还是想要再见面的,那既然不怕见面为什么不自己照顾我,而要假手别人?碰到关于秦江的问题,我的思维就很容易到处碰壁,然后又转到原点。这样看来,他更像是遇到了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不得不离开?天啊,我也太乐观了吧!就算是一切往好处想也要有个限度啊。
然后,我发现自己实在是太闲了,这么无聊的问题居然可以想这么久,想这么久也就算了,居然想了半天又转回去了。我决定认真的找那个女人的下落,这次,我用了士神。
大体上,与术相关的事,没有我云钟易办不到的,这不是自负,是自信。所以,片刻功夫,我就确定了那个叫小小的女人的位置。


7

而我赶到那座山上,才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什么叫修罗屠场。
山坡上堆满了尸体,垒成一座座小小的山峰。大地被鲜血染红,绿色的草尖挂着红色的血珠。死尸遍野的情景让我产生了一种类似屠城的错觉。仿佛安庆城内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顷刻由活生生地人,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而何宇就踩在成堆的死尸上,和一个中年男人厮杀正酣。他的外衣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这满山遍野的尸体,都来自于他高举的长剑。
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什么样的痛苦和仇恨能够大于死亡?人生本来就短暂,即使平静地走下去,也不过短短数十年,之后回归尘土,一切不过过眼云烟。
我这么对何宇说的时候,他偏着头看着我,笑了。他说:"你一看就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之后的很多年,我终于明白,没有人愿意生活在刀光剑影下,没有人希望活在死亡的恐惧中,只是,我们身不由己。
虽然我是术士,我仍然讨厌血。厌恶血的颜色和气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混杂着死人特有的味道,窜入我的鼻息,令我无法呼吸。我一刻都不想待。于是,当我看到小小的时候,马上冲了过去。她躲在一块岩石后面,目光一瞬不移地注视着打斗中的两个人,死死咬着嘴唇,完全没有发觉我的靠近。
没有半分迟疑,我在她周围布下了结界。即使在她没有丝毫迟疑,全神贯注地迎战状况下,我也敢说,只要片刻工夫我就可以拿下她。然后,她在结界的光芒中发出凄厉的嘶叫声,惊动了酣斗的两个人。
中年男人看到小小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而何宇则直接用轻功,几个起落轻巧地站在我的身旁。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父亲总是很严厉地告诫我,使用任何攻击性术之前必须先张开保护结界,但我对此始终不以为然。作为下任的宗主,除了术的修习,我也学习必要的防身技巧,虽然比不上秦江,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这一切都大大增加了我的自信,却不知道这些技巧在江湖人眼中,不过是皮毛。
于是,我给了何宇机会,让他用沾满鲜血的长剑抵在我的脖子上,凶狠地威胁我:"放开小小,否则我杀了你。"
我从不接受任何威胁。于是,他手中的利剑推进一分,划破了我的皮肤,生生地疼痛。
中年男子也跑了过来,看着小小,仍然一幅魂不守舍的痴傻样子。然后,他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我,直接举起钢刀向我劈下来。何宇惊慌地从我的颈部撤走剑,堪堪替我挡下他至命的一击。
我趁机向后滑出几步,张来了保护结界,再没有人能靠近我。
我知道在执行使命的时候,我的声音总是那样冷漠的。
我说:"不属于这个世上的东西,终究要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显然,我的说辞无法胜过小小凄厉的惨叫,他们用剑和刀劈着我的结界,试图让我停止术。
令我吃惊的是,何宇的剑竟然让我的结界出现了一道裂缝。这绝对不寻常。我不动声色地将裂缝修补好。然后,我对小小说:"告诉我给你续命的人在哪里,我可以让你没有痛苦的走。"
为了表示诚意,我减弱了光束,小小瘫软在结界的中心,低声啜泣:"我不知道,她们让我活过来就离开了,我真的不知道。。。"
何宇愣住了,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喃喃自语:"活过来的意思是。。。"
"她们?!"不止一个人?!
小小看着何宇,满脸泪痕:"是啊,三个月前我在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等你,等了整整三天,你都没有来,哥哥说你不会来了,你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不相信,我一直以为你会来,但是,我错了,你有了别人,你不要我了。"
"小小因为被你这个辜负,觉得没脸见人,当夜就悬梁自尽了!"那个男人瞪着何宇,咬牙切齿。
"不!哥哥,不要去怨恨他!他对我是真心的,只是他做不到只对我一个人真心。看到他奋力救我的样子,我真的心满意足,再无挂念了。所以,哥哥,不要再杀戮了,被怨恨蒙蔽双眼的人是无法幸福的,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幸福。。。"
小小的身体逐渐透明,我知道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喂!你说给你续命的是她们?!"r
小小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说:"两个女人,作为报酬,我将母亲的宅院给了她们,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我在男人撕心裂肺地痛哭中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何宇走在我的身侧。
我思考着小小说的话,这么说来,其中一个一定是焰姬了,那剩下的一个是谁呢?是狼人还是人类?而焰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给小小续命?她绝对不是那么好心的人,目的何在?
"喂,脖子上的伤要紧么?"何宇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然后我才想起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拜他所赐。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何宇回答地理所应当:"因为他们要杀我。"
"那为什么他们都要杀你?"
何宇挠了挠头,说:"理由太多了。像我这样帅气又出名的人,遭点嫉恨纯属正常。一不留神得罪个把门派,就是数不清的仇敌。即使没得罪人别人,想通过杀了我,扬名力万的也大有人在。这就是江湖。"
我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他跟在我身后一阵小跑着,问:"你要去哪里?"
"你昨天风流快活的地方。"


8

何宇站在昨晚追赶我的地方,吃惊得合不拢嘴,然后他用哀求的语调说:"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低头寻找我昨夜撞到的东西。
那是一块墓碑。而我们现在正站在一大片墓地中央。何宇脸色铁青的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好像影子一样。
我们走到一块旷阔的墓地上,我指着脚下一片荒芜的枯草,说:"这就是你昨天风流的地方。"
何宇不出所料地从喉咙管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声音颤抖:"别说了。"
然后我走到那块墓地的正中央,走到昨天磕到我的墓碑旁,指着墓碑底部,不怀好意地说:"昨天和你风流的人就在这个下面。"
何宇又爆发出一声惨叫。我心满意足地开始寻找线索。我承认,我是在报仇,谁要他在我的脖子上划了一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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