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得到死奴集体逃亡的消息的金辰鹰正要叩见父皇,希望将这些死奴收归己用。心里正为如何说服父皇而烦恼,却只见三位哥哥从宫内出来,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的模样,不由得直叹冷气,这三位哥哥眼见父皇身子每况愈下,不但不忧心如焚,反倒以为自己为王作帝有日,竟然是一天比一天高兴,父皇这样的人,如何生出这等儿子来。
四章,沧江怒涛平
风寒不想让另外的死奴知道弟弟,在送走众人后,回到小石洞。他刚背起弟弟滑下悬崖,另二院的禁军就冲进了第三院。风寒已经别无选择,他取了一根芦苇让弟弟含在口中,嘱咐他不管如何都不要挣扎,不然渡江的时候,风寒可能会因为身体失去平衡兄弟俩都会被沧江的怒涛吞没。
游到江的一半时,江涛狂作,那一阵阵巨波把风寒无数次的压到了水底。可说来也怪,每道巨浪虽然都把他压下去了,可是浪里面的压力却小得很,而且有许多的空气,风寒根本不用浮上来换气。风寒还不知道,那大风浪的遮挡刚好避过了一队队到江边来搜寻的士兵眼睛。领军的校尉寻思,那么大的风浪,二里宽的沧江,就算大船也保不住要翻身,更何况只是单个单个的人呢?如果那些死奴真的跳了沧江,只怕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再说江对面就是苦栎的国土,鸿雁与苦栎的停战协定还在,总不能派船到对岸去,所以大家都只用眼睛搜着江面,如果看见人头上来,就用箭描准了一齐射。所以这层层大浪,成了风寒兄弟天然的救命靠山。
到了江对面的水草从中,尽管已经疲倦得全身都要瘫下去了,风寒却还是紧紧拽住了几根粗大的水草,把头埋在水草堆里,一直到天黑了,对岸的鸿雁军队已经看不见江这边的情形了,他才挣扎着上了岸。他不敢停下来,连滚带爬得直往林家村的方向而去。
林家村这三年来他已经偷偷去过很多次了,那里是苦栎的国土,而且山村隐秘,自己把弟弟放在方师傅那里应当很安全,而且莲姐姐那么善良,不用担心弟弟没有人照顾。而安顿好弟弟,自己要去找那位柳熙阳伯伯,如果找不到他,自己也要去找到龙泽,彻底安稳下来,才把弟弟接回去。
莲儿兴奋地迎接风寒进去,方师傅和莲儿一看到那小竹筐里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时,方师傅泪水涟涟,莲儿更是号陶大哭赶来。是谁把这个小东西伤成这样,全身没有一块好肉,骨头都瘫软着,已经快十岁了,看上去只有五岁大小。风寒一把他放在床上,小东西就惊慌的缩成一团,紧紧地躲进哥哥的怀里,看都不敢看莲儿父女一眼。
方师傅抖着手指道:"这,这种恶行,是谁做的,这个该天打雷劈的。"
风寒沉默了一会儿道:"五岁的时候弟弟贪玩,不小心从悬崖上滚了下去,好在下了大雪,那下面雪还厚,所以命保住了,但是因为下面石头太多,所以就摔成了这样。"
莲儿哭道:"五岁的孩子为什么让他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你们的爹娘呢?"
风寒的脸全暗了,他沉静了好一会儿道:"我爹早死了,我娘想管也没有有办法管,他自身难保。我不是跟师傅说过么,我们是天竺院的死奴,姐姐以为奴隶能得到多少关怀呢?是我没有能照顾好弟弟,全是我的错。"
莲儿边哭边轻轻地去抚那小东西的后背,好瘦,没有一点肉,都是突出的肋骨。莲儿的心剧烈的颤动,她以最温柔的声音道:"小弟弟,你别怕,姐姐会照顾你的,再也没有人会欺侮你了。让姐姐抱抱你好么?"
风寒把手松开,小东西失去了屏障,一下子又把自己蜷得紧紧得,浑身的骨头好像没有一根似的,成了一个小的软筋团。莲儿伸出手去把那个小软团轻巧地拥在怀里尽量不弄痛他,她轻轻地抚着,边抚边亲着小软团的后背。
说实话,小东西身上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他已经几天没有擦身了,什么东西都沾在身上,可是莲儿心里已经被爱怜和心痛占满了,小东西的可怜无助,让莲儿只想倾其所有的爱他。
晚上莲儿一点都没有害羞,和风寒一起给小东西洗了个澡。那么多伤啊,说遍体鳞伤还是说小了,莲儿觉得实在不像是摔下来就能造成的。可风寒说那么多伤,是因为摔下来一天,风寒才找到他,当时弟弟已经被其他野兽咬了,所以才留下的。这苦命的孩子当时是怎样受下来的,他能没死真是天大的造化。可是这样又哑又瘫地活着,又比真的死了好了多少?死了没有痛苦,而那小东西,看得出来,那些断骨,给他带来的苦痛是无穷无尽的。
洗干净的小东西躺在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很乖巧地看着风寒,风寒坐在床边给他背书。莲儿看着小东西纯洁的脸和那双因为缺少爱而格外渴望的明珠,忍不住又哭起来。小东西看着她,令莲儿难以相信,小东西看着她慢慢地笑了,慢慢地像沧江里的粉红的清荷一点点地展开自己的花瓣,慢慢地在精巧的小脸上开出了一个甜美无比的笑容。小东西真的是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小玉娃娃,他那样笑起来的时候,莲儿没法不怦然心动。风寒是莲儿到现在为止看到过的最好看的小孩,把林家村和附近几个村的漂亮男孩加起来也不及风寒的一个小手指,可是小东西却被风寒还独具一种让人怜爱的魅力。莲儿只想尽自己的一切来给小东西快乐,她急急忙忙地赶到橱房去,要为小东西做顿最好吃的。
风寒见他笑了,便柔声道:"弟弟,明天哥哥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接你,你要听姐姐的话,姐姐就是咱们的亲姐姐,师傅是咱们的亲爹一样。如果痛了,你就忍着些,不要给姐姐他们带麻烦,姐姐要照料师傅,又要照料你,很不容易。"
莲儿出来刚好听到了这话,莲儿轻责风寒道:"寒弟,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把我当亲姐姐,什么病痛都要和姐姐说,如果强忍着不说,姐姐可要生气了。"说完把一碗鸡肉汤递到小东西面前,莲儿的眼中闪着期盼的光芒,小东西本来想躲回哥哥的怀里,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如此无私的笑容。小东西在风寒怀里挪来挪去,过了好久,终于露出来头来,张开了嘴,自愿地吞下了第一个陌生人喂他的东西。
风寒走了,小东西躺在莲儿的怀里,死死地盯着哥哥的背影,一颗颗的小珍珠全落在莲儿的手上,那种无声的哭泣比大声哭叫更让人伤惨,失去了靠山的小东西害怕地紧紧抓住了莲儿衣服,仿佛莲儿是他最后的依赖,如果失去了莲儿,他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了,莲儿想抱着他去睡,小东西却死也不进屋去,只是傻看着风寒离开的方向。莲儿抱紧了他,一直站到小东西睡着了,才能将他抱回来。一连七天,小东西醒了就往下掉泪,吃得很少,有时就一整天不吃。莲儿知道他想着风寒,心疼地常常抱着他,唱着歌哄他,替他宽解,总算小东西不怎么想风寒了,偎依在莲儿的怀里,像只可爱的小猫。
五个月后风寒回来了,风寒要带走弟弟。临走那个晚上小东西抱着莲儿无声的哭了一个晚上,嗓子哭出血来,莲儿也舍不得他,两人抱着哭,连方师傅都伤心得老泪横流。别看只有五个月,可谁不喜欢这讨巧的小东西呢?别看他不怎么会动,更不会说,可他会在你累得满头大汗或者心情不快的时候,无比纯洁地向你笑,甚至朝你做鬼脸,吐舌头,皱眉头,把你逗得开心起来。有时候莲儿父女真不能相信,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不但还笑得出来,居然还能逗别人笑,这个小东西,可真是个小宝贝哎!
风寒在舍不得的目光中远去,他已经和那位柳熙阳伯伯联系上了,柳伯伯受召入朝,所以不能亲自来接他们,派了他的儿子柳涔来接。风寒不敢直接相信他们,他在柳涔的绿柳山庄住了近五个月,和柳涔一起练了五个月的功夫。他发现,自己会的那些个龙泽的基本功,那位柳涔哥竟然会得不如自己多,柳涔的武功也不如自己好。看来那位柳熙阳伯伯要么是真的把自己当少主所以尽其所有的传授自己功夫,要么是想要利用自己来达成某种目的。但是现在看起来,想要利用自己的目的可能性很小,而且那位柳涔哥也对自己毕恭毕敬,那么自己的确是龙泽少主无疑了。他相信了柳伯伯,自然要把弟弟接到绿柳山庄来,毕竟绿柳山庄比林家村安全,而且条件也要好得多,自己要找天底下最好的医生,把弟弟全治好。
风寒不能给林家村的人带去风险,所以他和柳涔约好了,他带着弟弟去沧江支流兰江中游的渡口,那里接近柳熙阳大将军的军营,是营渡,从那里过江去绿柳山庄相对安全些。现在苦栎和鸿雁的边境已经全封锁了,他不能直接穿越边境到达渡口 ,只能由林家村经北夏到达渡口。
风寒是个极有心计的孩子,他在当杀手的五年中已经积了几十两银子。一路上却不敢和弟弟住客店,以免这样两个小兄弟太扎眼,他扮成了打草的农家孩子,脸上涂了些黄泥,手持一把割草刀,身后背个竹筐,上面盖满了草,一路上道没有引起什么搜查。如果有鸿雁的军队路过,他远远看见了,就敢紧把竹筐放进草里,然后用草刀割草往里边放,那些搜查的士兵谁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又又瘦的小娃儿,就是掀起这次死奴暴动的主谋。
走了两天,小东西吃完了干粮肚子饿得不行,背在风寒背上又颠簸得全身筋骨都要碎了一样,已经在竹筐里发出如同小猫一样的呜咽声。风寒无奈,只得把他放在路边的草堆中,自己到前面去探探有什么吃的,一旦和人发生冲突,一个人突围也容易些。
风寒不敢施展轻功,只能硬走。没想到,走了二里多路,才看见一个小酒店,店里头都是军爷,他不敢过去,远远地躲在草堆里,等这伙人走了,才敢到店里买了二十个馒头,还跟店主编谎说是一起打草地叫买的。
他急急忙忙赶回来,远远地看见那大道上有快马队过来,就在这时,那草堆里的小竹筐不知是受了振动,还是小东西久久等不到哥哥,想探出头来看看,那竹筐从草堆里横着就倾倒了出来,小东西从竹筐直摔到了路中央,他还来及滚开去,那为首的快马已经到了,巨大的马蹄直踩向了小东西的后心,风寒惨叫了一声,就算轻功盖世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此时他感到了小东西巨大的恐惧,已经两脚全都软了,竟然提不起气来了。
五,天涯客
风寒只觉得天昏地暗,腿全抽筋了,怎么也迈不开步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见那马突然全身窜起,向一边直了出去,倒在了地上。马上那个穿得极其华贵的年轻公子从倒下的马身上飞跃起来,指着他旁边的马上之人怒骂道:"凌霜辰,你好大的狗蛋,竟敢撞开本王的马,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风寒虽然惊骇到了极点,但是刚才的变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就在马要踩上弟弟后心的刹那,旁边有一个比自己大些的男孩直扑上来,一掌将那马击飞了,在生死交睫之时,救了弟弟一命。
这个男孩好漂亮,功夫真不错。风寒正在欣赏感激之时,便听到那马踩弟弟之人的怒骂,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救弟弟的人是凌霜辰。他当死奴的时候早就听说过了,天竺院主,鸿雁帝君风净尘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风畅,另一个便是漠山凌家之孙凌霜辰。原来这个人就是凌霜辰,风寒不错眼地看着他,要把他牢牢记住,风净尘欠咱们的债,可是要你来还的,你今天救了弟弟的命算什么,就算你用自己的命来抵,也抵不过风净尘欠咱们母子的血债。
凌霜辰看了那贵少年一眼道:"四王子,如果霜辰不撞开您的马,这个小兄弟就没命了。一条人命重要,还是推一匹马重要?"
那华贵少年正是鸿雁的四王子风沉明,他怒喝道:"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怎么与本王的宝马相比,如果本王的宝马有所损伤,死一万个贱民也比不上。"说完便左脚又向瘫软在地上的小东西的后心重踩下去。
凌霜辰脸露恼愤之色,一脚直踢向风沉明的左脚背,在风沉明接近小东西的后心之前,重重地将风沉明踩开。
风沉明吃痛,更是怒火冲天道:"你竟敢踢本王,别以为你是父皇的徒弟,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你不过是咱们风家的一条狗而已。"
凌霜辰收起怒容,冷冷道:"仁者爱人,便是皇家也应当爱生惜命。今天踢你,是因为你不将生灵放在心上。我便是狗,也是师傅坐下的狗,还轮不到四殿下你来发号施令。此行霜辰奉师命接贵妃娘娘从北夏省亲回来,途中一切皆由霜辰负责,还请四殿下,回到马队中央,领队自由霜辰来就行了,一切按规矩来办,比较好。"
风沉明气急败坏道:"凌家小狗,你,你好大的狗胆。"
凌霜辰的脸色更冷了,他对部下道:"将四殿下送回队中去,一切责任由本公承担。"
此时风寒已经连滚带爬地到了弟弟身边,将弟弟紧紧抱在心口。小东西吓得连尿都流出来了,身上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凌霜辰俯下腰看了看这对可怜巴巴的紧抱在一起的兄弟,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道:"两位,这一趟任务,所花银两极多,在下现在手边也只有这些银子。你们好好找个医生去看看,这位小兄弟也许被踩坏了。若真是踩坏了,你们只管到天竺院来找凌霜辰就是,我负责将这位小兄弟看好。"
风寒沉默了一下,便伸出脏手,把那银两接了过来。凌霜辰,好,这个名字我是牢牢刻在心底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今天你遇到我,便是你们师徒偿还血债的开端了。我若对你心软,便决不是我娘的儿子。别以为你们师徒假惺惺的做出一副样子来,我就会把你们当好人。
风寒背起弟弟看着那巨大的马队远去,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检查弟弟是否受了重伤。还好小东西除了擦伤之外就是受了惊吓,风寒好一阵子安慰他才平静下来。风寒兴奋地对弟弟道:"弟弟,咱们找到仇人了,哥哥一定会加十倍为咱们娘,咱们自己报仇的。"
小东西沉默了一会儿,用唇语和哥哥说话:"哥哥,放过那个小凌哥哥好么?"
"放过他"风寒高声地断喝道"决不可能,别为仇人说话。那么一点好,就打动你了么?别忘记哥哥给你讲的咱们娘和舅舅的事情,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他不再理睬竭力想和自己交流的弟弟,硬起心,直向那个渡口奔去。已经到了北夏了,不必再小心翼翼的住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了,路边只有一个较大的客店,风寒便住了进去。
不一会儿店里便来了许多人,其中有两队人各由两个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率领,他们进了店,便让店主叫所有的客人都出去,因为他们的主子要在此外打尖。
这店里还就只有风寒兄弟这一对小客人,天色已经晚了,风寒真的不想让弟弟今天又睡在野外,天气越来越冷,弟弟的身体又非常虚弱,要是染病了,可就糟了。所以店主提出退两倍的钱赔给风寒,风寒还是背着竹筐一动也不动。
那 左边队伍中的一个壮汉忍不住了,用力来拉风寒,要把这个打柴的小家伙拉出去,谁知道一拉竟然没有拉动,那个壮汉既惊讶又生气,便使劲来托风寒。就在这时,有一道寒风直奔向那壮汉的右手,壮汉尖叫了一声便直滚开去,半个身子就软在了地上。
另一个好听声音便传了进来道:"金兄,好俊的手法,这铁拳陈万牛那股子劲连连打死了十头蛮牛,却叫金兄随手一下,人都软了。"
一个清朗却又英气勃发的声音传进来道:"真兄,谬赞了,在下平生最看不过的便是以强凌弱,这位小兄弟看来很有气骨,便让他一同住在店里罢。"
两个携手而来,真的是一对琼瑶玉树,这两人不过十五岁左右,却都长得轩英俊侠,比自那些个英俊漂亮的人,都独具飘逸着一股天生的王者贵气。风寒平生所见之人,以风畅太子,柳涔和凌霜辰最为出色,但这两人显然比那些人还要出佻,真称得上人中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