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当楼————随风飞
随风飞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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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又见他眉眼一挑,悠悠的开口续道:"我一生仇家无数,遭人报复也算正常,可是,晓得我如今身在何处的人应该没有几个。"
我心头跳了跳,霎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於是将手一甩,冷冷的问:"沈公子......怀疑是我干的?"
沈夕不答话,只再度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把玩自己的手指,袖中暗器若隐若现。
原来如此。r
他今日的态度会变得这般古怪,原来全都是因为这个。
屋里的气氛渐渐僵硬起来,我知道就算解释也没什麽用,便只挪动身子,从怀里摸出几包药粉,暗暗洒在掌心里,严阵以待。
对峙了片刻之後,面前的红衣男子突然伸手捶了捶桌子,大笑出声。
"哎?"我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眨眨眼睛,只觉一头雾水。
"瞧你紧张成这副样子,该不是当真以为我会动手吧?"薄唇微微上扬,笑个不住,连声音亦是嘶哑的,"放心,我很清楚杨筝是个什麽样的人,你素来只会光明正大的跟我拼命,却绝不可能在暗地里捣鬼。所以,刚才不过是逗著你玩玩罢了。"
我全身一震,胸口处似烧著一把火,怒意不断上涌。这家夥凭什麽说自己了解我?动不动就喂他吃毒药,还不够阴险麽?更何况,我当年为了将赵菁从他手里抢过来,曾经......
摇了摇头,尽量不去回忆那些过去,只咬牙切齿的瞪住沈夕,恨恨吐字:"沈公子笑得这般开心,想必是相当好玩了。"
"还行。"他倾身向前,一张俊脸慢慢凑了过来,依旧是笑容满面,眉眼弯弯,"喂,你现在的表情越来越恐怖了。怎麽?恨不得一剑杀了我?啧,啧,你的身体还未恢复,再动怒的话,当心又吐血。"
说罢,抖一抖肩膀,闷笑。
"不劳沈公子费心。"深吸几口气,强忍住扑上去掐他脖子的冲动,"我还不至於被你这种人气得血尽而亡。"
"那样才好,你若就这麽死了......"话只到一半,就被屋外凌乱的脚步声打断,沈夕转头朝门口望了望,轻蔑的笑几声,没有再接著说下去。
见状,我自然也跟著换了话题:"外头那些人全是冲著你来的?"
"大概吧。"他还是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究竟是谁......?"
"对我的情况了若指掌,又最喜欢玩借刀杀人这套把戏的......会是哪个?"浅笑变为冷笑,黑眸微微眯起,杀意顿生,却偏偏透了几分妖冶风情。
"教主?"皱皱眉,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倒的确有可能干这种事。以前左右两护法互相牵制,教主一直独揽大权,如今慕容悦被姓方的拐走了,只剩下右护法你一人,自然就成了教主的心腹大患,也难怪他要对付你了。而且,你若跟那些正道人士斗个两败俱伤,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我说得正起劲,眼一瞥,却见沈夕的脸色逐渐阴沈了下来。
"我被那个混蛋算计了,你似乎很高兴?"他微微咬住唇,眼睛瞪得极大,面容略有几分扭曲。
"普通而已。"低头轻咳几下,却怎麽也敛不住笑。
沈夕冷冷哼一声,忽的伸出手来,一把撕开了我的衣服。
"你干什麽?"愣了愣,许久才回过神。
他一边胡乱摸索,一边神色狰狞的答:"为了防止再被你下药,你身上的这些瓶瓶罐罐暂时由我来保管。"
说话间,果然拽出了好几个药瓶子,沈夕看也不看,直接就往地上扔。
我来不及阻止,呆在一旁,心下甚是疑惑。他若是生气,像往常那样跟我打一架不就成了,何必同我的那些毒药过不去?
"这只瓶子好奇怪,里头装的是什麽?"
低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顺势扫一眼过去,大惊:"不要碰!"
然而,已经晚了。
沈夕的手腕一抖,那墨绿色的药瓶便应声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白雾升腾。
"咳,咳咳。"某人躲闪不及,自是吸了一大口进去,急急问道,"又是毒药?这回是干嘛的?"
我嘴角抽搐,定定望住他,一字一顿的说:"三个月之内,武功全失。"

第 10 章
语毕,只见沈夕神情大变,立刻挥了一掌过来,快打中我胸口时,却又硬生生停下了。
"解药。"他握一握拳,慢慢将右手收了回去,声音冰冷。
我瞧在眼里,只觉好笑,略微咳嗽几下,正色道:"不好意思,杨某身上没有这种东西。不过,刚才被你砸碎的那几个药瓶......"
话还未说完,沈夕便已飞快地弯下腰,在地上一阵乱翻。
真好骗。
我眨了眨眼睛,一手支著头,远远望住他忙碌的身影,辛苦忍笑。
隔了许久,那人才终於站起身来,手里捧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药丸和粉末,上前问道:"喂!你仔细瞧瞧,这里头哪一样是解药?"
"全都混在一起了,怎麽可能分得出来?"我随意扫一眼过去,蹙眉,状似惋惜的反问。
"你!"沈夕恨恨咬牙,拿手指点住我,开口骂道:"混蛋庸医,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是沈公子自己随便乱碰那些东西的,"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笑,"与我无关。"
他一下就窒住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睁大眼睛,气呼呼的瞪我。过了一会儿,又转了头,喃喃自语道:"我若使不出武功,怎麽对付後头那群追兵?就算躲躲藏藏的,也总有一日会暴露行踪。"
"沈公子不必担心,只需把这东西吃下去,就可高枕无忧了。"说著,从袖里摸出了一颗黑色药丸。
沈夕顺势接在手里,也不晓得稍微怀疑一下,就这麽毫不犹豫的塞进嘴中。直到把东西咽了下去,方才神色一凛,惊呼道:"你又耍我?"
反应变快了许多,不错,有进步。
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装无辜。"何以见得?"
"你递过来给我吃的东西,有哪一样是正常的?"他似有若无的叹一下,闭了闭眼,认命的问,"这次是什麽毒?"
我见他问得这般爽快,反而不好取笑,只得老老实实的答:"沈公子去照一下镜子就知道了。"
沈夕依言去了,随即便将镜子摔个粉碎,然後扯住自己黑中带青的面颊,气急败坏的喊:"这是什麽?"
"如你所见。"
"我整张脸都变黑了。"
"不错。"
"为什麽?"
"沈公子天生丽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显眼的,很容易被人发现。可是,现在这样......"手指在半空中划个圈,越看他就越觉得好笑,"随便谁都认不出你来了。"
"不错。"一抬手,将长剑架在了我的颈子上,冷冷笑道,"但我若大白天的出门,肯定会活活吓死人。"
我料他气得不轻,却并未感觉多少愧疚,随口答一句:"谁教你每次都信我,想也不想的就把毒药吃了进去。"
原本无心的一句话,却偏偏让某人变了脸色。
沈夕先前明明满眼杀气,下一刻,黑眸却莫名柔软了起来,盈盈似水。不过只短短一瞬,便又恢复了那副狂怒的模样,扬了扬手,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剑痕。
我呆了呆,疑惑他为何不直接刺一剑过来。而沈夕则是缓缓低下了头,面容阴沈,表情模糊。
一片静默。
屋外的脚步声恰好又在此时响起,沈夕便扔了剑,走到窗边去探听情况。
"一拨接著一拨,该不会全武林的人都聚到扬州来了吧?这些混蛋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若我功力尚在的话......"转了转眼,狠狠瞪过来,"姓杨的!"
我正困惑於沈夕今日的反常举动,因而有些心不在焉,等他连唤了好几遍之後,才含糊的应:"啊?"
"都什麽时候了,你竟然敢走神?"他杏眸圆睁,柳眉倒竖,火气大得惊人,"也不想想是谁把我害得这麽惨!"
"在下刚才会神游天外,只因正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麽事?"
我直直盯著沈夕看了片刻,以袖掩唇,低笑出声:"我在想......只把沈公子的脸变黑,实在也没什麽意思。下回应该配出一种药来,将你这张脸弄得五颜六色,那才真叫有趣。"
这一次,他连骂人的话也不再说出口,直接甩了一鞭子过来。
我右手往床上一撑,侧了侧身,险险避开了,抬眼再看时,只见沈夕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喂!"他伸手拉过我的衣襟,恶狠狠的问,"你当真没有解药?"
摇头。
他於是皱了皱眉,沈声道:"追兵越来越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差不多该离开了。"
"我们?"顿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笑笑,道,"杨某现在这样恐怕行不了多少路,沈公子还是一个人先走吧。"
"......"他微微一怔,随即松开了手,凉凉的开口应道,"那样也好。"
说罢,一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明知道危机四伏,还故意重重的甩上了房门。
我猜不透他到底在气恼些什麽,只慢慢阖上眼睛,听那脚步声越行越远。
隔一会儿,却又急急折了回来。
"沈公子?"
我不解他为何去而复返,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那一抹红影便已飘至眼前,静静伸出了手来。
暗器?
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等了半天,却什麽事也没发生。
我呆呆瞧著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断断续续的问:"沈公子这是......什麽意思?"
沈夕白我一眼,偏了偏头,声音有些闷:"你也一起走。"
"啊?"
"发什麽愣?"他挑了挑眉毛,神色凶狠,"快点!"
我心内一阵恍惚,迟疑许久,却依旧动也不动。
见状,沈夕不耐烦的哼了哼,一把拽过我的手,紧紧握住。

第 11 章
逃命的方法有许多种,比如骑马、坐车或者步行,沈夕却偏偏选了......乘船。不用猜也知道,他这麽做分明就是为了报复我。
想著,小心翼翼的朝水里望了一眼,头晕目眩。
"喂!"沈夕从船舱里走出来,手中拿了几个包子,笑嘻嘻的问,"外面风这麽大,你一直坐在船头,不觉得冷吗?"
"......"握了握拳,不理他。
我生平最怕的就是水,光在这船上坐著,便已手脚发软,哪里还动得了?
"怎麽不答话?你是懒得应付我呢?还是......"他头一低,黑眸直勾勾的望过来,轻笑著问,"吓得开不了口?"
我心头跳了跳,立刻挥出一掌。
沈夕却躲也不躲,只眯起眼来笑了笑,慢悠悠的提醒一句:"别忘了,你如今人在船上,随便乱来可是会掉下去的。"
我吃了一惊,霎时间方寸大乱,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指更是抖个不停。
"哈......哈哈哈!"身旁的某人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以掌遮脸,大笑出声。
我朝他看了看,因为太过紧张的关系,声调有些不稳:"沈公子笑得如此开心,恐怕已记不起你当初一脚把我踢进水里的事情了吧?"
"哎?"他愣了愣,嘴角微微上扬,神情甚是得意,"那件事我怎麽可能忘得了?当时若非赵菁跑出来搅局,你肯定已经被淹死了。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可惜。"
"没错,"我一想起那人,心中便隐隐刺痛,忍不住叹道,"大小姐她实在不该救我。"
沈夕顿时收敛笑意,眸中流光慢转,静静盯著我看了许久,声音微哑的问:"姓杨的,你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上赵菁的吧?"
我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胸口一窒,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咬牙反问:"是又如何?"
他不答,仅是缓缓侧过头,面无表情的朝远处望去。许久许久,才又转回脸来,低低笑一笑,柔声问:"肚子饿不饿?"
"啊?"我吓了一跳,点头,紧接著又马上摇头。
沈夕眉眼一弯,笑容愈发妩媚了起来,随手将一个包子扔进我怀里,道:"吃吧。"
"呃,唔。"我胡乱应了几声,直直瞪住手中的食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口。方才明明在谈大小姐的事情,怎麽突然就转到了吃东西上头?而且......
"每次都是芝麻馅的,你不会腻吗?"
"怎麽会?我很喜欢啊。"他一边说,一边重重的咬了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我的手又抖了抖,心底腾起一阵恶寒。
这家夥对包子的那种异样执著,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百思不解,也实在懒得费心思去想,便低了头,跟著他啃起包子来。吃完之後,两个人互相瞪视著,依然沈默不语。
天色渐渐暗下去,一轮明月映在水里。
沈夕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果然从袖中摸出一管笛子来,送至唇边轻轻吹响。
......这似乎已成了他的习惯。
永远是那样一种调子;永远地哀怨缠绵、如泣如诉。
我与他从来都水火不容,却偏在同一个地方,思念著同一名女子。
闭了闭眼睛,暗暗觉得好笑,於是也不知著了什麽魔,竟开口问一句:"你......又是为了什麽?"
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为何会不顾一切的爱上赵菁,甚至心甘情愿的为情所困?
闻言,沈夕呆了呆,慢吞吞的把笛子移开,眼里茫茫一片,笑容却是温柔似水的,轻轻的说:"与你无关。"
"......的确。"我见他不肯说,就没有追问下去。
谁知,沈夕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负手而立,续道:"我师父──也就是前任教主以前曾经说过,我是个武学奇材,将来必成大器。我自己也是这样认定的,所以习武练剑,从来没有半分松懈,可以说,沈夕最自傲的便是这一身武功。直到我某次比武输给姓赵的那个小子,被罚在禁地思过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错了。"他微微笑著,嗓音暗哑,"我那时又气愤又懊悔,几乎一蹶不振,快要对自己丧失信心的时候,竟有人从墙外丢了两个包子进来。"
"咳,咳咳!"我全身一凛,胸口处无端绞痛起来,差点便喘不过气。
"很可笑是不是?看似寻常的一样东西,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在旁人眼里,沈夕天生就该是个强者,赢了是理所当然,输了则是不可原谅。只有赵菁......惟有她将我当成一个普通男子看待,会哭,会笑,会伤心难过,不吃东西也一样会觉得饿。"
沈夕迎著风站在那里,红衣翩翩,长发亦四散飞舞,眼里似蒙了一层雾气,面上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柔软神情。
我不由得看痴了去,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口依旧疼痛,吞吞吐吐的问:"你......如何确定那个扔包子的人是赵菁?"
"除了她,还会有谁?"
当然有!
就比如,某个恨他入骨,偷偷在包子里撒了泻药的卑鄙小人。
我张了张嘴,那句话到底还是无法说出口来,反而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
早知会有今日这一场误会,我当初打死也不会干那种蠢事!不过,沈夕吃了那两个掺了泻药的包子後,难道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正想著,某人已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慢慢展开来,道:"而且,我後来还在墙角下捡到了这个。"
我抬眼一看,更加吃惊。
那是半块绣了花的帕子,底下一个龙飞凤舞的"菁"字,与我藏在胸口的绣帕恰好能拼在一起。任谁都瞧得出这是赵菁的东西,也难怪沈夕会误会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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