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当楼————随风飞
随风飞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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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竟是被你捡了去。"我睁大了眼,失神的喃喃。
"什麽?"
"没、没有。"摇了摇头,有些心虚。
若现在告诉他真相,我一定会死得相当惨烈吧?唔,还是一辈子都不要说出来比较好。错付了这麽多年的深情,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知晓事实後震惊绝望的模样。
也因此,心底的疼痛迟迟不曾散去。

第 12 章
"喂,干嘛拿这种眼神盯著我看?同情?"沈夕一甩袖子,重新坐回了地上,嗤笑出声,"别忘了,你也跟我一样......喜欢著一个不该喜欢的女人。"
我愣了愣,慌忙垂下眼去,掌心冒汗。
与其说同情,倒不如说是内疚,毕竟,害他陷入这段苦恋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想来也真是可笑,我和他两个人为了赵菁斗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却仅是孽缘一场。
"不过,我可不似你这般愚蠢,"沈夕将那半块绣帕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回了怀里,道,"为了一个情字,竟然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若换了沈公子你,难道不会这麽做吗?"
"当然!"他咬著牙吐出两个字来,脸色阴阴沈沈,略有几分赌气的意味,"赵菁的儿子摆满月酒的那个晚上,我就已下定决心,从今往後,再也不会记挂著她。"顿了顿,手指抚上胸口,轻轻按一按,道,"沈夕宁可舍掉这颗心不要,也不愿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魂牵梦萦。"
沈夕语气决绝,表情更是坚定万分,有那麽一瞬,我几乎以为他当真已经放下了。然而,隔了一会儿,他又把那管笛子送到唇边,专心致志的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
我在旁边默默看著,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真的不再想?不再念?
那麽,此刻这凄婉动人的曲子......又是为谁而吹?
到了後半夜,船头的风渐渐大起来,我觉得有些困倦,却又不敢随意乱动。抬眼一望,只见沈夕单手托著下巴,眼直直的瞧住前方,似乎正在发呆。我便也转了头,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却大吃一惊。
原来,我们後头竟跟了两艘大船,船上火光隐隐,站著不少执剑握刀的江湖人士。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吐字:"这麽快就追来了?"
"啧,真是可恶!"沈夕冷冷笑了一下,道,"那把名剑问雨分明在教主身上,为什麽偏偏所有人都来寻我的麻烦?"
眼看後面那两艘船越来越接近,我根本无暇理会他的抱怨,只握了拳,急急问道:"现在怎麽办?你使不出武功,我则是身受重伤,绝对应付不了这麽多人。而且又是在江上,无路可逃。"
"谁说的?等打不过时,直接跳进水里就成了。啊,我差点忘了,你......"桃花眼往上一挑,笑容妖冶,一字一顿的说,"不、会、泅、水。"
"咳咳。"我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又要吐血。然而某人说的全是事实,因此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瞪过去。
沈夕摆了摆手,依旧浅浅笑著,道:"别随便皱眉,你的脸本就生得难看,现在这样更加恐怖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用紧张。"
"......"我没有应声,只继续瞪他。e
"有我在这里,"他顺了顺颊边的长发,黑眸里明明灭灭的,似笑非笑,"你还怕什麽?"
我霎时便怔住了,心道面前这人也太自负了些,却又寻不出话来反驳。
正呆愣间,耳旁忽然响起击掌声,伴著一道陌生的嗓音:"沈护法当真好胆识,只是不知......能否躲过今日这一劫?"
我心中一动,回头,才发现说话的竟是船上的艄公。他此刻将笠帽除了下来,手中又多出一把长剑,俨然一副剑客的模样。
原来,我们的行踪早就已经暴露了。
沈夕见了那人,却并无半分惊讶之色,只缓缓立起身,掸了掸衣裳,笑说:"难为御剑山庄的墨庄主替我撑船,沈某的确好大的面子。至於我今天是生是死,可就与你无关了。"
"我管你要死要活!只是那问雨剑乃我墨家的传家之宝,我劝你快些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若我不肯呢?"沈夕摇了摇头,还是笑。
墨庄主也不多说废话,往前一步,直接就挥了剑。
於是两人正式开战。
沈夕虽然内力全失,身形步法却仍旧极为流畅,进退之间,丝毫不见疲弱之态。只是到底力道不足,暗器往往失了准头,没什麽胜算。
"庸医,你呆呆坐在那里干什麽?"片刻之後,他转头朝我看了看,喊,"还不快来帮忙!"
"不好意思,我的那些毒药全被沈公子给毁了,这会儿实在是有心无力。"
"你没有毒,好歹总还有武功吧?"
四下里一望,老老实实的答:"我怕水,动不了。"
"你!"沈夕一边跟墨庄主对打,一边抬脚踢我,神色凶狠,"若不是你的那些破毒药,我怎麽可能弄得这般狼狈?现在想置身事外,没这麽容易!"
万分无辜的笑一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是沈公子自己乱碰我的东西,才会中毒的。"
"谁教你总是拿言语激我?"
"那你又为何硬要与我同行?"
"我......"
"咳咳,两位,你们究竟有完没完?"
被冷落多时的墨庄主终於开说了话,同时刺了一剑过来。
沈夕连忙往旁边一闪,我也勉强站起身,险险避开。然而,马上便觉脚下一软,又慢慢倒了下去。
"小心!"沈夕一伸手,及时揽住我的腰,问,"你怎麽样?寒毒又发作了?"
"不,只是坐太久,腿麻了而已。"
"......"
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凶神恶煞的瞪了瞪眼睛,狠狠推我一把,回身继续应战。
那两个人打得起劲,船也摇晃得厉害,我望了望一旁波澜起伏的水面,只觉阵阵头晕。因而,远处那一支箭射过来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仅是踉跄几步,一头栽进了水里。
我闭著眼睛挣扎了一会儿,然後听见沈夕的声音,睁眼,只见他大半个身子都扑在船舷外面,努力伸长了手,正在唤我的名字。而墨庄主就立在沈夕的背後,长剑一扬,毫不留情的穿透了他的肩膀,殷红的血顺势滑落。
沈夕却似毫无知觉,连眉也不皱一下,只有伸出来的右手微微抖著,喊:"杨筝,抓住我的手!"

第 13 章
我倒是很想照著他所说的去做,奈何手脚虚软,身体一直往下沈,根本使不出力气来。喝了几口水之後,更是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恍恍惚惚间,似看见沈夕也跟著跳进了水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觉额角传来一阵刺痛,然後,逐渐陷入了浓浓的黑暗之中......
梦里,沈夕那张俊美的面孔一闪而过,神情慌乱无比,黑眸却黯淡无光。下一瞬,冰凉的水铺天盖地的漫上来,暗红暗红的,分明掺了某人的血。
我心头一跳,霎时便清醒过来,睁眼,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躺在了客栈的房间里。四下里一扫,只觉屋内光线极暗,隐约可见不远处坐了个人,正趴在桌前休息。
我有些吃力的伸了伸手,一张口,便喊出那个名字来:"沈夕......"
桌边那人猛得抬起头,转身,快步朝我走了过来,声音清清脆脆的:"杨大夫,你终於醒了?"
女人?
我怔了怔,直到此时才瞧清那人的容貌。芙颜,柳眉,盈盈含笑,面容秀丽,依稀有几分眼熟,却又怎麽都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这位姑娘,你是......"轻轻咳了几下,嗓子哑得厉害。
"哎?杨大夫,你不认得我了?"她面上笑容一僵,有些失望,指指自己的脸,道,"数月之前,你曾在御剑山庄外的树林里救过一位年轻公子,而我就是当时跪在他身旁,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个女人。你真的不记得啦?"
我脑中一片混乱,隔了许久才,渐渐回忆起那麽一件事来。
"墨姑娘?"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女子名唤墨影,是御剑山庄墨庄主的掌上明珠。
"对对对,就是我。"她扬一扬唇,笑靥甜美,直接在床边坐下了,替我盖了盖被子,絮絮念叨起来,"我前天打河边走过的时候,远远望见水里有样东西在起起伏伏,刚开始还以为是具尸体,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杨大夫你。对了,好好的,你怎麽会掉进河里去?是不是遇上仇家了?"
我窒了一下,微微苦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我被墨庄主害得差点淹死,到头来却又为他的女儿所救,实在是有些讽刺。
紧接著,又猛得忆起另一个人,急急扯过墨影的手,声音嘶哑的问:"墨姑娘救我的时候,可有瞧见一个红衣男子?"
她皱了皱眉,凝神细思片刻,摇头。
"咳咳......"我低声咳嗽了一阵,眼皮跳了又跳,胸口不由得发起闷来。
沈夕当时被刺了一剑,肩膀伤得不轻,而且落水之後,也不知有没有其他危险。他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思及此,先前那个噩梦又袭上心头,鼻间更似隐约嗅到了血味。
我闭一闭眼睛,感觉呼吸渐渐紊乱起来,身体某处传来钝钝的疼痛,额上冷汗直冒,手指则不受控制的发著抖。
这种种症状......分明就是寒毒发作的前兆!然而,怎麽可能来得这麽快?上一次好歹还隔了半个月,这一回却只差了几天而已。
是因为浸了冷水的关系,还是,我自己心绪太乱的缘故?
深吸一口气,右手勉强动了动,摸索著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锦盒来,将里头的黑色药丸塞进嘴里。
我身上的药大部分都被沈夕给砸了,如今想压下体内的疼痛,只能靠最烈性的毒药。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最多还能撑上两天,等毒性过了之後,恐怕......
"杨大夫。"
"什麽?"
"你看起来好像伤得很重,不要紧吧?"
"我没有受伤,"药一吃下去,疼痛便减轻了许多,我於是半阖著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身,"只是许久以前,就已身中剧毒,药石无医了。"
"什麽毒?"
"这世间最最厉害的......"情毒。不小心为情所困,所以才会如此刻这般,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你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医吗?怎麽会治不好自己的病?"墨影微微偏著头,神情甚是困惑。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连神仙也救不了,更何况区区一个神医?"
"哪一种?"
我喘了喘气,低头望住自己的手心,轻笑一声,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不要命的人。"
比如......我。
话才刚说完,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愕然抬头,只见墨影高举右手,紧抿著双唇,正怒气冲冲的瞪住我看。
"墨姑娘?"有些狼狈的捂住自己的右颊,惊异万分。
"不可以!"她那一双黑眸亮晶晶的,表情认真,咬牙道,"我是不晓得你究竟有什麽苦衷,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随便放弃自己。你若是死了,肯定有人会伤心的。"
"......"
我呆了呆,刚想反驳,便又立刻被她打断:"我为了心爱的那个人,不仅在成亲当天悔了婚,还跟我爹断绝了父女关系,把女人最重要的名节和声誉统统都抛下不顾。结果呢?那家夥却喜欢上了我的青梅竹马,两个人就此隐居山林,单单留下我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即使如此,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寻死,你又凭什麽?自以为一死就能求得解脱的人,全是些胆小鬼!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活著吗?"
"呃......"我愣愣望住她,哑口无言。
实在料不到,自己长到这种年纪,竟然还会被一个小丫头教训。她虽然对我一无所知,但说出口的话,却也不是全无道理。一个大男人为了情爱要生要死的,著实有些可笑。
奈何我当初错得太多,事到如今,已回不了头了。
要怪的话,就只能怪那时......爱错了人。
想著,忍不住叹道:"墨姑娘这样聪慧的女子,怎麽偏偏就锺情於那种负心男人?"
"他以前为了救我,故意跑出去引开敌人,结果被对方砍得像块破布一样,差点就断了气。"墨影脸上微微一红,声音柔柔的,眸中竟有几分笑意,"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护我周全的男人,不值得喜欢麽?"
我心中一动,胸口莫名纠结著,不知怎的,某人的面孔硬生生掠过眼前。

第 14 章
沈夕?
为什麽会突然想起他来?
透肩而过的长剑,蜿蜒而下的鲜血,以及被染红一片的江水,昏迷之前的场景,一幕幕袭上心头。
明明已经自身难保了,为何还不顾一切的救我?对了,沈夕虽然行事狠厉,却并非无情之人。从以前到现在,真正绝情绝义的一直是我。
手指再次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这一回却不是因了寒毒发作的缘故,而仅仅是觉得......害怕。那人不但武功全失,而且又身受重伤,会不会就这麽死了?若当真如此,最重要的那句话,岂非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来?
思及此,只觉心头微震,抬眼望了望墨影,有气无力的问:"墨姑娘,你当初是在什麽地方发现我的?"
"城外的河边。"
"带我去。"
"啊?"
"我有位朋友那时也一起落了水,如今生死不明,我想过去找找看。"
"可是你身上有伤,怎麽可以随便走动?"顿了顿,面露难色,"而且,都已过去整整两天了,你就算去了,也肯定寻不到什麽人。"
我窒了一下,头抵在床柱上,慢慢皱眉。"墨姑娘所言极是,但我如果现在不去,将来绝对是会後悔的。"
说罢,轻轻咳嗽几声,到底还是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然而脚上气力全无,刚往前冲了一步,便软倒在地上。
"杨大夫?"墨影急忙跑过来扯住我的手臂,柔柔的喊,"你还好吧?有没有摔伤?"
我全身都疼得厉害,却只摇了摇头,依然念出那几个字:"带我去。"
"可是......"
"墨姑娘,"闭了闭眼睛,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我以前一直是个不要命的人,甚至时常把死亡当成一种解脱,因而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般害怕过。我怕以後再没机会见到那个人,我怕稍微迟上一步,就什麽也来不及了。"
静默。
"我、我明白了。"墨影迟疑许久,才轻叹出声,将我的胳膊拉至她肩头,微微笑一笑,道,"走吧。"
我身体不济,墨姑娘又不懂武功,所以两个人只能慢吞吞的往前行去。费了好些功夫,才终於走到河边。
远远望去,只见水面上微泛涟漪,四周全无人烟。果然,无论如何也寻不著那抹红色身影。
"杨大夫,已经到了,你......打算怎麽找啊?"
我顿时答不上话来,心底空荡荡的,什麽都无法思考,只一步步的往河边走过去。光是朝水里看上一眼,便觉毛骨悚然,阵阵恶心。
那个人如今会在哪里?
是已经脱了险,还是静静躺在这冰冷的水底?
正想著,背脊忽然被撞了一下,然後有一双手缠上我的腰。
回头,万分惊愕的低呼:"墨姑娘?"
"抱歉,"她後退几步,面颊染上一层红晕,"我怕你一时想不开,就这麽跳下去了,所以......"
"别担心,我现在头脑很清醒,绝不会干出那种蠢事来。"按了按胸口,声音又哑了,"我仅仅是有些难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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