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儿,柳儿,别哭了,庭哥哥吹柳笛你听。"少年摘下一片细细窄窄的柳叶,轻轻放在唇边,悠扬轻快的小曲儿就细细缓缓地从那碧绿流了出来,正蹲在地上哭的小小孩止了哭,只是还停不了那抽噎,胖胖的小手去抓少年的衣服下摆,少年低下头,任小小孩去拿唇边的柳叶,看他把湿濡的叶子含在嘴里,宠溺的摸著小小孩的头,"柳儿,庭哥哥教你"。小小孩笑了,仰头看著逆光处的庭哥哥,面貌看不清,只是那阳光里的面容好温暖,好温柔,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呃......"这个纤细的男子翻了个身,还是迷迷糊糊,只是脸上一片冰凉,他用手背擦了擦,"怎麽又做这个梦了呢",男子苦笑,只是在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一丝忧郁转瞬即逝,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挂在男子身上的几缕布条,垫在身下已经乱得不成样的红被,被子上,身上数点已经干涸的白迹,身上的红红紫紫提醒著,这是一夜欢爱的痕迹。"那个老家夥,还是那麽喜欢撕衣服呢",男子说道。这个男子,正是玉楼春的当红相公,青柳。虽还不及头牌,可是因为他温柔的性子,沈默的性格,以及满意的床上表现,回头客倒也很多,算是蛮有名气的相公了。昨晚被喜欢虐待的卢老爷做得晕了过去,然後就做了这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一碰就碎的梦,算是安慰自己麽,青柳摇头一笑,抿起的嘴角,弯弯的眼睛,透出一股温润如玉的风情。推开门准备服侍梳洗更衣的小厮,一时竟待在了门口失了神,直到青柳轻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小厮替青柳擦拭身体,上药,梳头,穿衣,青柳始终没有出声,即使是那些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痕在涂上药性烈的金疮药的时侯。青柳只是眯著眼睛,静静地,看不出痛苦,看不出愤怒,平静如水。临了,小厮出门的时候,那温柔的一句"麻烦了",小厮心里一痛,"那麽好的公子,为什麽要被这样糟蹋啊"。
青柳在客少的时候,也还是可以被应允外出的,已经年过半百的楼主是这样说的,"青柳啊,已经没什麽心气了,放他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这天的青柳,来到了离得玉楼春远远的一间叫"鸣翠轩",後面或近或远的跟著楼里的人,可是也许青柳也是乖顺惯了,他们也并不看得很严,就在隔著两百来步的一个小摊,要了壶酒,和摊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青柳照旧坐了靠窗的位,一壶茶,几块白糖糕,看著窗边绿得正盛的柳树,叶子飘落下来,一片片落如水中,漾起一个个小圈,青柳桃眼迷蒙,竟是一副痴了的模样。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风尘里的事,倒也忍受得了,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就这样老去,离开,找个有柳树的地儿住下了却残生,死之前也许还可以再做一次那个梦,如此,人生倒也不算难过吧。那人老的时候,不懂还会不会用柳笛再去哄孙子呢,一想起那人颤颤巍巍的摸样,青柳托著腮,拈著块白糖糕,嘴角竟是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这位公子,我可以坐这里麽"青柳的思绪回来了,微微抬头,颔首一笑,"请"。正是下午茶楼少人的时候,青柳所处的二楼几个人,空的地方还很多,青柳颇有几分不解,为何这位仁兄单单就挑了这里。细细打量自己的穿著,白苎襴衫,系里织带,都是寻常衣著,并无显眼之处。陌生男子笑了,有些沙哑的声音漾开,青柳竟想起了刚在水里荡漾的柳叶,许多年前那个有著温暖面庞的男子。青柳定了定心神,一时不知回什麽话好,只能报以微微一笑。
(2)
"在下柳暮庭,唐突了"。浪剑眉星目的男子,抿著薄唇笑,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几分,应该20出头了吧。合领大袖的墨绿宽身袍衫、月白里衫,系墨绿里织带,细看袖口和织带上都有金丝所编的繁复花纹,东坡巾下几缕黑发随意垂下,倒为男子添了几分落拓感。青柳打量了一番,"是个世家的公子吧",心里这样想著。"我单名青,额,对了,我姓......姓苏"。青柳本来就不擅言语,取悦於客的是温柔淡薄的性子,随便给自己安了个姓名,毕竟,原来的姓与现在的名,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了。"我唤你青弟可好......前些日子就看见你老坐这个临窗的位子了,总是一个人,合著身旁的镂花窗,垂柳,青弟真像是画里的人呢......"柳暮庭一副熟捻的样子,黑如点漆的眸子直直地看入青柳的眼,青柳一阵恍惚,他说了些什麽倒也不甚明了,直到那一句"青弟若不嫌弃,可唤我庭哥",青柳心中一悸,"庭哥庭哥,长大以後你也是这分摸样麽",随即敛了心神,"柳公子,我唤你暮亭兄可好?"。柳暮庭一愣,"好啊好啊",说著招来小二,点了一壶上好毛尖,又与青柳聊起这当地的风土人情。青柳倒也乐得清闲,托著腮歪著头听他说,时不时附和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临别的时候,已是金乌西沈,"愚兄现在菩提寺旁的云来客栈落脚,青弟若是有闲可以去此一聚,天字一号房",柳暮庭絮絮地说著,走了几步後又回头,"我这段时间午後都会去鸣翠轩哦",青柳静默了一会,柳暮庭有些怯怯地问,"暮庭还是唐突了吧"。"暮庭兄,不知有是否有人与你提及,你不说话和说话的样子相差很大呢",柳暮庭身边的仆人扑呲一笑,他微微有点脸红,"有些人是提过,我不说话的时候,额,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青柳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笑了出声,"恩,暮庭兄很老实呢"。柳暮庭见青柳笑了,心里四松,抓住青柳衣袖,"那你要像以前一样来这里坐哦",青柳微笑颔首算是答应,他才松开袖子告别离开。青柳匆匆赶回玉楼春,华灯初上这时,也是他接客的时候了。青柳有点讶然自己後来对他的调侃,吐了吐舌头,自己一向是性子淡薄不甚接近旁人,今天却主动接近他了,"真是个有趣得紧的人呢",青柳给了柳暮亭一个中性的评价,又匆匆赶路了。
回到玉楼春,除去白苎襴衫,换上薄如蝉翼的绿色凉衫,不著里衫,一头青丝披散,几缕落在锁骨,几缕落在肩头,青柳,又是浓浓的风尘样了,全无午後那一份清秀书生的模样。这,又是任人上下其手的身体了。当青柳在恩客身下展转承欢,听著身上的人一声声唤著,"青柳青柳",狂暴地律动,想起那一声透澈入心的"我唤你青弟可好",似乎,这些变得不是那麽难以忍受了。
(3)
日子就是这麽一个午後,一个午後过的,对青柳来说是这样,对柳暮庭来说也是这样。两人那麽一句青弟一句暮庭兄,然後相视一笑,竟然也能消磨一个下午。柳暮亭知道的青柳是这样的:年少流落异乡,对故乡没什麽记忆,後来辗转来到苏州,被一豆腐坊的人家收养,供他读书,现在已是童生,一年後上京赶考。青柳知道的柳暮庭是这样的:京城的富贵人家,长子,底下还有几个弟弟,家里做的是珠宝生意,来苏州是为了历练,过些日子便回京。掐指算算,也不过是一月有余便要走了。说到此处,柳暮庭很是黯然,说著难得找到个玉人似的知己,相处不过两月便要分离,只能盼著一年後青弟上京才能一聚云云。青柳听了一阵苦涩,心中涌起一阵不懂是悲还是喜的情绪。悲的是风尘之地岂是如此容易脱身,一年以後年华正好,相聚之期却遥遥不可及,恨极京城那个带给自己墨般记忆的地儿,却因为暮庭,或许可以一去。喜的是暮庭早早离开,做生意的免不了去风尘之地应酬,玉楼春是响当当的相公馆,当下男风正盛,暮庭可能要到这里与商家应酬,与其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下贱的小倌,还不如一辈子留个好印象,念想著自己。如玉,如玉......暮庭,我已经在污泥中许久了,怎比玉的高洁呢。
一时,两人都是一阵沈默,最後柳暮庭说了句,"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欢好",愣了一下,随即脸红了好一阵,青柳又忍不住笑了,"暮庭当我是女子呢",柳暮庭急急辩解,"为兄一时语误,对不住青弟了",缓了缓,"青弟若是女子,定娶之",语气很是笃定。青柳心中一喜,念及女子二字,心里又一沈,脸上却一副戏噱模样,"若是男子呢?"。柳暮庭语结,"定......定......结为异性兄弟"。"才不要和你做什麽劳什子兄弟呢,暮庭傻傻的",青柳缓了许久才稳住情绪,装出玩笑模样,"青弟为男子就不可以娶麽"。暮庭脑袋嗡地一下,话脱口而出,"兄不喜龙阳"。
青柳闻言,一颗心好似哗啦一声就碎了,再保不住一脸的笑颜,敷衍几句,匆匆离去。留下柳暮庭对著空空的茶座,在青柳离去後,不断喃呢,"若是青弟......若是青弟......若是,青弟,或许......",柳暮庭敲了一下脑门,"想的都是什麽呢,青弟戏弄你的",如此,便可释然了。
这晚,不喜龙阳的柳暮庭头一次做了春天的梦,梦中人正是平时口中声声念的青弟,梦境之绮丽糜乱,令半夜惊醒的柳暮庭全身发热,当即汲了一桶井水当头淋下,仍然解不了胸中的烦热,急唤仆人去苏州大户高价买了些冰块,兑入酸梅汤中,连喝了几大碗才勉力平息胸中热气,此後,一夜无眠。
(4)
柳暮庭连著几个下午都没有"偶遇"过青柳,心中的怅然若失,说不清道不明,只当自己唐突了青柳。这天,柳暮庭索性坐到青柳常坐的位置,点上一壶茶,一碟白糖糕,呆坐了一个下午,茶和糕点丝毫未动。窗外夏风徐徐,柳枝偶尔拂面,想起青柳的种种风情,身子竟有了反应,一时尴尬不已,抑制良久才徐徐步出鸣翠轩,掏出聚宝斋当家卢老板的帖子看了看,"小司,拿几件紫砂,今晚卢老板的见面礼",小司在身後应了一声,打点去了。
华灯初上,玉楼春一片灯火通明,大堂里著一件菲薄绿衫的青柳,和几个当红的小倌低头听楼主的训诫,苏州城几大商家,京城一品轩的大少爷,接风......云云,青柳听得也不甚认真,只是惦念著卢老爷来了,今晚可能有点难熬之类的。青柳不曾想过,竟会是在这样难堪的场合看到柳暮庭。
大腹便便的一众商贾中,柳暮庭玉身挺立,丰神俊秀,大堂的小倌们看直了眼,无不豔羡起被楼主挑去服侍众商贾的青柳一行人。青柳长袖之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盯著柳暮庭身边偎依的白衣小倌,死水似的心掀起了滔滔波澜。柳暮庭已有几分醉意,任白衣小倌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也是,周围一片糜乱,自己不随大流的话,就未免有些自命清高,格格不入的意味了,对待朋友他可以痴,可以狂,可是对待商场上的老狐狸,他一向是公私分明,应付得滴水不漏的。
卢老爷左顾右盼,怕是等著自己吧,青柳咬紧了嘴唇,对身旁小厮说,"替我转告卢老爷,青柳今日身体不适,怕是伺候不了了,他日一定加倍补偿",小厮惊得一时半会儿回不了魂,这楼里上下可是没人敢拒绝卢老爷的,卢老爷是楼里的大户和长客不说,还有个当知府的侄子,连楼主都要对他点头称是。"还磨磨蹭蹭个什麽,老爷等急了!",青柳挣扎不过,被家丁硬是架到了楼上的雅间。青柳低著头,不敢看也不想看柳暮庭,卢老爷一把扯他落入怀里,手就顺著雪白的肩头一路摸到胸前的茱萸,青柳不象从前,轻喘著曲意逢迎,仍旧低头不语。"哟,小美人害羞了","卢老爷得罪小美人了吧","卢老爷老当益壮,做到青柳怕了吧"......一片污言秽语令卢老爷很是得意,捏起青柳的下巴,对著雪白的脖子一阵猛啃,"青柳,上次还没做完就晕过去了哦......老爷我这次要做全套的"。青柳一抬头正对上柳暮庭探究的眼,那灿若明星的眼此刻深不见底,眸子愈发地漆黑,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青柳的心凉了。
周围的欢笑依旧,柳暮庭被一杯一杯地敬酒,他也不推辞,很是爽快地仰头喝尽,待到子夜,月钩开始西沈的时候,不知谁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众人的情绪兴奋到了极点,搂著身旁的小倌熙熙攘攘地往房里去。青柳的腰被卢老爷紧紧搂住,他回头看了一眼柳暮庭。柳暮庭已经喝醉了,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搂著白衣小倌,不住地嗅著他的脖子,白衣小倌笑著缩起了脖子,手却抚上了柳暮庭的胸膛。青柳低下头,耸起右肩,轻轻揩去了眼角的泪痕,"兄不喜龙阳"那句话尤在耳边,记忆中那一声声急促的"青弟"令他心头一阵阵痛。从记事来,把他当作宝的,除了早已失散的哥哥,就只有暮庭一人了,而现在,暮庭也不理他了,他只是他眼中千人骑万人跨的小倌罢了,蝼蚁一般。
"少爷我要两个一起玩!那个也要!",青柳一惊,柳暮庭指的正是他的方向。
(5)
柳暮庭已经上来扯住青柳的衣杉,手一点都不安分,松开青柳外衫的系带,一片雪白就暴露在外,他又靠上了青柳,嘴唇蹭著青柳的脖子,整个身子覆上了不说,拉著青柳的衣带系上了自己的腰,颓然倒下,紧紧压住青柳,嘴里还喃呢,"我要这个陪......喏,这个,给你"。
"柳少爷真是心急啊",卢老爷倒是识趣,心里多少不愿,但还是摆出一副笑脸,把白衣小倌拖入房中,那小倌已是快哭出来的模样,卢老爷可是出了名的会折磨人呢,他怎麽不怕。小厮们把柳暮庭和青柳送入房中,手脚利落地帮柳暮庭宽衣解带。一个管事模样的精瘦男人又把青柳拖了出来,拿出一颗小药丸叫他吞下,手又探入衫下,在花茎,密穴处又涂抹了些绿色膏状物,"这是楼主的意思,你今晚要好好服侍柳少爷",精瘦男人把青柳推入房中。柳暮庭已经在床上等著他了。
柳暮庭没让小厮服侍完,黑发披散,淡黄里杉撩开了大半,露出了胸膛,只有里织带还松松地系著。此刻,他正倚在床头,两眼迷离地望著青柳。"青柳,过来",他指指腹部,示意他坐上来。"伺候我",青柳一阵迟疑,暗念"暮庭没有认出,也好",心中一阵惊喜,转念想到,许是暮庭根本就不认自己了,不禁黯然神伤。青柳抬头看著暮庭,星目墨般漆黑,隐隐有怒意,"他是真的认不出罢,暮庭从来就是个温和的人",释然。坐上柳暮庭结实的腹部,凉衫褪至肩头,双手挽上柳暮庭脖子,整个上半身贴上了他。
柳暮庭的眼神还是有怒意,青柳不去看他的眼,从额,鼻尖,嘴唇,喉结一路吻下来,灵舌还不断舔拭,游移至胸口的时候,柳暮庭却一把推开他。青柳没有丝毫防备,眼看要坠下床的时候,柳暮庭又搂住了他,一个翻身,双双滚下床,柳暮庭在下面垫住了他。青柳万般感情涌上心头,眼眶一热,附在柳暮庭身上闷闷说了一句,"谢爷怜惜",一时半晌不肯抬头。暖暖的气扑在柳暮庭身上,麻麻的,痒痒的,柳暮庭喘气声变粗了。他连忙一推开青柳,整了衣衫,坐回大床,换个姿势掩住已经有反应的地方。
"爷莫不是嫌弃我",青柳的感动被柳暮庭三番二次推开的感到的心寒掩盖,他强作笑颜,伸手撩开了身上的薄纱。薄纱质地轻软,但材料有些粘身,缓缓地褪至青柳纤细不盈一握的足踝。青柳不著一缕雪白的身体在暗红的烛光透出魅惑的光泽,他缓步向前,搂住柳暮庭的腰,把他的衣衫尽数除去。柔夷抚上柳暮庭挺立的玉茎,红唇阵阵摩挲时,柳暮庭沙哑的一句,"青弟......不......要......",让青柳僵住了,身体一动不能动,浑身冰凉,如冷水当头淋下。
(6)
仿佛是要阻止些什麽发生似的,柳暮庭急急地不停地说下去,"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的了,是不是断袖余桃我不懂,只是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好半天,我就想去靠近你......",柳暮庭停了一下,轻轻把青柳的肩搂过来,让他纤细的单薄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小小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一缕一缕地整好方才纠缠中披散的黑发,青柳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