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生死路
鸿雁天竺院与北夏天一教并称为天下武林圣坛,而支撑天竺院的一支重要力量就是死奴天竺院建于五百年前的死奴囚堂在。庞大的的阴暗后山,死奴囚堂那建造的地址和样式,就像地狱的阴山背后的那一处处可怕的审判室,一阵阵阴惨惨的冷风从后山刮起,吹进那一座座训练所,那不是风,那是为这五千个所训的死奴唱的挽歌,一进此处,除了死便无法再解脱。
死奴就是一群被镣铐紧紧砸进地面,永不得脱的活鬼。
被选中当死奴的奴隶,绝大多数都是鸿雁的俘虏,其中以龙泽的子民为主。这些奴隶是死都不会来当奴隶的,但是如果他们来当奴隶,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就可以得到保存,如果不肯,则全家皆死。所以很多人是抱着为家人受苦的一种自虐的心态吞下那控制魂魄的毒药,一辈子成了被鸿雁、北夏和前驱使的杀人工具,这种毒药吞噬着人的灵魂,如果不按时服解药,到时便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活人,活着比死还要难过。曾经有几个死奴因为知道家里的人死绝了,所以拒绝服解药,囚禁他们的禁军并不折磨他们,而是停了他们的解药,结果这些人只剩下了动物本能,把地牢里的床子都拿来啃,为了得到一口食物向狗一样的求那些牢子。
天竺院的前任院主不叫他们死,吩咐统领死奴的门主,让这些活着,做那些敢于抬头反抗的死奴们的榜样。所以玉龙吟在攻下天竺院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前任院主杀了,因为在玉龙吟看来下命令对同样的活人做出此等惨绝人寰事情的人,不应当活在世上。现任院主风净尘野心勃勃,天竺院更是鸿雁皇室最强大的助力,所以他着力经营,希望天竺能超过北夏的天一教,为鸿雁能称雄天下作准备。
风净尘非常看重死奴囚堂,所以对死奴的训练更为残酷。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人杀人工具的,五千个同时受训的人,最后只有五百个才能活下来。其他的那些人都在相互的拼杀中,提早的得到了解脱。
你要想活下去,你就得在你这一组的十个人中成为唯一的胜者,用你的血肉之躯去拼出一条生路,当你把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密的同伴一个个都杀死,看着你的囚堂人越来越少,最后除了你一个,便有人会来恭喜你。因为你可以有杀手师傅了,自然师傅也是一个死奴,一个非常出色的死奴。你必需在三年中服侍师傅,然后师徒之间会有一场激烈的决斗,决斗的结果会有两个,一个是师傅继续带另外的乖徒弟,而你则会永远的消失,另一个是,你成为新的顶尖杀手,而师傅则结束杀人旅程,满身血腥的去另一世界。
大多数死奴杀手都在杀了自己的亲密同伴后变成了极度变态的杀人狂,他们活着就是用杀人来释放内心的痛苦。当然当中也有异类分子,玉冰奴就是其中一个身分特殊而性格特别的杀手。
冰奴不是龙泽人,他是墨山玉家玉然实的第三个儿子,他一出身,被发现是个人妖,想起玉龙吟给鸿雁带来的滔天大祸,玉然实想掐死他。但是毕竟是亲身儿子,那份天生的骨血之情又让他下不了手,最后便将玉冰奴交给奴仆抚养,并在他七岁的时候将他押到死奴囚堂来了。据说人妖先天阴阳合体,所以学武都特别有天分,如果他在受训时死了,那是他的命,如果不死那他受药物的控制,也不可能闹出多大的风浪,还可以为鸿雁效力,可谓一举三得。
玉冰奴已经十三岁了,他从十岁开始杀人,虽然只有三年,但是他厌恶,他恶心,当他看着鲜血从剑上流下来,那怕只有一丝丝,他的内心有罪恶感。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杀了那么多和自己无关的人,一定会遭天遣的。因为自己满身的罪恶,因此在面对自己新收的死奴徒弟时,看着他那双奇特明亮的眼睛,玉冰奴感到自惭形愧。他突然心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自己一定要死在这个叫风寒的徒弟手中,能死在他的手里也是一种幸福。总比不断地杀人好。
风寒成为玉冰奴的侍徒,在玉冰奴身边侍候已经二个月了,他是个很冷静聪明的孩子。他洗澡的时候,玉冰奴在他的胸口发现了一个不知用什么东西刻上去的"涵"字,玉冰奴低声问道:"你应当叫风涵,为什么要改呢?"
风寒沉默了一会儿,徒弟对师傅是不能反抗的,在这里,如果有这样犯上的事发生,轻则打得皮开肉绽,重则处死。以他的宁死不屈的性子,风寒抵死不想说,可是风寒不能过早的让自己受到伤害,他死了不要紧,弟弟怎么办?风寒轻轻道:"在我的生命中,只有寒冷 ,所以我要提醒自己时时记住,不要忘记寒风,这样,我才能活得长久些。"
是的风寒是个很适合做杀手的人,他才七岁已经超过了自己十一岁的身手,不出三年,他必定会杀了我玉冰奴,这样我就可以解脱了。我一定要扫除风寒晋升路上的一切障碍,让他顺顺利利的杀我,要让风寒的心彻底变得冰冷,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成为一个杀手。
只有玉冰奴知道风寒的秘密。死奴囚堂占了整个后山,在后山外有巨大的石墙,既有药物控制,墙外又有最强大的禁军把守,死奴囚堂里边除了送饭的人,很少有鸿雁人愿意来感受那种强烈的死亡气息。不出去执行任务,平常大家就在这后山呆着。五千多个死奴,很多都在后山找个小山洞,作为自己偷偷练功之所,唯有如此才能比同类强。每个小石洞都泾渭分明,死奴们彼此决不窥探,所以有时那个小石洞,成了死奴心中最安全的地方,风寒也有这样的一个小洞。
本来玉冰奴是不会去偷查风寒的石洞的,但是风寒的有些行为实在太怪了,风寒他常常在近子夜时才去那个小石洞,而且手中常常用衣服包着一些食物,有时甚至提着水,不到五更肯定出来,而且常常是眼眶通红,显然是伤心的哭过了。玉冰奴偷偷观察了风寒一段时间,发现风寒每天把自己那份一天六个馒头的食物分成两分,自己则去挖些草根充饥。风寒在石洞里藏着一个人,这是勿用置疑的了。
这是死奴的最大忌惮之一,偷偷私藏,有这种行为就说明他内心有情,要斩断他的这分情。今晚是个最好的机会,因为风寒在早晨接受了他生命中第一个任务,去鸿雁与苦栎交界处和四个同伴到山上杀一个人,至于什么人,用不到问了。风寒应当在三天以后才传来,等他回来,发现那个洞中已经没有人了,那么风寒所有的后患都解除了。让自己帮风寒来断情。
子夜时分,玉冰奴如月影一样地接近了那个很隐秘的石洞。一进洞,里边墨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有小野兽一样的喘息紧张喘息声。他在石洞里摸了一圈,发现什么也没有,只得打亮了火,仔细查巡了近一个时辰,才见洞的一侧有一块小方石,被自己的手拔得活动了,他用手将方石移来,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然后是一声愤怒沉闷的猫叫,一只黄色的大虎皮猫在火光下正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在看着的,猫的身后有很多的草,有一样东西在草里头瑟缩着。
玉冰奴轻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人是谁,我也跟你没有怨仇,但是你已经成为我徒弟的累赘,我不想他因你而死,所以我要替他除掉你这个后患,你放心,我的剑很快不会有什么痛苦。"说完这话,他把那把又薄又细的剑执在手中,借着火光判断着那猫身后的人的心脏部位。
令玉冰奴感到意外的事,那个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既不害怕也不求饶,他的呼吸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反倒松弛了下来,好像很盼望去死一样。倒是那只凶狠的大猫恶霸霸地看着他,身子前倾,一副要和他决斗的样子。玉冰奴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只猫会做出这种样子,看来,要杀这个人还得先杀这只猫。
他刚想把那只猫挑出去扔了,猫的身后发出了一声奇怪之极的嘟噜,好像是从腹部发出来的。然后有一只软绵绵的畸形到了极点的又细又小的骨头都像是碎了以后随意拼凑起来的小手臂抓住了猫的头,不知道和那猫做了什么交流,那猫就让开了。
玉冰奴开始还对那猫身后的人很感兴趣,定睛一看,吓得把火把扔掉了,跑到洞外好一阵子恶心,才又进洞来,把火把拾起来。仔细地看那个缩在草堆上的人。
那不是个人,那是一堆细小的软骨,全身缩得只有半尺大小,所以躲在猫后面自己竟然看不到,还以为他全身都在草堆里窝着。他裹着破烂的衣服,当然都是自己穿破的,扔给风寒的。身上发出了难闷的腥臭,好像他身上既有烂疮,又有粪便。
略一思索玉冰奴明白了,这是个全身瘫痪的小孩子,他的生活不能自理,所以肠内的东西就直接排在了身上,等着风寒晚上来清理。今天风寒没来,就臭得难闻。看到旁边有一包馒头有十来个,还有一些野果子和水,想来就是风寒出去三天这个孩子的食物了。
玉冰奴颤抖着双手将剑举起来,却觉得剑比山还重,他下不了手,对一个小小的瘫痪的孩子,怎么能杀他,杀一个无父无母,还周身瘫痪的,比自己这个让父母抛弃的更可怜的残儿呢?
他想了又想,把剑放了下去,却觉得眼角泪水已经滴滴而下,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你是谁?"
那个孩子把头埋在草里,却用折碎完全扭曲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天啊,这个孩子不仅是个瘫子,还是个哑子,风寒哪里去弄来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
玉冰奴突然有了一种看一看这个孩子脸的欲望,他忍着恶心把那孩子的脸小心的托起来,这一看更是吓了一跳,这个孩子有着跟风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那张脸很小,很脏,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大小。但是那张脸上有一样东西==那双眼睛,玉冰奴被他的眼睛吸住了,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一双如此美丽如此纯净如此灵动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对爱与被爱的无比渴望,那眼睛看着玉冰奴的时候仿佛在说,"爱我吧,那怕只有一点点,我也会觉得幸福"。在那一刹间,玉冰奴想要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想要告诉他,别怕,我会保护你。
玉冰奴终于明白了风寒为什么要死守着这个累赘,不,不能再看这双眼睛,再看,我会掉下去的,不可以,你一个又瘫又哑的,浑身发着恶臭的小可怜虫怎么可以有这样一双充满了生命美丽的眼睛。
玉冰奴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他发誓再也不进这个洞,不去看那个小东西,他不要牵挂,不要动情,不要可怜别人。他是一个冷血杀手!
风寒没有法子让自己从梦中醒来,他感到了弟弟的恐惧,他看见师傅把剑举起来,他感受到了大宝猫的愤怒,但是他醒不过来,风寒你醒来呀,你弟弟在等你去救他,风寒你不可以睡着,你的弟弟现在很绝望。不要师傅,放过我弟弟,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当他的怒火和恐惧到达极点时,师傅终于出去了,弟弟安全了。风寒用自己的唇远远地轻轻地吻着弟弟,别怕,我的小心肝,哥哥马上会回来的。
二章,骤暖抚寒心
风寒一直在梦着弟弟,梦着他见不到哥哥回来时的绝望的泪水,梦着他拒绝吃自己给他准备的水和食物,梦见他发出惊惧的喘息,梦见他内心的无比恐慌和对哥哥的爱无限渴望。
风寒无声用尽心力喊叫道:"求你,弟弟,快吃点东西,哥哥会回来的,你吃呀!哥哥发誓,以后每次行动都带着你,把你背在身上,再也不让你离开哥哥。不要流泪,不要绝望,坚强一些好么,弟弟。哥哥不会丢下你,除非哥哥死了。"
眼前的天空都是忽明忽暗的星星,在那云雾弥漫之际,不停地有刀剑声传来。自己的剑无情地刺进了一个和自己一起受训两年的兄弟的胸口,他的脸上带着神密的微笑,一点点地倒下去,‘风寒我走了,别忘记你对我的承诺,以后每年的今天,你为我烧一陌纸,让我来生投个好胎,多活上几十年,我才十岁,我的日子还没有活够。'
别死,别在我面前一个个死去,我不是故意要杀死你们的,我没有办法,如果你们不死,我就会死,那么弟弟,可怜的弟弟怎么办?他已经够受折磨了,他不能再失去哥哥。
黑暗,还是黑暗,里面是一个个被他杀死的兄弟在呼唤他的名字,‘风寒你来了么。'他真只想就这样留在黑暗里,疲倦、伤痛、孤独,都在黑暗里离他远去,只要再走进去一步,就和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兄弟们一样,永远解脱了。不,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挽留,在固执地抓住他的生命,那是弟弟,潺弱的弟弟暴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用这种力量在和要夺去哥哥生命的死神搏斗。他那变形的手臂上每一条伤疤都在流血,细小的脸蛋完全缩成了鸡蛋大的一团,但是弟弟不肯放手,他死死地抗拒着要带走他唯一亲人的死神。
猛然间风寒脱离了黑暗,在山野中狂奔,穿过一座座山岭。他和五个兄弟是第一次出远门执行任务,要刺杀谁,他们不知道。他们只需要按上头的意思,把剑刺进那个又高又瘦又英俊的人的心口就行了。
那个人果然出现在山岭上,比图画里长得还要俊却还要瘦。而他们六个也按命令准时的接近他,当他们的剑刺进那个人的身体时,那个人居然在笑,笑得非常愉快,好像得到了一种解脱,还在感激他们似的。那个人没有反抗,平静地看着他们,风寒看到无数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却从来没有见这样潇洒地面对死亡的人。他呆住了。
突然间,半天里打了一道黑色的闪电,有一道剑光狂怒地向他们扫过来这。风寒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是谁发出这样充满霸气的剑光,他的五个同伙都分成了两段。本来他也以为剑将会把他分开时,可是就在剑快要从他腰里横截过去,他正打算用自己的头再看一眼自己的脚的时候,剑竟然难以置信的自己转了个弯,从他的小腹掠过,当然小腹上开了长长的一道可怕剑口。但是风寒已经顾不得了,就在剑的主人也在惊诧为什么剑会突然不听指挥的时候,风寒趁机抱住了头,从山顶直滚下去。令风寒更想不明白的是,那道剑光没有再跟着来,他不知道剑的主人苦栎皇子金辰鹰正在苦苦思考是怎样的一股奇特的力量荡开了那把跟随自己八年的剑。
道霸气的剑光不断地激起伤口的疼痛,小腹传来的巨痛,终于让风寒有了无法忍受的感觉。一阵阵撕裂开来的滋味,使他竭力想把那道伤口缝合起来,这比任何一次鞭打剑刺刀劈都让他觉得痛不欲生。自己这七年来品味过的痛苦,只有一次超过了这种痛,那一次地狱一样的三天三夜,风寒有生之年决不会忘记,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风畅,风净尘,林从容,还有那个恶毒的太后,没有人残酷的虐杀了无辜的人以后,可以逍遥法外,你们贵为皇族同样也要付出应当付的代价。
痛苦,又一次袭向了虚弱的风寒,他终于叫出了自己平生最想叫,又最不愿意叫的一声呼唤:"娘,您在哪里,您救救我,救救弟弟。"七年来,他已经深深地的把对母亲的渴望埋进了心底,可是今天,当他的意志开始不能控制痛苦的时候,所有的软弱都回来了,他的脑里都是对母亲疯狂地喊叫,无法停止。
他在挣扎,在呼叫,但却总是在黑暗里奔跑,无助,恐惧。最后他用力地拨着自己的眼睛,不要闭起来,把眼睛睁开,我不想生活在黑暗里,我要回去,弟弟还在等着我,我还要带着弟弟去找娘亲。
他蓦地睁开眼睛,一阵强光刺得他两眼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看见任何人,却听到了一阵女孩子娇嫩欣喜的叫声:"爹爹,您快来呀,这个小弟弟醒了。"
等他完全清醒的时候,床前座着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女孩,比他要大几岁。小女孩身边有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个儿不高随和安详的先生。那先生看上去快有五十多了,先生看见他很是高兴,摸着他的脸道:"上天是可怜我没有儿子,给我送了一个儿子来。孩子你别怕,这儿是鸿雁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我是个教书先生,没人会再伤害你。"
那个小女孩见他一幅极度虚弱的样子,便懂事地对那先生道:"爹爹,让这个小弟弟再睡会儿,我再去向林爷爷要点药,这个小弟弟身上有那么多伤,一定受尽了虐待,很可怜。咱们让他再好好歇歇,有话可以以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