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九襄[上]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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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脑袋,他决定把这个不算太愉快的插曲驱逐出境。今天的经历让他到现在还觉得踩在棉花上--先是丢了工作,再是轻而易举的在西夜得到一份待遇还算不错的工作,他想着等拿了工资就给婆婆请个护理。
巴士一晃一晃的,他觉得有点困,为了防止坐过站他努力揉着眼睛,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街灯,橘黄的光影不断流泻,象是从指尖流失的光年。
这个城市于他而言还是陌生的。他知道自己的精力会被一点一点熬干,成为庸碌苍生里最普通的一个。生活在窘境里面且已经失去幻想能力的人,大致都会这么想的吧?
俊秀轻轻开了门。老人已经睡了。他打来热水,搬了凳子在床边坐好。绞了温热的毛巾,从手开始,耐心地帮她擦洗起来。
老人的嘴巴抿了抿,睡地很熟。俊秀静静地看着她安详的脸,生活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只是苦了些,但对于从没享过福的人来说,苦和更苦,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所以他生活地依然还算开心。至少还有婆婆在身边。
年老的时钟缓缓敲了十一下,俊秀熄了灯,躺在床上回想课本上的重点,很快就睡着了。

五点起床。他拿出放在制冷功能基本为零的冰箱里的菜叶,洗净切成条状,在锅里炒熟了,混进先前的粥里一起熬。
在院子里洗衣服,白皙的手浸入满是泡沫的盆子里,黏黏的。他突然记起今天是周末,因为没有钱报补习班,所以今天是不用去学校的。
该带婆婆出去走走了,整天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他这么想着,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乘着天还不太热出去转转吧。
喂了粥,把婆婆从床上挪到轮椅上,慢慢推着往外去。
"呦俊秀啊,带婆婆出来转圈啊。"
"嗯......"低着头羞涩地笑笑,清晨的小巷渐渐热闹起来,婆婆坐在轮椅上,头发被俊秀梳理地很服贴。
在巷口的早餐车上买了包红豆奶,撕了口子插进吸管小心地递到婆婆手里。温热的,带着牛奶特有的香味。
俊秀眯眯眼睛,推着轮椅往附近的小公园走去。
他还记得小时候,婆婆带他来公园。她坐在椅子上看自己东跑西跑,等发现自己开始掘土挖蚯蚓的时候,再过来拉自己,拍干净手上的泥,然后刮自己的鼻子。
那都是些天色微暗的傍晚,俊秀对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婆婆的手,粗糙的,但却很轻柔。
他找了个阴凉处停下脚步,坐在公园的木椅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俊秀拿手去擦婆婆嘴边的红豆奶,一起安静地发呆。
慢慢热起来的时候,他推着她回家。
下午温书,时间一晃而过。煮了饭,和汤拌在一起,喂婆婆吃完,洗了碗以后他就关门出去了。
夜幕降临,白天过去了。

This is why I always wonder
I'm a pond full of regrets
I always try to not remember rather than forget

This is why I always whisper
When vagabonds are passing by
I tend to keep myself away from their goodbyes

Tide will rise and fall along the bay
and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People come and go and walk away
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
太过冷静清醒的声音,低吟浅唱。依旧白衣的少年坐在台上,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象是朵在寂寞中盛放的花。底下的人有些错愕,但却并不起哄。快12点半,这应该是少年今天的最后一支歌了。少年安安静静地唱,于是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听。盛宴开始前的纯白涤净,更能刺激人的视觉与感官吧?毕竟在那之后的,会是活色生香的......艳舞。

This is why I always whisper
I'm a river with a spell
I like to hear but not to listen,
I like to say but not to tell

This is why I always wonder
There'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I won't go anywhere so give my love to everyone

............
有天对着镜子描上最后一笔眼线,镜子里映出自己妖娆魅惑的脸。嘴唇嫣红,色彩灵动。有人说过,颜色过于艳丽的东西,往往含有剧毒。
耳朵边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絮絮的低吟。他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觉得莫名的荒凉。
在后台刺目的灯光下,他第一次觉得无所遁形。掩饰般地拿起桌上的水杯,透明的液体欢快地流进他的身体。
"有天快点,到你了哦。"
喝掉最后一口水,他看着对面的镜子,慢慢的,眉梢轻扬,朝自己露出熟悉的笑容来。
............

Tide will rise and fall along the bay
and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People come and go and walk away
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Tide will rise and fall along the bay
and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they come and go and walk away
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they come and go and walk away
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
俊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快步走下舞台。拿起扔在角落里的包,他低着头往外走。身边的口哨声突然此起彼伏,本就不甚明亮的西夜突然之间一片黑暗。
他奇怪地四下观望,一束白色的光线猛地打在舞台上,几声被音响刻意放大的脚步声之后,女人的呻吟声很有节奏感地响了几来。
俊秀的脸几乎在瞬间就红了。他匆忙收回视线,往西夜的出口挤去。
人群躁动,香水味夹杂了汗味扑面而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推搡间俊秀一阵气闷。
"嗯啊......KISS......"男人挑逗的声音刺穿了他的耳膜。少年禁不住好奇,终于又把视线投注到舞台上。只一眼,当场呆立。即使隔地远,但是昨夜的记忆依然翻涌而出。
"诶......唱歌很不错诶......"
"小东西,会不会接吻?"
浑身莫名地战栗,是他。他认出来了。

有天的手拢着话筒架,媚眼如丝,鼻息透过话筒扩散到无限大,嘴唇又微微开启,轻轻地呻吟一句,胯部已经开始扭动。
"......COME~ON......"
极慢极慢地扭动,左手按住话筒,右手五指大张,顺着黑色的架子上下滑动,鼻子里发出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背景音乐里女人的呻吟声渐渐小了,他直起身,一把推开了架子。
姿态摇曳地往舞台中央的银色钢圈走去。纯黑的开襟上衣长及膝,在腰部松松地束了根艳红的腰带,闪闪的水钻在迷离的光线下折射异样的光彩,微微露出一点白皙的皮肤。下面是银色的靴裤,黑色的靴子,简单,却又分外诱惑。
略长的头发凌乱地打散着,即兴挑染成桃红和深紫色。他扯着唇角,握住了钢圈。
女人高声的尖叫伴随着男人压抑的低喘,有天整个人贴上钢圈,舌头探出来,动作迟缓地舔舐冰凉的金属圈。双腿分开,右脚弯在钢圈上,身体来回蹭着,腾出左手,沿着大腿内侧一路上滑。
女人的叫声戛然而止。又是刻意被扬声器放大的脚步声,"踢踢踏踏"仿佛有人越走越近,随后"吱嘎"一声,推门而入。响起男人小兽般的破碎呻吟。
有天眉梢一挑,左手停在腰带上,跟着节奏耐心地磨圈,臀部持续摇摆,目光盯紧台下的某处,舌头又探出来,舔上自己的右手。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后他果断地解开了腰带。
"啪"一声,类似鞭打的动静,有天眯起眼睛,凭空甩了下腰带,身体倚在钢圈上,裸出的皮肤紧贴,刺激地胸前那抹粉红瞬间挺立。
男人的呻吟急促起来,有天扔下腰带,瘦削的腰肢如灵蛇般绕着圈身打转。没了腰带的束缚,开襟的上衣完全敞开。有天的右手来回抚摸银色钢圈,轻柔如情人间隐秘的小动作。左手却顺着自己的上身线条慢慢摩挲,胸前的两抹嫣红完全散在众人眼前。脚步一滑,他转身背抵着银圈,嘴唇微启,水润的眼神迷离地看着光彩跳动的台下人群。
杂乱而淫糜的气氛,燥热象海浪般一波一波涌上来。俊秀面红耳赤目瞪口呆,不经意间声音已经溢出口。
"你......是谁?"
只是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台上的男人象是调情的兽,此刻他是西夜的主宰。
俊秀感觉到周围人群呼吸的急促。激烈的冲撞声中俊秀抿紧了唇,他准备离开。
"你在这里......"身穿西夜制服的男人刚巧从他身边擦过:"蓁姐让你过去。"
俊秀莫名地看着对方,然后点了点头。

一路走过来,脑子里依然挥不去男人扭动的身影。俊秀深深吸了口气,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清晰地来回飘荡。22号。
他抬头看看了门牌,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你来了。"陆蓁掐灭指间的烟,眼波流转,异常妩媚。
"蓁姐好。"他弯了弯腰,局促地站在门边。
"俊秀你过来。"陆蓁慵懒地开口,身体整个陷进松软的沙发靠背,似笑非笑地瞥了身边的女人一眼。
"笙蓝,这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金俊秀。"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被唤做笙蓝的女人点点头,"阿蓁你费心了。"
只此一句,却再没有什么其他表示。陆蓁皱起眉,又点了支烟。
吞吐的眼圈迷蒙了她的视线。修长白皙的指间夹着燃到一半的烟,她开口了。
"俊秀你坐过来。"她指了指笙蓝旁边的位置。俊秀愣了会,僵着身子坐了过去。
笙蓝朝他笑笑,却是很清冷的笑容。她长地很漂亮,不同于陆蓁的精致艳丽,她的漂亮是带着距离感的,遥远地有些虚幻。
"你叫俊秀?"她淡淡开口。
"啊,嗯......"他在沙发上挪了挪,浑身不自在。
"不介意地话,你可以叫我笙蓝。"她无所谓地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笙蓝姐。"俊秀看看她,又看看陆蓁。陆蓁一径抽着烟,神色不明。
然后就又没了声音。三个人都沉默。
门却又被推开了。
"热死了,蓁姐我要冰水。"男人大咧咧地走进来,直接坐在陆蓁旁边,还没卸妆的脸上色彩浓烈。
"作什么死,喝温水,你的胃本来就不好。"陆蓁递给他一杯温水,他仰着脖子喝,眼梢往旁边的位置上瞥。
正巧对上少年诧异的眼神。
"噗......咳咳......"立刻呛住。
胸口一片水渍。陆蓁抽了张面纸给他,他一边擦一边又往那边看,笑笑道:"笙蓝姐也在。"
"刚下场?"笙蓝无可无不可地问了句。
"啊对。"
"有天你先送俊秀出去吧,我跟笙蓝再说会体己话。"她看了看俊秀,朝他点点头,俊秀立刻站起来,如遭大赦般:"蓁姐那我先走了,笙蓝姐再见。"
说着又看了眼男人,转身就走。他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人流稀落的凌晨街道,俊秀回头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他正双手插袋走地摇摇晃晃。
还是陌生人吧?俊秀边走边想,不自禁地又回忆起他在舞台上的样子。用风情万众形容一个男人会不会不太好?他皱皱眉头,又回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诶......小东西......"
俊秀猛地转过身。男人微侧着头停下了脚步,唇边又是那种挑逗般的弧度。
"我有名字的,我不叫小东西。"俊秀声音弱弱的,脚尖蹭着地,说:"我叫金俊秀。"
"呃?"对方呆了呆,"啊......知道了,我说,我回去了,站台就在前面,你自己回家吧。"
"哦......"俊秀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站牌走去。这么晚还有车的吧?他不确定地往开车时间表上扫了一眼,果然有的,十几分钟后还有最后一班。
他在站台边的不锈钢椅上坐下来,看到男人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把身体微微缩起来,手臂压在腿上圈住自己的脑袋。
椅子震了下。他从手臂和大腿的空隙里睁眼往旁边看,瞬间又抬起头。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叫朴有天。"他无所谓地瘫在椅子上,右腿支上左腿,晕黄的路灯下,他脸上的妆有点花。
"以后别去西夜了。"他说。
俊秀沉默了半晌:"我没钱......"
"切。"他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一声。"我是为你好。"从他这样的妆容和穿着的人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那你不也......"小声地说了这四个字,俊秀没敢接着说下去。
有天特轻蔑地拿眼角扫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的这张脸,她们不会对你有兴趣的。"
"啊?"
"不过......你跟央真的好象......"
他突然凑上来含住了他的嘴唇。俊秀骇地双眼大睁。他的嘴唇上有柔软的温度。他看到夜行巴士刺目的车灯穿透了夜的黑暗。

"离她们远点。"他听到他的声音。

 



【5】

流氓。
俊秀忿忿地切着刀下的菜,"乒乒乓乓"捣鼓了半天,他听到婆婆的声音。
"渴。"
立刻清醒。他惊骇地看着案板上变成粉末状的菜叶......算了,买点皮回来中午吃馄饨吧。他洗了洗手去给婆婆倒水。
老人坐在客厅里,手里捏着张照片。俊秀走过去,轻轻摸着她的手:"婆婆,喝水。"
"儿子......今天老师夸你没?"
俊秀抽出她手里的照片在相册里放好。"嗯......我很乖,老师每天都夸呢。"
老人的唇角动了动,满意地喝起水来。
俊秀看着照片,悲哀地笑了。
如果懂得我的处境,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不要再去西夜之类的话了吧?清秀的眉目黯淡下来,他收起相册:"婆婆,我出去买点馄饨皮,一会就回来哦。"
他没有看到老人探出轮椅的右脚。
天翻地覆。

"怎么是他在唱?"有天坐在吧台前看着舞台上摇滚地厉害地男人。
"没来呗。让瑞去救场的。"
不会吧......真的不来了?有天止住嘴角不停的抽动,还是让自己吓着了......?他无趣地趴在台子上,慵懒地象只刚睡醒的猫。
"今天老板来过。"小齐不经意地提起。
"才刚走,面色不善。"
"......哇......"上次游邵来西夜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央死了以后他就基本不来了吧......有天眯起眼睛,这样就很顺了。难怪他会来。只可惜那个人今天没来哦......
他站起来,决定去看看蓁姐。

一室的烟。女人蜷缩在沙发上,海藻般的长卷发披了满身。
"蓁姐?"有天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她不理会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发呆。
有天也看过去。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姿态悠然地逛街。
"你疯了。"待看清他们的长相时他脸色大变,快步过去关了电视。"你跟踪他们?"
陆蓁扫他一眼。"贱人。"
"他们还不知道吧?"
"金俊秀今天没来?"她答非所问。
"......嗯。"
"真可惜。"她躺在沙发上,双眼望着低垂的天花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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