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馨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她只是迎合着。也许一个女人的人生就是这样,在床上适时地呻吟,鼓励精子的到位,在孩子出生后,按时哺乳,接送上学。
她一向是个顺从的孩子。
直到遇见他,一个叫林毓轩的男人。
他在一个雨天差点撞到放学途中的她。他送她至医院,挂号,细心包扎只是渗点血的膝盖。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废话,连问都没问她是否需要。他的侧脸很像她小时候迷恋的一个摇滚歌手。明明非常俊秀柔和的脸,嘴角跟她一样有浅浅的酒窝,却沉默地,冷漠却无比寂寞的眼中是读不懂的忧郁。
在秦馨情不自禁地开口要了他的电话后,她知道自己已经陷下去了。
她知道了林毓轩是一个心理医生,开了自己的诊所。
那一天她预约了,到了那间视觉上无比舒服的治疗室。那人有着异样的冷淡的温柔。她在那张黑色的按摩椅上躺着,仿佛回到十二岁那年,没有了那次偷听摇滚乐时被狠揍的痛。她对这个世界仍然充满青春的愤怒,恋爱的心情。
林毓轩吻了她。不管地点,不管时间,疯狂地吻住了流泪中的她。她肢体自觉地缠上了那个外表冷淡却为她抛弃了职业的男人,就在那张还透着皮革味道的按摩椅上,他们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占有彼此,填满不能平复的寂寞。
她确信他爱着她。甚至不愿意她为他打破现有生活的平静。
她仍然在林世霖的床上呻吟,只是不再过夜。林毓轩在等她。他总是不能忍受她在别的男人身上留下痕迹,吻过她身上每一个痕迹,狠狠地揉过她肌肤,沉默地,却像要将她生生撕裂地刺进她的体内。
秦馨无法自拔地沉浸在这样激烈的性爱里。
或许她的血液里流淌着那样的兽性吧!这个男人将她最阴暗的一面挖掘出来,与她一起疯狂。在肢体的交缠中,平息身体的沸腾。
林毓轩的温度,总是在激情的时候才让人看见。他冷冷的眼神,才会露出温情的影子。他为她舔去体内流出的来不及清理的别人的体液时,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奇特。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无可挽回地沦陷。
她谨遵着他的喜好。她穿紧紧的长裙,穿像孩子一样的纯棉内衣。在与林世霖做爱后决不耽搁地到他的身边。
但一个女人的身体终究太诚实。她终于不能再亲近林世霖。她的身体不能控制地拒绝那个身体,那种气味。
她与林世霖说我们分手吧。
无视林世霖痛苦的眼神,苍白的脸色。
任林世霖轻轻地吻过她的脸颊,艰难地说再见。
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想要林毓轩的唇,只想要林毓轩的手,只想要林毓轩的进入,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她的心投降,无可救药。
那个下午,学校统考早放学了,她回去换衣服,赴林毓轩的约。门口遇到对门的女子。穿着极短的红裙,明明是极俗的颜色,偏生万般妩媚,懒懒地倚在门旁,说,"嗨!"
她受宠若惊,反射性地礼貌回应。
女子说她叫李若施。
她的香邻,有着无比的风情,流媚横生,却有着一个淑女的名字。
她羡慕她,没有来由地。
就连那红色高跟鞋在地上的节奏都觉动人。
然而她终究估错了林毓轩。
他不见她,连诊所住处都搬离。
他接她的最后一个电话。她哭着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冷冷地说,"我不喜欢看到他受伤。"
秦馨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刻碎的。一个对自己如此苛求,冷漠如斯的男人,有着她不能触及的善良的心。从此不再属于她。
她却也再不能回到过去。
禁忌的
爱情是什么?
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找他的气息。
还是,
彻底地拥有疯狂的灵魂。
--林毓轩
我叫林毓轩。年龄,26。未婚。职业:心理医师。
我的工作,每天在装潢舒适的办公室,听来来往往的人说内心的阴暗。也不外乎是幼时父母吵架的恐惧,男友欺骗的痛苦,强暴的阴影,工作竞争的强大压力,老板愈加过分的性骚扰。他们倾倒在这里,付钱,满意离去。
每半年,作为执业的功课,我会到德国,接受我的心理导师的辅导。
在最初选择这个职业,他便一眼看穿我,"你适合做心理导师。"
他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我却很清楚他在对我的催眠里,我说了什么。我并没有被催眠成功的经验,尽管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对所有的事情有着天生的冷感。不爱与人接触,不喜对人生做出评价。人是太容易被看穿的动物,只需一抬手,一投足,便足以判断心里的龌龊。连说话,我都不想。
除了哥哥。
我唯一的哥哥,林世霖。
在我的生命里,父母担当的角色,便像是便利店与旅馆的综合,我冷眼看他们争吵,哥哥在旁拥着我以为会害怕至哭泣的我,坚强地护着我在怀里,阻隔外面的声音。直至他们在离婚途中遭遇车祸,终究携手离开这个世界。多讽刺。
哥哥,像所有的哥哥一样,总以为他身后的弟弟,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然而现实是这么悲哀的残酷。
我的心理导师这么解释我无法控制的性欲的:在长期情感的压抑中,对肉体的接触产生依赖,身体的宣泄取代寻常意义上的情感表达。
无论我对导师是怎样的隐瞒,他的论断仍是我无法否认的。从来不能说的,禁忌的爱意,从我开始留恋那种被拥在那个淡淡肥皂味的怀里时,被自己发现。
我爱林世霖。
不为血缘,不因依赖,只是那么单纯地,罪恶地,爱。即使毫无预兆地搬离有他气息的房子,即使远离一切与他有关的物体,即使与陌生的女体一次次疯狂的做爱,仍不能平息的,体内叫嚣的欲望。不能阻止自己想到他在另一个身体里抽动时,血液想撕裂一切的冲动。
我于是屈服于自己的欲望。
强走他的每一任女友。在一个个身体里寻找他的气息,疯狂地索取。
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厌倦,恢复正常。然后再回到那栋房子,与想念的哥哥,或许还有不清楚面目的嫂嫂,成群的孩子,无奈而堪称幸福地过上喧闹拥挤的生活。
直到他与秦馨分手,那个外表温柔优雅的女人,冷绝地与他说分手。我知道要出事。果然看到他与一个陌生女人约在酒店。妖艳的红裙,高跟鞋,只是远远地看,已经知道是做性交易的女人,他竟然找上这样的女人。
是我错了吗?是我伤害他至此吗?
在冰冷的门外,我竟不能抑制地颤抖。
我选择了最好的方法解决。在那个破败的公园里,应约前来的女人,我在背后用钢丝勒紧了她幼嫩的脖子。她的高跟鞋在地上蹭出微弱的痕迹,挣扎中看清我的面目。她惊诧的目光让本来缺氧突出的眼球布满了血丝。她说,"是你......"。
认识我?我并不介意。反正,已经是一具冰冷的身体。
检查完脚印,血迹,毫无遗漏,我带着染血的钢丝,回到车上。手机一直在响。便接了。秦馨柔软的声音低低地呜咽着,"轩,为什么不见我?我们明明可以在一起的......"
我看了一眼闪着,终于暗掉的路灯,阴影遮盖住那个破败的身体。
"我不喜欢看到他受伤。"
就是这样。
这么简单。
结束,开始。
病历
姓名:林世霖
病症:重度情爱幻想综合症。
症状:
(1)无知觉驾车至某地自慰,自称为与女性发生性行为。
(2)不同场所产生与同一女性发生性行为的幻觉。
催眠疗程记录:
医:想象你躺在海滩边。阳光很温暖,微风轻轻吹过,海浪抚着你的手,你觉得很舒服,很舒服。你想睡了。你慢慢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慢慢地,你觉得睡意很浓,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现在,你看到什么?
林:家里的床,很暖,床单刚刚洗过,有阳光的味道。
医:还有什么?
林(不安地):还有弟弟,弟弟在床边。
医:弟弟在做什么?
林(憋红脸):弟弟在......弟弟趴在我身上。手在我的......我的胯下。在动。
医:你觉得怎样?
林(不安地皱眉,翻身):身体,很舒服。心里很害怕。我踹开他。他很难过的表情。我也开始觉得好难过......弟弟,弟弟不是那样的,一定是他......我不知道......
医:后来呢?
林(流泪):后来,后来弟弟搬走了,他没有跟我说为什么,我很伤心,可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不跟我联系了,只有在生日的时候给我送蛋糕。我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爸爸妈妈也不在,我好害怕。我觉得很冷,没有人可以说话。
医:为什么不去找弟弟说清楚呢?
林:不知道......我怕说。我怕他发现我也想......这是不对的。不对的。不可以......我找了女朋友,她们的身体很暖,她们笑的时候有像弟弟一样的酒窝,我觉得好舒服。可是......(痛苦地)她们都不要我了。都走了。我一定是很不乖的小孩。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弟弟也不喜欢我了,连她们都不喜欢我了......
医:一定有人喜欢你的,想想,还有谁?
林:Chasy!她喜欢我!她画很浓的妆,指甲艳艳的。她喜欢我!她吻我,看着我的样子很温柔。虽然常常不说话,可是她也很喜欢我跟她做爱。她觉得我做得很好。她很热情,我们常常在不同的地方做爱。
医:比如哪些地方?
林:像是四星级酒店,她第一次约我就是在那里。她穿着红色短裙,还喜欢穿像男人一样布料的内裤,指甲是很艳红的颜色。我们还在一个很小的公园做,她在车上很热情。还有在夜总会的男厕,很刺激,她喜欢这样。
医:为什么会去小公园呢?她约你的?
林:是。她喜欢约在奇怪的地方。那个公园,很偏僻,路灯都很暗。
医:公园很偏僻,你怎么知道怎么去的呢?
林:哦,报纸上说的。
医:为什么看报纸?报纸上除了公园,还有什么?
林:还有......还有......(皱眉,无意识挣扎)我不知道,不知道!有Chasy......不是,不是,没有她。啊......头,疼......
医:不要急,不要急。不去想,报纸上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没看见。那Chasy穿什么衣服?你记得么?她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林:她还是穿着红色的短裙,她很伤心,扑到我怀里,对了,眼泪还滴到我身上。我好难过。
医:比弟弟搬走了还难过吗?
林(犹豫):没......弟弟走了,好难过好难过。
医:你喜欢弟弟吗?像喜欢Chasy一样,想抱弟弟吗?
林(犹豫):......想。不能......(呜咽,情绪激动。)
终结催眠。
观察结论:精神长时间压抑,受外界强烈刺激后,精神产生障碍性伤害,出现与最近印象的女性发生身体接触的幻想,借以逃避现实不得的欲望。
医生:林毓轩 日期:2007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