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从山中城的房间中醒来了。
赵云刚醒那会,第一反应就是把床榻边的陌生人打翻在地,动过手之后,他才发现垂老的身体竟然变回了年轻的样子,这让他很不知所措。
而那被他打了一拳,却毫发无伤的人对他道:“赵云只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你不止可以使用这个身体,同样也可以大胆的去做你生前未能完成的事情。例如,去最后看望一眼你那位病故的兄长。”
“你到底是何人!将本将军带到此地要做什!”赵云很戒备,他一直瞒着自己有兄长的事情,就是怕被人找麻烦,如今知道赵云这代有兄长的,只有统儿和广儿。
那人微微一笑,嘲讽他道:“这里可没有镇东将军,你现在只是赵云,也只能是赵云。去帮我保护一个人,我便让你一生无忧如何?”
“哼,本将军为何要信你!”
“既然赵云你这般不识趣,那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那人话音落下后,赵云只感觉身体无法控制的僵住,向后摔倒在了床榻上。
赵云陷入了永远无法自拔的噩梦中,他一遍遍看着自己被兄长拉扯长大,看着兄长为了让他多吃点,自己勒紧裤腰带,他为兄长入仕,帮兄长攒起聘礼娶了妻子,羡慕的看着兄长与嫂子恩爱扶持生活。
然而,这幸福的一切都被一场劳病带走了。
赵云试过挣扎与改变,可历史已定,等他回家的时候,面对的只有孤零零的墓碑和哭泣中的寡嫂以及两个懵懂的孩子。
他也尝试过不去入仕,改用种田的法子攒钱,但每到兄长病故的那一年,他都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战场,手拿涯角枪与敌人拼杀。
赵云明白过来,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事情一遍遍的发生,赵云麻木了。他适应了年轻的身体带来的活力,记忆也被洗刷的支离破碎,他想不起来刘备的样子,想不起来统儿和广儿长大酷似兄长的脸。
他的记忆中,只有一块孤零零的墓碑立在那儿。
几次的折磨后,曾经驰骋沙场的赵云变得听话了。
他被允许再次回到山中城中,与同样被折磨的筋疲力尽的夏侯惇和孙尚香汇合。
为了不再回到那噩梦中,依附着主公才能生存的他们发下毒誓,哪怕拼尽全力也会护主公周全。
之后,那人便让他们学习后世的一些事情,去习惯从千年后来到这里的主公的生存方式。他们在封锁的山中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无事可做时,就会去主屋旁的藏书阁找书看。
夏侯惇在看诸子百家,孙尚香在做衣服玩,赵云就做木匠活打发时间。
赵云曾经想象过主公会是什么样子,或许跟刘备一样能得民心,也或许跟曹操一般胸怀野望,却从没想过对方只是个看着刚及笄的小姑娘。
她穿着打扮很奇怪,头发是金丝的,脸上有一个红色框架镶嵌着他从未见过的透明片状物。
第一次见面,赵云对这位主公的印象,只有她喷在自己脸的那些水。然后,他就回给了主公一个带血的人,扯平了主公喷了他一脸水的事。
如果,非要问赵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主公的?大概,就是从这杯水开始,直到现在已经爱到无法自拔。
他曾卑劣的欣喜过主公不会骑马,只能与他共骑。
她就像是最毒的药,会一点点的侵蚀你,每一言每一语都能牵动着你的心,她会攀上你的身体,让你的眼中除了她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只是一晚未能见到,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眼前,似乎还是能看到她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要,却还是接过包子啃,粉嫩的小舌头伸出舔舐着手指上的汤汁。
好想将她揉进怀里,好好惩罚一下她那不听话的小舌头。
想要将她压在床榻上,听着她哭着求饶道:“子龙不要!”
想要亲吻,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想让她的身体牢牢记住云的全部。
这样卑劣的云,如果被主公知晓了会被厌恶的吧。
原来心意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吗?
“子晴……”你无法忘记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吗?……云羡慕那个死后仍然被你记住的人,竟然觉得能替换他该多好。
“子龙,春梦做的如何?”
房内陌生的声音惊醒了赵云,他猛地睁眼,手中抄着枕头看着擅闯他卧室的人,发现在的是自己人,放下戒备问道:“吕布你什么时候来的。”
吕布微微一笑,指着赵云裤上斑斑痕迹道:“在你做梦时。”
自己龌龊的心思被发现,这让赵云很尴尬,他忙扯过长衣盖住腿,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云不喜吕布,只是碍于主公的关系,与吕布维持着表面的友好罢了,而主公对这件事情也很清楚,她没有天真的想去改变什么。
吕布识趣的并不追问,他只道:“还能有什么,看你从河内回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在反省自己被主公赶回来的原因吗?让布猜猜,你一定是不识趣才被主公赶回来的对吧?”
吕布一语便命中了要害,赵云无言以对。
吕布见赵云不答话,继续道:“赵云啊赵云,你不会哄女孩子吗?难道你对自己生前的妻子不管不问?”
“云生前并无娶妻。”赵云承认,在对待女子的事情上,吕布比他经验丰富。
吕布不可置信的追问道:“你还是童子鸡?”
赵云虽然不想承认,却还是老实点了点头。他想试着求助一下吕布,哪怕一辈子只能默默守着主公,也不想被她拒于千里之外。
“那谁继承你赵家?”吕布是真心为赵云担心,虽然他自己也无子,可好在还有个闺女在。
赵云答道:“云养育兄长二子。”
“难怪难怪,主公还真是捡到宝了啊。”吕布连连点头嘀咕,脸上有些无奈,却又为主公感到高兴,他问道:“你跟主公到底怎么了?平时你不都是跟着她的,这次是做了什么把她惹急了,竟然把你赶回来晾着。”
“是……云无意听见了主公的过往,知晓她曾经爱过的人逝世。”赵云每每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便心如绞痛,他如何能赢过一个死去的人。
“那你该高兴对手死了。”吕布一语惊醒局中人。
赵云抬头,看着嘴角带着笑意的吕布,听他又道:“若是那人还在,以主公的性子,你铁定半点机会都没了。现在那人不在了,不正好?说句卑鄙的话,如今正是乘虚而入的好时机。”
赵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一看到主公眼红的样子,他便什么都做不出来了,剩下的只有心疼。
吕布看赵云那个失落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那么布这么说好了。”
他直接给赵云下了一击猛药道:“你在这里悠闲的时候,在邺城的布,说不定已经跟主公滚上床了。”
吕布话音刚落,木质的暗器咻的一声朝他飞来。
吕布伸手打掉那木质枕头,看着一身煞气盯着他的赵云微微一笑道:“布说的是实话,你退缩便会给别人机会,你想看到主公跟另一个人有说有笑,而你却只能守在一边看着吗?”
赵云很清楚,他不想,他会无法忍耐用涯角枪把那个人打残的。
吕布见赵云面色微变便知有戏,又问道:“你想想,主公会跟中意的人共乘一匹,而你只能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他们。”
赵云眉毛拧起,不想承认吕布说的对,低声反驳道:“照夜比较稳。”
“哈哈,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哪匹马好的问题了。”吕布已经确定赵云对主公有着很强的占有欲,他也难得好心想拉这人一把,便道:“女人爱上一个人,哪怕他只是个穷小子什么都没有,她们也愿意同所爱人结为连理。”
赵云想到了兄长与嫂嫂,他们不正是那样让人羡慕吗。
“云要去邺城。”
☆、第42章 董卓篇(十四)
关兴一直没有松开爪子,我被迫一整晚趴在他床榻边休息。
孙姐姐和朱然尝试过掰开关兴的爪子,然而并没有任何卵用,反而让关兴扣着我的手力越来越大,简直要把我捏骨折了。
我疼的呲牙咧嘴,只得拍着床榻让他俩快点住手。
“别动别动,疼疼疼!”
孙姐姐看我痛的脸都扭曲了,立马跟朱然松手后退,他们撤开后,关兴才逐渐松开了力道,只是还紧紧的扣着我的手。
“主公你这样要怎么休息?”孙姐姐又试着碰了碰关兴的手,结果他反应巨大,身体一缩,简直要把我拉上床榻去。
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无法控制,我出声劝道:“你们俩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小子是没打算松开我的。算了,你们去休息吧,我明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忙,到时候补一觉就好了。”
“可……”孙姐姐还有些犹豫,最后在我的示意下被朱然拽走了。
他们俩一走,我有些郁闷的低头,低声道:“你还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刚才孙姐姐他们拽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关兴的手传达来的挣扎与颤抖。
是在害怕与父亲分开吗?
我有些无奈的扯扯嘴角,用手梳理了一下关兴睡乱的头发,又将他弄乱的被子掖好,才趴在床榻便闭上眼睛。
清晨。
我被照在眼帘上的阳光吵醒,因为维持了一个动作一夜,现在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一样,麻木的都没知觉了。
“主公你起了没?”
孙姐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扭头就看见她端着热腾腾的早饭笑着走进屋来,她见我还维持着昨晚的动作,担心道:“主公你不会就这么趴着过了一夜吧?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勉强动了动胳膊向后撤了一下,苦笑道:“姐姐你快来拉我一把,我僵得动不了了。”
孙尚香一听连忙上前扶了我起来,她看着还拽着我手的关兴,说道:“这么拉可能拽不出来。”经孙尚香一提醒,我想起昨夜越掰关兴就抓的越紧的事,有点胃疼了。
我想了想道:“把他蹬掉的被子拿来,塞进他怀里试试。”
孙姐姐在床榻上摸索了一下,把关兴蹬掉的被子拽过来,试着一点点的塞进关兴怀里,成功把我替换了出来!
解脱的瞬间,跌坐在床榻边的我着实松了口气。
孙姐姐慢慢把我扶起来,一路小心的扶着我到桌前坐下,说道:“好啦,主公快点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休息休息吧,阿香和朱然会照顾关兴的。”
“嗯。”
我照顾了关兴一晚上,还要时不时爬起来看看他是不是又蹬掉被子了,二爷的儿子简直让人心累。我现在不只是像是没上油的机械一样,浑身僵硬的什么都拿不了。身体的疲惫度也到极限,头因为休息不足有点疼,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感觉吃着饭都能随时睡着。
我随便塞了几口饭,就滚到外间床榻上休息了。这一觉一直补到下午,我才被人轻轻拍打起来。
没睡饱的我脾气不好,打掉烦我的手,有些发怒道:“干嘛啊!让我再睡会!”
“主公起来吃点东西。”孙姐姐柔和的声音钻入我的耳中。
我这才发觉来叫我的是孙尚香,顿时有些懊恼起来。
她见我醒了,又道:“吕布刚才又派人来,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主公讨论。”再次听见吕布又来请我,我干脆就爬了起来。
我打着哈欠,抓着睡乱的头发,有些不耐烦道:“他又要干嘛啊?”
孙尚香摇摇头,答道:“来传令的小兵没有说,只说让主公醒了就即刻去找吕将军,晚了的话会来不及的。”
“重要的事啊……”我想不出吕布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平日我听他更多的信息是在享乐,他很识趣的不管邺城的事情,整日在太守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个大家闺秀一样。不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抓到的关兴?好像还对他用刑了的事情,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忙问道:“姐姐你知道吕布平日里都请些什么人吗?”
孙姐姐被我问的一愣,想了一下答道:“阿香曾无意间见过他们的着装,布料看着很是华丽,应该是士族吧。”
“吕布这个人精。”我光顾着忙邺城的事情,竟然没有察觉到吕布他已经打通了上流的圈子。
邺城原有的官员虽然都挂掉了,可是士族却还在!在这个阶级等于一切的时代里,往往士族大老爷一句话,就能让你在为官之道上永远不能翻身。
我又想起了武将文官们的花样病故。
妈妈呀!古代的“病故”真是个极好的理由啊!
我欲哭无泪,尤其想到前段时间去赴吕布的宴,他不停的给我敬酒,仿佛要把我灌醉一般,还好有朱然和张郃给我挡下不少,要不然真不知道被他灌醉后会怎样,只想想我都浑身打怵。
“主公要不……咱不去了?”孙姐姐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她出声安抚我道:“阿香都为主公想好了,就说主公处理公务太累了,睡过头了才未能到达。”
我摆了摆手,反驳道:“人家都用有重事要商议来请了,如果我不去的话,会被他怀疑的。”
对,这种被动的时候,我只能呆萌的装傻当自己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想想都一口血。
我不太放心,又交代道15 :“这事你别跟朱然说,就咱俩知道。”
“嗯。”孙姐姐应下,出去给我打了盆水洗脸,又帮我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和睡乱的衣服,才陪我一起去见吕布。
平时都很吵闹的主屋今日很安静,我一进门就发现接待厅内只有吕布坐在主座上,他见我来,很是热情的亲自起身迎我入内道:“你可来了。”
我连忙避开,回礼道:“谨来晚了,不知吕将军叫谨有何事?”
吕布丝毫没有因为我特意的回避而有所尴尬,反而顺势将手拍在我肩膀上,拦着我往屋里走道:“怎这般正经,布虽年长你几岁,却并非以资质压人之辈,你可唤布一声奉先。”
我跟你很熟吗?吕流氓!
“子晴,来这边坐。”吕布直接拉着我到了主座。
所有说,我跟你很熟吗!
我挣不开吕布的力气,只能被带上了主座与他共坐。
吕布将一册竹简摊开给我看,正经道:“这是为兄这几天与几位士族打交道得知的事情,邺城守备还不是很完善,若是黄巾来袭,城内士兵虽多,可百姓要如何办?”
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不就是想正大光明的拿到兵权吗。
现在我是肉,人家是刀,尽管不乐意,我还得答应下道:“谨每日忙于内政实在是有心无力,若吕将……”
“嗯?”吕布听我还是下意识称呼他将军,立马不乐意了。
我连忙改口道:“……愿意的话,劳烦奉先为谨分忧。”我真恨不得用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吕布满意的大笑起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子晴何须这般客气,为兄自然愿意为你出力的。”
滚滚滚,谁是你弟弟!满意了就赶紧滚,爽快的滚。
就在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终于能被放走的时候,吕布突然发难。他捻起我耳边一撮已经长出的短发,嗅了嗅道:“子晴,为兄竟然没发现你爱熏香。”
我被惊得浑身僵硬,生怕自己不喜欢洗不干净头发,就偷偷带了点洗发露下山的事情被发现。
“呵呵,子晴的反应真是有趣的很。”吕布与我分开,只是他直勾勾盯着我,眼中表露出好似确定了什么事情的样子,让我很不安。
他问我道:“一直都未曾问,子晴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又为何跟随卢尚书?”
我拿不准吕布是顺口问问,还是有意再试探一番。
好在郭嘉有先见之明,为我安排了个不错的家室,我答道:“谨家住洛阳,家中有家父、家母和家姐加谨一共四人,拜卢尚书为师,先生抬爱将谨带在身边教导。”
“哦,这样。”吕布似乎真的只是顺口问问,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便对我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他抬手对身边的士兵挥了挥,他对我道:“天色已晚,子晴今日便在为兄这里用饭吧。”
我完全不想留下吃饭啊!孙姐姐还在门口等我呢!求放过!让我回去吃吧!
可惜,吕布听不见我心中呐喊,恐怕听见了也不会搭理。
吕布对外喊道:“来人啊,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