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陈楚卫----烟狗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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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脚正踹在踝子骨上,登时疼得汗都下来,冯陈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偷偷弯腰揉了揉脚踝。楚卫没注意冯陈的动作,倒是另一个伙计问了声,冯哥,咋的了?
没咋,鞋带开了。冯陈轻描淡写地抬起身子坐直了,看看窗外,车子已经调了头,开到了一棵树后躲了起来 。
把火熄了,谁也不准出声!楚卫沉声命令,注意观察,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卜--冯陈放了个屁,很无辜地看着楚卫,抱歉,我确实没想出声的,没憋住。
楚卫气得脸都红了,打开车窗用手扇风,另外两个人捂着鼻子偷笑,啥也没敢说。
没人再出声,几个人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刚才的那条船应该也正隐藏在附近,冯陈忽然感觉很紧张,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楚卫看了他一眼,皱皱眉,低头看表,差不多了,联系四爷,可以出来了。
很快地,另一辆车出现了,越来越近,冯陈敏锐地发现--车上少了一人,老奸巨猾的赵四不在车上,很明显,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出现的。
冯陈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果然,就在那个‘最后关头',当双方的大BOSS都放下心来露了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当口,忽然间,大批人马神兵天降一般把码头围得水泄不通,水陆空三面全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正在边数票子边做梦的一帮人这才如梦方醒,反应迅速地拿出了武器负隅顽抗。
冯陈也掏出了那把刀,躲在树后占据了有利地形,他听出了老雷的大嗓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争取宽大处理!
"楚卫?怎么办!"冯陈向楚卫喊起来,"中埋伏了!"
"怎么办?凉拌!"楚卫恼火地骂起了脏话,"TNND,跟他们拼了!"
"不行!他们人太多了!"冯陈朝楚卫靠拢,压低了声音,"快跑,趁着他们还没摸过来,咱俩水性都不错,从水里游出去!"
"不行!"楚卫拒绝得很干脆,"保护四爷!我不能不讲义气!"
"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手上连把枪都没有,怎么跟他们拼!"冯陈恼火极了,恨不得一榔头砸晕了楚卫抗上就跑!
可是来不及了,水警的船已经包抄了过来,探照灯照得水面灯火通明,灯光下,众人的脸惊慌而绝望。
"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老雷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咱们投降吧,楚卫,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冯陈叹了一口气,狠狠地挥着手中的刀。
赵四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亮家伙!跟他们拼了!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要是今天咱们能活着出去,我赵四不会亏待弟兄们!"
赵老四的话的确够具煽动力,话音未落,一帮人已然清醒过来,纷纷掏出了家伙负隅顽抗--黑洞洞的枪口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令人胆寒。
冯陈目瞪口呆地看看手里的匕首,冲楚卫怒吼:"你还犹豫什么!你看看到底是谁不讲义气,你一心一意给他卖命,他正眼瞧过你一眼没有!你看看,他根本信不过咱们,连枪都没咱俩的份儿!"
楚卫恼火地给他吼了回来,"你胡说八道什么!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计较这个!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保护四爷出去,走东边,那边有一条便道,快!"
"不行!"冯陈已经气得快发疯了,若不是之前老雷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许暴露,他非亮明身份把楚卫活捉了不可!"逃不掉了,投降吧,他们要抓的是赵四,咱们犯不着给他卖命!"
说着话冯陈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楚卫就往安全地带扯,子弹在耳边呼啸,可是顾不上了,他只是一心一意要把楚卫带出去。
忽然胸口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勒住,紧得喘不过气来,手上一松,匕首落了地,冯陈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楚卫的那一把匕首。一点血慢慢地沁出来,像一朵小花。
楚卫一把把他掀在了地上,大声向其他人嚷嚷:"你们看清楚!这就是叛徒的下场!我楚卫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谁要是敢投降,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这个软骨头就是你们的榜样!"
冯陈倒在了地上,仍然是难以置信,他不相信,楚卫怎么会捅给他这一刀?怎么会!
可是楚卫已经俯下身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冷得像冰--你昨天不是问我‘明天是否依然爱你'么?实话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这才觉得胸口撕裂一般地痛,痛得话也说不出来,冯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看了楚卫一眼,没看清。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枪声更加激烈了。
......
□□□自□由□自□在□□□
冯陈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他躺在床上,胸口扎着绷带,鼻子里插着输氧管,手上挂着吊瓶,身上还绑了些乱七八糟的电线,连着滴滴叫唤的仪器。冯陈悠悠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活着。
老雷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资料,听见动静抬了下头,打了个招呼,"醒了?"
"嗯。"冯陈想点头,头却动不了,脖子又僵又麻,像石头一样。
"我睡了多久?"冯陈皱皱眉,问了一声。
"不长,三天半。"老雷扬扬手里的资料,"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冯陈又闭上了眼睛。
"你的死亡证明、丧葬手续、火化证明、销户材料......全套的,都在这儿,从今天起,冯陈这个人就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恭喜!"
搁谁听见这话也得吓一跳,冯陈立刻睁开了眼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的任务结束了--确切地说,是你作为‘冯陈'这个身份的任务,结束了。"老雷敲了敲冯陈的手,"从今天起,你恢复你本来的身份了,所以我说,恭喜。可惜的是你不能暴露身份,否则的话组织上连追悼会都替你开了--英勇牺牲的卧底警察,多光荣啊。说不定你还能应邀参加自己的追悼会,这种体验一般人大概很难经历哦......"
"任务结束了,"冯陈喃喃地重复,头有些疼。"都抓住了?那楚卫......"
老雷摇了头,"行动失败了,虽然我们抓获了大部分的人,可是,赵老四和楚卫,跑掉了。"
"失败了?怎么会!"冯陈着急地要爬起来,"不是计划得很周密的吗?所有的路口都埋伏了人,你拍着胸脯跟我打包票说是万无一失的啊!"
"他们从水路跑了,楚卫在河汊里藏了一条船,那种很小巧很轻便时速非常高的小快艇--藏得太TMD隐蔽了,水警那边压根儿就不知道那里还有条小河汊!"老雷忽然话锋一转,矛头直指过来--"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事先怎么一点没掌握?你们不是搭档吗!"
"是我失职,我检讨,给我什么处分都行,我都接受。"冯陈抱住了脑袋,像一只鸵鸟,楚卫,瞒了他这么多!
"唉,你这检讨还真得往深刻了写,你知道上面怎么评价你的?说你--保密意识不强,感情用事,鲁莽,冲动,还缺乏起码的防范心和责任心......总之,一无是处,根本不具备做卧底的条件!"
"我承认,是我错了。"冯陈没抬头,仍然抱着脑袋。
老雷不落忍了,叹了一口气,"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也不知道上面怎么会给了这么个评价,我跟上头汇报的时候把你夸得跟朵花儿似的,真的!"
"我明白。"冯陈的态度很合作、很诚恳,怔怔地瞪着天花板,语气平稳得像是念悼词,"有个线索......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楚卫的那两把匕首,据说是他师父留给他的,也许能借此查到他的来历。"
"两把匕首?我们在现场就只找到一把啊--就是扎在你胸口的那把,技术科已经拿去鉴定了,听说那匕首上还刻了楚卫的名字,CAO!就好像生害怕别人不知道那一刀是他捅的!"
那一刀,不偏不倚地正中胸口,冯陈疼得难以自制。
"还好你小子命大,这一刀居然能避开了主要的血管和神经,连抢救你的大夫都说万幸,简直就是拿尺子量好了的......"
拿尺子量好了的......那天晚上,楚卫曾经在他胸口画了又画,真的只是随便划划么?冯陈自嘲地摇了摇头,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大夫说你伤口发炎很严重,烧也退不下来,还得多养几天。"老雷同情地拍了拍冯陈的胳膊,"知道么?你发烧的时候,一直在说胡话,唉。"
老雷今天叹的气,比过去这几年里冯陈见过的总和还要多。
"我说什么胡话了?"冯陈又阖上了眼睛,恨不得连耳朵也阖上。
"乱七八糟的,也听不清,算了,别想太多了。"老雷说得含糊,冯陈也懒得再问。
只是一个念头忽然涌进脑子里,冯陈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把那个念头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死掉的那个‘冯陈',有没有人给他收尸的......"
老雷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明白了冯陈的意思,"有的!他妈妈,从老家赶来,一个普通的下岗女工,哭得都晕过去了。"
"那就好。"冯陈显得很欣慰,"也是组织上安排的?"
"是。"老雷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下去,"不光这个,还有记者采访通讯报导呢--关于‘一个满是理想和抱负前途远大光明的城市青年,是怎样失足沦陷走上犯罪道路,从偷窃到贩毒,最后死于同伙的内讧和自相残杀......',啧啧!令人深省,发人深思啊!"
冯陈苦笑了一声,"谢谢,组织上考虑得真周到。"
老雷说你还是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让人看着难受。
"有那么难看吗?"冯陈皱皱眉。
"有。"老雷肯定地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唉,别难过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开点儿吧,这事儿......怨不得谁,别钻牛角尖了。"
冯陈说我没难过,真的,不难过,谁说我钻牛角尖了?
说着话冯陈拉上被子盖住了头,给老雷下了逐客令,"你回去歇着吧,好不容易任务结束了,该休息一下了。放心吧,我没事儿。"
"真没事儿?"老雷探头看了看,"那我真就走了哦?"
"罗嗦!"冯陈不耐烦了,"你废什么话啊。"
老雷啪地一拍枕头,"放肆!居然敢这么跟上司说话,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告诉你,给你三天时间,想哭哭想睡睡,想抹脖子上吊都随便你。三天以后,你得活蹦乱跳地给我站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听见没有!"
啪!老雷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枕头,威风凛凛地调头出了门,留下冯陈躺在差点散架的床上发呆。
冯陈在床上呆了很久,什么也没想,就是发呆,脑子空空的。慢慢地,一滴泪从眼角滑出来,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不停地滑出来,顺着脸颊落在枕头上,很快地,打湿了枕头。
没有声音,病房里静极了,没有人知道,那个躺在床上蒙住了脸、安静得像是睡着了的男人,是在哭。
......
冯陈在三天后出了院,老雷开着破吉普来接的他。出了医院的大门,冯陈才发觉不对劲,"这是哪儿?"
老雷开着车,白了他一眼,"忘本了不是,连自己个儿的老窝都不认识了?这是M市啊!"
M市是冯陈的原籍所在地,当初从警校毕业,冯陈一心一意地想回老家,却被到警校来挑人的老雷一眼看中,直接挑走当了卧底--说起来冯陈也是实在人,就提了一个要求:任务完成后要回原籍。老雷也是个痛快人,一个字,行!
好几年过去了,冯陈早把这茬儿给忘了,没想到老雷还记得。
老雷说你受伤以后就直接转到M市了,主要是为你的安全考虑,那个‘冯陈'已经死了,如果让赵四他们发现你的身份,肯定要报复--更何况,我早答应过你的,任务完成后,送你回原籍。
冯陈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就回家养伤了,想死我娘的酸辣汤了。
老雷又白了他一眼,"行!有精神了,知道想吃想喝了。你打算就这么带着伤回去看你爹妈?你不怕老太太心疼死!"
冯陈摸摸鼻子,换了个话题,"那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报到,组织上决定,任命你为杨柳区分局刑警大队副队长。"老雷拍拍方向盘,"我就不说恭喜高升了,加油吧,好好干!"
冯陈苦笑一声,"您就别寻我开心了,再高升也轮不到我头上啊,上面不是把我批得一无是处么。"
"我也纳闷啊,"老雷摸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说哪有这样子的?一边把人骂得狗血喷头,一边不声不响地就提拔了,这叫我怎么做工作!可是上面说,你虽然干卧底不合格,当警察还是一把好手,行动失败了也怨不得你,正好分局刑警队也缺人,所以就......"
冯陈冷冷看着老雷越来越不能自圆其说、越来越尴尬的样子,哼了一声,"您就编吧,别着急,喝口水,慢慢编。"
老雷急了,"什么话这是!我编什么编了?向毛主席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还信不过我吗!"
"信不过。"冯陈淡淡地摇头,淡淡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我再也不相信了,任何人,任何话,都不信了。"
老雷被噎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悲天悯人地看了他很久,又叹了一口气,"唉,你啊......"
车子停下来,杨柳区分局,到了。
□□□自□由□自□在□□□
......
两年后,M市公安局。
......
市局刑警队长陈风走进了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雷波的办公室,"雷局,昨天那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好了。"
老雷正低头看材料,随口说了一声好,手一指沙发,坐!
陈风摇摇头,"腰扭了,坐不下去。"
"怎么搞的?"老雷很关心的样子,沏了两杯茶表示慰问,"查案子累的?"
陈风还是摇头,"不是,昨儿晚上请哥儿几个喝庆功酒,没留神喝多了,给他们表演空翻,一跟头摔地上了。"
老雷噗地一口茶全喷在了桌子上。
陈风面不改色心不跳,"茶太烫了?慢点儿喝。"
老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就不会帮我把桌子擦擦!"
陈风说抱歉,"腰弯不下去,您自力更生吧。"
老雷被气得乐了出来,"你啊......都三十出头了,就这硬胳膊硬腿儿的你还空翻呢?你也不怕把命翻出去!"
陈风也乐,"那不是喝醉了嘛,我这人喝不得酒,一喝多准出事儿。"
"知道喝不得你还喝!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老雷一边擦桌子一边抱怨,"不就是破了个案子嘛至于吗你......不对!光为案子你绝对不至于!说吧,为什么喝多了?"
陈风皱了一下眉毛,"真是为案子,他们非吵吵着要我请客......好吧,我就知道瞒不过您,没错,不光是为案子。"
"那为了什么?"老雷擦好了桌子,干脆抬起屁股倚在了桌子上,"得!我陪你站一会儿吧。"
陈风上眼皮一夹下眼皮,就说了仨字--随便你。
老雷倒也不介意,掏出一整盒没开过封的香烟丢过来,"拿着,昨天开会我特意给你留的!"
陈风倒也不客气,谢了一声就撕开包装抽上了,也没给老雷让一支,他知道老雷是早戒了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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