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逸事————卡帕
卡帕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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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傅亮?"
"聪明!"陶蔚招招手,把雨墨拉到面前,"傅亮不是好惹的,他一旦被逼急了,肯定会把你交到皇上面前的。"
雨墨低著头,双手拨弄著陶蔚的手指,似听非听。
"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绝对不会让傅亮抓到你。他现在还不知道皇上要对付他,我们得乘这个时候占取先机。"陶蔚想了想,"建康是不能再待下去了,问题是要去哪里......雨墨?听懂了吗?"
雨墨摇著头,没说话。
"嗯......朝廷的事情太复杂,小孩子听不懂也没有办法,总之就是一句话,你要离开建康,不能让傅亮或者其它任何人抓到,以後你也不再是四皇子,明白吗?"
"那你呢?"
"我?"陶蔚怔住,"我......"
"你跟我一起离开建康吗?"
"我......当然不行!如果我们两个都不见了,那麽傅亮就可以说我带著皇子逃窜在外。我要留下来,傅亮说我窝藏皇子,我就坚决否定,再加上司马极的帮助,皇上肯定不会相信傅亮的说法,就算他有怀疑,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搜寻你的下落。懂吗?"陶蔚耐心地解释著,但却不见雨墨有什麽反应。
大概是不舍得离开自己吧?慢慢想明白了就会好的。
"而且我还会去看你啊!"陶蔚轻轻晃了晃雨墨的手,安慰道,"虽然不能每天都见面,但是我会尽量去看你的,不然等找好了落脚点,我让管家过去照顾你吧!"
"这有什麽意义呢?"
"啊?"
雨墨终於抬起了头。
不知道为什麽,陶蔚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眉眼,声音也带著几分童稚的沙哑,但是却不是自己熟悉的,一直可爱地笑著,温顺的孩子。少年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和刘义隆相似的锐利和决绝。
果然是......兄弟吗......
但下一瞬间,雨墨却又缓和了神色,哀求地说:"我不想离开大人,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自己去找皇上,就当是四皇子自己回来了,这也不行吗?皇上会杀了我吗?他有什麽借口来杀我呢?"
"雨墨,"陶蔚按住他的肩膀,"你要知道,在皇帝身边是非常危险的。他现在不能杀你,不代表以後都不会杀你,虽然你现在还是个孩子,但对皇上来说,皇位是不容一点威胁的。傅亮、徐羡之、谢晖、临川王......很多很多位高权重的人,现在虽然风风光光,但是都难保在两三年後失去所有。"
"可是......"
"我不要你不晓得自己什麽时候会死,不要你过胆战心惊的日子,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活到你很老很老的时候。"
陶蔚一字一句地说著,他想象著雨墨一点点长大,变成英俊又温柔的人,过著自己喜欢的生活,也许还会爱上什麽人吧!
陶蔚伸出手,用食指按著雨墨的眉心,顺著眉毛划著道。雨墨的眼睛定定地,闪著明亮的光,就这样看著他,已让自己心疼起来。
陶蔚胸口泛酸,一阵阵紧的慌,突然就想干脆和雨墨一起离开建康,找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隐居算了。
"大人......"
陶蔚忍著没有把雨墨抱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长高了。"
"是有一点点。"
"以後还会长得更高。"
"会比大人还要高。"
"这麽厉害?"陶蔚笑起来,"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你长得很高很高的样子。"
"大人──"雨墨覆手盖住陶蔚的眼睛,"不要哭了。"
在小孩子面前红了眼眶这种丑事......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要小孩子安慰这种丑事......
"我答应大人,我会离开建康的,一个人走也没有关系。"雨墨感觉到陶蔚的睫毛刷过自己的手心,有点痒。
可是我......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让你走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陶蔚丧气似地一头撞进雨墨怀里,紧紧揪住少年柔软的衣服。


抄家──司马极最喜欢了。
他带著大帮的人马,手拿圣旨,在谢灵运的宅子里横行霸道了一番,
以风卷残云的效率把谢灵运值钱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一大半记帐,剩
下的就和手下的人点点分了。谢灵运收集了不少宝贝,司马极挑了几个装在盒子里,顺道就往陶蔚的府邸走去。
陶蔚正在写信,听到动静便走出来,却看到司马极带了很多侍卫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当场僵化在原地。
"陶蔚!"司马极高兴地晃了晃手中的圣旨,对著友人打招呼。
可是在陶蔚眼里,直接就把那圣旨想象成来捉拿雨墨的命令,更是瞪大了眼睛,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陶蔚?你怎麽了?老站在这里?"司马极奇怪地走过去,"没事吧?"
"你......这圣旨......"
"哦!我去抄谢灵运的家,顺便就来看看你。"
"啊......"陶蔚这才放下心来,嘴里嘟囔著,"吓死人了......"
"说什麽?"司马极拍拍对方的肩膀,"你很奇怪啊,一下子硬的像石头,一下子又软的像泥巴。"
陶蔚跟著司马极坐下来,摆出一脸的不满:"你管我!倒是你带著一
大帮人私闯民宅,是想干什麽啦!"
司马极才不吃陶蔚这套,慢悠悠地掏出几个盒子,然後一一打开。
镂金雕花白玉酒杯、细纹青瓷对碗、黑釉印花玉珠双系罐......
陶蔚饿虎扑食一般贴到宝贝前,一边啧啧称好一边就搓著手想拿起来看。
"等等。"司马极啪的按住盒子,露出狡猾的神情。
"司马极──你拿来送我的吧?"
司马极看著陶蔚故装可怜的样子,微微一笑:"本来是要送给你的,
但是现在......"
"不准改主意!"陶蔚大叫起来,"有什麽事就说吧!"
"乖!"司马极哈哈一笑,"那我们进书房说吧。"
陶蔚赶紧把盒子盖上,收在胳膊里一点都不放松。
"我说你!这是我家呀,怎麽好像你是主人的样子!"陶蔚跟在司马极後面小跑著。
"我又不是不知道书房在哪里。"
"那也要我这个主人带路啊!"
"行啦行啦!"司马极敷衍地应著,抬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陶蔚也不招呼友人,自己兴冲冲地把宝贝一一放好,完了还仔细地调整著角度,东挪挪西摸摸。
"喂!我还有事跟你说,不要玩啦!"
"知道了。"陶蔚对著司马极生气的脸咧嘴一笑,"司马大人,有什麽事情您就说吧!"
"雨墨今天不在吗?"
"呃?"陶蔚一愣,心里咯!一下,"不、不在。"
"你上次说,傅亮来你家的时候,看到过雨墨,所以知道他是四皇子。"
"对。"
"我看不仅是这样。雨墨为什麽会逃出皇宫?是怎麽逃出来的?他这几年都在哪里生活?为什麽突然找到你──这些,你都问过吗?"
"呃......"
"我想你不会问吧!"
"我问过一点......"
"问清楚了吗?"司马极盯著陶蔚局促的脸,"你根本就没问清楚,因为你根本就不想知道对不对?"
"为什麽要知道呢?"陶蔚握紧拳头,"雨墨不说,那就不要问啦!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麽差别吗?"
司马极叹了口气,眼角微微下垂:"陶蔚,你我认识这麽久,我也知道你这个人,不喜欢复杂的事情,不喜欢改变,老是想著‘这样就好了',从来不追根究底,也从来不多事。"
"我不喜欢麻烦。"
"你不问清楚,才会更麻烦。"
"要是大家都不去问,把雨墨当作普通的小孩子,那麽就不会有麻烦!像现在这样生活,又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可是,雨墨并不是普通的小孩,他是四皇子。"司马极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沈地说,"你知不知道,当年把雨墨带出皇宫的是傅亮,我恐怕一直在照顾雨墨的人也是他。至於雨墨会来找你,说不准也是傅亮的主意。"
陶蔚不说话,手指在杯沿一圈圈打著转。
司马极看不清他的表情,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最近因为我在探听傅亮的情报,想要按个通敌罪给他──"
陶蔚轻轻地哼了一声。司马极知道他向来不喜欢背後捅人的事情,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说:"我听说一些事情。当年先皇病危的时候,四皇子是在旁陪护最久的皇子,先皇很是喜欢他,曾经有传位给四皇子的谣言在宫中流传。四位辅政大臣当然不会同意,有宫女看到傅亮好几次和四皇子在一起,恐怕也是在试探四皇子自己的心意。一直到先皇驾崩的那天夜里,傅亮是主持各方面事宜的人,也是出入皇宫最频繁的一个。不,应该说,只有他一个人出入了好几次。"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傅亮有可能在混乱当中把四皇子带出去?"
"对。"司马极看了陶蔚一眼,"我知道这些证据不能让你相信,但是有嫌疑对不对。而且,当时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宫女,她很有可能与四皇子一起出了宫,如果我们能找到她的话......"
宫女......一到下雨天就会手脚酸痛的宫女......
"陶蔚?"
"啊......"陶蔚低声呼出一口气,"这些问问雨墨就知道了。"
"我不觉得你去问就会有什麽结果。"司马极站起身来,右手拂了拂
衣袖,"四皇子来找你的动机──我们并不清楚,他很有可能会说
谎。"
"雨墨不会说谎。"
陶蔚直直地看向司马极,总是柔软如柳叶的眼睛现在却也散发著微微的肃杀之气。
司马极心中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後他出乎意料地笑起来:"陶蔚,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合适待在官场。"
陶蔚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回应的笑容。
"但是,你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没有人能够活得自由自在,也没有人能够不牺牲一些东西。"
陶蔚呆呆地看著司马极的身影消失在门後。
现在正是午後,太阳被厚厚的云层挡去了光芒,房间里充满了淡灰色的阴霾。陶蔚眨眨眼睛,却还是看不清身边的事物。
要牺牲些什麽吗?那麽要牺牲什麽呢?又能换来什麽呢?
陶蔚猛地冲出门大叫起来:"管家!雨墨在哪里?快下雨了──"
仿佛响应一般,天边响起了沈闷的隆隆雷声。


大雨连下了五天。
陶蔚嫌天湿,两只脚连家门都没有迈出过,倒是雨墨总是不在家,问管家也说不知道去哪里了。
陶蔚想小孩子马上要离开建康了,大概舍不得什麽小食店,在一家家
的逛吧!於是也不去管他,反正雨墨每天晚饭前都会准时回来,换去雨具,穿了水色的衣服,笑嘻嘻地拉过自己的手,讲一些闲话。
这样就好──陶蔚愈发地拉紧了雨墨的手不放松。
难得等到雨停了,夜晚的庭院散发著清新的草木味,稍微有点生涩,不过陶蔚倒是很享受,眯著眼躺在庭院里,也不喝茶也不看书,光是看头顶黑蓝色的穹庐。
"大人。"
"唔?"
"今天没有星星啊......"
"对啊,"陶蔚偏了偏头,雨墨线条流畅的下巴映入了眼帘,"怎麽了?"
"我最近看了有关星象的书,还想夜观星相来著。"
陶蔚又把头偏过去一点,雨墨似乎有些失望,嘴巴微微地往上嘟著,陶蔚心下一动,拉过雨墨的手笑说:"你会夜观星相?"
"是啊!"雨墨靠近了一点,手指微动,贴住陶蔚温软的手心,"从星象不仅可以看出国家的去向征兆,也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天命如何。"
"哦?那不知道我的天命是怎样的?"
"应该很好吧!"雨墨轻轻地说,"大人的命会很好。"
陶蔚看著眼前这个温柔的少年,双眼安静地低垂著看向自己,说自己的命会很好,似乎正在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佑自己。
"雨墨的命也会很好!"
"为什麽呀?"
"因为,雨墨的命和我的命是连在一起的。"陶蔚仰头望著天空,隐约有些淡淡的流云飘走著,夜风带著雨气穿过草木,引起一阵阵"索索"的声音。
陶蔚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大力扣紧,好像在做什麽无声的约定一般,雨墨用力地握住陶蔚的手。

神官逸事08

司马极说自己不敢问雨墨以前的事情,陶蔚觉得很对。他虽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对复杂的事情避而远之,他想要追求的,不过就是舒服轻松的日子,也许雨墨逃出宫,为的也是过这样的日子也说不定。因为这孩子曾经说过--
"在宫里面,并没有所谓的家人。"
当时雨墨就是用这样一种大人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来的。
陶蔚怔怔地沉默了半晌,这才笑起来说:"没关系,我也没有家人啊!"
听到这个回答,雨墨好像放松了一样,呼了口气,继续说起宫里的一些事情来。因为第一次听到雨墨主动谈到以前,陶蔚很奇怪,但也不打断,好奇地听著。
雨墨似乎很喜欢死去的少帝,到现在还是称呼他为"大哥"。这位大哥不务正业,总是在宫里胡闹,也不喜欢亲近周围的大臣太监,专和一群伶人玩耍。
"有一次,我看到他们似乎在造什麽东西,很多很多木头堆在一边,还有色石和刷子。旁边的人跟我说‘太子想造船'。我一时好奇就走过去看,大哥拿著锯子正在锯木头,但是他应该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吧?很笨拙,木头老是掉下来。可是他撇撇嘴,重新放好木头,又开始锯。一直到我走的时候,他还拿那段木头没有办法。"
雨墨的眼睛闪著光,好像那段景象现在正浮现在面前一样,他弯著嘴角不知道看向哪里。
"很有趣的人,在宫里没有人比大哥更有意思,他经常就让人哭笑不得。虽然也因为这样被人背後议论,但他都不在乎。我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幅很开心的样子,依然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少年抿著嘴在笑,但脸上却是悲伤的表情。
陶蔚抚著雨墨的背,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
雨墨一定很羡慕少帝这种自由自在的态度,他一定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宫里真是太好了。他也许偷偷地看著少帝做了好多出格的事情。
但是少帝死了。
"好了,四皇子不在了,现在就只有雨墨而已。"陶蔚似乎是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对话,牵著雨墨的手一起去吃饭了。
如果四皇子真的不在......就好了。


"大人,宫中来了传召。"
陶蔚揉揉眼睛站起来:"传召我?"
"是。"管家捧著官服站在一边。
"啊--不用换衣服了,我就这麽去吧!"陶蔚束紧帽带,睡眼朦胧地走了出去。
门口居然等著一台轿子。
"呃?不用这麽隆重吧?只不过几天没上朝而已......"陶蔚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坐到了轿子里。

"你唤人去接陶蔚啦?"
"嗯。"
"你......我跟你说的话没有忘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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