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君眉头微皱,说道,
"他是不会让我难过的。"
一连赶了两天路,赵燕君他们才到了安宁王府。一下马车就直奔齐岚的卧房,恰巧潋君正伺候在旁边。
赵燕君看到潋君在这里也是一愣,刚问了句"你怎麽在这里?",就见到齐岚欲起身向秋似非行礼。
"徒儿见过师父。"
赵燕君忙上前扶住了齐岚。
秋似非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不喜不忧。
"躺著吧。"
他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秋似非坐在了床边为齐岚把脉,他略微皱了眉头,撩开齐岚的衣襟,拿出自带的银针扎在他的几大穴位上。
见齐岚的身体渐渐呈现紫黑色,赵燕君担忧地问道,
"师父,阿岚怎麽会中毒的?"
秋似非知道他担心,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答道,
"齐岚身体本就弱,但真正让他久病未愈的是他体内的毒。"
秋似非悉心观察著这针上的颜色,又说道,
"这毒隐藏的好,二十多年来慢慢地发作,看来,非寻常人所为。"
"那,师父......"
未等赵燕君问完,秋似非已摇了摇头。
"若是头三年我发现了这毒,兴许还有办法解得了,但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那真的无人能解了吗?"
赵燕君问道。
"唯一能解的,自然只有那个制出这个毒的人。"
秋似非闭眸想了片刻,才开口道,
"燕君,你找个脚程快些的人跑一趟灵州的蓬莱岛,江湖上以使毒闻名华月宫你该知道吧。"
赵燕君一惊,目光看向齐岚,见齐岚苦笑著,他问道,
"齐岚,你知道是谁下的手?"
齐岚叹了口气,说道,
"皇子争位,母後自然不会害我,你说还会有谁呢?"
赵燕君冷笑著说道,
"也知道二皇子的母妃了,能跟江湖势力挂上勾,当年我们倒小瞧了她。"
齐岚摇摇头,说道,
"罢了,二哥也死了,谁也不欠谁。"
赵燕君叫来了自己的贴身护卫,照了秋似非所说的吩咐了下去。
为秋似非安排好了住处後,赵燕君便亲自带他过去。
临出门前,秋似平淡地对齐岚说道,
"人各有命,你也不要担心。"
齐岚道,
"谢师父关心。"
对於齐岚来说,这便是秋似非所能说的,最大的安慰了。
在秋似非的药针齐施下,齐岚总算能下了床。
知道秋似非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每日三餐都是由赵燕君亲自送去,这一日晚上,赵燕君留在了皇宫与齐越议事,齐岚便端著饭菜送到了秋似非的屋子。
"师父,请用膳。"
秋似非这个时候正在看书,听到齐岚这麽说,便把书放在了一边。
两个人就这麽面对面坐著,齐岚不开口,秋似非更是一句话都不会说。见秋似非吃完了饭,齐岚便收拾了碗筷。
"身子好些了?"
秋似非的语气中仍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并不是我救你的命的。"
秋似非平淡地说道。
齐岚微微一笑,问道,
"当年师父用内力为我续命,也是因为燕君求您的吧。"
秋似非并不答话,齐岚回忆起从前往事,又说道,
"其实那个时候燕君并不知道那样会耗去师父一半的内力,师父你也知道,说起武功和医理来,燕君都一窍不通。"
秋似非似乎是叹了口气,他说道,
"论武功和医理,你们大师兄最得我真传,而你的脾气性子也和我最像,和偏偏......"
"偏偏是燕君最得师父欢心,是吧。"
秋似非目光一黯,并不回答。
齐岚见状,苦笑著摇了摇头,说道,
"师父知道燕君和瑶持的事了吧。"
秋似非手心一紧,并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秋似非才幽幽道,
"我从未要求过他做什麽,只要他能一直念著我这个师父,时常来山上看看我便足够了。"
秋似非的脸上带著淡淡的笑,目光却未看向齐岚。
齐岚叹了口气,恭敬地说道,
"徒儿先告退了,师父早些休息吧。"
正到齐岚回房的时候,却看到赵燕君匆匆而来,见他神色肃然,齐岚便问道,
"出什麽事了?"
赵燕君眉头紧锁,说道,
"皇上下了旨意,命我带军出征夏国。"
齐岚一惊,忙问道,
"你又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过,让你去做什麽?"
赵燕君道,
"我也觉得奇怪,皇上说只是让我挂个名与青军统领聂将军一同去,不过是在後方出出主意罢了。"
齐岚思索了片刻,猜测道,
"这仗若是赢了可非同小可,或许皇兄是怕青军坐大,让你分掉些功劳。"
赵燕君忽而一笑,说道,
"也许吧,圣旨明日就下了,也只能这麽想。"
两天之後,圣旨果然这麽下了。赵燕君的脸上瞧不见丝毫的喜怒,他一出宫门,就吩咐了下人到碧湖山庄。
这个时候瑶持还没有醒,赵燕君放轻步子走进他房里,那人果然睡得正香。
赵燕君含笑著瞧著那人睡熟的样子,自己送的那块碧玉被好好地放在枕头边。想起瑶持平时或是气恼或是清冷的样子,赵燕君忍不住伸出手,抚摩著他的轮廓,然後,他俯下身体,轻柔地吻在他的唇上。
也许是惊动了瑶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赵燕君的脸离自己那麽近,他脱口而出地唤道,"燕君,你怎麽来了?"
赵燕君心中一喜,又一次吻上了他的唇,唇舌的缠绵,让赵燕君怎也舍不得分开。
一直到瑶持快喘不过起来,赵燕君才又坐好。瑶持探究地看著赵燕君,他问道,
"赵燕君,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赵燕君一愣,随即大笑道,
"瑶持你还真是聪明。"
瑶持听他这麽说,心里头一慌张,忙坐起来。
"你不会又立了什麽誓言?还是......"
瑶持心里头泛起一阵阵纠疼,怎也不敢往下想。
赵燕君一反常态地搂住了他,温柔似水。
瑶持刚又要开口,就听到赵燕君说道,
"皇上下了旨意,让我去前线率军打仗。"
瑶持身子一颤,忙问道,
"打仗?你会打仗?"
赵燕君笑著安抚他道,
"我哪会打仗,不过是待在後方出出主意罢了。"
瑶持听他这麽一说,略微安下了些心。
"那你什麽时候走?"
瑶持问道。
彼此间沈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赵燕君回答道,
"三天後吧。"
"那麽快。"
瑶持脱口而出道。
赵燕君的脸上是平日少有的严肃,他说道,
"恩,你收拾些东西,我送你离开。"
瑶持闻言,心中顿感不安,他问道,
"为什麽要离开这里?"
赵燕君淡笑著回答道,
"这打起仗来,也不晓得什麽时候才能回来,把你藏起来才能防著别人拐走你。"
瑶持晓得他在说笑,瞪了他一眼。
"我这麽安排总有我的道理。"
赵燕君一边摸著瑶持的头发,一边说道。
瑶持收拾了东西後,赵燕君只叫了个贴身护卫驾车,两个人一路赶往云州。
等到他们两人到了云州山间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赵燕君命护卫驾车赶到市集采购些用品。
那地方离云山不远,是个僻静的小村庄,赵燕君安排的住处里村庄有些距离,可说是隔绝在山间。
院子不大,除了个小花园外,不过四五见房间,但只有瑶持一个人住的话,也足够了。
里里外外都打扫的一尘不染,瑶持一进卧房,就看到桌上放了一把琴。
是齐岚的锦瑟。
瑶持走上前,下意识地抚摩琴弦,赵燕君笑著说道,
"我可是拉下脸皮向阿岚讨来的。"
瑶持按耐心中的起伏,背对著赵燕君,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赵燕君,你一定要回来。"
话刚说出口,赵燕君已从身後环抱住了他。
"如果你敢不回来的话,上天入地,我绝不放过你。"
瑶持忍著已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狠狠地说道。
赵燕君轻柔的温著他的发,如魔咒般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好,我一定会回来,绝不扔下你一个。"
没有玩笑,没有调侃,是真真切切的誓言。
赵燕君的声音惊起著瑶持心中的波澜,往事如梦,他只盼著不知方向的未来。
"瑶持,我爱你。"
声息微弱,却字字沈重。
一夜的缠绵,仿佛是不知前路一般。两个人尽情的释放著欲望,肌肤相亲,彼此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瑶持知道,这一次,连赵燕君都没有把握。
第二日一早,当瑶持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赵燕君已经不在了。
桌上放著一碗粥,隐约还冒著热气,瑶持下床走到桌边,握著勺子喝了那麽一口。
太咸了。
瑶持低著头,忍著心里头的苦涩一勺接一勺地喝著,他从未如此急切地吃著什麽东西。
那麽难喝的皱,市集上哪会买的到。
山间的村庄僻静安宁,瑶持终日与琴书相伴也不会觉得闷。少了从前的歌舞升平,一切仿佛是回到了原点。
前方的战事时胜时衰,一年多都没个了结,瑶持偶尔去镇上采购粮食的时候,也会听到街上的人讨论著这事,他从不主动打听,也未留神听过,对他而已,赵燕君说他会回来,那就足够了。
战事一拖就拖了快两年,一直到第二年年末的时候,才以上卿大夫弃城而逃而了结。
街头巷尾到处都传著各式各样的流言,大街上贴满了皇榜,每一张都写著赵燕君的名字。
茶楼小二说,这赵燕君说不定早死在漠口了,青军打了个败仗,正好拿他当借口。
白衣书生说,这可未必,你想呀,那赵燕君向来狡猾,怎会这麽容易就被算计,说不定早和夏国密谋,如今都在夏国当大官了。
茶楼老板也来插一句,赵燕君怎麽说也是老丞相的孙子,年纪轻轻就官拜上卿大夫,将来前程可想而知,有什麽理由跑去夏国?
七旬老翁说,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前些年老丞相不是大张旗鼓地要帮他谋门好亲事,可偏偏那赵燕君死也不肯娶,老丞相早放出话来了,只当没这个孙子。
卜卦文生摸著把长须,叹气道,恐怕这赵燕君此次是凶多吉少了,像他们那样的公子爷即使侥幸逃出来,也难保不死在路上。
瑶持站起身,放下碎银就匆匆离开,只听到小二囔囔道,
"公子,你还没拿找钱呢。"
青歌坊是这镇上小有名气的乐坊,里头的歌女个个有一副好嗓子,只卖艺不卖身,一到傍晚就能听到那楼阁上传来的歌声。
"人生匆匆数十哉,一世浮华如梦。"
那歌声婉转悠扬,绕梁三日,仿佛是看穿人世般的感叹。
是啊,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赵燕君如此贪图享乐的人,怎会舍得就这麽死了?
路过摊子的时候,瑶持停下步子想买几个包子,却听到身边两个小贩闲聊道。
"你听说了没有,皇上把赵府都封了,府里的下人们都被发配到边疆了。"
"怎麽可能,不是说皇上向来宠著他的吗?"
"这弃城而逃可不是小事,再宠也没有,总得堵住天下人的嘴吧?听说连赵燕君在城郊的山庄都被搜了个遍,封了。"
所以,你才会让我躲在这里。
原来,你早有准备。
瑶持一接过装好的包子,头也不回的赶忙离开。
一路加快脚步,直到他回到屋里才缓了下来。疲倦地坐在桌边,那"锦瑟"仍好生地安放在原处,一如那年赵燕君陪著他来时一样。
瑶持颤抖地抬起手,抚弄琴弦,却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他疲惫地趴在琴边,把头深深地埋进手肘间,许久,都未流出一滴眼泪。
若他哭了,赵燕君一定会笑吟吟地说他傻,然後调侃地取笑他一番。
祸害遗千年,这样一个嘴坏自私的人怎会那麽容易就死。
可是,若他不哭呢,赵燕君又会说什麽?
怕也会佯作气恼地说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他。
忆起过往种种,初见时,那人一派风流优雅,在小屋里见到时,他明明受著伤,仍是谈笑风声,在客栈那天,他笑得一脸无奈,他说,瑶持你赢了,我喜欢你。
最後一次相见,赵燕君就站这张桌子前,他温柔地抱著他,他说,
瑶持,我一定会回来的。
还有,
瑶持,我爱你。
想到两个人之间那麽多年的纠葛,瑶持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
玩世不恭的赵燕君,风流优雅的赵燕君,嘴坏心软的赵燕君,
他此生唯一喜欢的赵燕君。
瑶持下意识地抚摩著腰间的碧玉,
玉暖,夜凉。
又是大半年过去,赵燕君的事渐渐已经没有什麽人再谈起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被皇帝秘密关起来了,也有人说他逃到了夏国。
只要瑶持知道,赵燕君还留在这里,因为他曾许诺过,他一定会回来。
快过年了,瑶持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还是买了不少年货,平日饭菜他就习惯地煮两个人的饭,谁知道赵燕君什麽时候会忽然出现呢?
拎著一堆东西,瑶持一直到黄昏才回到山里。
一进院子,他就看到晒在外头的衣服被子都不见了,瑶持心里头一惊,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往里头走。
房间的门敞开著,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边,紫衣华贵,风起飘决,好一个翩翩公子。
"怎麽把衣服被子都收进来了,还没干呢。"
瑶持并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人扬唇一笑,神采飞扬,面若桃花。
"我看这天快下雨了,就收进来了。"
瑶持笑骂道,
"傻瓜,你们这些王孙公子哪会看什麽天?"
话音刚落,瑶持就被那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熏香味。
那人笑吟吟道,"不走才要跟著你学,我现在可不是什麽公子爷了,总得多懂些。"
"不走了?"
"赶我也不走。"
瑶持嗤的一笑,抱著自己的人削瘦了不少,隐约可见头颈上还有些伤痕。
"我们去哪儿?"
瑶持问道。
赵燕君笑道,"我看这儿挺好的,我选的地方,怎麽会不好。"
听见这人自夸自擂的说著,瑶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人不怒反笑,把他搂得更紧。
冬去春来,很快又会是一年。
人生如梦,浮华散去,终是归於平静。
红尘俗世,所爱不过一人。
携手相伴,此生还能有何求?
END
中间那2年,赵燕君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会在番外和潋君那篇写清楚的。
开了新坑,一世如梦,是讲潋君的,大家多多支持!
好不容易写完了男妓韵事的2篇,给我留言和评论吧! 期待!
PS:有人说锦瑟篇比浮华篇差很多,人物也不够生动,厄,我个人还是喜欢的,瑶持和赵燕君都是嘴硬的人,在感情上也自私又不认输,但是,我始终是喜欢这样不完美的人。我只能说锦瑟篇虽然也不能让自己满意,但至少是喜欢的!
浮华何在:http://209.133.27.108/GB/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092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