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第二部)----行到水穷处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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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日没夜的练功,剑在飞动,掌在飘舞,白衣在穿梭。他宁可没有休息的时候,只想把自己练成一个木人,只想着快点把珠儿救出来,不要再受那恶梦的困扰,那太可怕了,如果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品尝这撕心裂肺的折磨人,他不如下地狱。
人都是肉长的,身形越来越慢,体力越来越不济,神狩阁内凤鸣终于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又开始进入那可怕的梦境。
那是什么,前面两根巨大的红烛,那火焰窜起来老高,那两根红烛插在什么地方?不可能,不可能的。世上竟然会有如此残毒的事,那两根红烛原来,原来插在珠儿的那个地方,红烛上的滚烫的烛油已经把珠儿的下体都封住了,那红油从珠儿的小腹一直流下来,一直流下来。
风净尘,你这个畜生,你不记得了吗?珠儿的这个地方曾经为了生下悠儿受过如此的痛苦,那时候忆柔的刀就这样活活地剖下去,下了迷药的珠儿仍然痛得浑身发抖,现在你居然,居然在珠儿像春天的刚发芽的嫩叶一样的地方,在用水做成的地方,用软玉堆出来的地方,用这样下流酷毒的刑法,风净尘,你真的不是人,你真的不是人。
"珠儿,珠儿你睁开眼看看,哥哥在看你,在看你啊,珠儿把眼睛睁开,哥哥疼你,疼你的。珠儿,哥的好弟弟在,你快把眼睁开,让哥哥看看你的心啊!哥知道,知道你的心已经受了巨疮,让哥哥来替你补,替你补好么?"
珠儿是晕过去了么?珠儿身上还有哪些玩意儿,老天爷,那盏盏小油灯是怎么扎到珠儿的肉里去的?那油灯里绿色的火喂了什么毒,是用这些毒火来熏烤珠儿的肉么?珠儿的身上全是豆大的水泡和汗珠。风净尘,当初珠儿只对你用了半个时辰的错骨分筋手,你痛得汗流如雨,你今天用这样的法子来报复珠儿么?你这个卑鄙恶毒的小人,枉我对你如此用心,千方百计在龙泽维护你,你却如此没有天良,你会受天遣的。
珠儿,珠儿你醒了么?你在说什么?你还对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说什么,不要理他,珠儿被他整死也不要再理他。
"麒哥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了什么和我在一起,你真的没有爱过我么?在你心里就这样恨我么?"
"我为了什么和你在一起,好,我告诉你,让你疼个明白,苦个清楚。我之所以娶你,是因为父皇对我说要隐忍,是因为然明对我说要以退为进,是因为母后对我说要让你麻痹,是因为舅舅对我说要你替我除去所有的仇敌,然后再干掉龙泽。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个人妖,我怎么会忘记大爷爷的仇,忘记父皇母后的仇,忘记然明的仇,忘记净宇哥的仇,那么多仇,我的那么多败仗,你以为我会爱上你么。我不是对你们兄弟说过么,我宁愿去爱一只狗,一只牛也不会爱上你。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是么,原来是为了这些,这些在你心里真的那么重要么?可以让你出卖自己来忍受我么?出卖你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来屈从于我么?麒哥哥,看来我看错了你,帝凡和越说得对,你对我不是真心的。可是我宁愿被你骗呢,你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让我就在梦里死,那有多好呢?我陪了你六年,就这样一点快乐也不愿意给我么?"
"快乐,人妖,你想从我这儿要快乐,你做梦,也梦得太美了,我给你,给你一切所有的快乐,你现在现在不快乐是么,那我就给你快乐。你最自负什么,听说你最自负的就是你的容貌和你的身体,所以我现在就让你快乐地来享受他一回,好不好。"
凤鸣透过铁窗,他把凤舞神功所有的功力都使用出来,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喊着:"风净尘,放开你的恶手,别把他放在龙珠的脸上,龙珠的脸上世上最美的,龙珠的心是世上最纯的,放开你的手,不要玷污我的龙珠,那是我最美好的东西啊!"
什么纯净脏了,从地底涌上的清泉被一团又黑又臭的水染污了,那清泉流着如光似的眼泪,每一滴眼泪也都被那臭水污了;什么美景消散了,那无边的春景突然被一顿又烈又猛地狂风扫断了,那片片嫩叶涌着清美的汁液,每一滴汁液都飞零在寒风里;什么幻梦碎了,那天顶蔚蓝的净空被一层又浓又严乌云遮住了,那丝丝蓝玉都迷失在漫天的黑暗中;什么清音断了,从玉龙箫中飘散出的宛转悠扬被一阵声撕力竭的鬼叫淹埋了,每一绺清新都绝在嚎嚣内;什么情谊殁了,那一颗颗用明珠串成的珠心被一个恶魔捏成了糜粉,那每一粒粉中都滴着鲜血,却被那只黑手抹杀了......
风净尘就这样在玉然明的灵位前拖起珠儿的长发,用禁龙匕一刀一刀在珠儿的脸上划下去,血从珠儿的脸上涌出来,肉翻开来,凤鸣突然捧住了自己的脸,那每一刀是划在珠儿脸上么,是划在哥哥的脸上,哥哥的心上,那血是从珠儿脸上流下来么,是从哥哥脸上流下来的,从哥哥心上流下来的。
眼前是无数张珠儿的灵动的脸,一张一张在凤鸣的眼前闪过,二岁龙珠嘟着一张珠光灼灼的小脸在跟哥哥赌气,五岁的龙珠坏笑着那美玉皎皎的小脸在跟爷爷撒娇,十岁的龙珠甩着明镜灿灿的小脸在向下属发号施令,十五岁的龙珠扬着满月如银的俊脸向全天下示威,十八岁的龙珠弯着红霞如醉的绝颜亲着悠儿的脸儿......红颜天妒啊,为什么,天算门了尘大师的那张嘴什么都说不准,偏就说准了这个"小泽主,才华过胜,容颜绝世,意气横行,只怕要遭天妒。这一劫若是蒙上,即便不死,从此便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了。"
珠儿你哭,你号陶大哭呀,把你心中的痛,所有的苦都苦出来。你为什么么笑,为什么笑。你的笑是挂在秋天黄叶上的霜,还是挂在冬天柳枝上的冰啊。你不要笑了,珠儿,你哭出来,哭出来。脸没有了,没有关系,你不是最恨人家叫你人妖么,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人再叫你人妖了 。珠儿,不要笑了,哥疼死了。
珠儿的脸上挂着奇特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僵在他的脸上,好像是一个做出来的,不会改变的脸模,笑意如同来自地狱的幽魂,那么不可捉摸,那么不可猜测。珠儿,哥知道你疼,知道你的心碎了,你哭出来,不要再用这种笑来伤自己的心了,珠儿哭吧,求你为哥哭,为爷爷哭吧!
"人妖,你还要笑,哦,从今天开始,人家不叫你人妖,改叫你人鬼了。你在我的然明脸上划了四十九刀,从今天开始,到然明七天生辰祭结束,每天我都在你脸上划上七刀,你说从此以后,你是不是成了活鬼了?"
"这张脸本来就是你的,你想划,就划好了,你不心疼,我心疼什么。是你划了你自己的东西。当初你不就是迷着我这张脸,所以忍着所有的恶心和我这个人妖在一起么,现在你不用再担心会迷了,你已经把它毁了,你再也不会有它了,再也不会有了。"
"我希罕么,我还迷恋你那下贱的身子,现在让你再快活快活好么?你看这些个采花大盗和江洋巨寇,他们侍候你,你到时会很舒服的。这是什么,这是春药,朕让他们先服下去,然后让他们好好来伏侍你,朕对你很好不是么?还有记得这床么,那是你侍候过我的床,今天就在这张床上让他们侍候你。你不是让人玷污我的然明么?我的然明被你玷污了,可她是我心中最纯洁的人。现在朕要让你成为这天下最脏的人,人人都可以践踏的玩意儿,叫作人尽可夫怎样?在朕心里你从来就是那么践,那么无耻,那么淫荡。朕要叫君为民,叫金怀柔他们看看,他们迷恋的人妖有多下贱。"
凤鸣晕了过去,他不能再看那一具具无比丑陋的身体压在珠儿那干干净净的身体上的丑态百出的样子,不能再看珠儿在这样惨无人道的作践下那张挂着惨笑的刷白的脸,珠儿你挣扎呀,你哭呀,你骂呀,你为什么笑,为什么笑,为什么笑。不要,不要毁了我的珠儿,毁了我闪亮纯净的明珠啊。凤鸣哇得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侍卫吓坏了,龙神侍卫把下泽主抬回房里,汝梅见主子嘴里不断地涌出如火一般红的血,急着传大夫来,龙泽没有了云殿主,只能用个下泽的医生,医生搭了半天脉,只说是泽主身体虚,要好好休息,开了安神的方子,便告辞了。
他们都出去了,凤鸣坐在镜子前,那镜子里的自己的脸上突然裂开来,流下了无数的鲜血了,把那镜子,那脸,那眼睛都染红了。凤鸣突然用力砸向镜子,镜子碎了,那碎片里头是无数个碎了的脸,每一张脸都在流血。凤鸣的手被碎片割得都是血。汝梅吓得魂飞魄散,急着拉着主子的手道:"主子,镜子怎么会伤了您的手呢,您为什么不运功呢,镜子怎么会伤着您的手呢?您 ,您这是怎么了?"
外头有两个侍卫慌乱地冲进来道:"主子,主子,不好啦,您快去看看,那沧江水,沧江水不知怎么了,都红了,都红了,他们说,是流着血,流着血呢?"

二十四,枯心之树不吐花
"泽主,泽主。不好啦,那沧江不知怎么就流了血了,流了血了。"又有两个龙神侍卫冲进来,惊惶失措的禀告。
要知道沧江可是龙泽的命根子,是不是敌人在源头放了什么毒药,所以沧江水就变红了?这可关系到龙泽的生死存亡,马虎不得,那些个长老和殿主得到迅息,已经快速赶到龙腾殿请求示下了。
结果大伙火急火燎地到了龙腾殿,侍卫传了泽主令说,叫大家安心回去,并没有出什么事,过些时候,江水自然会好的。众人虽然心中犯疑,但泽主向来都是最有担当的,既然泽主已经发话了,就先回各殿等候消息。
沧江两边来看江水的百姓已经叫龙泽四军给劝回去了,江边四军奉命紧紧地守着,叫一只鸟都飞不过去。凤鸣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沧江的凤栖台上,所有的人看到的都是红色的江水,仿佛是大江流了血一样,但是凤鸣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那沧江的江心中,有一条伤痕累累的银龙,它全身的伤口和它的心正在往外流血,那银龙的血不停地冒出来,整条江都已经红透了。
凤鸣看着它,它抬头看着凤鸣,凤鸣突然盘腿坐下。没有人明白凤泽主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对着这流血的大江打起坐来,他打坐,这江就不流血了么?可就怪了,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江水果然又清了,那血渐渐就淡去了。
凤鸣疲倦地站起来,缓缓地向下走去,龙神侍卫见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便担心道:"泽主,请大夫来看看么?"
"不必了,你们也累了,休息去罢。本尊还有很多泽务要处理,不必侍候着了。"他慢慢向龙泽宫左侧的书房走去,书房内堆着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泽务。凤鸣把殿主们送上来的折子一本本详尽地看过去,一面看,一面在上头做批示。从中泽送上的的折子无一不是要求增加军备,征收新兵,收集泽内白铁矿的大半出产来冶炼兵器,凤鸣看了看这些折子,从情感上来说他立即想批了照准,但从理智上而言,此时的龙泽最要的是休养生息,恢复龙泽的人口是当务之急。如何能将个人的小利放在龙泽的生死存亡的利益之上。一边想,一边在折子上都批了不准,一边又耐心地写上理由,可这手上写着,脑里却偏全想到了珠儿,想珠儿那伤痕布满的脸,想到珠儿那凄惨的笑容,那泪珠儿却是再也挡不住,全都落到了折子上。中泽的殿主们只怕要想好些时候才能想明白,为什么这折子批回来是湿湿的。
他坐着批折子,整整一个白天,却没有离开一步,宁筝来看了许多次,只见主子坐着挥毫,旁边放着的点心茶水是动也不动,心里头便是绞痛成了一团,自从中泽主走后,这下泽主每天过的都不是人的日子。那侍女本来已经失了中泽主子就已经六神无主了,眼下见唯一可以依赖的主儿又如此失魂落魄,更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的手渐渐就慢下去了,那颗美丽的头便垂落下来。那挡不住的梦又开始侵扰他了。那是什么地方,是龙泽上方的大雪山,雪下得好大,山间如群龙舞动,万鸟飘羽,近如巴掌地雪花飘得他满眼都看不清楚了,只见那白茫茫的天地间一条缓缓游动的绿带子沧江,和一坐坐尖顶上笼着白气的巍巍高山。
前面是什么,雪地上有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两个人好象都发出了笑声,一个笑得如此嚣张,却是有平生最得意的事得以逐愿一样;一个却笑的冰冰凉的,好像不是在笑,而是在用声音撒雪花一样。
凤鸣拔开了眼前的雪花,他看清楚了,那站着的正是风净尘,而跪着的不正是他那伤痕累累可怜的弟弟么?珠儿,你别怕,哥哥来帮你,哥替你杀了这个负心的畜生。他用尽全力想要冲过去,可是眼前却有一面光滑透明的墙将他挡住,不管他怎么冲,都被紧紧地挡住了。风净尘你要对珠儿再做什么,你,你这个天良丧尽的东西,你要是再敢对珠儿做出灭绝人性的事,我,我......
珠儿,珠儿你听见哥哥在叫你么?你听见了么?珠儿你别向那家伙求饶,别向,死也不要再理他,珠儿你在做什么?
令凤鸣难以置信,他的珠儿,他的已经被风净尘折磨得伤痕累累的珠儿,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风净尘的腿,风净尘想尽力把腿抽出来,正用力地踢着他,可是珠儿却把那腿抱得紧紧得,就如抱着他的命根子一样,死抓着不放。珠儿,事到如今,竟然还看不穿那个畜生的本来面目么?
珠儿你对他说什么,你为什么会说出如此没有志气的话来,珠儿在放声哭泣,在哭声中夹杂着的字眼,让凤鸣几乎气得吐血。
"麒哥哥,麒哥哥,我对你是真心的,从我小时候起,我就喜欢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愿意为你生,更愿意为你死。只要你说一声还要我,我,我什么尊严都可以放弃。求你,求你,别这样对我,别这样子。我的心好痛,好痛。"
风净尘仰天狂笑道:"是么,你有心么,你这样的毒蛇,这样的无耻,这样的淫荡,你还会有心么?"
珠儿,珠儿,你如何能用如此卑微的样子跟他讲话,不要再理他,被他活活折磨死也别再跟他说一句呀!珠儿!
他的珠儿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软弱和柔顺语气道:"我,我当然是有心的,麒哥哥,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心挖出来,挖出来给你看,给你看。你看了,就知道,我是真心的,我的心是火红的,对你的心是火红的。"
"好啊,你挖,你挖啊?怎么不敢挖了?是不是怕挖出来的心上都爬满了毒蛇,成千上万条的在扭动,所以不敢挖了,是不是?"
"麒哥哥,你真要我挖出心来给你看么?"
"你不是要证明给我看么,那就让我看。"
"好,麒哥哥,我这就把心挖出来给你,让你明白,我心中只有你。"说完珠儿那苍白的小脸上浮出一各奇特的笑容,笑容里有幸福、有怀恋、有思念、也有痛苦。他缓缓地把受了酷刑的十指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不要,不要,珠儿不要把心挖出来,那个风净尘是个没有心肺的混蛋,不要把心挖出来呀!这不值得,不值得,你为什么这样傻,这样傻!"玉凤鸣大声地叫喊,他的心胸和珠儿一样在裂开,一样疼痛难忍。他愤力冲过去。但那道无形的屏障却将他挡在外面,玉凤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眼睁睁地看着爱弟将十根伤痕累累的手指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看那血从胸口流下来,看他全身已经疼得如同雪风中无助飘零的雪花儿,但那伤痕交错的小脸上却带着无比甜蜜的笑容,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双手如捧千钧一样一寸一寸地往上抬,就如同奉献祭品一样毕恭毕敬地捧起来,将一颗血红却又透明的心奉给风净尘。
风净尘冷冷地看着那颗心,突然湛天剑一横将这颗心挑在空中,那心上突然流出千万条细血,顺着湛天流向了风净尘的袖子,不一会儿功夫便将风净尘的袖子染红了。玉凤鸣终于冲破了那道屏障,跌跌撞撞地向弟弟冲去,他发出了凄厉地呼声:"麒哥哥,不要,不要扔了珠儿的心,别扔了它,珠儿的心是红得透明的,他是真心待你的,你不能扔了他,你不能这样对待珠儿,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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