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之舞[上]————E伯爵
E伯爵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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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桑德罗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到,这个青年美丽的眼睛中平静得近乎冷酷,对于孤独和悲伤已经无动于

衷,他似乎又想露出伤心的表情,却如同要一株没有根的葡萄藤结出果实。
修士的心突然有些疼痛,他忍不住按住朋友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亚利克。"阿坚多罗反而笑了,他摸了摸修士皱起来的眉头,"其实我不难过,

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的人生是从鲁瓦托斯修道院开始的。知

道吗?在那两年中,我最感激上帝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不......"
"是真的。你还记得你怎么教我拉丁文的吗?你给我纸、笔和墨水,还特地为我找出那些图书;你每天

都抽空把适合我读的书都找出来专门放到显眼的地方;我什么时候去问你,你都会停下手里的事来给我

讲解;我去帮你做事的时候,你甚至会一边拒绝,一边拿出书让我自己读......这些事情即使你忘了我也

记得,我看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很善良,你舍不得伤害任何人......"
"帕......费欧......"
"亚利克,你帮了我很多忙,是你教给我知识,让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真心地想帮助我......"
"别说了。"修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喜欢修道院,亚利克,那里的规矩太多了。其实我一直想这样跟你聊天,可是我只能睡在马棚里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笑了起来,好象真的有几分醉意,"我告诉你,亚利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

我的朋友,我只相信你。"
金色头发的修士内疚得快要窒息了。他借着月光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这张脸从未如此迷人,不--应该

说,没有任何一张脸让修士有这种着迷的感觉。在亚里桑德罗记忆中,他只是单纯地喜爱过那个好学而

聪慧的少年,但是当他对那个孩子背负罪孽之后却害怕面对他。他搞不懂上帝究竟给了他一个怎样的考

验,在他承认自己失败后,万能的主却又将那个男人送到了他面前。而现在,亚里桑德罗觉得长大后的

帕尼诺对自己的影响更加强烈,另一种陌生的感觉逐渐使他相信,自己必须呆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上帝啊......"他抱住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努力咽下忏悔的话,"上帝宽恕我,费欧,我一直想当你的

朋友,我愿意为你任何事......"
两个人又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这一次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热情地回应了修士,牢牢圈住他的身体,然后用

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亚利克。如果你真的愿意,我宁愿你为我去争

取自己应该得到的地位。我要你成为神父,成为主教......我要你拿到你配得上的任何荣誉!"
"费欧......"
"告诉我你不会让我失望,亚利克。"
年轻的修士闭上了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是你的愿望,帕尼诺,我都无法拒绝,这是我唯一能补偿你的!或许这又是上帝给我的另一个考验

,但是我不在乎!我的罪孽他看得很清楚,如果他是要来惩罚我,让我为你而死,我也毫无怨言!


注1:达依税是小的封建领主向高一级领主缴纳的税金,传统上不用向君主交的,不过如果是依附的国

王或许会有例外,未考。
注2:当时封建领主的采邑有几种,大采邑、自由采邑和有纳贡义务的小采邑,自由采邑权就是领主可

以佩带纹章、拥有采邑,而不向国库纳贡的权利。


撒旦之舞(八 心意)

"他口内虽以恶为甘甜,藏在舌头底下,爱恋不舍,含在口中......"
--《旧约
约伯记20:12》


1420年 意大利 那不勒斯
乔安娜二世最近觉得很疲惫,跳舞的时候胸口老是隐隐发痛,而且容易气喘,她忍不住叹息随着年龄的

增长,原本那充满活力的青春似乎再也一去不回了。当然,女王并没有意识到其实现在的身体状况都是

源自于她过去的放荡时光。
她在1401年30岁时曾经有过一次婚姻,但是作为对象的匈牙利哈布斯堡家族的威廉伯爵却不能够给她一

个孩子;后者并没有责任,因为十六岁时的一次秘密堕胎已经让这个女人永远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力。但

她还是以此为借口勾结情夫--当时的王宫护卫队队长--悄悄地凿穿了丈夫的船,让他葬身亚得里亚

海。这件事乔安娜二世确实做得比她的前任出色(注1),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而她更表示愿意效法

"童贞的伊丽莎白"(注2),把她的余生献给自己的国家,不再接受婚姻。上帝才知道为了庆祝那不

勒斯没有更多的继承权落到远房亲戚手里,她把那个倒霉的王宫护卫队长送到鳄鱼嘴巴里以后,又找了

多少男人来一起狂欢。不过她1415年还是再一次结婚了,对象是波旁家族拉马什伯爵旁系的雅克二世。

这可怜的男人在结婚后就被她囚禁,虽然逃了出来,却不得不躲在修道院里,至今不敢露面--这样的

婚姻甚至连一个虚假的果实也造不出来。
而现在女王后悔地发现自己还是需要一个孩子的,否则得这片肥沃的土地就得送给具有继承权的路易。

那个讨厌的阴沉的男人,他给她的感觉就像一条湿滑的蛇。乔安娜二世联想到以前不幸的相处,她曾经

还以为他是一个温柔而礼貌的情人。
女王懊恼地把视线从描绘着宙斯与欧罗巴嬉戏的壁画上转移到卧室外的花园里,她看到了正在朝这边走

过来的几个男人。
财政大臣阿基诺侯爵萨尔瓦托
乌尔塞斯走在最前面,脸色有点阴沉,从舞会后接连几天他都是这副怪

样子,让人生厌。离他几步远的是高大的阿尔方索,他正在跟犬法官莱昂纳多
德尼塞聊着什么,好像

心情不错。再后边儿的几个人则一脸谨慎,乔安娜二世能依稀辨认出其中有自己掌玺大臣和舰队司令,

他们刻意和前面的人拉出了距离,然后低头交谈。
那几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女王能够猜到一些,有些大臣并不像自己一样喜欢阿拉贡王朝来的客人,对于他

们来说,或许路易更加可爱--每年超过九千多的金弗洛林很容易就能购买到他们的忠诚,搞不好还有

更加甜美的承诺。乔安娜哼了一声,对这些无能的软骨头很厌恶。她庆幸自己还能依靠着雇佣兵,否则

那些人大概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她的王国双手献出去了。
她突然想到了红铜色头发的青年。
几天前的舞会阿坚多罗
斯福查来了,而且打扮得很漂亮。乔安娜二世刻意冷落了他,只是象征性地跟

他了跳了第六支舞,很多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他们都明白那个晚上谁是主角。不过雇佣兵首领没有透

露出焦躁和沮丧,他玩得很尽兴、很开心,最后喝了不少的酒。难道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失宠?如果

他现在要翻脸威胁自己,阿尔方索的卫队加上那不勒斯城里的军队应该可以和他抗衡,何况海岸线附近

还有阿拉贡王朝的舰队。可是从舞会过后的几天什么也没发生,阿坚多罗既不跟廷臣来往,也不再尝试

到王宫拜谒,只是专心地补充军备,好像在准备再次开赴前线,继续对抗那些入侵的城邦。啊,如果说

有点意外的就只有一件事,他好像拜托主教把一个修士提拔为神父,让他随军--这倒无关紧要。
女王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太难以掌握,她一点儿也不想放弃那个年轻的红发男人。
听到门外宫廷侍女的通报声,乔安娜二世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整理好散乱的假发,补上妆,然后把所有

烦恼的事情都丢到了脑后。

今天阳光很灿烂,却没有灼人的感觉,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亚利克,亚利克!你在哪儿?快出来!"
清澈动听的声音从屋子外传进来,金发修士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他放下手里的笔,刚刚抬头就看见朋友

推开门走了进来,不由得愣了一下:阿坚多罗今天穿得很奇怪,居然全身都是锃亮的铠甲,腰间佩着长

剑,脚上蹬着带马刺的皮靴,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提着六角形的盾牌。
"怎么了?"亚里桑德罗惊讶地看着他,"你......你要去打仗?"
"不,暂时不会!"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笑嘻嘻地把头盔和盾牌放到桌子上,一把拉起修士的手,"走,

我从米兰买来的新铠甲刚刚到了,还有很多马,一起去看看吧!"
屋子外广阔的空地上停着十几辆大车,士兵们兴高采烈地排队领走他们的新装备,步兵检验着十字弓和

头盔,骑兵把新的护具给自己的马套上,还有的掂量着长矛打打闹闹,就像孩子得到玩具一样兴奋。
这些来自意大利各地和其他国家的大汉们看见首领走过来以后,都恭敬地低下了头,让开了一条路。
"雷列凯托!"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叫着护卫的名字,一个身材如灰熊般的大胡子男人满头汗地从人群里

跑出来。
"大人。"
"怎么样,"阿坚多罗问道,"什么时候把铠甲和兵器都发完?"
"今天中午就可以,大人。"他的护卫高兴地说,"这次的东西都棒极了!我刚刚试了长剑,非常锋利

!"
"佛朗西斯科呢?他回来了吗?"
"队长在马厩那边,"雷列凯托说道,"他安排好立刻来见您,大人。"
"那倒不必,我正要过去。"阿坚多罗回头对金发的修士笑了笑,"亚利克,你一定还没还有见过我的

步兵队长(注3)吧,你们得好好认识认识。"
亚里桑德罗点点头,温和地看着他,任凭自己被牵着手走向营地的另一头。
"看,他果然在那儿!"阿坚多罗指着远处介绍道,"佛朗西斯科是我义父的儿子,和我差不多大。他

非常能干,帮了我不少忙,这次我就委派他去米兰购买我们需要的东西,他回来得挺快的。" 
亚里桑德罗看到几个男人正在把几十匹骏马赶到马厩里去,并没有认出朋友介绍的是谁。
阿坚多罗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后者吃惊地转过身,接着裂开嘴,狠狠抱住了他。
亚里桑德罗看清了这个人:他的五官并不好看,眉毛很浓,有一个突出的、硕大的鼻子和一个粗短的脖

子,但栗色的头发却非常柔软,在阳光下漂亮极了;他的眼睛是近似于黑色的墨蓝,笑起来弯弯的,还

带有一丝稚气,仿佛比阿坚多罗还要小一些。
"亚利克!"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朝他招招手,"来,见见佛朗西斯科
斯福查,我亲爱的哥哥。"
"您好,先生,愿上帝保佑你。"亚里桑德罗微笑着问好。
"啊,我听说了!"这个青年叫起来,"您就是亚里桑德罗
德阿尔比奇神父吧。"
"是的。"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需要上帝的指引。"佛朗西斯科热情地说。
就在亚里桑德罗和他寒暄的时候,阿坚多罗已经牵过来了几匹骏马,他抚摸着这些漂亮的动物,轻柔得

像对待情人,然后抬头满意地说道:"它们太出色了,佛朗西斯科,辛苦你了。下午好好睡一觉,休息

休息,晚上我给你接风。"
青年耸耸肩,毫不客气:"当然了,这可是你该做的,阿坚多罗!不过我还真有点累了!很高兴认识您

,神父--"他向亚里桑德罗略微欠了欠身,"--请原谅,我得失陪了。"
他捶着自己的肩膀走向营房,阿坚多罗笑笑,脱下身上的铠甲,叫人把两匹棕色的马装上马鞍。"愿意

跟我去运动一下吗,亚利克?"他向金发的修士伸出手,"来吧,我很想看看这些小东西有多能干!"
他的笑容是最容易说服亚里桑德罗的理由,后者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好的,费欧,好的......"


太阳依旧很毒辣,但是骏马飞驰时凉爽的风迎面扑来,感觉非常舒服。辽阔的旷野逐步展现在眼前,一

切都在飞速地后退,让整个人都好像腾空而起,如同插上了翅膀。速度让人拥有一个新的视野,两侧的

一切都变得模糊,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前方的路,所以总会有男人迷恋奔驰的感觉。
亚里桑德罗的骑术并不好,他远远地落在后面,只能看到阿坚多罗
斯福查的背影。这个男人红铜色的

头发好像火焰一样飞扬在风中,美丽夺目。修士很累,可是他紧绷着身子没有放松,他盯着前方的人,

害怕自己一疏忽就会跟丢,被遗弃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男人终于在丘陵上停了下来,他勒住缰绳,骏马嘶鸣着人立起来,在阳光下如

同一尊雕塑。
亚里桑德罗在十几码远的地方站住了,他摒住呼吸,不愿意上前去破坏这一瞬间的美景。
阿坚多罗回头朝他挥手,大声叫道:"过来啊,亚利克,到我这里来!"
年轻的修士脸上露出微笑,下了马慢慢走过去。
他们的身上都出了很多汗,阿坚多罗带路到河边让马喝饱了水,然后在树林里的草地上仰躺了下来。
"它们很棒,是不是,亚利克?"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脱下了外套,拔起一根草咬在嘴里,用自豪的目光

望着拴在旁边的马儿。
"对,"亚里桑德罗看着身边这个男人的侧脸--此刻他的表情是生动的,很悠闲很惬意,没有一点虚

假的做作,这让修士感到一种欣慰。
"你喜欢马吧,帕--呃,费欧?"修士有点不习惯这这个名字,偶尔还是会叫错。
阿坚多罗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是啊,亚利克,我非常喜欢。如果不当雇佣兵,我一定

会养很多马,多到可以建一个牧场......"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做梦般的笑容,"......是的,我要把羊都

赶走,只养马。栅栏可以围得很宽,一眼望不到边际,我要从匈牙利找最好的马,还有罗马尼亚长腿的

种马......哦,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匹小牝马,她漂亮极了......"
亚里桑德罗苦涩地凝视着雇佣兵队长--他知道阿坚多罗为什么不能实现这个梦想,他的翅膀在修道院

里已经被折断了,被那些渎神者撕成了碎片。而自己呢......如果当时他救他,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费欧......"金发的年轻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脸,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他怎么还有资格碰他


阿坚多罗把目光移到了亚里桑德罗的身上,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忽然凑过去压在了他身上:"亚利克,

你的表情好奇怪,怎么了?"
"不,没什么?"修士慌张地移开了视线,"我......其实......我跟你一样,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理想...

..."
"是什么?"阿坚多罗好奇地问道,"快告诉我。"
"啊,我......我只想侍奉上帝。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哥哥抚养我长大的,但我接触得最多的人是

一个来自勃艮第的家庭教师,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讲述圣经里的故事。"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真是枯燥的学习,我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童年。你光听故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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