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爱徒的一片痴心,玉龙吟深为爱儿觉得喜悦,他便答应了金辰鹰:"不管凝儿会不会醒,在我这个娘亲眼里,你就我的另一个儿子了。"
金辰鹰哭着叫了声:"娘亲,"便倒在玉龙吟的怀里,如同小时候一样无声的大哭起来。
众人之中,风涵最为内疚心痛后悔,弟弟来向自己求饶的时候,自己摆臭架子不理他,伤却他。还没来得及兄弟和好,兄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防卫是中泽的事,自己疏于防范,未能防大患于未燃,首过之人应当是自己。可是如今向母亲认错,母亲没有责怪自己,反倒温言劝慰。向弟弟道歉么,弟弟全无声息。这自己的过错竟是无法弥补了,直叫风涵深悔当日自己的纵性。
过了最紧张的十五天,晴轩说死神暂时已经离开了,不过何时醒,日期是个未知数。玉龙吟很感谢这些江湖人物这些天的支持,还是热情款待了他们,并准备厚礼,在大殿给他们送行。众人正要离开之际,侍卫来报,北夏宁亲王孟思恩率领北夏的使团再度光临龙泽。北夏的使团不是庆祝泽庆日后就走了么,为什么又来了,他们的壶芦里要卖什么药。龙泽诸君的脾气现在可不好,大家已经想好了,再有那个什么那燕的事情,问都不用问推出去杀了,都是那个女人弄出来的事情。
二十九,比翼飞
龙泽诸君和各大门派的人都怒气冲冲地盯着北夏的来人,北夏的亲王爷不仅带来了许多的礼物而且还把那个那燕也带来了。众人一见到这个惹祸水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许多双眼睛就死死地攥住了她。
宁亲王拉扯着嘴唇陪着笑道:"泽主,看在我家陛下娶了您的表姐的份上,您就容咱们说个话儿,把话说清楚了,咱们就走。"
玉龙吟把不耐烦往下压了压道:"王爷,请吧!"
"小王,是代我陛下特意来向龙泽的小少主道谢的,并且将那燕这个奴才押来由泽主处置的。这奴才不明就里,信口开河,以致于龙泽的小少主受屈,我们陛下甚感过意不去,所以让小王来给泽主交代明白。"
这半个月来,玉龙吟所有的心思全在小儿子身上,对于泽外的事物真个是不关心,北夏的帝君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这三十年来种种祸端还不是由他心存不轨恶意挑起的,他来向龙泽道歉,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啥好意图?
柳熙阳大喝一声道:"主上,把北夏的狗子们赶出来,他们还知道过意不去,叫我说,打断了他们的腿,跟孟思远这个混帐开战,表姐嫁错了人,姓孟的什么时候待她好过了,姓孟的有甚脸面提到表姐?"
宁亲王好不蹭蹬,脸红得如猴子屁股,不知说什么才好。玉龙吟轻轻喝道:"表哥,不要打断他的话,让王爷说下去。"
宁亲王脸更红了,打了半天哈哈,却是说不出口,低声道:"北飞,你出来,给泽主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北飞出列,风涵诸人与真心打交道多了,自然认识他,他是真心的心腹侍卫,跟众人的关系不薄。北飞道:"几位爷,我听说那燕前来的寻仇的事情,本来早想押着她到龙泽来陪罪了。只是咱们北夏局势混乱,北飞又受太子爷的临终所托,所以没有及时来澄清误会,北飞替那燕先向诸位爷陪礼。"
风涵摆手示意他不必太客气,只管将话说下去,北飞便接着道:"爷们,咱爷因为小爷起病是不假,但如咱们爷这样的人,不是情场失意就能打倒的,咱们爷是在情场失意之时,没有防备,被前来探望的太子妃下了七步红,咱们爷虽然用内功逼得紧,但是这七叶红太厉害,咱们爷还是没有逃过。这事是咱们北夏的家丑,但是咱们爷有过交代,有一天要向几位爷说清事实,故而虽然难听,北飞谨遵爷的令谕,有什么说什么。"
金辰鹰大喝一声道:"北飞,你把话说明白,难道三弟并不是被六弟激伤而亡,而是另有死因么?是太子妃毒杀了他?太子妃不是跟他有了孩子了么,三弟与六弟交恶,太子妃不是趁机刚好可以和太子复合,为什么又要毒死他?"
也别怪金辰鹰急,那太子妃是苦栎金怀柔的侄女儿,虽然从小和金辰鹰不睦,乌鸡白眼,但是毕竟是公主,事关原来的苦栎皇室,今天的北渊皇室的名声,金辰鹰怎能不问个水落石出。
"二爷,您别怪奴才说得不中听,可这是事实。那太子妃如今已经被废了,咱们陛下准备绞死她。二爷你惹罪,奴才是不能叫她太子妃了,这金庶人,她耐不住凄凉,便与孟思北这个国贼暗勾成奸,这孩子是个孽种。咱们太子从来不与太子妃同寝,这丑闻早就知道了,可是太子为了顾及两国皇室的名声,隐而不发。想不到孟思北这个畜生好深险的恶谋,他早有夺国的念头,但却忌惮太子。可是太子对他防范得极严,他没有机会下手。他说动了金庶人,说如果他登基,这孩子便是未来的北夏帝君,金庶人也可当名正言顺的皇后,而不必到时候被太子爷赶出。这金庶人狠毒狡险,便趁着太子生病,借故一次次前来探望,每次都将毒用布巾悄悄地抹在太子的枕头上,等太子连连发觉时,已经中毒很深了。太子临死之时本来完全绝望,知道没有办法防止孟思北的辣手。可就在这时,小爷上门探病,咱们爷趁机把北夏的大事托给小爷,请小爷看在咱们慈贤后是泽主表姐的份上,在北夏要亡国之际出手相援。当然小爷用不到以龙泽的势力出头,违了龙泽与北夏不交好的祖训。小爷只要想办法说服军中原来忠于太子的将领,并帮忙将这些将领逐步换进京城,如果孟思北没有野心倒也罢了,如果有妄图,便将孟思北除去。小爷没有负咱们爷的所托,运用他的财力,买通了北夏亲近孟思北的大臣,偷偷将一些将领都换回来,并安排咱们私下会见到了这些将领,将太子临终的笔谕晓示。那孟思北真是枭獍之心,一个月前,他控制了陛下的亲信,终于动手。就在他要将咱们陛下缢死的时候,奉小爷这命驻于北夏的龙神侍卫救了陛下,并且临时调动了那些将领的军队,打垮了孟思北控制下的御林军。咱北夏将要国崩土塌的时候,小爷力换狂澜,救了北夏的江山。咱帝君痛定思痛,才命咱们立即来向小爷致谢。奴才将那燕押来,让泽主处置,还有那孟思北,多次挑起与龙泽的争战,帝君也将他押来交于泽主处置。"
北飞简略地介绍了事情的始末,风涵一下子掉进了火坑,一下子又被推到冰湖,他心痛得一片混乱,怒吼了一声道:"你们北夏人把你们的东西,你们的人全都带走,马上给我滚,什么那燕,什么孟思北,弄得咱们龙泽七上八下了来道歉,顶什么用?杀了他们能将我弟弟换回来么?"风涵向来最为温文冷静,但是此刻却如一头怒狮。为了这件事,把弟弟逼得人不人,鬼不鬼。到头来真相却是如此,风涵情何以堪。他的什么修养都没有了,在大殿上狂怒地冲向北夏的使团。
玉龙吟一看只怕儿子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有违礼节的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收场。龙银带一动,将儿子紧紧缠住了。中泽几位殿主将他拦住,风涵悔难自控,狠狠的几拳砸向胸口,口中喷出血来。司马逸云他们死死拉住风涵的手,玉龙吟无奈,只得出手点了儿子穴,命泽远将儿子抱下去休息。
龙泽自然不收北夏的东西,打发了北夏使团离开,宁亲王还想多说几句,龙泽的几位跟他有点交往的长老,把他们劝了回去。孟思北这才知道出了这种事,也不能怪龙泽对他们没有招待的礼节,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事情的真相出乎大家的意料,如此说来,小主儿便没有多大的错了,反而是风涵死抓住了一件本来就有隐情的事,把弟弟委屈得这样,这下连情都没地方陪去,回了梵音阁,抱着头痛哭。金辰鹰也是悔不当初,原来堂妹对自己说得全都是瞎话,她从北夏来参加自己的登基典礼时,把凝儿和三弟的关系说得龌龊不能入耳,如此想来,都是她编出来的,其实并无此事,可恨自己小肚鸡肠,直到今日之前,还对凝儿与三弟是否有私耿耿于怀,真是对不起光明磊落的三弟和情深义重的凝儿。
时近年关,本来这是龙泽的一个富裕欢庆年,明皎有大笔的节余。泽主又拿出了二千万两的私有之金,让加倍的发赏钱,准备过年。但是龙泽却笼罩在一片惨去惨雾之中,人人心头压着巨垒,略无一点喜气。泽主叫人不仅在大城市,而且还在各个小城镇同样放烟火,挂花灯,可是大家心里都惦记着小主子,小主子奋不顾身拯救普通泽民之子的事迹已经传遍了龙泽南北,谁能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大肆欢庆呢?特别是天龙城,每天都有上千人来问,小主儿醒了没有。风涵更是已经一个月没有回过龙燕了,整日家拉着弟弟的手,啁哳自语。但是风凝置若罔闻,像一块石头一样,随你们拔弄,却固执地不开口。
过了正月十五,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风涵轻轻将他伤痕累累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小小,你想哥哥,想娘亲,想大家么?如果想你就眨眨眼睑好么?你要惩罚哥,你就醒过来,哥任你折腾。"
围观的几个侍女们都跟随着中少主的呆话叹气,这话都已经说了令人耳朵起茧了,能有什么用啊?没有想到,风涵一抬头,就见弟弟的眼睑在微微颤动,风涵跳起来,狂叫道道:"娘亲,娘亲,凝儿动了,动了!"
玉龙吟和风净尘转眼就到眼前了,二人见爱儿的眼角流下了两颗泪水,慢慢地渗入了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头发,渗入不见了,又是心痛又是欢喜。金辰鹰急着把晴轩提了来。晴轩搭了搭脉,欣喜若狂,流泪就说明小主儿在情感上已经有了反应,应当加大药用量,促使小主子恢复神智。
风凝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脑子身体先是痛得很,然后就什么都忘记了,眼睛睁开后,这地方怪怪的,这光亮和平常看上去不一样。风凝脑中全是盲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晓得那个长得连神仙都找不出来的人,让他叫舅舅,另外一个稍微差点,不过也很顺眼的人,让他叫三哥。舅舅是啥米东东,三哥又是什么虾米?不明白,不过他们给他很好吃的东西,那就看在肚子舒服的好处上,叫两声罢。
三哥每天都搂着他到处闲逛,舅舅每天都抱着他睡觉,这两人都和蔼可亲,这地方的人更怪了,见了他就往下蹲,害得他总是往自己的脚底下看,老以为自己脚下踩了人家的脚。舅舅告诉他,这是向你行礼,你不需要回礼,不过要抬手让他们起。为什么别人见了自己要行礼,而自己就不用向别人行礼呢?舅舅解释了一遍,听不懂,肚子好饿,还是吃饭忘记不了。
每天玩,累了就趴在三哥背上睡觉,真是太好了。不过这一天三哥不陪他玩了,拉着他的手,流了很长时间的珍珠,风凝拿手摸摸,那些珠子就渗进手里。这三哥真怪,眼里为什么流珍珠呢,我怎么就流不出来?舅舅带着他出去,到了一个高高的楼顶,哇,好大一个轮子,舅舅说这轮子很好玩,它会转,你坐上去,它就带着你在天地之间转一圈,有舅舅看着,不用担心。那就上去吧,风凝兴奋地坐了上去,舅舅在自己头上深深地吸了几口,发出了啧啧的声音,也掉下珍珠来,这是干吗?
哇,轮子转起来了,真是太好玩了。等,等,乖乖转得太快了,喂,放我下来,舅舅,快把我拉住。轮子,轮子舅舅,轮子三哥,我求你别转了,我头疼。别,别把我甩出去,我会摔成每天吃的干饼的。
风凝只觉得全身被这轮子抛入了空中,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自己在虚空里直坠。突然重重地砸在一样东西上。噢,是一个人,看来自己把他砸惨了。咦,这人怎么怪成这样,全身都光光的,身上涂着怪七怪八的难闻东西,像只光猪一样难看死了。
哎哟光猪老兄,你别拉我,我压了你,是我不对,我叫舅舅三哥陪你成不成,你把我放开。呀,怎么回事,我到光猪老兄的躯体里面去了?你,你放我出去,你凭什么把我囚在你身体里头,舅舅,三哥,救我。呵,怎么我的身子好疼,全身都疼,同火烤一样,疼死了。
什么声音,难听死了,老在我耳边老叽叽歪歪的。我在空中掉了半天,口渴了,我要喝水。没有理我,这些人听不见。再大声一点,我要解臭臭,也听不见。惨了惨了,臭臭就这样流下来了,光猪老兄,看来这回你不仅是难看,还难闻了。这可不能怪我,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这人不爱卫生,是你硬拉我进你的躯体里头去的。
累了,累了,虽然身体还是疼,可是眼皮合得紧紧的,睡吧,我又臭又难入目的光猪老兄。外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同一群鬼差不多,发出哭不哭笑不笑的声音,吵得睡不着了,光猪老兄睁开眼睛,对那些破鸟说"闭嘴,本少主要睡觉。"
"唔,少主,少主是什么玩意?自己怎么知道"少主"这两个字眼的?不管了,先睁眼,吵死了。哟,睁眼为什么那么费劲呀,那个坏蛋用东西压着我,你压我偏挣,一二三,加油。"
总算睁开了,为什么,为什么外面的光如此刺眼,从瞳仁到脑子都被这光照裂了。不要醒了,不要醒了,哇塞,眼好痛啊!
众人见风凝的长长睫毛颤动,双目微开了开,旋即又闭上,接着便渗出泪来,想来一定是为自己的不幸伤惨,既是欢喜得发癫,又心痛得发慌,便一个又一个的呼唤他。风凝本来想放弃挣扎了,睡着了算了。可也实在太闹了,他又气又恼了,我到底得罪谁了,到轮子上转了一圈,就被这光猪给抓住了。抓住也就算了,还来一大群怪物,不但不给光猪穿衣服,反而老是吵吵他。光猪一定是个白痴,不行,不能让他被欺负,破口恶骂怪物们一顿,不给你们一顿狠骂,不知道小爷我的厉害,在舅舅那里大家可是见了我就吓得往下蹲的。风凝竭力睁开眼,但光更刺痛,就把眼睛缩了回去,眼泪又涌出来了。
风凝第三次睁眼,觉得自己声壮如牛了:"不要吵,我要睡觉,怪物们,闭嘴。"他说得声响无比,可偏生周围的人头晃动,更大声的不住哇啦。这些人是怎么了,自己好歹是龙泽少主,讲话如此不灵么?真不可待人太好。
等等,龙泽少主是啥做的,自己的脑子里怎么会爆出这句话,想不通,不想了。太累,太累,睡吧,乖乖光猪兄。
接下来七天,风凝就这样又开又闭,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金辰鹰他们急着问大夫:"凝儿到底醒了没有?"玉龙吟更是心急上火。
晴轩静声敛气道:"小主儿,正处于魂聚阶段,他现在的一切动作都是无意识的,他还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说罢他小心地措词,对着玉龙吟、金辰鹰和风涵又道:"这些天不是最为难的,只怕接下来的半月才是最难熬的。泽主和两位少主都有魂魄恢复意识后的体验,不必属下多赘了吧!"
玉龙吟三人冷冷打了个突,一想起死而复生时恢复意识的那一段时间,无不毛骨悚然。此中滋味,无人愿意再品尝第二次。肉体和精神上传来的排山倒海的巨痛,一次次将生魂打入到了冰寒谷地或者烈焰山口,多少回死去活来的挣扎,痛不欲生的磨挫后,才能平静下来。纤弱的凝儿如何经得住这番苦磨。玉龙吟当下吩咐,大家分成四班轮流守护,倘若风凝出现休克和心悸现象要马上传神医们。
暖阁里引进了兑了月湖水的热泉水到也不冷,风凝是赤条条地躺着,什么都不盖,反正现在是天寒地冻,没有什么病菌能够成活,所以不给他加任何东西庶掩,只在身上涂了厚厚的药膏的,反倒可以省去撕绷带的痛苦。玉龙吟细心地摸着儿子的身子,感觉如果冷了,就叫人将温泉水的水温升高。守着守着便不知不觉得睡去了。
风净尘刚要给他加上衣服,一碰到的身子,玉龙吟在睡梦中就有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产生。手一动,已经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不仅是惨绝人寰的伤害过他,如今又要来夺走儿子,此刻他只有一种野兽护雏的本能冲动,双手加紧,风净尘不想挣扎,就这样被珠儿掐死算了,反正自己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补偿珠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