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於晓想到了什麽，说，"周朗的个性如果有什麽问题，那不是我的错，而是於辰你的责任。"
"爲什麽？"
"因爲对周朗来说，於辰是目前爲止最亲密的存在，人造人就像小孩子一样，很可能把你当成真理一样的存在，依赖你哦！"
"怎麽可能嘛哥！"于辰才不相信哥哥的危言耸听，每天给自己准备三餐、收拾屋子、决定下月开销安排、催促自己睡觉的人怎麽会是依赖者呢？明明是自己依赖著对方才对啊！
如果於辰继续往下深想的话，就会发现周朗已经悄悄的、变的重要起来了。
但于晓打断了弟弟的思维："嗯......那就这样吧！你还没有吃饭吗？"
"哦，周朗在准备了，"於辰想了想，"对了哥，小东现在住在我们家。"
"嗯？"
哥哥电话里发出的短促鼻音在於辰听来，是很让自己放心的一种声音。
"他大概有什麽麻烦了吧！怎麽办呢？"
"哦......那你问问他嘛！"
"诶--有点不敢......"
"那就算啦，如果没有发生什麽事情的话--虽然是朋友，但是也有隐私嘛！"
"唔......"
"那就这样吧，哥哥也要去吃饭了。"
"哥哥再见。"
於辰挂了电话，擡起头看到方示东站在门边。
"吃饭了吗？"
"哦，是啊！"男孩子露出一成不变的傻气笑容，"和你哥哥打电话？"
"是啊！"於辰从床上跳下来，往门口走去，擦过方示东肩膀的时候看到对方古怪的样子。
"怎麽了？"
"啊......没......"好象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就去吃饭啊，站著干什麽！"於辰摸著自己的肚子往客厅跑去。
周朗把最後一箱牛奶搬进店里，转过头无奈地看著站在身後的方示东。
"过来帮我一下。"
"哦好！"
方示东力气很大，一个人就把牛奶放到了储藏室，完全轮不到周朗插手。
"可乐喝吗？"因爲於辰喜欢喝可乐，所以周朗直觉好朋友的口味应该也差不多。
"好啊好啊！"方示东很高兴地跑过来，一边把袖子往上撸。
"很热吗......"尾音绕在空气里，周朗拿著可乐的手突然顿了顿。
"还好......怎麽了？"方示东接过可乐，"谢谢。"
"没什麽，不用谢。"
没什麽，只不过是看到少年手臂上漂亮又突兀的刺青，以及快要褪去的淤血的痕迹。
方示东坐在收银台附近，看著周朗把钱找给来买牛奶的女孩子。
"怎麽知道这里的？"仿佛漫不经心的聊天一样，周朗甚至没有把头转过来。
"哦！"方示东挺了挺背，"於辰说的。"
"你们两个很要好吗？"
"从小就是邻居嘛！"方示东晃了晃易拉罐，可乐喝得差不多没有了。
"那爲什麽不告诉他？"
"哈？"e
周朗把眼睛转过来看住方示东稍带稚气的脸："你的手臂是怎麽回事？"
啪--
瓶子跌到方示东的膝盖上，摇晃了一下，很大声地砸到了地上。
"因爲他没问。"回答的声音很小。
因爲好朋友没有问，所以即使很想找个人说，也没有办法开口。说是自尊也好，自卑也好，看著於辰每天都在抱怨"作业好多啊"，就觉得他非常幸福。
而这些，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
周朗推门进来的时候，於辰正慌慌张张地把电视关掉。
"星期天就不用功了吗？"
"马上马上啦！"於辰摆了摆手，又加了一句，"我才看一会哦！"
周朗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点无奈。
"诶？小东？你怎麽--"於辰的视线绕了一圈，马上换了话头，
"你裤子好脏啊！"
"被可乐泼到了，马上去换嘛！"方示东脱了鞋，啪啪啪地往里走。
"喂--脚很臭！"
"被你传染的！"
"去死啊--"於辰的声音被方示东关在浴室外面。
周朗走到厨房洗了手，就去於辰的房间翻找给方示东替换的裤子。
"奶茶要吗？"於辰大声地问。
"好啊。"
已经是深秋了，手指碰到茶杯，就会被相差过多的温度惊地弯曲一
下。
"很烫？"
"还行。"周朗对著杯子吹了口气。
"诶--"於辰拖了个长音，还是没忍住，"我再看会电视行吗？"
"......啊......"周朗慢慢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於辰的态度有了改变。
大概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但是"什麽时候看电视"并不是需要周朗
批准的事情。17岁的男生，果然还是会屈从在"年龄"这种虚幻的权
威下。但是真要说起来，周朗的年龄，一年都不到。
那麽让于辰连"看电视"都这麽在意的力量，到底是什麽呢？
"今天怎麽和小东一起回来了？"
"他去找我了。"
"找你干吗啦？"於辰好奇地转过头。
"因爲你这个朋友不够可靠。"周朗喝了口奶茶。
"啊？"
"因爲你什麽都不问他。你不关心他。"
明明是两个没有因果联系的句子，被周朗放在一起说出来，就变成了
责怪的味道。
"他这麽说了？"
"我这麽想的，我觉得你应该问问他。"
于辰想起哥哥说过的"虽然是朋友，但是也有隐私"，很有道理。周
朗这个家夥一点都不明白。於辰突然就有点生气。
正要说点什麽的时候，却看到周朗微微弯起眉毛，脸上是单纯的困惑
的表情。
"好朋友不是应该这样吗？"大概是爲了不让浴室里的方示东听到，
周朗的声音有点压低。
不知道该怎麽应对才好，於辰抿著嘴唇。
"那就乾脆问一下看看吧！"周朗把视线转向站在浴室门口的方示
东，仿佛要给两个人打气似的，总结性地说。
差不多在於辰十岁时，上小学二年级的第一天，就和方示东打了一架。什麽原因已经忘记了，於辰只记得和他打架的小孩个子很矮但是力气惊人的大。
然後变成好朋友，两个人的书包，方示东背一个拎一个，等到了分叉路口，大家挥手说"拜拜"。
虽然不太细心，但照顾人还是可以的，不过，偶尔也有出事的时候。
有一次两个人在一个死胡同里玩火。
於辰"啊啊"大叫的时候，方示东还一脸鄙夷的笑说"连火都怕
啊？"
等他看到於辰大拇指上燃起的火苗，这才慌了手脚，足足有三秒钟不
知道应该怎麽办，目瞪口呆地看著於辰。
最後还是於辰自己把手指浸到前一天下雨积起来的污水里，算是把火
灭了。
"痛不痛啊痛不痛啊？"方示东一边"呼呼"地对著那个可怜手指吹
气，一边问。
"还好啦！"
"哦......"
"不怪你啦！"
"哦......"
"哦什麽，把头擡起来嘛！"
于辰看到好友快要哭出来的神情，想了想，叹口气说："你妈不是医
生吗？让她帮我看看吧！"
"哦好、"方示东一顿，脸上放出光彩来，连连点头，"好好好！"
"笨！"
于辰第一次看到方示东的妈妈。
虽然是经常会在大街上碰到了阿姨类型，不是很漂亮还有点发胖，但
是--
"很痛吗？没关系啦，阿姨帮你涂点药膏就可以了哦！"
"呜......"
"痛吗？怎麽哭了？"
"呜--呜......"
"方示东！你给我过来！"
"妈啦--"
阿姨，不是小东的错啊！我也不是因爲痛才哭的--於辰当时这麽想
著。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现在却爲这个抽象的单词而哭起来。
真的，非常羡慕方示东。
小孩子的时候，会因爲别人昨天去了KFC而羡慕，会因爲别人有最新
的游戏而羡慕，中饭吃了什麽、暑假去哪里玩、甚至是同桌的一块新
橡皮，都能引发强烈的羡慕。
爲什麽我没有--这麽想著，然後就会变的痛恨那个人起来。
而于辰没有痛恨方示东的原因是--对方没有爸爸。
自己用"哥哥"和对方的"妈妈"相互抗衡，不相上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方示东也在另外一个地方羡慕著自己，羡慕到把
"爸妈离婚"这件事的责任归咎到妈妈身上，然後抗议般的离家出
走。
"你离家出走？"於辰叩著桌子，咽下自己的惊奇。
"唔。"
"那手臂上那个文身？还有淤血，你不要说你去混帮派了！"
"唔......是稍微混了一个月两个月的......"方示东垂著脑袋不敢往前
看。
"还打架了？"於辰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
"唔，一点点。"
方示东发现一个黑影挡在自己前面，然後衣服被哗地撩了起来。
"哇--"
"哇你个头！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
"没、没有啦！"方示东红著脸拼命抓著衣服下摆。
"让我看--又不是没看过！"
"不要啦......"抗议无效。
等到于辰把方示东的身体鉴定完毕之後，连远离战争圈的周朗都感觉
到气压骤低。
"不上学啦？"
"不知道，缺课这麽久，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和学校讲。"
看吧--於辰翻了翻白眼--心里还是惦记著妈妈的。
"那现在怎麽办？"
"再让我住一下！"方示东双手合十。
"好吧，不过你总是要回去的嘛！"
"知道啦！"方示东摆了摆手。这种乐天知命的性格不知道是优点还
是缺点。
"啊、那个帮派......"
"我有和人家火拼几次，不过现在头头和他老爸会乡下去了，大家也
就散了。"
"哦......这个帮派也不怎麽样嘛！"
"嘿嘿。"方示东抓了抓头发，转过头看向一直坐在旁边的周朗，
"可以吃饭了吗？"
"我想问，你有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周朗淡淡地问。
"啊......"方示东茫然地呆了一下，突然跳起来，"啊--电话电
话--"
"喂......"於辰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过脸正看到周朗微笑的样子。
"那个，"少年露出窘迫的神情，"谢谢。"
"嗯......今天出去吃好不好？"周朗不露声色地转了话题。
"好啊，我要吃火锅！"
"不要，吃盖浇饭啦--"远处传来方示东的声音。
十几岁的男孩子，是只要食物就可以打败的脆弱生物。
03
方示东这两天过的很妙。
妈妈自从知道自己住在于辰家以後，每天一个电话打过来罗嗦一下，
其大意不外乎是"你快回家啦，再不上学就要被退学啦！"
可是方示东偏偏不想再去学校。
"你妈的电话吗？"
"唔。"方示东坐到周朗身边，"今天没去上班吗？"
"今天老板放我假。"
"哦。"
安静了一会，方示东小心地动了动身体。
"怎麽？和我在一起很无趣吗？"
"哈......"
"你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好啦！"
"那个，"方示东忽地坐正身体，"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啊？怎麽了？"
"我......想去找工作，但是去人才交易市场要坐公车......"方示东的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借钱的话没有问题，"周朗探身把放在茶几上的钱包拿了过来，
"可是如果高中都没有毕业的话，找工作很难吧！"
"嗯......"
"给--五百块够吗？"
"五、百块？太多了吧......"
"那三百，"周朗抽掉两张纸币，"给，小心收好。"
"谢谢。"
"如果有什麽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方示东晃了晃脑袋，迟疑了一下，"不要和于辰讲这件
事。"
"不想让他知道？"
"等我找到工作了再说。"
"哦......不想让他小看。"周朗面无表情的一句话，正中方示东的软
肋。
下午三点锺。老师终于长呼一口气，收起了他的讲课本，这表示，冗长的数学课终于结束了。
"于辰，去买东西吗？"一大帮男生呼拉蹦起来，教室立刻充满了嘈
杂的声音。
"不了，我今天有蛋糕。"高中生似乎一直都处在半饥饿的状态。
"又是你们家那个哥哥的朋友做的吗？"
"是啦，他说外面的不及家里好。"于辰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边
把包的好好的小方蛋糕拿出来。
"好像很好吃耶！"一旁的女生凑过来。
"他做的东西都挺好的，要一点吗？"
"好啊好啊！"这下连其他一些同学都围了过来。
"诶--"于辰用手掌把蛋糕轻轻压住，眼角露出点骄傲，"今天就算了，明天我多带一点过来吧！"
"小气哦--"
"这麽小一个怎麽分嘛对不对？"
"你哥的朋友还蛮会照顾人的。"
"他就是这个个性。"于辰笑了笑。虽然周朗看起来不怎麽样，冷冷淡淡的一个普通人，但凡事都很细心，也负责。
"田螺姑娘哦！"大夥哄笑起来。
"真的不是女生吗？"有人搭上于辰的肩，"好想要啊--"
"是女生的话，轮的到你出手吗？"于辰满足地咬了口蛋糕，心想哥哥爲什麽不把周朗造成女孩子呢？这麽讨人喜欢的性格，还挺可惜的。
"不是女生......"身边的女孩子幽幽地来了一句。
"什麽？"于辰没听清，转过脸去问。
"同志们！"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现在可以回去了--"
"啊？"全班都瞪著渴望的眼睛看著跑进来的班长。
"可以回去了，老师们要开大会，所以提前放......"
班长声音未落，只见眼前仿佛候鸟迁徙般掠过许多人影，等到把眼睛焦距调整好之後，就只看到于辰一个人在默默的收拾书包。
"一群暴民--"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心声。
"于辰，你现在回家吗？"班长把书包的拉链拉好，斜挎在肩膀上。
"啊对！"b
"那一起走吧。"
"......哦。"于辰抓了抓头，有点勉强地跟著班长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