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一时无语,半响,听得于青傻傻问道:"师傅,那娈童是个什么职位?"但见师傅一时语塞,其他师兄互相对望,面部表情甚是奇怪,终于大笑起来。陆遥扯着陆步平袖子笑道:"师傅,我早说你要多带你的老八出来走走吧,只怕让他再这么呆下去,要把那怡红楼、翠香馆当作酒楼走进去了。"陆步平斥道:"休得胡言。"脸上却也忍俊不禁。
于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望着他们,一脸的茫然。
武林大会
师徒们都是脚上有功夫的,不几日便到了天门寺,恰好赶上初一之期。寺中僧人领他们师徒几人到客房住下,说明聚会的时间地点,便走了出去。突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陆步平,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就带这么几个小孩儿!"伴着这声炸雷,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闯进来,一把抱住陆步平,哈哈大笑。陆步平也不仅莞尔:"聂屠,你一点没变。"原来此人是陆步平的故交--飞刀门聂屠。老友重逢,分外欣喜,陆步平还没来得及交待几句,就被聂屠拉出去叙旧了。陆遥见师傅出去,当下拉起于青道:"小青,走,跟我出去见识见识。"陆芳阻道:"老五,别带着他乱跑,师傅不是嘱咐过我们小心谨慎吗?"陆遥道:"放心吧,都不是小孩了,就在寺里转转。"拉起于青便跑。
此时的天门寺已是人声鼎沸,济济一堂了。陆遥不时兴奋地捅捅于青,告诉他那个是有名的剑客,哪个有惊人的绝技。于青敬佩地说道:"五师兄,你知道得可真不少,平日里我只道你的侃侃而谈是吹牛,没想到你还真认得他们。"陆遥却道:"师傅总共也没带我们出来过几趟,这些名家哪里就见得着,不瞒你说,这都是我看他们的衣饰兵器瞎编乱猜的。"于青"啊"了一声,忍笑不住。
二人转悠了一圈,想要顺原路回去,走上一条长廊时,陆遥突然狠狠掐了于青一把,于青吃痛,"哎呦"了一声,皱起眉头。陆遥低声兴奋道:"快看快看,走过来的这定是江湖第三大派掌门--南拳张小良。于青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陆遥所说的长须道人却因听见于青那声惨叫向这边看了过来。只那一瞬,他脸色大变,快步向于青和陆遥走来,倒把二人吓了一跳。待他走到跟前,脸色却已复原,微微摇头自语道:"可是老糊涂了,原也不该呀......"转身便要离去,忽然又转回来,握住于青的胳膊:"你是哪一派的弟子?"于青结巴道:"五......五莲教门下,师傅陆步平。"常须道人点点头,又问:"那你父母是谁?怎么被陆步平收到门下的?"
这老头初次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逼问于人,让陆遥看了好生来气,若不是看他年纪大,又可能是南拳张小良,早就替于青发难了。于青却也老实:"我父亲和母亲都是荷郡纪家庄的农民,父亲叫于孝成,母亲于李氏,早就去世了。"长须道人又问:"当真?"陆遥帮腔道:"道长,我师傅陆步平收徒弟的规矩也是大得很,他手下弟子的身世难道还有假啊?不信,你只去问我师傅好了......哎,道长可是南拳......张......张道长啊?"
长须道人微微颔首,也不回言,转身飘然离去。于青揉揉被他捏得生疼的胳膊,迷惑的问:"他这是何意啊?"陆遥道:"这还看不出,认错人了呗。想是他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了,还第三大派掌门呢,我看江湖传言有虚......快走吧,等会儿师傅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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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的确名不虚传,江湖中数得着的名门正派,大小教会齐聚一堂,好不兴旺。只可惜这次的气氛颇为沉闷,没有往昔那种热闹喧哗的盛景,想是因为魔教余孽秦易水的威胁太大,实在令这些高人教派无以释怀。陆步平当年并未参与歼杀魔教的行动,此次不过是出于江湖道义,前来相助一臂之力。他为人又向来低调,因此师徒几人坐在靠门的角落里,甚是不显眼。
主持大会的谦抑方丈见人来得已差不多,便清嗓道:"这次邀大家前来的目的,想必诸位都已清楚。魔教余孽秦易水死而复生,疯狂报复我正道中人,杀戮无数,几日前还竟然做出欺师灭门的残忍行径,实在令人发指,无以忍受。在座的诸位,都是武林中声望浩大的名门正派,侠肝义胆的江湖高人,这其中有在当年诛杀魔教行动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也有单为伸张正义,鼎力相助的,无论如何,老衲先在这里谢过大家了。秦易水的所作所为已经激起公愤,所有正道人士岂能放任他胡作非为?今日大家齐聚一堂,便是要商量出一个对付他的法子,早日为武林除去这一公害。"
谦抑方丈一言激起千重浪,下面顿时议论纷纷。忽然一个孤身坐在一处的青年男子大声道:"不过一个魔教余孽而已,便是武功再高,又能如何?为他一人召集这么多派别高手,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谦抑方丈道:"公孙少侠有所不知,这秦易水不知在何处学得了一身高深武艺,连成名已久的薄老剑客也死在他的手下,若说单打独斗,老衲实在不敢妄言谁能是他的对手。此人又向来狡诈,诡计多端,平日里神出鬼没,不知所踪,常常不顾道义,或各个击破,或暗地谋杀,不知害了多少高手,如果我们武林中人再不联合起来,恐为他钻了空子,继续嚣张下去。"
底下又有人叫道:"他既如此厉害,难道我们这些人就只能成日里呆在一起,不得分开了吗?"接着就听有人接口道:"你想得倒美,就是你愿意,人家谦抑方丈也得养得起啊,只怕没几天,天门寺就改丐帮啦!"此言一出,一阵哄笑。
哄笑声中,站起一个神情孤傲的白衣男子,冷冷道:"一群乌合之众!我还当是什么事呢,看来真不该过来。"说完,便往外走。他声音虽不高,却是清楚地传到大家耳朵里,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有人认出他是武林中惯来独来独往,极度清高的"一剑萧",便叫道:"一剑萧,你上哪去?"一剑萧头也不回:"我为何要和你们混在一处?我从来又没有杀过魔教半个人,他秦易水凭什么找我?若要杀我,只让他来便是。"他边说边径直走了出去。
人群又开始嗡嗡作响,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原来秦易水只是要报复当年杀他们魔教的人啊,那我们又何必趟这浑水,跟着白白送死呢?谦抑老和尚,你叫我们来的时候可没说清啊!"他话音刚落,就听得路步平的旧友聂屠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你这小子是哪个派的?真是胆小如鼠,见利忘义之徒!我聂屠当年也没在杀魔教那一仗里出过力,可到今天还可惜呢!你怕死就滚蛋好了,我聂屠却是要留下来,帮着这众位好兄弟,会会那个秦易水!"
两人这一吵吵,坐上首的一个看起来颇有身份的人看不下去,站将起来,声音里满是压抑隐忍的悲愤:"我派掌门和多位弟子被秦易秋杀死,我们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是决意要和他决一死战了。肯为义气留下来帮忙的朋友,战某深谢厚意;那些以为和自己无干,不愿帮忙的朋友,自行离去便是,我们不需要,也决不强留!"谦抑方丈提高了声音,维持道:"战大侠此言甚是,此事本是自愿,绝无强迫之理。只是诸位须知,今日同道有难你不帮,来日遭难的可能就是你。何况魔教中人本来就毫无道理可讲,那秦易水连师傅都能杀,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谦抑方丈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声音轻飘飘似从天上传来:"谦抑方丈真可谓苦口婆心,只可惜大难来时各自飞,向来标榜名门正派的人中也未必都肯听你的警世恒言呢。"大伙齐刷刷去找那发声之源,却见屋子中央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身负细如草叶一般怪剑的人。
一时之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认识那人的人吃惊是因为震慑于他的惊人美貌,认识那人的人却是惊得叫出声来:"秦易水!"
这下子不认识那人的人就更是惊奇了,原来这身姿曼妙、有着绝世佳容的青年男子便是江湖上恶名昭彰,人人不齿的魔教中人秦易水?!
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有人喊了什么,只见诸多兵器向秦易水身上招呼过来。秦易水衣袖微微一动,一片青色光芒不知从哪里闪出,接着便听到惨叫声连连,扑过来的人无一例外地都跌了出去。有那见识高的人不免惊叫一声:"剑气?"
角落里的于青闻言也吃了一惊,他听师傅讲过,使剑容易,使出剑气却难,想要驾驭剑气,更是难上加难。能把剑气如此挥洒自如的人,定是绝顶高手!
此刻那秦易水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道:"今天这里太热闹了,气味却是不佳,改日再会吧。"说着身形一晃,就飘到门口,便是要走。谁料五莲教老五陆遥却在这时冒冒失失跑进门来,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东西,正好挡住了秦易水的去路。
于青正坐在门边,见那秦易水袖子又是一动,那股青光直奔五师兄而去,心中大急,当下不假思索扑了上去。砰的一声,青光正中他的胸口,于青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歪倒在路遥的身上。他只觉胸中天翻地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无比痛苦地捂住胸口。秦易水见剑气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竟然没把他击死,倒也纳异,不由朝他看了一眼。
一眼看去之后,秦易水平静的面容微变,上前一步,提起于青便飞了出去。
陆步平等人见状,忙追出去,却已不见人影。
秦易水
于青被秦易水提着,挣扎不得,只听得耳边风声阵阵,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一片崇山峻岭之间。那秦易水腾挪跳跃,不消多时进了一个密林掩映的山洞。
于青被他掷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封了周身要穴,动弹不得。于青本来就因受伤气血翻涌,长途颠簸一番已然加剧,刚要调节一下却被封了穴道,一时之间说不出的难受,憋得脸都紫胀了。秦易水死死盯了他一会儿,却见他渐渐呼吸困难,几乎要昏过去的样子,便解开了他的穴道:"你自己调一下内息吧。"
于青难过之感稍缓,听得此话倒是疑惑,可打量一下,料想自己也跑不出去,又想他若要杀自己什么法子不行?便真个敛神静心,调节起内息来。他内力根基本稳,受伤又是不重,一顿饭的功夫,便是好了不少。他睁开眼睛,却见秦易水专注地望着自己,脸上微露失望之色,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什么?"秦易水周身一震,自语道:"像,声音却像。"他一把扯住于青的衣领,高声道:"你快说话,说话!"于青又疑又怒:"你叫我说什么?"
秦易水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进他衣服,扯出一个东西,点头道:"这就是了,原来是这玄铁片救了你一命。"于青看向他所说的玄铁片,那是他在五莲山后山练剑的时候捡来的,因见那铁片形状好看,又带个小孔,便穿了绳子挂在胸前,却是不知有何作用,今日听他这么一说,想是还能阻挡剑气,帮了自己。
秦易水拿着玄铁片看了看,忽然又点了于青的穴道,然后站起身向外走去。于青叫道:"你要如何?"秦易水也不回话,只是闲庭信步一般走着。他也就二十多岁年纪,身材本自高挑匀称,虽然穿得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长袍,却是说不出的好看。若不是于青知道他是魔教的坏人,做了那么多恶事,当真要赞叹一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于青靠在山壁,觉得又冷又饿,便在此时,又看到秦易水拿着几块烤饼进来了。他把烤饼递到于青嘴边,道:"吃吧。"
于青哪里肯吃,偏生又动弹不了,只得冷着脸紧闭上嘴。秦易水也不勉强,也不生气,就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打量于青。于青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便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于青只觉大腿上一阵锐痛,不由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却见秦易水手持一把金色匕首,正插在自己腿上。于青惊怒交加:"你......"
秦易水目不转睛地望着于青的表情,脸上竟显出痴迷之色。于青知是跟这种人无话可讲,索性咬了牙隐忍不语。秦易水见于青面色稍和,便把匕首缓缓下拉,匕首在于青肉中搅动,血汩汩流出,于青痛楚地皱了眉,却坚持不叫出声来。
秦易水折腾了于青一会儿,似已满足,拔了匕首出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把盒中乳黄色的膏体敷在于青伤处,走了出去。
膏体一敷,于青便觉伤处疼痛立减,知道是疗伤良药,心中疑虑重重。看来这秦易水果然如谦抑方丈所说,毫无道理可讲。他为何把我这无名小卒掠到洞中,着意折磨?既然要折磨,又何必给我治伤?问题还没想出头绪,肚内饥饿却是难忍。于青心想:也不知这秦易水用意何在,可他既然暂不杀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师傅师兄定然都在担心我的下落,我须得养精蓄锐,寻找时机离了这里。想至此,他艰难地滑落身子,慢慢趴向秦易水留在身边的烤饼,狼狈不堪地吃了起来。
于青既存了此念,便也不再拿自己赌气,而是想方设法地生存下去。那秦易水倒也奇怪,对他饮食、便溺之类的需求都想得周到,基本满足,只不过匕首划肉的戏码,每日都要上演一到二出。
于青每天被他划来划去,搞得伤痕累累,痛苦不堪。他虽然拼力忍受,决意不叫出声来让秦易水得意,可脸上扭曲痛苦之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尽管每次划伤之后,秦易水都要给他上上金疮良药,然而那药膏终不过是良药,不是神药,并不能了无痕迹、立竿见影。于青往往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这日终于积重难返,发起烧来。
秦易水走进洞来的时候,却见于青躺在地上,不似往常。走过去一查看,但见他面色潮红,触手火烫,已经烧得晕迷过去。
秦易水只有金疮良药,却无退烧之策,眼见得于青病势凶险,愈加严重,当下将手按在他背部的大椎穴上,将自己真气缓缓输入。
于青昏沉之中,渐觉一股清凉之气游走全身,把那灼热疼痛尽趋一空,通体温和舒泰,神志慢慢清醒过来。醒来之时,却见到秦易水坐在面前,双目紧闭,手按压在自己身上一严重伤处,正在运功疗伤。
一时间于青脑中转了几百个念头:无论何人在运功疗伤之时,必须悉数调动体内真气,因而内力无法护体,正是最最脆弱之时,便是不懂武功之人,也可以轻而易举使其身受重伤。此时击伤于他,岂不是绝好的逃走良机?然而秦易水正是因为给自己疗伤而自曝其短,若伤了他实在有违道义之心。须知武林中人非至亲好友生命垂危,一般决不会将自己内力输给别人,便是要做,也一定要寻得安全无人之处,不可受外界任何影响伤害,他却放心面向自己,这趁人之危的举动却是下不了手。可是这秦易水是武林公害,素日里又对自己痛加折磨,此时不除恐日后又为所害,何况他这番救了自己,也未必是好心,说不定救得自己性命之后,又要再行其他古怪法子伤害。
想到此处,于青动弹一下手脚,发现已能活动自如,右手还触到地上一个冰凉之物,正是平日秦易水划伤他的金色匕首。
此刻的秦易水正全神贯注发力,额上已渗出一层细汗,于青心一横,把匕首用力向秦易水身上捅去。只听"哇"的一声,秦易水口中鲜血狂喷,人一下子委顿在地上。
于青心慌意乱丢了匕首,站起身来,不顾双腿麻木,迅速向外跑去。后面传来秦易水微弱的叫声:"你别走......"回头一看,他竟捂住腹部,踉踉跄跄追了过来。
于青也不知路在何方,出了山洞没跑几步,却几乎不曾撞在一个人身上。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但见来者形容甚是怪异,衣衫破碎,面色萎黄,正表情僵硬地望着自己。于青也顾不上管他是谁,绕过他便想再跑,那人却伸出手去,制住于青穴道。于青只觉周身一麻,再也迈不开步。这番可把他气得够呛,好容易逃了出来,慌乱之中又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怪人点了穴,真真不但前功尽弃,更是丢脸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