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啦！"
"不行！我要跟他讲话！"
两个人在电话里耍著无赖，谁也不肯让。
"要吃水果吗？"
"诶？"于辰抬起头，把电话拿远了一点，"要啊！"
"那我去拿。"周朗小心地跨过于辰的脚，往厨房走去。
"现在在放广告了吗？我听到周朗的声音了。"
"是啦--你还真是迷恋他耶！这点动静都被你听到。"
"迷恋他的人是你吧？"
"又要探讨这麽问题吗？"于辰呼了口气，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那我问你，周朗要是有女朋友了--"
"怎麽可能！"
"要是不给你做饭了--
"杀了他！"
"要是突然消失了--"
"你以为他外星人啊！"
于辰听到方示东在电话那头轻微的咳嗽声。
"周朗重要还是你哥哥重要呢？"方示东换了语气。
"这怎麽能比呢？"于辰一边回答，一边感叹"入了社会的人感觉就
是不一样啊！"
"如果要用什麽东西来换的话，你会用什麽来换周朗呢？"
"......"
"又会用什麽来换你哥哥呢？"
"......"
"会用什麽来换你自己呢？"
这家伙，什麽时候这麽能说会道了，去做记者了吗？
"谁最重要？"
不好、完全不好、超级不好的预感......
"这不是‘喜欢'的话，那是什麽？"
彻底投降。
是什麽？是什麽是什麽是什麽......
用脑袋几乎无法承受的速度问自己。
要想出答案，不能停下来......
于辰的眼睛又痛又热，他抓著电话，就好象抓著全世界唯一的花朵一样，骨节泛白。
"给小东打电话......"周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你怎麽--"
于辰丢掉电话，反正方示东早就挂掉了--把难题抛给自己以後。
他伸手抱住了周朗的腰。
已经是初冬了，但周朗还是穿的很少，手指可以感觉到他脊椎的弯度。
于辰加了点力，把周朗抱地更紧了。
还是一个对数学完全无能的人，还是一个会软弱地哭泣的人--
可以给周朗温暖吗？
可以紧紧地抱住对方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
但既然伸出了手，就等于有了最後的觉悟。
07
周朗看见王时推开便利店的门进来的时候，微微一笑。
他实在喜欢这个乖巧、话不多、有礼貌的于辰的同学。
以至于常常想"要是于辰和他换一下就好了"，当然这种危险的念头不能被于辰知道，否则又是一通大吵大闹。
"今天还是来买饼乾吗？"
"嗯，对。"王时点点头走过来，并没有直接去货架，而是在周朗身边坐了下来。
"家里还是没有人？"
"嗯。"
王时的爸爸似乎经常出差，而妈妈因为生病在医院长期疗养。所以他
才一直来便利店买饼乾吃。照著以前，周朗一定会让对方来家里吃饭--小孩子不正常吃饭的话，对身体和智力都很有影响。
但对方是王时。
是于辰老是在嘴边抱怨的"班长"。
怎麽想都是于辰比较无理取闹，但是没办法，于辰比较重要。
"买关东煮回去吧！好歹也是热的。"
"不要了，这种东西我不喜欢。"
周朗看著王时冷淡的脸，心想"他和家里的那个连食物喜好都这麽有冲突啊！"
"周朗。"
"诶？什麽？"
"你--"王时盯著周朗的脸，"你的名字很好听，朗......"
"就是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的意思！"
"是谁取的？"王时推了推眼镜。
"于--啊、"周朗顿了顿，"是......"
"是于晓吧？"王时站起身，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人造人一号，我找到你了。"
周朗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家。
"怎麽回来这麽晚？我饿死啦饿死啦--"于辰坐在沙发上，满嘴的
薯片。
"哦，"周朗弯下腰，把鞋子放好，"在半路想起便利店的门没有关
好，又回去了一次。"
"你怎麽这麽不仔细啊！"
周朗转过身，向于辰走去。
"周......"因为对方的脸色突然变的可怕，于辰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声
音。
"不要吃这种垃圾食品。"周朗拿过于辰手中的薯片，乾脆俐落地扔进了垃圾桶。
"跟我过来。"
"哦。"于辰把脚放进拖鞋，一半害怕一半不解地乖乖跟在周朗後
面。
"看著我怎麽做饭。"淡淡地一句，周朗便抿紧嘴巴，把袖子挽高，熟练地准备起晚饭来。
"周朗？"有点被吓到的于辰探了探脖子，察言观色了一番，实在没
办法从对方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点什麽来。
"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吗？"
今天王时来找我了。他知道我是人造人。他的爸爸和于晓是很熟悉的
朋友。
"被老板骂了吗？碰到不好的客人？钱掉啦？"
我是非法的存在。人造人一号是非法的存在。
"还是......老板要辞掉你了？"
我马上就要被解体了。于晓要回来了。
"不要生气啊！"
我要消失了。
"没关系啦，没关系！"
有关系。
"周朗？"于辰抓住对方正在淘米的手，"你在说什麽？"
"有关系......"
"什麽？到底怎麽了？"手上加了力量，浸在冰冷的水里。
"有关系......"c
"啊--"于辰终于听清楚了，"不要伤心，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
周朗注视著眼前拼命摇著头说"没关系"的少年。
我消失的时候，你会怎样呢？
没有人给你做饭，也没有人叫你起床，你要怎麽办呢？
没有人教你做数学题目，也没有人把点心放到你书包里，你要怎麽办
呢？
比起自己，周朗发现自己更加担心现在的于辰。
所以，不是自己"有关系"，而是于辰"有关系"。
所以，没关系。
"对，没关系。"
听到对方这麽回答自己，于辰算是松了一口气："就是就是，不就是
被辞退了吗？没关系的！工作再找也可以。"
"嗯。"
"你啊......"于辰把手放开，放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洗，"吓死我了！我还再想要不要打电话给哥哥呢？看你是不是坏掉了。"
"哥哥？"
"对啊，怎麽了？"
"没......你去客厅吧！"
"是你叫我过来的耶！"于辰一边抱怨著一边走了出去，反正自己跟
厨房不来电。
哥哥。于晓。
温柔、聪明、会照顾弟弟、血缘深厚、永远不会消失。
这麽强大的存在。
还有什麽好担心的？于辰他--完全没有关系了。
周朗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扶住膝盖。
"你的是椭圆的啊，我是圆的，很圆的那种......好软啊！"--曾经
被于辰碰触过的软软的肚脐。里面的内脏，正缓慢地扭曲成一团。
吃饭的时候，周朗一直很安静。
于辰不停地偷瞄他，可是对方好象完全没有察觉似地吃著饭。
于辰甚至故意把筷子掉在地上，可是于辰什麽都没说，只是拿了根新的筷子过来。
大概真的是受到打击了，毕竟是第一份工作嘛！于辰忍著想去抱抱周朗的念头，很配合地吃完饭，进房间开始做作业。
"于辰?"
"啊?"于辰回过头，看见周朗神情古怪地站在门口，"怎麽了？"
"要......喝咖啡吗？"
"咖啡？不用了，今天作业不多，应该很早就会睡了。"于辰站起
身，朝周朗走去。
"哦......那......"
比自己稍微高了一点点的周朗显得和平时不同，于辰细细地打量著对方--眉毛的颜色很淡、睫毛卷曲、靠近下巴的地方有颗痣。
慢慢的，似乎要把现在所看到的影像刻在每个脑神经上。
于辰耐心地等待著周朗说出点什麽。
"那......作业不多的话，一起看电视好不好？"
"好！"没有犹豫，于辰走回去关了台灯，转过肩，在黑暗里对著周
朗露出笑容。
《圣兵器》最後的大结局。男女主角正在生离死别。
最近的电视剧似乎开始走悲情路线，临到结尾总是要死人。
于辰咬了口巧克力，往周朗的方向瞄过去。
和自己不同，周朗已经感动到两眼泛红，不停地吸鼻子了。
觉得这样的周朗难得一见，于辰又靠近了一点。
"干、干吗？"周朗眨著眨眼睛，睫毛湿漉漉的。
"没！"于辰赶快用纸巾挡住自己的脸，"这个给你擦。"
"谢谢。"
"有这麽感动吗？"
"嗯！超感动！"
于辰笑了出来。
周朗居然说"超感动"，这不是从自己地方学来的口头禅吗？和他一点都不配。
"哪里--超感动啦？"
"真爱啊......"
"还真爱咧！周朗你又不懂什麽是爱。"
"我不懂吗？"
"是啊，你是人造人嘛！"于辰偏过脑袋。
"我虽然是、人造人--"周朗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可是我会做笔记，会学习，我可以试试看啊！"
"试试看什麽？"
"试试看......"周朗看到于辰一瞬间暗淡下去的神色，顿了一顿，"看--怎麽爱。"
试试看怎麽爱--听到这句话，于辰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周朗始终不明白，喜欢的感情，爱的感情，并不是随便试验就可以拥
有的。
也不是"试验"这种可以用理智控制的存在。
"你又不懂。"
于辰淡淡地回了一句，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扔进垃圾筒。
"于辰？"
"我去睡觉了。"
"于辰？"周朗伸手抓住少年的袖子，"又是哪里错了？"
"哪里都错了！走开！"于辰提高了声音。
周朗虽然不懂人类的感情，但将其赋予给自己的，却正是这个在自己面前，为了电视剧中虚构的爱感动万分的周朗--一想到这个，于辰就忍不住生气。
"喂--"
又在学自己的惯用语！于辰跨过丢在地板上的杂志，往前走去。
"于辰？"周朗不死心，又叫了一声。
到底哪里错了？不明白。
或许对于人类，自己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于辰往前走，丝毫不理睬自己--多想明白他在想什麽，多想抓住他。
"我......"
我就要消失了啊！
你再也吃不到我做的蛋糕了。
再也不能在"海豚"买了关东煮然後一起回家了。
再也不能、不能看到我了。
笨蛋。
成为人......是多重要的事情。
"人"这个存在，有多重要。
没有及时的变成人--周朗懊丧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喂......你今天很奇怪耶！"于辰又折了回来，叹著气坐在周朗身
边。
"于辰。"周朗低著头。
"我要睡觉了，你睡不睡？"
"好。"
"那走吧！"于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没什麽大不了的吧，今天实在不适合道歉，明天再说吧--于辰看著周朗好像快要消失的模糊背影，揉了揉眼睛。
顺便买点好东西安慰安慰他好了！
于辰心情开朗地回到自己房间。
08
于辰起床的时候，已经早上七点了。
"周朗！"于辰一边刷著牙，一边急匆匆地奔向厨房，"帮我整书包！"
"知道了。你也快一点。"
"谁叫你不早点叫我起床啦！"于辰皱著眉头，争分夺秒地做著准备。
周朗刚把牛奶放进书包，就看到于辰朝自己冲过来。
"好了吗好了吗？"
"好了，早饭放在里面，记得要吃。"
"知道啦--"于辰背上书包。
"还有......"
叮--铃铃。
电话的声音打断了周朗，他转过身去接电话。
于辰穿好鞋，朝著客厅的方向大叫了一声："我走了！"
没有回应。
于辰探头看了看，周朗的背影挡住了一部分的视线。他的脊背很直，
隐约可以看到微微露出来的脖颈。
"我走喽，周朗！"于辰看了看手表，飞快地跑出了门。
周朗挂上了电话。
少年的声音还回荡在客厅。
刚起床不久的缘故，声线有点沙哑，稍稍带点愉悦的意味在里面--
我走喽，周朗！
在自己的大脑芯片被电脑慢慢蚕食直至空白时，这声招呼，是最後的
记忆。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于辰眼尖，先发现了班长。
"我要坐这里！"
王时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于辰莫名奇妙显得很生气的脸。
"我要坐这里！"于辰重复了一遍。
"哦，请坐。"王时把餐盘往里挪了挪，"有什麽事？"
"没事！"
王时越来越糊涂了，他打量著于辰，竭力忍住不发疑问。
"这个给你！"一包东西被于辰放在了桌上。
"啊？什、什麽？"
"周朗特别给我做的点心，给你吃一点。"
"啊......"王时愣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了，"于辰--你该不会在
示威吧？"
"我吃完了！"
王时微笑地看著于辰离开的背影，把筷子放了下来。
桌子上还摆著周朗昨天做的巧克力饼乾。
一心想要表明"周朗是我的"，而用"特别给我做的点心"来作为警
告的信号--果然很幼稚啊！
这麽幼稚的人，周朗一定没办法放下心来。
下午的自习课被数学老师占用去了，于辰心急火燎地等到老师说"回家吧！"，抬手一看表，已经五点了。
绕个远路应该还来得及。c
和自己的家正好反方向的大型文具店里有好看的笔记本--于辰最近听到班里女生在谈论这个话题。他准备给周朗买本笔记本。虽然作笔记是自己唾弃的事情，但周朗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在去的路上，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
一边怀疑，于辰一边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刚把门打开，于辰就迫不及待地叫起来："周朗！我今天......哥？"
"我、回、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于辰被哥哥抱在怀里。
"哥！你你你、你回来怎麽也不和我说！"
"给你个惊喜嘛！"于晓用下巴蹭了蹭弟弟的脑袋，"于辰于辰于辰哦--"
"干吗一直叫我名字？"
"很久没叫了啊！"于晓放开弟弟，面色愉快，"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