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山泉,有点甜----妖亲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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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帽上有个头灯,张强开了头灯就下井了。井里潮湿阴暗,不时能听见滴水声,到了最底,里面几个人已经装了好几车的矿,见俩人来了,道:"快拉上去。"
张强跟小王一人拉了车开始往外走。矿都是实的,很重,就连五袋谷子加起来也没这个重。张强年轻力壮,拉起来还不算费力。但是小王长的就没张强厚实,拉了一半就怎麽也拉不动了。张强就先把自己的一车拉出去,会计给了他一个小纸片说凭一张纸片能在发工资时多拿五块钱。张强把这纸片当宝贝似的收好,再下井帮著小王一起把他那车拉上来。


农夫,山泉,有点甜(13)

一下午,张强拉了三车的矿,又帮著小王一起拉了两车。小王有些过意不去,连连道谢,张强抹抹脸上的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没事!"
一直干到晚上七点,工头过来叫开饭。中午那些饭食早被消化得一干二净,一听见开饭,一夥人像狼似的争先恐後地奔过去。晚饭跟中饭差不多,唯一的改进是汤里面放了几个小虾米,分饭用的大勺子一勺也捞不起几个。吃饭时候小王偷偷跟张强说:"我刚看到工头好酒好肉地吃著哪。"
张强道:"人家老板嘛,吃得好也应该的。"
晚上矿井是轮流工作的,所有人分成若干组,每组四个人,轮流每晚下井刨矿。张强被分到第八组,没跟小王一起,小王是第一组的,今晚就下井了。
躺在破棉絮上,张强拿出那三张白色的纸片数了又数:"十五块钱哪!"睡他边上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看著张强数纸片,打了个哈欠道:"小夥子哎!你咋被骗进来了?"
张强奇怪,问:"啥叫被骗进来?"
老头转了个身面对张强,说:"工头收了你们身份证没?"
"收了,他说做健康证和暂住证去的。"
"去TM个健康证吧!"老头看上去很生气:"咱下井的要健康证做啥??老实跟你说了吧,这工头可不是个好东西!他拿了身份证就是想让咱跑不掉!哎哟,我都被骗进来快三年啦,什麽健康证啊暂住证,都TM是假的!就连工资都没按时发过!上次发工资都是过年时候的事情啦!小夥子你咋被骗到这儿来了呢......"老头说著说著睡著了。
"啥啊,没这麽吓人的吧?"张强嘀咕著,那工头对大夥还算挺和气的,应该不会拖工资......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工头就来吹哨子叫大夥儿起床了。早饭一人两个白馒头,还有榨菜。刷了牙,张强拿了俩馒头蹲到一边去啃。昨天干了一晚上的小王从井里爬出来。累的走路都跌跌撞撞,走到张强边上就趴下了:"累死了累死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啊!"工头让晚上干干活的几个人休息半天,然後继续拉矿。
上午张强不用替小王拉,一个人也拉了五车,下午吃了中饭後,又跟昨儿一样帮著小王继续拉。小王感激之余,晚饭时把饭菜匀了很多给张强。
在矿井工作很累,累到一下工就想睡,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特别是轮到张强在晚上下井的时候,白天就已经累到脱力,晚上还得不停地刨,一边还得跟眼皮战斗。
张强每天在数日子,数著啥时候能拿到第一笔工资。或许是张强运气好,发工资那天正好有省里的领导来进行安全检查,这天可真不得了啊,工头给每人都发了套蓝色的工作服,就连饭菜都改善不少,中午还有快一个月没吃过的肉了。大块大块的红烧肉,一人两块,还有紫菜虾皮汤,大夥吃得呼噜呼噜。领导来检查的时候,见到工人们穿得干净吃得又好,还大力夸赞了工头一番。下午发工资,工头叫到一个人的名字,就按照底薪和提成发给那人一个信封。张强颤抖著结果信封,里面有一千一百三十五元 。张强小心地把信封收好,摸了又摸。这样下去,弟弟的学费很快就能凑到了。
下午,领导走了,工头把大家召集到矿前的空地上。那个睡张强边上的老头道:"看著吧,又得叫我们掏钱了。"
果不其然,工头说:"我得帮你们交保险费,还有你们的服装费,加起来也就七百块钱,大家去会计那交钱吧,啊。"
工人们好不容易拿到钱当然不愿意交出去,纷纷嚷道:"干啥交这麽多呀?"
工头说:"这是法律规定的,你们想违法不成?"
大家听是法律规定的,也不敢多议论了,虽然不舒服,但也去交了钱。
到第二个月发工资时,工头没像前一月这麽爽气了,愁眉苦脸地说咱矿卖出去了,但外面的大老板都没把货款给咱,咱所以现在没钱付工资给大夥,先欠著,以後再给啊。
第三个月,工头又以同样的借口推辞。有几个人不乐意了,跑到工头那儿去闹,结果钱没拿回来,倒是带了一身的乌青回来。问他们怎麽了,他们死都不肯说。
张强他们怒虽怒,但是走不得,身份证还扣在他那儿,两个月的工资也没拿。现在才知道老头那时说的话没错,这工头真不是个好人。
那天上午,张强仍旧跟小王一起在拉矿。一车矿才拉出二十米不到,头顶上就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有人被砸到,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帽子上的头灯还没灭,张强借著这麽点微弱的光,四处张望:"小王,没事吧?"小王回道:"没事,没被砸著。强哥,咋了?"
"怕是矿井塌了......"
"塌了?!那咱们怎麽出去??"小王摸索过来紧紧抓著张强的手,"我还等著拿工资娶媳妇,我、我还想回家呢......"
"没事,我们往前走著看看......"张强安慰道。但其实他也不知道前面的情况怎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
沿著拖车的轨道往前走,时不时被不断掉落的小石块砸到头和身体,胆子比较小的小王已经带著点苦音:"强哥......咋办,咱走不出去了......没吃的,没喝的,咱得死在这里了......"
"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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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何以诚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张强,他流连於各个酒吧歌厅,与各种男人上床。但随後他就郁闷地发现,那些人,不是皮肤比较黑,就是身材壮实,要不然就是那种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牙齿并且憨憨的人。
难道我......
跟不知道第几个人上完床,他回家趴在床上看电视。文物全部清理好了,论文也发表了,他在业内得到了不小的声誉。
电视里无聊的家庭伦理剧放到一半,突然插播进一条新闻:"云南某矿井发生坍塌事故,据悉这座矿井的老板已经逃跑。"镜头切换至现场,很多救援人员在那里争分夺秒的抢救,还有不少矿工的家属闻讯赶到了现场。揪心的呼喊声到处都是。
何以诚漫不经心地看著,镜头慢慢地移动,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中:两个衣著朴素的老人,跪在边上对著井里撕心裂肺地喊:"强子!强子!!"
何以诚惊坐起来,仔细看著那两张脸,是张家的两位老人没错!这麽说,张强他......
连滚带爬地到电脑面前查了这座矿的具体地点,何以诚跟父亲商量了一下,立马定了飞机票飞往云南。


农夫,山泉,有点甜(14)

飞机再快,到达云南的机场也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叫了部出租车,何以诚来不及休息就立即赶往矿井。
沿路上经常能看见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呼啸而过,间或还能看见贴著"殡仪馆"三个字的面包车,何以诚脑子里只想著里面躺著的千万别是张强,千万别是。
车子越接近矿井,路边的人也越多。大部分都是衣著朴素的人,壮劳力到这儿来挖矿,现在却生死不明。何以诚心里焦急万分,一个劲地催司机道:"快点!你快点!"
"我不已经很快了麽??"司机也无可奈何啊,谁叫路边的人实在太多,想快也快不了。"小夥子,你知道不,这矿塌了都有三四天了!"
"三四天??可是我昨天才在电视上看到!"三四天,一个人没吃没喝地埋在地下三四天......
"还不是这矿的老板一开始想把这事压下来,等到实在压不住了才给曝出来的,现在的人哟,一点良心都没有。要是早点报警,这麽多人早救出来了!现在恐怕里面的人饿都饿死了......小夥子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何以诚紧咬著牙,张强,强子,你撑住、一定得撑住......
总算到了井边上,何以诚给了司机钱,司机拍拍他的肩膀,看他的脸难看到不行,也没多说什麽便走了。
何以诚在一群人中间寻找两位张家的老人的身影。哭天抢地的人把现场弄得混乱不堪。终於在井口的背面,他见到了两位老人。张母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口中念叨著:"强子,强子,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烙饼......"张父的眼眶也红著,但他仍旧卿卿拍著张母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强子身子这麽壮,三四天不吃饭也熬得住......"但实际上,张父自己也知道,张强可能真的会撑不到被救出的那时候......
何以诚走过去:"张伯张婶......"
张父抬头,看到是何以诚,眼睛惊讶地睁大:"小何?你咋来了??"张母看见何以诚,突然就扑上去拉著他的领子道:"小何......强子他被埋在里面了,咋办,他出不来了......啊啊......"张母哭得伤极,一口气没接上来,居然晕了过去。
何以诚忙把张母的身体放平,大麽指掐她的人中。张母缓过气来,睁开眼,又开始念叨:"强子,强子......"
何以诚的心里现在半是难过半是内疚,要是当初,他把张强带到城里去,他就不会来这儿,就不会被埋在下面,就不会......
现在说什麽都没用了。必须得把人就出来!
何以诚站起来,走到救援队那里,问一个消防战士:"里面怎麽样了?能听见人的呼喊声吗?"
这个战士扛著个一毛三的肩章,瞧了瞧何以诚,看他衣著光鲜,想该不会是哪位领导吧,就道:"情况挺危险的,入口埋得挺严实,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是据几个没下井的工人说,里面有地下水,空气也还算足,所以被埋人员的安全应该没什麽问题,现在就要尽快把他们救出来。"
何以诚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道:"我兄弟被埋在里面了,请务必把他救出来!"
这战士一听他不是领导,立马火气就上来了:"瞧你!自己穿的这麽好,还让兄弟下井挖矿?!有你这麽做兄弟的?"
何以诚被这麽一骂,再加上心里本就内疚,头低下,一句话都不敢说。
战士见他不声不响的,更是气道:"怎麽会有你们这种人的!!"
何以诚走到一边,蹲下去看著矿井口,呆滞地一句话都不说。
战士语气放软了点:"我们会劲力救的,你放心吧。"
怎麽能放心?怎麽放得下心?
一天一夜,他就这麽蹲著,除了肚子饿的时候吃点东西,其他时候都像块木头,好像连眼睛都一眨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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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哥......几天了?"小王虚弱地道,被困在井里,头灯早就没电了,无论什麽时候眼前都是暗的,连时间概念都没了。再加上这麽久以来,只能接点地下水喝喝,身体早就没力气了,要不是张强一直握著他的手,恐怕他早就放弃了。
"我也......不晓得......但是,我好像......听见挖土机的声音......"张强的情况跟小王差不多,但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挖土机的声响,据说人将死时会产生幻觉,大概......
"强哥......我不想死......"小王哽咽著,"我本打算在这干个一年就去当兵......然後回家......娶媳妇......孝敬我爸妈......强哥......"
"没事的、没事的......"张强闭起眼睛长出一口气:"你一定能当上兵......"
说话间,边上的土壁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张强以为又要塌了,赶紧把小王罩在身下。但仅仅是几捧土的重量便不再动作。张强小心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欣喜地发现前面传来丁点的亮光:"小王!有人来救咱了!咱能出去了!"
接著外面传来叫声:"里面有人吗?"
"有!有人!"张强和小王叫道。
外面的人听见了,回道:"你们坚持一下,马上就能救你们出来了!"
两人欢喜地期待著,又不知过了多久,那点光亮不断扩大,外面扔进来一瓶矿泉水:"先喝点,但不要喝太多!"
张强先给小王喝了点,然後自己也抿了一小口。
"能出去了,强哥,我们能出去了......"小王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
"是啊,能出去了。"张强也高兴地道。
不一会儿,亮光口出现一个人头:"里面的人,把手递给我,赶快!"说著伸进一只手。
张强忙把小王往前推:"小王,你快出去。"
小王点点头:"强哥,我先出去,然後马上叫他们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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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一毛三的战士把手伸进好不容易挖出来的洞口,四周围了好多群众,有看热闹的也有矿工家属。张父张母还有何以诚也焦急地等著。
拉出来了!一毛三拉出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那男子以出来便紧紧抓住他的手:"救救我强哥,他就在我後面!"
一毛三看著这个衣服裤子还有脸都脏得像块碳,但是那双眼睛亮闪闪像水晶的人,把衣服脱下盖到他的脸上:"好,我们马上就去救他,你拿衣服捂住眼睛,别见光了。"虽然不合时宜,但是他仍旧在心中想到:这男人像个猴子似的。
边上救护人员马上把小王抬上车,亮起车上的警示灯,一路尖叫著开走了。
张父张母认出那张脸,是同村的小王,又听他叫"强哥",想著下面那人肯定是张强,忙扑到洞口边叫:"强子!强子你再撑一会儿,马上就......"没来得及说完,两人就被何以诚推开:"张强!你给我好好地出来!听见没!?"
洞里张强先是听见爸妈的声音,又听见那个龟毛的城里人的声音,不禁想笑。"好,我撑著......"
一毛三把手伸进去让张强拉住,再让边上其他的战士帮忙,不一会张强被拉了出来。刺眼的光让他不由自主地举起手遮住眼睛。
何以诚看著张强被抬上担架,原本壮实的一个人,现在都瘦得脱形了,显得身上那件脏工作服松松垮垮的。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然後用手一摸脸才知道自己哭了。
张父张母还有何以诚跟著救护车一起走。到了医院,张强被送往急救室,直到这时张父才放下心来,转头问何以诚:"小何,你咋来了?"
"我......我在电视上看到,挺担心的,所以......而且要不是我当初不肯带他去城市里,他也不会......"
"这怪不得你,要怪就怪那黑心的老板,咋就......"张父气得一拍腿,"真混蛋!"
"是,真TM混蛋。"何以诚想著要是被我抓住那工头,非把他凌迟了不可。


农夫,山泉,有点甜(15)

张强被送往医院时,脑袋还是有点清醒的,所以他记得何以诚在救护车上一路都握著自己的手,像情人似的,直到到了医院,急救医生说"家属等在外面"时才放开。迷糊间,张强感觉到手上被插上了点滴,有护士把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扒下,检查有没有受伤。直到这时候张强才放松下来,任自己陷入黑暗。
张强底子不错,经过急救,基本没大碍,但是身子虚得很,吃喝拉撒都得人照料。张父张母宝贝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样样事情都自己来。但毕竟人老了,有时候半夜睡得熟,听不见张强虚弱的呻吟,所以好多天早上醒来,都闻得到一股骚味,这让同病房的其他病人颇有微词。见此,何以诚道:"张伯张婶,要麽就让我来照顾张强吧,我年轻,照顾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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