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背脊一凉，以简柔弱的性格不应该也不敢跟她作对才是，难道，她知道了？
埃尔顿夫人心里一惊，匆忙慌乱回复：“我怎么会不同意，我早就想要欣赏你和伍德豪斯小姐的琴艺了。”
魏莱心中大定，端着笑看她。
埃尔顿夫人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焦急，她还怕被旁人看见，硬生生地拉出一个笑脸儿，这表情那叫一个古怪。
爱玛随即插上最后一刀：“就请费尔法克斯小姐先来吧，我也很久没有听过你的钢琴了，相信比以前更好。”
魏莱提了裙子，刚迈了一步，埃尔顿夫人就不得不拦住她。
“亲爱的简，抱歉，今晚怕是不能欣赏你和伍德豪斯小姐的琴艺了。”埃尔顿夫人惭愧地说，“本不想在大家高兴的时候说出来，我也认为这非常失礼，若是我亲爱的丈夫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我，但是为了不会更加打扰大家兴致，我不得不说，我虽然对音乐着迷，但是结婚之后忙于家务和应酬，根本没精力也没心思再弹钢琴，所以，埃尔顿先生说要送我一架钢琴，我拒绝了，为此，我们还闹了两天脾气。看我，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在座的夫人们对繁忙的家务深有同感，纷纷表示理解。
埃尔顿夫人涉险过关，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还做出懊恼的模样：“伍德豪斯小姐，简，我家没有钢琴，希望你们不会生气，怪我招待不周吧。”
要再说下去，这把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魏莱急忙说：“当然不会，埃尔顿夫人，我和伍德豪斯小姐都知道你为了今晚的宴会做了多少准备，一架钢琴算什么，原本我们也只是临时起意，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同意，我们还觉得失礼呢。你没有责怪我们不知礼数，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互握着手，没有一点温度，虽然笑着，但是内心已经把对方骂得不成人样了。
我知道你做的事，这是给你的教训。
这一次对决，她们打成了平手。
但是，爱玛没能理解到简的意思，她不甘心就让埃尔顿夫人这个恶毒的女人全身而退，尤其是她破坏了海伯里的平静与安宁，就凭这一点也不能原谅她。
“是啊，埃尔顿夫人，我们很感谢你们夫妻今晚热情的招待，只是缺少了音乐有些可惜，对你这么热爱音乐的人来说，也觉得可惜吧。我真是忍不住要为你说几句话了，埃尔顿夫人，我知道结婚后生活会大有不同，这是做妻子的一心一意为丈夫着想，放弃自己的爱好和娱乐甚至是快乐，只为能好好照顾丈夫，但是，我认为你不一样，你完全有能力经营好你的生活，同时也照顾好埃尔顿先生。埃尔顿先生也应该为你考虑，主动为你买一架钢琴才对。我姐姐嫁给我姐夫后，一度也放弃了她钟爱的绘画，但我姐夫非常贴心，悄悄为姐姐购置了画笔和画板，他们夫妻感情本来就好，从那以后就更好了。埃尔顿夫人，你值得拥有一架钢琴。”
埃尔顿夫人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失态：“谢谢伍德豪斯小姐你的建议，我想埃尔顿先生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给我一个惊喜了。他一向是这样。”
这一晚的宴会在尴尬到怪异的气氛中结束。
埃尔顿夫人一整晚都只有强颜欢笑，爱玛和魏莱算是大获全胜，但心里并无开心，只有深深的疲惫。
回到家中，魏莱连洗漱都没力气，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过了几天，关于埃尔顿夫妇的传言慢慢减少，但在海伯里人的心中已经刻下了“埃尔顿夫妇是装出来的恩爱”的印记。
约翰森太太对贝茨小姐说：“埃尔顿夫人很喜欢音乐，听说在巴斯的时候，有一个财富不低于她姐夫的绅士向她求婚，但他不喜欢音乐，埃尔顿夫人就拒绝了，而她认为埃尔顿先生跟她一样着迷于音乐，就马上嫁给了埃尔顿先生，多傻的姑娘啊，埃尔顿先生连钢琴都不愿意买给她，我真为她感到不值……”
在约翰森太太和贝茨小姐悉悉索索的谈话中，魏莱写完了新的稿子。
—— ——
伦敦
《每日晨报》报社
老杰克拿着乔纳斯·梅耶尔的新稿敲开了兰斯办公室的门。
“新稿子？”兰斯接过信，“他写稿速度挺快啊，这么快就来第三篇了，看来应该很缺钱吧。他的第二篇审完了吗？和第一篇相比怎么样？”
老杰克说：“昨天就看完了，第二篇比第一篇有进步，语法错误少了很多，内容相对更精彩，也更犀利。但是，梅耶尔先生来信说，他想把新写的这一篇先发表出来。”
兰斯从稿件中抬起头，眉头一皱：“这一篇？为什么？”
乔纳斯·梅耶尔在稿子里附带了一封说明，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理由，老杰克不敢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他知道兰斯的脾气没有他爸爸好，而且他刚从曼切斯特回来，正是疲惫的时候，更容易发怒，于是，他捡了一句最核心的理由——“他说第三篇比第二篇写的好。”
兰斯怔了一下：“这就是原因？那他知不知道明天我们就要出刊了，今天临时换稿会打乱我们的安排？很有可能会延迟发刊，会给我们造成多少损失，他知道吗？”
老杰克笑笑，不回答。
兰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桌子：“把第二篇拿给我看看，如果不像他说的第三篇比第二篇更好，这两篇都退稿。”
“那如果第三篇更好呢？”
“那就采用第三篇，第二篇退稿，并且罚一期不能上刊。”
老杰克张了张嘴，没说话，兰斯生气了。为报社供稿的作者都是按月拿钱，那基本上是一个月的生活费，罚一期的话，乔纳斯·梅耶尔就有一个月拿不到稿费了。只希望他不会穷到一个月没稿费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吧。
“越来越……阴暗了。”兰斯手中的一把信纸丢在桌上，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还很怪异，不过，挺有趣的。”
老杰克这才松了口气：“第三篇？”
兰斯点了点头：“第二篇也不错，不过，第三篇更好。”
老杰克笑得跟自己受到夸奖似的：“我也这样认为。乔纳斯·梅耶尔先生真是有天赋的作者啊。”
“天赋么……”兰斯的视线停在了身后的书柜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报社迟早会被卖掉，现在不过是在为报社加筹码而已，再有天赋又怎么样。
魏莱拿到了第二次稿费，比第一次多15先令，现在她手里有3英镑了！
自食其力的感觉真好。
魏莱把钱收好，又拿了1英镑给贝茨小姐和贝茨夫人各买了一顶帽子，衣帽店的老板说是从法兰西运来的，是巴黎最时兴的样式。
贝茨小姐和贝茨夫人高兴得眼含热泪，要不是魏莱拦着，贝茨小姐一定忍不住要戴着新帽子四处分享她的快乐。
魏莱当然不会告诉她们买帽子的钱真正从哪儿来的，只说是她从伦敦回来时，坎贝尔上校夫妇的馈赠，她一直留着没用。
贝茨小姐对她的说法深信不疑，从衣帽店出来，她就不停地感谢坎贝尔上校一家的慷慨。
“……我一直知道坎贝尔上校夫妇把简当做他们的亲女儿一样对待，对此我深信不疑，看他们把简培养得这么出色，我就更相信了，虽然简每次从伦敦回来只待很少的日子，但是我能感觉到坎贝尔上校夫妇在她身上花的心血，这世上很难再找到他们夫妻这么善良的人了……”
回到家，贝茨小姐安顿好贝茨夫人，两人小心翼翼地取下帽子，拿在手里轻轻抚摸，一点力也不敢使，像是怕一用力，就把帽子弄坏弄脏了似的。
“简，你在哪儿做什么？”贝茨小姐对站在卧室门口的魏莱招了招手，“过来喝杯热茶，今天天凉，我们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你别生病了，快来，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魏莱从身后拿出一封信，“坎贝尔上校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要离开海伯里了。
今天写稿速度很慢很慢......
☆、第二十五章 去来
坎贝尔上校夫妇受女儿和女婿的邀请去爱尔兰玩了三个月后，前些日子终于回到了伦敦，很快就给简写信，告诉她可以回来了。
魏莱两天前收到了信，没告诉贝茨小姐和贝茨夫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很清楚简的回归给贝茨小姐和贝茨夫人寂寞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欢乐。简一离开，她们又要在冷寂的日子里盼望着侄女下一次的到来。
对于魏莱来讲，贝茨小姐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第一眼见到谁，就会把谁当做自己的母亲。
魏莱对贝茨小姐也有一种亲人般的感情。
而且，她好不容易在海伯里站稳了脚跟，现在却要去伦敦，面对新的“陌生人”，那岂不是又有很多未知的挑战？而且还是单枪匹马！
不，她还没做好准备。
魏莱犹豫了片刻，说：“要不……我给坎贝尔上校写信，再多待一段时间？”
贝茨小姐是最乐于简待在家里的，有了简，她就不会整天连个说话的人没有了。但是这是坎贝尔上校夫妇的来信，她不能拒绝。贝茨小姐很清楚，从简被坎贝尔上校接走的那一天起，简就只是名义上贝茨家的孩子了，坎贝尔上校夫妇抚养了她，供她吃饭穿衣，给她最好的教育，像亲女儿一样照顾她。
“不，亲爱的简，你应该回去，坎贝尔上校夫妇允许你不跟他们去爱尔兰而是回到海伯里，回到我们身边，还送来了一架这么漂亮的钢琴，再次说明他们是非常善良的好心人，我们不能伤害他们。我想你离开他们的日子里他们一定很想念你，你是这么优秀的女孩儿，所以他们刚回到伦敦就急着让你回去。回去吧，亲爱的简。”
“可是，姨妈，我走了，你和外婆怎么办？”
“就跟以前一样啊，你不用担心我和妈妈。”贝茨小姐虽然笑着，但眼里有泪光浮动，“当然，我们会很想很想你，但是你每周都会给我们写信，看见你的信我们也会高兴的。而且在海伯里还有很多关心我们的朋友，科尔夫人邀请我下星期三去参加她的下午茶会。亲爱的，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
魏莱再无话好说。
回伦敦已成定局。
在走之前，她还要跟海伯里的朋友们道别。
吃过午饭，魏莱和贝茨小姐去了哈特菲尔德，魏莱料想奈特利和哈莉特应该也在这里，事实证明，不仅他们在，还有一个人也在。
弗兰克·丘吉尔离开了一周，就忙了一周，先把舅舅和舅妈接到里士满安顿好，然后回伦敦请朋友调查兰斯阿米迪欧的身份背景，做完这些事后，急忙赶回海伯里，就为了能尽快见到简。
他一回来，维斯顿夫人就把这些日子里海伯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了，当他得知简受到了谣言的攻击时，差点在维斯顿夫人面前失态。
弗兰克担心简，却不能在第一时间去见她，安慰她，他被维斯顿先生带到哈特菲尔德，因为维斯顿先生希望他能得到爱玛的芳心，虽然他很有把握，但今天他却没有心思多待，想着要找个借口离开，这时候，他想见的人来了。
“你马上就要走了？回伦敦？”这些年来，爱玛早就习惯了简在伦敦和海伯里之间来来去去，以前，她巴不得简头天回来，第二天就走，好让这个处处和她较劲儿，把她显得十分无能的讨厌鬼快快消失，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和简成了朋友，还一起联手对付了埃尔顿夫人，正是应该增进友情的时候，简却要走了。
虽然她还不能确定简是否还有成为奈特利夫人的心思，但爱玛难得地生出了不舍之心。
“我真舍不得你，虽然伦敦很好，但是我觉得海伯里更好，你就不能多待几天吗？”爱玛亲热地挽起魏莱的胳膊，“奈特利先生刚刚还说要筹备一次出行，我们所有人，当然包括那对夫妻，所有人一起去爬山，博克斯山，你知道吗？就是海伯里最高最漂亮的那座山，爬到了山顶就能看见海伯里的全貌。我没去过，但奈特利先生说很漂亮，我相信他。简，就不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爬山吗？”
魏莱笑了笑，还没开口回答，奈特利先生说：“爱玛，你不要为难费尔法克斯小姐，坎贝尔上校已经来了信，想必是希望她能尽快回去，他们和她分开有些时日了，肯定也很想她。”
爱玛是在家中娇养长大的，不曾和父亲分开过，离别对她来说就是姐姐嫁给姐夫去了伦敦，她不懂得简的难处和尴尬，奈特利先生是明白的，他不想让爱玛再继续说下去，免得让简更伤心。
魏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她只是对即将迎来的挑战感到担心。
大家虽各有心思，但着实不舍简离开。
只有弗兰克一人，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他有些怀疑，是不是知道他回来了，她才故意要走的。
伦敦……阿米迪欧……
难道那些谣言也不全是假的？
简第一次提出取消婚约时，弗兰克就猜测过原因。担心他舅母不同意是原因之一，但弗兰克认为这并不是全部原因，肯定还为了别的，后来，他猜简喜欢上了奈特利，但又发现并不是，现在简急着要回伦敦，联想到兰斯·阿米迪欧不久前也回了伦敦，弗兰克越想越觉得他猜对了。
简和贝茨小姐很快就离开了，他再也没心思待下去，找了个借口便先从哈特菲尔德出来了，直奔贝茨家。
魏莱和贝茨小姐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明天一早就启程。贝茨小姐还记得简刚从伦敦回来就大病一场的事，害怕她这次回去又病了，早一点走能赶在最暖和的时候到达伦敦。
“这两条裙子是我给你新做的，用的是阿米迪欧先生送来的布料，说实话，我也只有年轻的时候才穿过用这种布料做的裙子。”贝茨小姐把裙子收进魏莱的箱子里，又装上新买的、新做的帽子、手套、缎带等等，她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让魏莱带走。
离别最伤感，贝茨小姐是忍了又忍，终于在帮侄女收拾行李的时候掉泪了，魏莱正在给箱子里装书8 ，听见身后压抑的哭声，吓了一跳，赶紧安慰贝茨小姐，这时，帕蒂敲门进来说弗兰克·丘吉尔先生来了。
贝茨小姐一听就不哭了，急忙擦了泪：“快请进来，帕蒂你去烧水泡茶，把昨天的烤苹果拿出来。”
她到镜子前一站，又急了，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泪痕，眼睛红红的，“我这个样子可怎么好见客，太失礼了，我去叫母亲出来，我躲着吧。”
魏莱猜想弗兰克是有话要跟她说，于是拉住贝茨小姐：“姨妈，别惊动外婆了，她刚睡下，你回卧室吧，我来招待丘吉尔先生。”
“好好好，你来招待吧。丘吉尔先生是个品行端正的年轻人，没关系的，不会有问题的。”那一场谣言风波给贝茨小姐带来了不小的阴影，但是谁都知道弗兰克·丘吉尔先生喜欢爱玛·伍德豪斯小姐，他们将来是会结婚的，所以贝茨小姐不担心简和弗兰克单独接触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更何况这是在她家，没人会知道。
弗兰克在来的路上就想了一大堆说辞要把贝茨小姐支走，好让他可以单独见简。进了客厅，看见简一个人接待他，他倒是吃了一惊。
等帕蒂下楼烧水泡茶了，客厅里就真的只剩他们两人了。
“费尔法克斯小姐，你马上就要回伦敦了？”
魏莱点点头：“明天早上就动身。”
弗兰克说：“真可惜，维斯顿夫人正准备办一场舞会，你却要走了。”这是他胡诌的，维斯顿夫人刚查出怀了孕，哪儿还有心思办舞会。
魏莱是真对舞会不感兴趣，况且她费尽心力学会的两支舞就跟考试过后的知识一样，差不多都忘了，但面上还要做出遗憾的样子：“是挺可惜的，不过就算没有我，我相信你们也能玩的开心，你还记得埃尔顿夫人吧，她是惯常参加舞会的，有在她，肯定能热闹。”
弗兰克看出她的敷衍，忽然就觉得烦躁，不过到底记着卧室里还有其他人，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用假装遗憾敷衍我，我知道我回来了，你巴不得今晚就走。”
人要往歪处想，神也没办法。魏莱淡淡地说：“坎贝尔上校夫妇叫我回去，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