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萧枕天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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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爱恨本是一场前世排好的戏--有人演王侯,有人演美姬,有人演孩童,有人演老妪......
一场终了,台下径自离去,谁在沉迷?谁在哭泣?

主角:祁烨,楚霖轩


第 1 章
楚霖轩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师傅说水调园的人就是他的家人,师傅是他爹,师母是他娘,方云天是他亲哥哥。
话说的好听,但他自然知道这是假的,看着身上一处处的伤,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在这大雪地里跪到身体麻木也没人敢搭理他一下。
他知道,打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要过看别人脸色的日子,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硬要勉强找出一个的话,估计也就是"楚霖轩"这个名字了。但师傅说这名字太书卷气,不好叫,于是就叫他小雏儿,算是小名了。楚霖轩觉得"雏儿"不算个人的名字,但想想谁又把自己当过人呢?

"小雏儿,你快点起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焦急又担忧的话语来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那人年纪稍长楚霖轩一些,也是半大的娃娃。
"师兄,你走吧,别管我。"雏儿垂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
"你别犟了,赶紧起来吃点东西,现在师傅出去了,没人看见。"男孩子着急地催促道。
"师兄......"小雏儿抬起头看向担心自己的人。
突然,不远处传来文京山的一声怒吼:"你们俩干什么呢?"那声音厉得比这三九天还冷。他走到俩人身边,冲着来偷偷给送饭的少年就是一巴掌。
随着"啪"的一声,鲜红的血从少年嘴角溢出。
"师傅!"小雏儿赶紧爬过去抱住老爷子的腿:"师傅,我错了,是我饿的不行让师兄给我偷点吃的出来,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怪师兄,我求求您"男孩的眼泪从早已肿得像个核桃的眼里再次流了出来,头使劲磕在地上。
文京山冷冷地看着在自己脚边呜咽的孩子,用腿把他踢到一边,往后退了退,厉声说道:"你俩给我一起在这儿跪着,再加两个时辰,动一下就再加一天!"说完甩着袖子走了。
看着师傅走远,年长些的少年一边擦了嘴角的血一边对旁边的师弟说:"雏儿,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雏儿苦笑了下:"明明是我连累的你,你怎么反而跟我道起歉来。"
两个孩子相视而笑,布满薄茧的纤细手臂慢慢挽在一起。迎着严寒的风雪,迎着冬夜的月光,感受着从彼此手心传来的温暖。
三九天的夜不是那么好挨的,大雪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打湿了,身上的伤口还在干疼,膝盖早已失去了知觉。
□□□自□由□自□在□□□
第二天一早,文京山就拿着鞭子吼开了。
"想走?我告诉你们,进了水调园的人除非是成了角的,要不还没谁能跑的了呢!我看你们是挨打挨的少,腿脚太轻省了。"扭头看了下楚霖轩和方云天继续说到:"昨儿个我罚了小雏儿,毛还没长全就想从我这儿飞走,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捡出来,谁把你给拉扯大的。一群没良心的狼。"
小雏儿和其他师兄弟一样跪在那里听师傅训话,膝盖已经肿起老高,但多亏之前跪得久,现在也麻木了反而好受点。
师傅的话还在吼着,不时抡两下鞭子,啪啪响得怕人。
"小天儿,我问你,你昨儿个给小雏儿送饭,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委屈吗?"师傅瞪着那个嘴角还泛青的少年问。
"不委屈,师傅教训的是。"方云天低着头说。
"小雏儿,你还跑不跑?"
楚霖轩也低着头,两手缩在袖子里,拳头紧握。他抬起头眼睛直视着文京山,正想说点什么,身子却被旁边的师兄用力拉住,只好说道:"不跑。"语气虽然不甘不愿,但文京山还是拍着手道:"好!记得你说的话。不过,就算你反悔,我也一样能把你抓回来,小心点你的皮!"说完大吼一声:"练功!"
下面的孩子们一个个安静起身,去办自己的事了。

第 2 章
京城的戏班子上百家,但真正能上得了大台面的不过十来家,这水调园就是其中一个。老板兼师傅文京山是出了名的狠,他训出来的弟子没一个不是练家子,哪方面都是上乘。严师出高徒就是这个道理吧,所以那些成了角的戏子们也都对他敬畏三分。

时光荏苒,新的一批孩子们也开始在舞台上崭露头角了,文老板一直对自己的教导有信心,管他再皮的孩子也能被训得服服帖帖。
"哟,文老板,今儿个怎么有空亲自来看场子了?"这是燕喃楼的总管福谦,燕喃楼的戏台子是京城最大的,水调园和他们向来是合作关系。
"哈哈哈,福总管这话说不得,八王爷都来看戏了,我能不来么?这要是给我治个蔑视皇族之罪,我这头可就不保了。"文京山一边说着一边捋捋他那花白胡子。
"呵呵。"福谦笑道:"文老板说得哪里话,谁都知道八王爷慈心仁厚,最疼爱咱们这些百姓。"
两人正说着,外面一声长音传来:"八王爷到!"
众人赶紧跪下:"八王爷贵福金安。"
"嗯,都起来吧。"只见一位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腰间佩着秀美白玉,黑色官靴衬出矫健的小腿,啧啧,真是天之骄子。
"八王爷,您能来燕喃楼实在是奴才们的福气,您看看这戏谱,点哪个?今天来的是水调园,全是名角。"福总管一脸谄媚。
八王爷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系谱一手托着下巴,英俊的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你看着办吧,拿压轴的上。"
他这一说,福总管立马点头哈腰,冲着后台长喝一声:"开戏。"

这一戏唱的是《牡丹亭》,女主角杜丽娘对爱情坚韧执着,为了幸福勇敢地与伦理相抗争,世人不禁为这个女子折服。一出戏唱得酣畅淋漓,台下直呼过瘾。
戏演完了,福总管又识趣地跑了过来:"八王爷,您看今天的戏还算满意么?"一边哈腰一边谄媚地笑,后面跟来的还有文京山。
"还不错。"八王爷笑着说道,眼睛看向后面的人。
文京山赶紧一哈腰拜道:"奴才文京山给八王爷请安。"
"哦,水调园的师傅。文老板,听说你带的徒弟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八王爷摇着扇子笑道。
"哪里哪里,王爷高抬他们了,全是群皮厚的猴子,打打就听话罢了。"文京山还在哈着腰。
八王爷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起来吧,带我去后台瞅瞅。"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台方向看。
"是是。八王爷您这边请。"文京山和福谦赶紧把这位大主顾请向后台。

"八王爷您慢点,这后台东西多,乱的很,您小心脚下。"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戏子们休息的地方。
刚刚结束演出,演员们还没来得及换衣卸妆,突然看到这么个大人物进来都愣在了原地。
文京山一看这群傻孩子顿时冒了冷汗,赶紧喝道:"一群没眼力的,还不赶紧给八王爷请安,都杵在那儿干吗?"
听到这话所有人仿佛挨了晴天霹雷一样齐齐跪下,请安声此起彼伏。
八王爷刚想说免礼,眼睛却被个突兀的存在给吸引住了--那人还穿着戏服,但脸上的妆已经卸了,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细眉、凤眼,刀削一般的下巴显得这人异常清秀。注意到他是因为只有他还站着,脸上没有别人显出的惊恐,反倒像是看到惊奇事物还没搞明白的孩子,眼睛圆睁着如同小鹿一样,于是心里暗叹--好个标志的孩子!
正在欣赏中,旁边突然传来惊雷似的一吼,八王爷不悦地蹙眉向旁边看去,原来是文京山在跳脚。
"小雏儿,你个白痴饭桶,傻子样地愣那儿干吗?还不赶紧跪下?"一边说一边使劲朝他使眼色。
小雏儿被这吼声吓到,赶紧跪了下去,可头却依然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八王爷。
八王爷刚想文京山是不是又要开始吼了,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他一个健步上去给那惊恐的小鹿一个耳光,声音清脆的很。
小雏儿显然是被打醒了,立刻低下头紧紧咬着双唇,身体微微颤抖。八王爷也是吃了一惊,但顿时回过神来对跪着的一群人淡然道:"都跪着干吗,起来吧。"
所有人不敢动,文京山又是一嗓子:"都是死人么?王爷让你们起来,还不快谢恩起来。"
又是乱七八糟的一通谢恩声,随后都站了起来。
八王爷看着之前挨了一巴掌的小雏儿,走到他面前,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抬起那尖尖的下巴,问道:"叫什么名字?"
还没等小雏儿回话,文京山就赶紧接道:"回王爷,这小奴才名叫楚霖轩,小名小雏儿,是奴才给起的。"
"哦,楚霖轩......好名字,这名儿是谁给你起的?"王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回王爷,这小奴才......"
"文老板,我没问你。"文京山本来又想接话,被八王爷打住瞪了他一眼,于是赶紧住嘴退到了后面。
小雏儿被吓得不行,但头脑还算清醒,赶紧有样学样地回话道:"回......回王爷,奴才是孤儿,是奴才身上贴的字条写着这个名字。"一边说一边瞟眼师傅。
"你父母呢?"王爷问道。
"奴才不知道父母是谁。"楚霖轩如实道来。
八王爷看着楚霖轩惶恐的样子觉得颇有趣,问道:"刚才的杜丽娘是你演的?"
"是,是奴才演的。"楚霖轩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了,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呵呵,这么俊秀的男孩儿,当个戏子真是可惜了。"八王爷说着收回了扇子。
小雏儿定定看着他,浑身的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见他转身总算是舒了口气。
八王爷走到门口,手向后一挥,冲着手下的人道了句:"赏!"
"谢王爷!"文京山立马跪了下去,福谦也跪了下去,戏班子的人看这俩人跪下,也赶紧跪下,有模有样地跟着文京山一起谢恩。

京城的春天干燥,反而是这刚刚入夏的天气舒服些,前几日下过了些雨,空气中湿润了不少却又不像六七月那般潮湿。现在的天气白天虽有些热,到了晚上还是有点凉。
楚霖轩倚在房廊前的柱子旁,望着如水的月光,院中静得仿佛连蛐蛐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一双大手挨到了他的肩膀,随即一件长袍就披在了身上,回头望向一张英俊的脸,楚霖轩淡淡笑道:"师兄。"
"还没睡啊。"方云天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睡不着,屋子里有些闷。"
"出来也不披件衣服,小心着凉"关心的语气顿时溢出,让楚霖轩心生出些许幸福感。
他在水调园长大,从记事起就是跟着师傅练功,为了今后韧带柔软好下腰,师母在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就硬生生地把他的腰给扳弯了。他的记忆中只有师傅的鞭子,吃饭不对要打,睡觉不对要打,练功不对要打,连上茅厕时间久了也要打。师傅说他就是他爹,他娘就是师母,方云天是他亲哥哥。起初年纪小,他还真的信以为真,但到后来他才知道,师傅师母把他当儿子是要像父母一样培养他,教育他,把他训练成一代名角为他们赚钱,只有方师兄是真的对他好,处处向着他、护着他。师傅很喜欢师兄,说他是众多弟子中最有出息最有天赋的,将来能有大作为。但即便如此得宠的师兄因为自己的关系也挨了不少打,那一次,大雪天中俩人一起跪到深夜的经历到现在回想也让他觉得鼻子发酸。
"师兄。"楚霖轩轻轻唤了一声。
方云天竟倚着柱子睡着了,他赶紧睁开眼道:"哎呀,我怎么睡着了,真是的。"
"这儿凉,回屋睡吧。"
"那你怎么办?一个人待着多寂寞。"
"我也该睡了,你先回去吧。"
听他这样说方云天也只好走回自己的房间。水调园的房间可不是能够每人一间的,只有像楚霖轩方云天这样上的了台子的值钱人才可有独间,那些还没出茅庐的半大小子们通常是几人挤一张大床,更别说自己的房间了。
回到屋里楚霖轩倒在床上回忆着当天的种种,八王爷用扇子抬起他下巴的那瞬间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那样犀利的眼神,却是含着笑的,当然还有一丝轻蔑。我们这样的人,必是会被这些王公贵戚看不起的吧--楚霖轩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 3 章
清晨,八王府。
一位长相娇媚的女子边侍奉八王爷穿衣边说道:"王爷,以后千万别再喝那么多了,昨天吓死奴婢了,差点传了大夫。"
"呵呵,皇上的宴怎么能不喝,不喝就是罪。"八王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也不能玩命喝啊,以王爷的酒量都喝醉了,那其他人还不是要爬回去?"
"纤柔。"有些懒散的声音从八王爷嘴里传出。
"在。"为他更衣的女子停下手里的动作,垂手站好。
"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放肆了?"八王爷一改之前温软的语气,音调变得又冷又硬,室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奴婢不敢。"叫纤柔的女子立刻跪了下去,浑身微微发着抖,她太了解这位主子的脾气就像六月天一样阴晴不定。
"不敢?"王爷带着一丝冷笑站了起来,绕过她:"我听说你擅自决定把冯妈调开我身边,要她告老还乡了?"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话中明显已有了答案。
"奴婢......奴婢是看冯妈年纪大了,笨手笨脚不利索,怕侍候不好王爷。"纤柔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哼。"王爷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道:"起来吧。"
"是,谢王爷。"纤柔战战兢兢地起身,颤抖还未停止。
像是自言自语般八王爷说道:"冯妈的确年纪大了,也该回家了。她侍候了我一辈子。"他的脸上露出少许罕见的感激颜色。
"是,奴婢也正是这样想的,日后奴婢会比冯妈做的更好,会更用心地服侍王爷您。"纤柔动情说道。
"纤柔。"王爷走到她面前,撩起她的一缕长发戏虐地说:"你是不是会错意了?别觉得本王宠你几天你就可以得寸进尺,谁来服侍我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乖乖做好你的事就行了。"
纤柔赶紧应道:"是,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又要跪下,被八王爷一把拉住,瞪了她一眼说道:"下去吧。"纤柔听后自然是赶紧离开。
看她走了,八王爷的脸色渐渐由阴转晴。心中还是不由想起昨天看的那一出《牡丹亭》。好一个杜丽娘,不惜与世间伦常唱反调,敢与乾坤阴阳相驳悖--这是怎样一个刚烈坚定的女子。女子,女子......八王爷脸上露出一抹笑,戏里确是女子,戏外却又不是女子,那楚霖轩又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呢?
"子路,你去趟水调园,帮我请个人来,记得要请来,别抢。"八王爷脸上的笑更加别具深意。
贴身侍卫尤子路俯首应道:"是。"

"昨个八王爷赏脸,捧了你们的场子,但别高兴的太早,给点甜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文京山又在那里训话,每天开始练功前的训话已经成了水调园的规矩。
"昨天大家表现的都很好,小雏儿演的不赖,就是那傻气劲儿总改不了。"顿了一顿继续道:"王爷是什么人,也是由着你随便看的?昨天给你一巴掌把你命给保了下来,借着昨天王爷高兴,没治你罪,以后要还敢做这没脑子的事别说我,就是皇上也未必保得了你。王爷要你的命还不跟打死一只苍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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