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绯泉
绯泉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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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殇寞

从街上向南望去,靠近海边视野开阔的地方屹立着全城最雄伟的建筑:以沉重的大理石为基,融合了多种风格的高大外型给人以"庄重"的第一眼印象。圆形镶金外边的的尖顶上挂着即使日日被海风吹拂仍然鲜艳夺目的旗帜--米卡尔加国的王族城堡,也是我的出生地。

我叫殇寞,虽然贵为王子,却并不快乐。
从出生起就头顶着光环,几乎没有吃过一点苦的人这么说或许真的很不知足。可是,恰恰因为如此特殊的身份,周围的人都和我保持着距离。即使是常年跟随我的贴身侍从在我面前也始终是一副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
一个念头终日占据着我的脑袋:不想被疏离。
于是在脸上挂着微笑,笨拙地插嘴饭后的闲谈,用一切手段企图让人们察觉我的意愿。却依旧只能听到忐忑不安的心跳和言不由衷的附和。

好在,有他--我唯一的弟弟,二王子殇烙(多音字,请读LùO)。
一直被排除在外而渐渐沉默寡言的我被他,拯救了。

"哥哥,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因为......大家都躲着我......"
"为什么呢?"
"因为害怕吧......怕我一生气会杀了他们也说不定。"
"哥哥......哥哥才不会呢,哥哥最好了。"
"烙,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呢,哥哥明明很温柔呀。"

比我小三岁的殇烙,从我记事起就在我身边,虽然说是同父异母,可是我们之间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隔阂。王妃在生下他的时候就因难产离开了人世,好在我宽厚的母后待他如同己出。
虽然殇烙在人前从来没有提起,然而我却知道,母后对他的关怀仍远远不足以弥补他内心空缺了的那部分。
一年中月亮最圆的那几天,大家或是回家团聚,或是上街逛集会。
这个时候的殇烙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呆呆看着桌上王妃的照片一坐就是一夜,趴着睡着了也不知道。
即使对我笑着说‘我没有事',那落寞的背影也让我没有办法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找借口留下来陪他一起坐着,讲故事给他听。把我所知道的有趣的事情尽可能的用最绘声绘色的口气叙述出来。等他有了睡意就抱他去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祝愿他能有个好梦。

然而不幸的事情总是猝不及防。在我十五岁那年,某个下着雪的寒冷夜晚,我那体弱却和善的母后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很少看到被万人所敬重的父王那始终威严的脸上出现了遮掩不了的哀伤。额头、眼角平添的皱纹,使他看上去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
不,或许他确实老了,不孝的我那时才惊觉。年幼时将我毫不费力的扛在肩上的父王已经青春不再。
我茫茫然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着看母后的遗体从面前被人抬过,她静静的睡在那里,还年轻的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身着华贵典雅的连身长裙,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从那里坐起来朝我们微笑。
怎么说都......没有真实感。
直到无论怎么拖延,终于还是点燃了的篝火,一霎那间吞噬了母后一如生前的容颜。
我猛然回过神,只觉得自己四肢冰凉,悲从中来。
殇烙感觉到身后的颤抖,转过来抬头昂视我的脸,许久。突然踮起脚尖,在我耳边缓缓地说,"哥哥......别难过。",我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的时侯,猛地就有大滴泪水从他大而明亮的琥珀色瞳孔中涌出,无预兆的落在我掌心,烫得好似一个烙印。
"哥哥难过的样子......我不想看到......"他的脸埋在了我肩窝。
"还有我在这里,哥哥不会是一个人。"
"烙......"
就这样,无言的承受着羽毛般温柔的烙的安抚,我又一次被救赎了。
紧拥着他的时候,发现他抖得比我还要厉害,纤细的身体一只手臂就能拢下。我想,其实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他吧。
从很早很早以前,第一次遇见他之后,心里便再也放不下了,将内心的悸动封锁在最深处,迟钝的我总是后知后觉。而那个时候--当什么事都习惯于独自背负的他却单单为我流下眼泪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愿望,暗自许下誓言。
我要代替烙所失去的爱护他,给他我的全部,成为他的幸福。

原本就忙于国事的父王,在那之后更是从早到晚都将自己关在书房,即使在国民面前是如何尊贵伟大,失去了最爱之人哪怕是王也成了孤寂的灵魂。

在被父王叮嘱不能去的靠海的悬崖上,成了我和殇烙的秘密基地。
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的景色,峭壁之下是汹涌的大海,颜色与天空相映,清澈无比。由远至近的的波涛拍打着伟岸的岩石,发出震天的巨响,传到上面时威力已没有这般吓人,只听得不很真切的蒙蒙的声音。
在遍布了美丽花朵和各色植物,充满着泥土的清新味道的悬崖之上,我和殇烙用木头盖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在顶上空出了一方米,因为烙喜欢睡觉的时候能看见外面的满天星辰。
白天我们在悬崖上奔跑嬉戏,累了就在草地上躺下。
下午我们边吃着烧烤边聊天,咿咿呀呀的大声唱歌。
仿佛一切烦恼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
当夜完全黑了的时候,我和殇烙就在一张大床上休息,偶尔有萤火虫飞进来照亮他纯真的侧脸,印着繁星点点的眸子好像有未名的花朵从那深处绽开一样。
"烙,我爱你。"
"我也爱你,哥哥。"
抱住他亲吻,他的身边就是天堂。


殇烙

我来到这个世上,并没有见过母亲的脸。或许见过,但也不记得了。
后来从众人口中听说,母亲是因为生我而死。

母亲的姐姐,也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待我十分周到,父王也对我疼爱有加。然而不知什么缘故,我心里的忧伤并没有因此得到解除。

"二王子殇烙,是受到诅咒的存在,出生的时候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流言变得骇人听闻,迅速传遍整个宫廷,人人对我敬而远之。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仔细想想,才明白自己在别人眼中原来是这样的,不免心下黯然。自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办法由衷地笑,开怀大笑更是不敢。

我对殇寞的初次记忆是在春暖花开的某天中午。
经过过道的时候,看见他正和下人们在一起,满脸认真的表情倾听着谈话。虽然还只有成人腰际那么高,可他低头努力思索的样子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几分,数度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的苦恼让他皱起了眉头。
和我不同,他拥有着无可取代的尊贵身份和最纯正的血统。
在此之前我曾非常地憧憬他,甚至是有些嫉妒。
这并不是因为"王子只要一个就够了,影子般的二王子没有存在必要"的说法。而是因为他没有失去的母爱,我却永远的失去了。
但即使是这样的他,仍会时不时地露出寂寞的神情。
虽然其他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但同样体会过那种冰冷感觉的我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当他发现站在墙角的我的时候就毫不顾虑的跑来拉住我的手,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说,"我们一起去玩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无法从那样的笑容上移开,始终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抑郁在霎那间就一扫而空了。

我的哥哥,殇寞。他笑的时候非常的好看。虽然不笑时的他也已经是个漂亮得无可挑剔的人了--散发出比月光还要柔和的色泽的银灰色头发,十分端正的鹅蛋形的脸庞,一对红宝石色的瞳孔像是玻璃弹珠般清澈,玉石一样洁白的肌肤为他优雅有教养的举止更增添了上流的气质。但是相比沉静在伤感中哥哥,我仍然更喜欢温暖的笑着,眼睛微微眯起的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感觉他是活生生的在我身边。
真正了解我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已经去世的母亲,而是哥哥。
那之后没多久我们就总是手拉手的在一起了。
他总是轻而易举的明白我不曾说出口的苦痛,并且只用一个温暖的笑容就能将其缓解。
不会笑的我也开始为了能让哥哥露出更多的笑容而努力练习微笑。
作为回报,他只说"烙,请永远不要离开我"。
彼此怜惜,彼此依靠。彼此心意相通。
不仅仅是血缘,而是比这更深的感情纽带。

"哇!好可爱!"
哥哥用温柔的眼神注视我兴奋地看着在他掌心中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胖乎乎团成一个球状的兔子。
"喜欢吗?"
"嗯!嗯!"
大力的点着头,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小的生物。
"可以......摸一下吗?"
"当然,这是送给烙的。"
小心的伸出手,在那毛绒绒的皮毛上轻轻的抚摸着。
"啊!好软,热呼呼的!"
小东西缩着脖子朝这边看,滴溜圆的红色眼珠炯炯有神的闪着光。
"哈哈,好像哦!和哥哥的颜色一样!"
指着兔子的眼睛,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看到它的话,就会想起我吧?"
哥哥将它放到我的手中,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嗯,是啊!"
"那个......烙......"
哥哥的手臂从背后揽住了我。
"我要离开一个月,父王派我去临国访问。"
"啊!什么时候走?"
太意外了,我大吃一惊的问。
"......明天一早。"
我不要你去,哪儿也别去!这样任性的话说不出口,我垂下了头,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心情被搅得一团糟。
"烙,别这样,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哥哥也不想......和你分开啊。"
"......就一个月吧?"
"是的。"
被哥哥轻轻抚摸着头发,感觉好舒服。
"我会好好照顾‘寞寞',乖乖等哥哥回来的。"
"‘寞寞'?"
"嘿嘿,这样叫就更像哥哥了。"
"随你吧。"总是纵容我,哥哥苦笑着说。

这是从我们在一起以来最长的一次分离。
哥哥走后没几天,米卡尔加国开始下雪。
十天后,做为贡品却被哥哥讨来送我的兔子‘寞寞'出现反常症状,食量下降,行动迟缓。医生们说是水土不服,气候不适。又过十天,‘寞寞'在我怀中闭上了眼睛,总是精神地竖起的长耳朵耷拉下来,小小的身体逐渐冰冷。
我站在雪地里大哭,心里被恐惧填满。
不期然的,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转过身看到那个牵肠挂肚的人站在那里朝我盈盈的笑。
"烙,别哭了。我在这里呀。"
"哥哥......哇啊!"这一下哭得更厉害了,跌跌撞撞的飞扑进熟悉的怀抱里。
"哭成这样......怎么了?"
"呜呜......‘寞寞'死啦!我、我好怕啊......"
"......是吗?没关系,有哥哥在。我回来了......烙,你是在担心我吗?"
还没有回答,头就被抬起来了。
哥哥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让呼吸中断的,是落在嘴唇上的亲吻。
"啊......"
"好想你......"
哥哥在耳边低语着,感觉身体要溶化了。
被抱紧到生痛,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想和哥哥在一起,这份心情会持续一生吧?
无论季节变迁,无论时间流转。


殇离

米卡尔加国的冬天很冷,一旦下雪,几天几夜不停。
无处可去已经三天,这三天中用来果腹的只有这至冰至寒的雪。
没有该有的生存欲望,我坐在巷子尽头的角落仰头看天,等死。
之前的人生明明都还是很幸福的--
有伟岸的父亲和美丽的母亲,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什么也不用担心地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天真的以为能就这样平稳的渡过一生。但是渺小的人类始终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将这一切改变了的凄凉景象。
为庆祝妹妹的生日而去了花店,买了一束即使冬天也开得娇艳动人的花朵,想象着她看到礼物时开心的笑容。然而,回到原本应该有亲人等候的建筑物前时,仅仅只能看见一片废墟。
被抬出来的烧剩下的半截身体面目全非,我不承认那是几个小时前还跟在自己身后撒娇的妹妹。
父亲、母亲,一个都没能逃过。
挚爱的亲人葬身火场,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围观的人们发出了"好可怜"的轻叹,还有人说"那孩子受到了神的庇护,幸免于难,真是万幸。"
神既然要夺走我的一切,为何还留下我呢,请带我一起走啊!
这样的心情没有一个人明白,那些"好好活下去"的话语让我觉得分外厌烦。
落在地上的红色花束染上了尘土,奄奄一息。
我将一无所有的自己放逐了。

好像是一场噩梦,不过快结束了。
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跟着死去吧,十六年的短暂生命,就已经透支干净了,问心无愧的走到现在,应该可以在天国和亲人们相聚吧。
雪花、这片养育自己的国土上的雪花非常纯净美丽。
轻轻拭去落在眼角的那一片,我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找到了!"
"二王子殿下!"
强行将自己的神智拉回来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憧憧人影,他们见到我立刻从马上下来在我面前单膝跪下。
"啊!你、你们......"被吓了一跳,我战战兢兢的开口。
"我们是皇家护卫队啊,您不认识这身服饰了吗?"
"您怎么在这里?快跟我们回去吧,王子殿下见不到您,担心得不得了啊!"
"这些天您都去了哪里啊,怎么弄成这样?"
七嘴八舌的说着的男人们,确实都穿着印有国家标志图样的披风,他们立刻找来衣服披在我身上,又手忙脚乱的给我灌下了暖身的酒。
"快扶二王子上马!立即送信回皇城,说殿下已经找到!"
像是护卫队队长的男人说着,就要伸手来拉我。
"等一下!我不是什么二王子......"
"殿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您确实就是如假包换的二王子,属下不会因为您换了件衣服就认不出的,总之请您先和我们回去,不然我们会很为难的!"
"可是、我......"
不容分说的,我被抱到了马背上。
"驾!"身后的男人一甩缰绳,马儿踏开四足飞奔起来。
我害怕地说不出话,只有紧紧抱住了马脖子。

面对着不怒自威的老国王,我不由自主的就想要跪下,然而还未及就被扶起。老国王那充满智慧和沧桑的眼睛注视着我,已经布满皱纹的眼角慢慢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
"不用了,坐吧,孩子。"
"谢陛下......"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我结巴的开了口,"那个、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并不是二王子殿下。"
"......是吗?"
听到我的话,老国王的表情明显黯淡下来,眉头也随之皱紧了。
"我的两个儿子,寞儿和烙儿、是一周前一起出门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只有寞儿一个,问他烙儿去哪了,他竟然说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我请医生为他做了检查,诊断说寞儿可能受到极大的刺激,导致部分记忆丧失。身体没有大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他自己将不愿面对的事物封闭起了来......我的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起,感情很好,谁都离不开谁。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是烙儿有了什么不测,派人倒处去找,但是到现在都毫无音讯。寞儿的病情也没有恢复,这些天更是饭不吃觉也不睡......人越来越憔悴了。"老国王叹着气,握住了我的双手,"孩子,你和我的二儿子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以为是烙儿回来了......我那可怜的儿子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虽然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但是我不能忍受再失去一个儿子的痛苦,寞儿如果再这么消沉下去身体也会撑不住,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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