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红尘紫陌[一]
红尘紫陌[一]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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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问你私自动军粮对不对!你别跟我扯那么多废话!都象你这样还有了个纪律啦!"杨汉辰的责骂声十分的吓人。崇绩民早听说杨家的家法十分厉害,也知道杨汉辰对这个弟弟十分的严格,他见过几次杨汉辰当了人呵斥汉威,但从没听说过汉辰会在省厅里就这么不加避讳的教训汉威。他早上轻描淡写的告状,只是想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得个教训,不想杨汉辰这么大动肝火。
"你倒是胆子大了,你动了军粮跟谁请示过了? 那十一旅和十五旅的人你凭什么调动,你这是作乱。"
"大难当头我想不了这么多。"汉威的这句嘶哑的辩驳崇绩民听清楚了。
"你借口不少呀,大难当头你就可以随便打人杀人。"
清脆的皮带抽打声不绝于耳,崇绩民猜测出这声音是打在皮肉上的,因为隔了衣服的声音绝对没这么的清脆入耳。他立刻觉得听戏一般的享受,想想明朝有个官儿专门爱听大堂上打犯人屁股的清脆声音,今天才觉出这种享受多么的美妙。崇绩民想想前夜当了众人被杨汉威一通不留情面的排喧的难堪,今日心中总算出了口恶气。

汉威已经无力抗争和挣扎,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大哥的任何呵斥和问讯,他都不再作答,只是扶了书案紧闭了眼,默默承受着那皮带撕扒开他刚刚愈合或没曾愈合就已经被抗洪的雨水浸肿了的道道伤痕。他不相信大哥会视而不见,既然他置若罔闻,自己也就不用多说什么了。随着"啪~啪~啪啪啪~啪啪"的抽打声,皮带时而抽在他裸露的臀部和大腿,时而却打偏在桌上震慑着他。汉威咬了薄唇没再哭,也没再哼半声或痛哭求饶,他越不作声,大哥打骂的越凶。汉威经过几夜的折磨,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救命的电话声响起:"记者?什么记者?不见! ~~~什么....什么~~~好吧, 好,等十分钟来我办公室。"。
汉辰按开书架后的暗室门,这间房子汉威就进来过两次,知道这里面有地道通外面的。汉辰连拖带拽的把汉威扔到暗室,喝令他面壁罚跪,不许出声。门一关上,暗室里漆黑一片,汉威心里无限的恐惧无助。

 

兄弟情深


不久,他听到外面的人声嘈杂,想是说的那些记者来了。噼里啪啦的器械声音,七嘴八舌的询问声,还有庞主任维持秩序让大家一个个的问问题的劝告声。
一个轻快的女声:"请问杨主席,听说是您特批用军粮发给了百姓赈灾,请问共用了多少军粮。"
停了会儿,崇绩民的声音:"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当时情势很急,杨司令下令不惜任何代价保护大堤救人,保住百姓的安全和生命第一。至于具体调用的几批粮食还没来得及统计。"崇绩民的声音,听来那么的虚伪。汉威都佩服他八面玲珑和大言不惭的本事。前天晚上为了调粮的事情,汉威是拍了枪逼他答应的。
"保家护民,是汉辰职责所在,至于粮食损失些,相信难关还是可以过的。"大哥的声音。
"杨司令,您知道宋庄有了您大军的粮草和城里很多商户的仓库。有人传说,曾经有人建议炸了渔户营那段堤去丢车保帅,请问是什么让您下决心放弃炸开渔户营, 而宁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去修宋庄的大堤呢?"一个深沉的男音,又补了句:"你就没后怕过如果保不住宋庄的堤,城里就危险了吗?"
"这个问题,我想崇主任回答最好,这个救洪的总指挥是崇主任。"大哥谦虚的声音,推托了会儿,崇绩民慢慢道:"当初我们想过,如果炸渔户营,那是最可行,最容易的方法。可是不行呀,那里有大批百姓,那是生命,我们总不能让百姓的性命被大水吞噬吧。所以牺牲了流民的生命去炸渔户营的堤是可耻的想法。 "
"杨司令,听说您派令弟杨汉威旅长冒了生命危险在大堤上第一线指挥斗洪,全城的百姓都委托我们来慰问他,听说他累倒在大堤上了,请问杨旅长现在怎么样?"一个记者的声音。
"呵呵~~军人吗,都是脑袋挂在腰上打仗的,一点伤痛不算什么,大夫看了说没大碍。"大哥说得十分轻松。"另外,舍弟汉威年少鲁莽,若是在此回护堤斗洪行动中有得罪乡邻或扰民的地方,杨某这里就先给大家赔罪了。若是损坏或强征了什么器具,但可以找杨某来,杨某照单赔付。"
"杨司令不要这么讲,从宋庄大堤过来的一路,百姓和学生们都担心杨旅长的病情呢。大家感激不尽呢。"
"是呀,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绝于耳,民众热情的声音还转来的感激和期盼,让汉威听了心里暖暖的。想想路人都对自己比大哥更有温情,汉威泪水倏然而下。

汉威红肿着眼睛,强撑了墙站起身,艰难的挪出暗室,光线很刺眼,汉威一阵目眩,扶了门立了一下。 汉威艰难的收拾停当,立稳了脚打了个立正,一个标准的军礼,道:"司令,汉威走了。"
这个在平日很正常的举动,今天却令汉辰着实的一惊,汉威的这个举动是怀恨还是无意?他也不好再训斥追究他,就由了他去了。

汉威强忍了疼痛,扶着楼梯的扶手下楼,他知道只要挪到了楼下,小黑子应该就在不远的侍从室等他。他小心翼翼的往楼下挪了步子,但是眼前还是天昏地暗的眩晕,一脚吃不住劲儿就踏空跌下了楼梯。
"杨旅长,快来人!"侍从室里跑出许多人,扶起磕得鼻青脸肿的汉威。汉威痛苦的定定神,崇绩民和庞主任也应声赶过来围了,有的递手绢捂住他不停流着的鼻血,有的人建议扶他起来,有人说不知道有没伤到骨头,不宜动。杨汉辰也赶过来。
"滑了一跤,不小心。"汉威应了声,也拼了气力起身。
"汉威兄这是累病了吧,头好烫手。"雷先生细心的发现,杨汉辰也是一惊,忙过来伸手试他的头,确实烫得很。汉威侧开头摆脱了大哥的手,对人群中的小黑子说 "扶我起来。"。

汉辰回家,才发现汉威并没有回来,而是直接回了旅部,心中一阵的不快。手里那些从外地特意给汉威带回来的礼物也就随手丢在了桌上。

晚上,汉辰拿来买給小弟的礼物来到小弟空荡荡的房间。被子叠得如军营般的见棱见角的整齐,就是枕边他临走时放的那包蜜糖还是原封不动的睡在原地,汉辰一阵心痛。

四天过去了,偶尔汉威会打回电话,但多是打给玉凝的。
倒是副官小黑子间或的回来帮汉威拿些换洗的衣物。小黑子胡毅是胡伯的儿子,从小长得虎头虎脑,因为跟汉威年龄相仿,从小一道长大。汉威从军校出来,胡毅就给他做副官。

这天吃过饭,汉辰埋进厅里沙发上看着报纸,几天来还都是对宋庄保堤的报道。
玉凝知道丈夫心里其实最挂念这个弟弟,只是面上总做出一副包公脸罢了。就试探的问了句:"那个小家伙在外面也住了五六天了吧?"
"有本事他一辈子就别回来!"汉辰头也不抬的随便应了句。
玉凝并不知道在省厅汉辰责打了小弟的那一幕,以为还是上次把汉威打得狠了些,吓得他借口躲了出去。所以低声叨念句:"看你厉害的,吓得小弟都不敢回家了。"
"妈咪,"小儿子小业乖巧的凑了过来,五岁多的小业是前天晚上才随了舅舅从英国回来的。玉凝怕国内战乱不定,小业一年前就去了国外生活,这回随了他大哥过来让她们看看。

"妈咪什么是吊瓶?"小业问。
"什么掉瓶?"玉凝疑惑的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刚才小黑子叔叔跟胡婆婆说‘打吊瓶'不能进了气。我问他们什么是吊瓶,他们说小孩子不要多问。"小业正是学东西的时候,平时嘴不闲的什么都打听。汉辰不耐烦道:"吊瓶就是打针,是大号的针,针头有瓶子粗,那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打吊瓶针。"
玉凝瞪了他一眼,责怪他骗小孩子,慢慢哄道:"所以小业儿乖乖的不去玩雨水了,淋了雨发了烧可就要打吊瓶针了。"
一句淋雨水倒提醒了汉辰,想到那天汉威滚烫的头,他就叫了小黑子过来问了问汉威的病是不是大好了。
训练有素的小黑子机灵的按了汉威早嘱咐好的话滴水不漏的应承着。
汉辰就问在一边看报的小亮:"你可去看过你小叔了?"
小亮规规矩矩的回道:"回父亲,还没。"
"亏你小叔那么护着你,他病了也不去看看。"
玉凝忙接道:"先是来过几次电话,都说身体大好了就是忙,说过些时候就回家了,军队里怕招人闲话,也就不要亮儿过去看了。"
玉凝搂过小业道:"业儿还没去看小叔叔呢吧?想不想?"
"想。"
"那明天让你大哥带你去营里见小叔叔好不好?"见玉凝安排两个儿子去营里看汉威,汉辰也不置可否继续去看报纸。

到了吃晚饭十分,小亮才带了小业回到家,兴奋的小业蹦蹦跳跳的讲着今天看到的各种新鲜事。
吃过饭,汉辰依旧在厅里看报,玉凝跟过来,小亮就恭敬的立在一边回复了今天去营里看小叔的情况。
"小叔那一切还好,就是忙,让我向父亲和母亲告罪,说他闲下来些就回来,大水过后百废待兴的很多事都要做。还说,小业走的时候让他知道,他会去送他。"
汉辰心里一阵的恼怒,心想他还要小业走的时候都不肯回来,看来要在外面住定了。
见父亲看了报什么都没说,小亮也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是走好还是父亲有后话,只要立在那里垂首候命。
沉默了一会儿,玉凝关切地问:"你小叔气色如何?"
"还好,"小亮敷衍道:"看上去神色比家里精神许多。"
"那就好,"玉凝边应着声,边搂了小业问:"小叔叔比业儿上次见的时候胖多了吧?小业儿也要好好的吃饭,不许挑食,好长得壮壮的跟小叔叔一样威风。"
"不是!小叔叔没有业儿壮,小叔叔不好好吃饭瘦着了,他好坏,还拿胡子扎我的脸。"小业童言无忌,小亮开始担心,就敷衍了句:"小叔是略显清瘦了点,怕是这些天累的。"
但玉凝和汉辰都明白,平时清爽干净的汉威不到精疲力竭的地步是不会不修仪容的。

"小业中午饭吃了些什么?"玉凝又问。
汉辰不屑的看了玉凝一眼:"你还怕汉威饿着他们。"
"好多好吃的,食堂真大。"小业说。
"我们去食堂吃的便饭,不想太麻烦...."小亮忙解释道。
"妈咪,小叔叔他不乖,他挑食,只吃米汤。"小业无意的一句话小亮神色大变,他见父亲缓缓的放下报纸,看了看他,又温和的问小业:"什么是米汤?"
"不好喝,没有牛奶好喝,比豆浆还难喝。可小叔叔喜欢。"小业说着:"小叔叔说,小业儿长大了不要学他,不能挑食只喝米汤。"
小亮神色慌张,忙叉话说:"小弟还吃了半个馍,喝了点小米粥。 小叔今天胃不太舒服,就喝了点粥汤,弟弟非去尝了口,喝不惯。"

"我还看见吊瓶针了,好长的管子。"小业兴奋的说:"小业以后听话再不玩雨水了,就不会象小叔叔那样下不了床打吊瓶针了。"玉凝同汉辰对视一下,汉辰才明白为什么玉凝执意要小业去军营看望汉威。
"你小叔叔没下床带你出去玩吗?"玉凝再问小业的时候,小亮慌张的神色已经无法掩饰,他的腿开始抖了起来。
小业说:"小叔叔病没好呢,他说下次小业儿回来,一定带小业儿去打野兔子去。"
玉凝也抬眼去看神色慌张的小亮,她有着戳穿了小亮谎话的喜悦和得意。

杨汉辰把报纸扔到沙发上,向书房走去,走出两步,回头对小亮说:"过来!"
小亮紧张得太阳穴都发紧,小叔教的谎话肯定被父亲识破了,都怪小业这孩子多嘴。

一进书房,父亲就指指门让小亮把门反扣了。小亮吓得瑟嗦着扑通跪在地上,惊恐的眼泪开始打转,他知道后面的厄运会是什么。"父亲,亮儿不该欺骗您...",
不等他说完,汉辰已经从桌下摸出那天责打汉威的那条曾让小亮心惊胆寒的藤条,狠狠抽了下桌案,指了沙发,示意他趴好。
小亮吓得哭出声来,低声哭求着:"父亲,阿爸,亮儿不敢了。~小叔,小叔~~救我。"。杨汉辰一把拖过他到沙发边,将他按到自己腿上,扒下裤子,朝了精瘦的屁股狠抽了五下。汉辰并未问话,只是停停歇歇的抽打着小亮,等了小亮一点点的从实交代。
小亮抽抽噎噎的断断续续开始讲了他知道的小叔的病情,最后实在被打得熬不住了,失声痛哭道:"父亲怎么不去问小黑子,他比儿子更知道。"。
虽然汉辰手里留了劲道只动了三分力气,但是毕竟藤条的劲道毕竟厉害,看着小亮的屁股上拢起了一道道硬硬的隆起的青紫檩子,汉辰也就住了手。

小黑子一进书房就知道不妙,但是他特明白的一点,老爷是火眼睛睛,瞎话肯定瞒不过了,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最让汉辰震惊而又心痛的莫过听说汉威已经连了五日只靠米汤和打吊瓶维持生命了,汉辰心里说不出的心疼还是生气。
小黑子说是汉威小爷后面有道伤口不好愈合,加上救洪的时候浸了脏水,化了脓,排便痛苦的很。所以汉威怎么也不肯吃东西,为了避免大解。军营里最好搞来的就是米汤了,再打些盐水吊瓶。
杨汉辰知道,虽然小弟这个做法表面很聪明,避免了排便时伤口带来的疼痛,但是如果胃里经常不进食物,怕是胃就要坏掉了,而且人吃五谷杂粮,这也太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心了。
"就没弄些流食鸡汤的给他养身体。"杨汉辰责备道。
小黑子诺诺道:"怕是许久没吃荤了,前天弄了点蛋汤让他强喝了就开始吐,吐的连苦水都出来了,就不敢给吃了。"
"你就是这么伺候你们小爷的?"
"老爷,小黑子尽力了,小爷那儿,真不行。大夫都没高招儿了,还有上次在省厅挨了您那几鞭子后,他回到营里就一直在发烧。退热的针一直打到前天才稍见好些。"小黑子知道自己这回是死定了,不是撒谎被老爷打死,就得是泄露了汉威的秘密被他毙了。
杨汉辰一脚踢上去喝骂道:"为什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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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威侧躺在床上看了报纸,听到门的声音,抱怨道:"你取个衣服怎么就去了这么久?"。
"小黑子"没做答,静静的来到他身边。
"帮我把吊瓶扎上吧。"汉威边说边开始调整姿势。

忽然他觉得一只熟悉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背,将他俯按到床上,他搭在身后的被单也被掀开。汉威心中一惊,叫了声:"大哥。"
"别动!"大哥的手滑过他的皮肤和道道伤痕,痒痒的。好在伤口大多已经结了痂,没了当初的疼痛,除去了几道化脓的伤变了褥疮,其它的都还不痛了。

"哥你怎么过来了,我这乱得很。"汉威慌忙的想起身,被汉辰抱了在怀里。
"让哥看看。"。看着就穿了身长衫便装特地深夜来营里看望自己的大哥,汉威几天来的怨气和委屈也就压下去很多,再也不想跟大哥赌气执拗了。

汉威憔悴苍白的面容很让汉辰难过了一番,平日洁净整齐的小弟已经是胡子拉茬的不修边幅,怕是病痛的边缘已经顾不及其它了。清癯的面孔已经是双颊深陷,平时难辩的颧骨突出,而那双明眸除了显得更深,已经黯然无色了。再看身上已经是肋骨条条可数,象街上的饥民。最恐怖的是两个胳膊上打吊瓶留下的各个针孔密入筛网般明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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