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寒嘴角轻轻上扬,笑着对停在自己面前的人说道:"我当是有打架劫路的呢,原来是八王爷。"俊俏的脸庞虽然显出些许倦色,却丝毫无损那一身飘渺的气质。
祁烨脸上也露出难得的欣喜笑容:"前几天收到你的信就等着见你,可怎么等也不来,我一担心二着急,索性提前出来迎迎,没想到运气还不错。"
"哦?我还当八王爷又要下江南了呢。"虽是戏虐言辞,却让人气不起来,也许是这人眼神过于清澈,不过那清澈中的一抹倔强却是最让人痴迷的。
说笑完毕,祁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身姿纤长、面庞清朗、朗眉星目,气宇脱俗。也只有江南才养的出这样清秀俊雅的公子哥吧。下了马,祈烨走到沈秋寒面前轻轻把他拢到怀里:"秋寒,可想死我了。"不再是刚才调侃的语气,而是真情流露的温柔。
沈秋寒也不动,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头轻轻抵在他肩上,微微笑了。
回到八王府,只见上下都已经仔细清扫了一番,可见沈秋寒的到来是多么隆重。八王爷更是破天荒地带着人满京城转,沈秋寒也不说什么,他带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全然一副任君做主的姿态。
来到护城河前,两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春水随意聊着天。
"这京城真是一天变一样啊。"沈秋寒发出一声感叹:"时间过的真快。"
祈烨看向他,说道:"秋寒,这次就留在京城吧,别回去了。"
沈秋寒没有说话,随即笑开:"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到你抱个大胖小子来,说是你儿子......"仿佛是那画面太过好笑,说完已是笑得浑身轻颤。
祁烨白他一眼正色道:"你没听说梦都是反的么?"
"反不反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迟早要成婚生子。"沈秋寒说得随意,眼中的落寞却是无法隐藏的,只得转过头看向远处。
祁烨笑着摇了摇头,眼前这个人仿佛从不肯让悲伤停留在脸上,无论何时见到他,总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记得第一次见他也是大约这个时节,那时的他还没现在这么清瘦,也是爱穿一身白衣,对任何人都是淡然一笑,温暖而飘渺。
异于别人的阿谀奉承,也不故作清高姿态,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静静地看着、笑着。只是,当面对四哥时,他的眼神会更温柔,他的笑容会更浓郁。
楚霖轩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八王爷拿来的药果然是好药。本是不想借他恩惠的,但既然已经收了,所以还是喝了。果然是药到病除,胃火没了,吃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深陷的脸颊也渐渐恢复回原样。文京山更是要求厨房多做些有营养的,早点养好才能早点去赚钱呢。
这天,楚霖轩正在后院闲坐着。
"霖轩,身体还没好透彻,怎么就开始四处走了呢?"方云天看房间里没人就到后院来找,发现他正坐在池边石凳上发呆。
楚霖轩笑道:"什么没好透彻,早就好了,是你太在意还非要我再躺几日,不然现在我可能正在台上呢。"
方云天笑笑不语,那天八王爷来探病的事谁也没再提,大家都明白有些东西还是忘记的好,不能忘记的就学会忽视。
"天气一天天热了,不知道这燥热的夏天我该怎么熬呢。"楚霖轩说着随手掐了枝池边的月季。
方云天知道他一向怕热,冷天他倒是能适应,但天一热就浑身不舒服,若是像别人似的只是多出些汗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太易中暑,就算在屋里待着也全身无力,头昏脑胀。
"我看你是应该去长白山隐居,听说那里常年白雪皑皑,里面还有修道的神仙呢。"
"那我一定住那儿不回来了。"楚霖轩也打趣着说。
方云天看看他,叹了一口长气:"我也想啊,想找到一个地方,安安静静,远离尘嚣,住一辈子--和你。"
楚霖轩的手微微颤了下,随即站起身,掸掸衣服上沾的草叶子道:"还是和你的媳妇儿子一起吧。"说完笑着走了。
方师兄啊方师兄,你怎么就不明白?打从我进了这水调园,命就已经不再是我的了,你可以去过你的神仙生活,而我却无法摆布自己的人生,这人世之事怎可真如戏里唱得那般轻巧惬意?
□□□自□由□自□在□□□
第二天楚霖轩终于是上了戏台,再耽搁下去文京山怕是要发疯了。看到生意终于是恢复了正常运作,文京山长松了口气。
燕喃楼的后台边上,文京山和福谦正在嘀嘀咕咕:
"文老板,楚公子才大病初愈,您就让人家出场,未免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福谦一边盯着店小二端茶倒水一边说道。
"福总管这就不明白了,玉也得看是谁怜呢,怜错了没准头就没了。"文京山说的隐晦,但福谦也早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旁边心照不宣地笑笑。
台下八王爷正摇扇品着茶,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台上的人,一派悠闲神色。
"诶?八王爷旁边那公子是谁?长的好生俊俏。"福谦推着文京山胳膊小声说道。
"嘘!别指手画脚的,小心有人看到。"文京山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睛一刻也没停了瞄向沈秋寒,看了眼暧昧地笑道:"的确是个俊俏公子,但看着怎么有些柔弱,怕不是......"说到后面福谦也暧昧地笑笑,再次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秋寒,你看那杜丽娘怎么样?"祁烨端着茶杯,嘴角衔笑。
"身姿曼妙,清丽脱俗,虽然化着浓妆但长相一定很清秀,看年龄也不大。"
"那是个男的。"八王爷摇着扇子,看着台上的人说,嘴角浮出的笑更加有深意。
沈秋寒显出些微的惊讶神情,但随即又轻笑开:"那定是个清秀的男子了,这样的男子怕是连女人都比不上呢。"
"的确,比女子多阳刚,比男子多阴柔,比少年多成熟,比成年多稚气。"
"这样的人当个戏子岂不可惜?"沈秋寒说得暧昧,星般的眼睛转向祈烨。
祈烨依旧是自在地摇着扇子,也没看沈秋寒,淡然回道"是可惜呢。"
一曲唱罢,两人还没起身,文京山就哈腰跑了过来:"八王爷,今儿个的戏您还满意?"
祁烨把扇子一收,笑道:"文老板,你家楚公子病可好了?"
文京山一听这话心里一紧--莫非这八王爷是要对他兴师问罪?于是说道:"服了八王爷赏的药,气色好了很多,本是想要他再多躺几天的,但想到八王爷等戏等得急,霖轩这孩子就死活要赶紧上台,我也是怕他身子顶不住呢。"
"哼。"祁烨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多少不满,即便知道这话是假的他听了也是有些高兴的。
"八王爷,您还要不要去后台看看?"文京山一边说着一边偷瞄了下旁边的沈秋寒,见他也是一脸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不了,知道他没事就行了,告诉他以后注意点,娇弱得跟个女人似的还怎么唱戏。"说完和秋寒向外走去。
文京山一愣,心想这八王爷回回听戏都要去后台兜一圈,今儿个怎么就不去了?再看看他旁边的俊俏公子,心中仿佛有了答案,心道怕是楚霖轩要失宠。
边想着,祁烨和沈秋寒已经迈出了茶楼门槛,这时福谦才在旁边幸灾乐祸道:
"这公子哥长得确实俊俏,而且看样子应是个读书人,怕家里还是有些权势的,你家小雏儿比不上也是自然。"
"哼,王爷换人还不是跟换衣服一样,不要说皇室贵族,就是普通官家子弟身边的宠妾娈童不得有几个?有何大惊小怪。"文京山不悦道,随即拂袖走去后台。
第 7 章
自从沈秋寒来后,祁烨的生活就丰富了很多,没事时对杀一盘或是畅饮三杯,烦躁的夏天因为有了知己的陪伴也变得不再那么难耐。
"王爷?"沈秋寒看祁烨手里把玩着个黑子怎么也不落,眼神又不像是在考虑这棋局不由叫道。
"嗯?该我了?"祁烨被叫醒,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棋盘。
"既然无心下棋,又何必要下呢?"沈秋寒笑的颇有深意,惹得在旁边摇扇子的侍女都忍不住偷看几眼。
"是啊,没能全心投入是我的不对,这局当我输了。"
沈秋寒没想到他这么坦诚,于是一边往回收子儿一边自言自语开,"有人借酒消愁有人借棋转意,莫不知这都是最傻的行为。"
祁烨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摇出纸扇灿然笑道:"哦?那你倒说说聪明的做法是什么?"
"要我说与其拖沓不如快刀斩乱麻,麻烦再如何回避还是麻烦,无法解决的就忘却,无法忘却的就想办法解决。"
"那你是属于忘却呢,还是解决了?"
"王爷又要旧事重提么?秋寒是既解决了也忘却了。"沈秋寒柔和的脸上有点点不悦。
祁烨看了看那有些阴沉地脸笑着站起来踱步,"不想忆起并不代表忘却,真忘假忘也只有自知,至于问题是否解决这个倒好说,只是结果也有差强人意这一说罢了。"
"王爷到底是真的被烦事所扰还是来找秋寒逗闷子?"沈秋寒也不再隐忍心里的不快,在祁烨面前君子风度完全没必要。
"我是在帮你,秋寒。"
"王爷真想帮我就不要再重提往事,那本已是我身上的一块疤,王爷这样提莫不是把那伤疤撕开让它再次流血?"
"好,不提就不提,只是......疤是否长好我不知道,伤口是不是真的已经不疼,只有你知道。"说完不等沈秋寒翻脸就径自摇着扇子走了出去。即便得罪了他,但祁烨明白那个人总是一副悠闲表面,但内心的阴郁只有被外人揭穿他才肯承认罢了,既然都会痛那就痛的露骨一点,总是憋在心里迟早要生病。
"师兄,这是方师兄要我给你端来的冰糖绿豆汤,说是解暑的好东西,要你喝下。"一个少年说着把手上的汤碗放下。
"谢谢你了,芙伶。"这孩子也是水调园的,最近才开始上台,当下还是挑不了大梁的,但假以时日必定是个红角儿,文京山老眼也不昏花估计也看出这孩子有前途,所以最近更加紧调教,而且还要方云天和楚霖轩帮着辅导。
楚霖轩对他就像对弟弟一样,疼爱之余也有怜惜,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仿佛预测了他的将来。
"师兄,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感觉?被好多人喜欢是不是特别高兴?"芙伶一脸天真的模样。
"呵呵,有什么高兴呢,一点也不清静。"
"有一天我能像你和方师兄一样也成个红角儿么?"
"能啊。"楚霖轩摸摸他的头,一脸宠溺。只是,当红有什么好呢?再多的荣耀与掌声自己也不过是供人娱乐的戏子,地位还比不上权势家族里的一名家丁,走在街上迎来的眼神都是不屑与鄙夷。
"芙伶,你怎么又来偷懒?还不去练功,没听到师傅的鞭子声都响了吗?"方云天一脸肃容地说道。
"哎呀,我忘了,那我先去练功了,楚师兄你一定要把汤喝了哦。"一边说一边看了眼方云天,走了。
方云天冲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随即笑着坐下来:"怎么样?头还疼吗?"
"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全身总没力气,估计有点脱水,歇歇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端起了绿豆汤慢慢舀着喝。
"霖轩,有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方云天支吾道。
楚霖轩本就不是个爱多事的人,何况也没什么事会牵扯到自己所以笑了笑说:"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要说。"
方云天愣了一下,知道楚霖轩心里并不在意,于是说道:"前几天我出门买东西,看到了八王爷的轿子,从里面出来一位俊俏的公子......"
楚霖轩舀着汤的勺颤了一下,抬起头蹙眉道:"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不,我是说前段日子他老缠着你,现在估计是有了新人,你也能踏实过安省日子了。"
"我的日子一直很安省,方师兄,难道你把我和他府里的那人比么?"
"不不,霖轩你不要这么想,我只是随口一说,要你放心......"方云天一个劲解释。
"哎......算了,就像你说的,这是好事。"其实他早就在上次八王爷来看戏时看到了那位公子,和祁烨两个人有说有笑,感情好的很。虽然祁烨一直都是笑脸迎人,但笑的那么舒心那么无暇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想必那个公子与他关系不一般。
方云天看他脸色好了很多,知道他不再生气,于是也就扯向了别的话题。
下午,水调园又摆了戏台子。今天的天气也是热的非常,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明明还没到伏天,怎么就叫成这样,楚霖轩觉得好不闹心。
到了夏天来听戏的人也少了,何况今天有八王爷来捧场子,谁也不敢前来招惹,偌大的茶馆里了了坐着几个人。
八王爷和沈秋寒隔着张桌子坐着,茶水被换成了解暑的酸梅汤,四盘花式小点心,只是天气太过燥热,除了酸梅汤外其他东西碰都没碰过。
刚开场楚霖轩就瞧见了八王爷和他那位公子,八王爷一脸颇具深意的笑,旁边的公子也是脸上含笑,这一笑顿时让楚霖轩心跳加快了几下,不要说王爷,连自己都觉得那人是个美人。
楚霖轩稳定了下心神,心跳的他有点晕眩,想想自己对着个男人发什么痴,不觉笑了笑。
八王爷还是一脸风轻云淡,但仔细看才发现他眉头微微蹙着,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寻思,这楚霖轩今天怎么动作没有一点力度,虽然杜丽娘是个女子本就身姿柔软,但这样分明像是个没精打采的泥鳅。
"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柳梦梅眼眸含情,拱手看着杜丽娘。
八王爷摇着扇子等那含羞的人答话,等了半天,没声音。
文京山也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要不是碍着八王爷在,他估计现在已经站了起来。
方云天看看楚霖轩眼神混沌,赶紧再说了一遍:"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哪里去?"看着楚霖轩终于接了词,文京山才松了口气,拿出怀里的帕子轻轻擦去头上瞬间冒出来的汗。
祁烨的眉头倒是越蹙越紧,他更确定今天的楚霖轩不对劲,忘词的事根本不会发生在楚霖轩这样的人身上,那么他有心事?什么心事让他如此在意?或是身体又不舒服?一边想着便无心顾及台上的演出。
"是哪处曾相见......"方云天一边抖袖唱起一边使劲给楚霖轩使眼色,只见楚霖轩目光再次涣散开来,还使劲眨了几次眼。
"霖轩,霖轩"方云天趁间隙急急地催促他该唱了。
祁烨此时正在和沈秋寒耳语,完全没看到台上的情形。
"嘭"的一声,乐声戛然而止,只见楚霖轩重重地昏倒在了台上。
"师弟!"方云天飞奔过去,看楚霖轩眉头紧锁大口地呼着气,额头早是汗湿一片,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师弟!师弟!"
文京山看见也立刻就往台上冲,还没站直,一道黑影就冲到了他前面,再定睛一看,八王爷已经飞奔到了台上。
"让开。"八王爷推开方云天,打横抱起了楚霖轩,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不禁心里泛酸。
"你要干吗!?"方云天此时也顾不得抱着自己师弟的人是不是什么王爷了。
"我自然是要救他,这就是你们水调园待人的方式?"说着看眼怀中的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沈秋寒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条湿毛巾,轻轻给楚霖轩擦着头上的汗。祁烨抱着楚霖轩大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冲着侍卫喊道:"子路,马上把孟仲林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