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我----王小轩
  发于:2009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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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寒喧到公交车驶过来。两人上了车之後,思远又立在站台上等到车开走了,方掉头往监狱门口走了过去。
宋凌云靠窗坐著,望著思远的背影,回头对伟业说:"凭良心说,秦思远这人,为人还是不错的。"见伟业不接话,又说,"这次的事情,许天明只判了三年,真是从轻了。不晓得思远花了多少银子,出了多少力。"伟业闻言一震,"他竟有这麽大本事?"宋凌云听了这话的表情比伟业还吃惊,"你不晓得麽?秦思远的後台硬得很。"
伟业脸上就现出些许尴尬的神情,"反正以前我不知道。後来的事,我又从哪里知道去?"
宋凌云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就笑了:"你们俩那样深的瓜葛,可你却象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如果换了别人,我肯定不敢相信。"
伟业被他笑得有些下不来台,赌气道,"你今天才知道我傻。实话告诉你,我在‘有戏'做了那麽多年,直到他回来之前,都不晓得真正的老板是他。"
这时宋凌云面上惊奇的神情已慢慢散去,倒象是有几分高兴似的。"我运气还真是好,竟然能遇上你这样纯良的人。"
伟业听著这话却不象是什麽好话,"哼"了一声。又听宋凌云用极低的声音在耳边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呼出的热气染得伟业的耳廓都发烫了,方才一直郁闷的心情多少好了些,便问:"你现在不替思远打工了?"
"我转去做证券时就辞掉了。推荐了所里的小张给他。"
"是不是那个曾经离家出走的小张?"
"啊?是。你倒记得。"
"他现在病好了?"
"这种病,很难说完全好。不过基本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了吧。"
"哦。对了,你刚才说思远後台硬得很?怎麽个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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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云打量着伟业的神情,半真半假地问:"你很想知道么?"
伟业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有点好奇。不过也不是很想知道。"
"真的不是很想?那我就不一定告诉你了──反正你不太想知道,而我又不太想花时间跟你说他的事。"
伟业听了这话就笑了:"那就不说吧。反正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说过这话后,伟业便坐端了身子,果然是放弃了这一话题的样子。宋凌云想了想,还是开口讲起自己比伟业多晓得的那一些关于秦思远的事情。
思远的岳父以前是云城副市长,后来到省里任组织部副部长。岳母也在某个厅级单位任职,大约是个处级干部。虽说如今已经退了,但多少现任干部是经他的手提拔起来的,自然要念其旧情。加之思远本身手腕灵活,左右逢源也是意料中事。
伟业只隐约知道思远娶的妻子家里有些背景,却没想到有这样大的来头。不由疑惑,思远如何能与她结识?而且这样的官宦人家,向来讲究个门当户对,又怎么会愿意将女儿下嫁给思远呢?
宋凌云说,怎么结识的故事我就不清楚,至于下嫁嘛,倒是有它的道理。原来思远的妻子幼时因药物反应而失聪,成了个残疾人。她母亲也没有再生,夫妻二人便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比戏剧都完美的故事又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出现?伟业想像当年思远面对的情形,不禁怆然:"这虽然是条捷径,可到底代价太大。依思远的能力,并不一定要依附别人......"
宋凌云的意见却不太一样:"我倒可以理解他的选择。虽说是金子总要闪光,但怀才不遇的人也不在少数。再说了,我们根本没有这种机会,自然能够说得轻巧。如果当真摆在面前让自己选,也未必能够做到断然拒绝。即使当时拒绝了,事后也未必不会后悔。总之我没看出来思远有后悔的意思。不过这也不是容易看得出来的就是。"
"可是那种高干家庭的女儿,又身负残疾,肯定刁蛮任性得很。而且又听不见,怎么交流?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想想都痛苦。"伟业边说边大摇其头。
宋凌云笑说,"你若选了A,自然看不出B的好来。但若选了B,肯定也能找出A的无数错处。实际上秦夫人脾气倒是很好,更烧得一手好菜。现代科技昌明,用了助听器后,也不是完全听不见。"
"你怎么知道得那样清楚?"伟业不禁惊疑。
宋凌云回答,我亲见过她一次。
那是他还在替思远公司做法律顾问的时候。有一次思远郑重其事地前来邀请,说是夫人带着女儿从加拿大回国探亲,一定要举行一个家宴招待公司里的重要人物。宋凌云推辞不过,只得去了。当时他对秦夫人的情形一无所知,只觉得她说话时咬字发音都有些古怪,倒象是外国人学着说汉语似的,可是看上去又完全是中国人的样貌。还想着会不会是华裔之类。
她只在客厅里略坐了坐就进厨房去了,思远陪宋凌云一行喝茶闲聊。后来为着什么事情,思远叫了女儿去给妻子带话。宋凌云坐在正对着厨房的位置,就透过玻璃门看见母女两人正熟练地以手语交谈。
可能他的惊疑太过,被思远看出来,就微笑着解释了妻子的听力障碍及其原因。由于影响到语言能力,妻子的汉语和英语都讲不太好,平时倒是手语用得更纯熟些。"我的手语向来不怎么好,有时候她们母女俩‘说'得快了,我都看不明白。"思远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温和地笑着,仿佛这并不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思远的女儿叫小潼,大约十来岁年纪,生得很漂亮,一看就是继承了父亲的相貌身材。──秦妻身材略胖,仅具中人之姿,但言行温婉,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样子。而且因为她母亲的残疾是后天的,并没有影响到她。方才招呼各位客人时,小潼声音清脆如银铃。
虽然思远显得并不介意,但宋凌云仍然觉得自己触及别人隐私,有些难为情。便夸小潼聪明乖巧,跟思远开玩笑,你以后挑女婿不要挑花了眼。
思远很开心地大笑,说不会不会,外国人的审美观一旦放到东方人身上就水准尽失。他们眼中的亚洲美女必须得长成吕燕那样。宋凌云想想果然如此,也忍俊不禁。
大概一旁的DREW见他们笑得开心,就探头问思远,思远便回了他一句。DREW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又转而对思远说了句什么,说完还朝他笑了笑。
他二人以英语交谈,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宋凌云坐得近,明白了个大概。──思远说"我们说你们外国人看东方人是以丑为美",DREW便答"可我觉得你很美。难道也是以丑为美么?"
外国人说话向来直白,这话原也不算什么。但配上两人的姿势神情,太像公然调情。宋凌云就有些不自在。只好低头喝茶,假装没有在意。
DREW是"俊仕"的设计总监,宋凌云初识思远时,在他办公室看到的那些设计草图以及图片等均出自他的手笔。他拍摄的那些照片上的思远总是不可或缺地有种隐约然而深刻的诱惑。俗话说镜头是摄影家眼睛的延伸,可想而知DREW是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思远。
DREW身上总带着几分艺术家的冷傲,并不在人前与思远有过多暧昧言行。但有些东西藏是藏不住的,何况他并无意隐藏。
宋凌云不禁想,人家说残疾人因为失了某一部分感觉,必在另外的感觉上有所增强,以兹弥补。如此说来,秦妻理应目光敏锐超乎常人。倒不信她看不出两人关系。
可至少在那天她都表现得相当得体,对DREW既有熟人之间恰如其分的亲热,又丝毫不显做作。宋凌云想到一句不太恰当的话: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这位秦太太也是个厉害角色。到底是时代进步了,聪明人已经这样多。现在反而是要找个糊涂人真正困难。
伟业听宋凌云大概说了一下,恍然明白"DREW"一定就是上次在"流光"看见的那个与思远在一起的男子了。微微回想一下那人的样子,觉得宋凌云用的"冷傲"二字贴切无比。自然就想起另一个与他气质相仿的人来,不禁叹了口气。
宋凌云不知他心头所想,只当是感慨思远的事,便说,"各人有各人的命。这种事情,更加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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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云和伟业商量,咱们还是去"稍纵"看看吧。伟业说,如果小川知道其志的对象是你介绍的,还不得拿锅铲把你赶出来。宋凌云就笑,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呢?依我看,像你这么糊涂的人还真是不多。再说了,拿锅铲赶人这种事情怎么着都不象小川做的,换成你倒差不多。
两人换了一路车,直接去"稍纵"。某一刻宋凌云见伟业往外张望,突然又将眼神收回来,闭上眼露出不豫的神色,便也随着朝外望,便看见那幅醒目的婚纱照。他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只得暗叹一声。
伟业给刘川打了电话说要去的事,问要不要买点菜带回去。刘川也不意外,只说拣宋凌云爱吃的菜买点吧,然后又补了一句,"陆曼昨天还说你欠她人情,要叫你请她吃饭呢。你问她来不来?如果她也来,就多买点。"
伟业答应了,挂断电话后又联系了陆曼,陆曼果然说要来。他跟宋凌云发牢骚:"先说买点你爱吃的,又说买点陆曼爱吃的,只不问我。"
宋凌云说:"你是老板,我们是客人,待遇自然不一样。"
伟业便不满地嘟囔:"现在又扮起客人来了。"走了一截后忽然回头道:"哎,其实你也算老板吧。"
宋凌云不解地"嗯?"了一声,想自己怎么又成了老板了。
"我还欠你钱呢。照现在这情形也还不出来了,干脆到年底结算一下,算你股份吧。"去年伟业又把隔壁一门店面租下来,将"稍纵"扩建了一下。
宋凌云便说,好啊,干脆我把老房子卖了,那点钱一并拿给你把隔壁的店面也买下来,现在房价肯定只有涨没有跌的,买了心里踏实。
伟业却摇头,"不行不行。那样你的股份就比我多了,我不要当这作不了主的老板。"
宋凌云笑道,"总归听你的就是了。要不这样,你搬我那儿去,把你的房子卖了买店面。"
伟业闻言作思索状,"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那儿太远,每天跑来跑去实在不方便。"
"买个车就是了。早知道我那车就不卖了......"
"等你回来再说吧。反正你现在又不在,总没有我搬过去一个人住的道理。"
宋凌云听这话不就等于是同意了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步伐都轻快了些。伟业忽然扯他一把:过会儿你别这么喜笑颜开的,省得刺激小川。
宋凌云连声称是,嘴却咧得更大了些。伟业见状觉得好笑,趁没人注意时在他头上撸了一把。
等他们回到稍纵时,陆曼已经到了,见到宋凌云就挤眉弄眼的。伟业明白她的意思,只作没看见,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陆曼拉了宋凌云到一边,鬼鬼祟祟地问,你不会是今天才回来的吧,老实交待。宋凌云在她面前向来有几分威严,正色道你别当着刘川的面说这些,弄得他心里不痛快。陆曼虽知道这是遁辞,但也觉得有理,便说今天算你躲过去了,下次当心。边说还边"哼哼"两声。宋凌云教训说,小姑娘家家的,不好芷雅些么?好找个人管管了。陆曼当即回他,"知道你作媒的本事了得,可也用不着这么起劲。还是你自己如了意,就觉得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不过说句不中听的,就冲您这岁数,扮月老嫌嫩,扮丘比特却又超龄得多了些。"劈哩啪啦的一席话说得宋凌云面上青一阵的红一阵,好不尴尬。
陆曼奚落得高兴,就忘了收敛声气。里间的刘川和伟业听见她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走出来问你们说什么事情这么高兴。陆曼想起这话却是不能当着刘川说的,就只含糊着说阿宋想管教我却没得逞。嘿嘿,嘿嘿。伟业斜看了正仰面望天的宋凌云一眼,没说什么。倒是刘川说了句"那也不用笑得这么张牙舞爪吧",算是替宋凌云反击了一下。
陆曼素来以刘川的"粉丝"自居,便没回嘴。只偏着头大有深意地看着宋凌云,意思是你可对得起人家刘川这么回护于你?
吃饭的时候,刘川和宋凌云就"稍纵"的可持续性发展作了深入而广泛的探讨,并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收拾停当后,伟业就和宋凌云、陆曼一路出来。两人回伟业家时已经近午后1点。伟业叫宋凌云赶着回江城去,免得第二天要起大早,太过辛苦。不如今天走,晚上还能好生休息休息。宋凌云自是不舍,伟业笑道,不是六月就回来了么?再说江城又不远,哪天我和小韩换个班,到江城去看看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方便的话。
宋凌云先是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就算有,你来了就再方便不过。继而又猛地抱住伟业,脸上变脸变色地道,快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伟业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只瞪着他。宋凌云作哀怨状:"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电视剧里这种情节一般出现在男主角遇到什么不幸的变故的时候......"
伟业呸呸两声:人家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我这个唱戏的都没你疯得厉害。我跟你讲,去之前我不会先告诉你,到时候不要怪我搞突然袭击。
宋凌云凑过去亲他的面颊,含含糊糊地说,你放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伟业被他亲得没有力气,也懒得回话,反守为攻地吻上了宋凌云的唇。
送走宋凌云后,伟业回了"稍纵"。
刘川得知宋凌云回了江城,便道了声辛苦。然后两人如平时一般各行其职。今日因为本是小韩守店,伟业比较空,就将平时想做又没顾上的事情翻出来做掉,间或征求一下刘川的意见。见刘川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就说今天我和小韩都在,你回去歇着吧,有空看看书,马上就要考试了。又问准考证领了没有,有没有去认过考点之类。刘川一一作答,说书我带着呢,要没什么事我就在店里找个地方去呆着。伟业说也好,你自找个清静地方吧,有事我再叫你。
刘川应着去了。伟业记起有一次他曾无意说起,在家太静了反而看不进书,还是在店里自在些。想他那屋子只得一间房,却仍嫌空旷,实在是太寂廖的缘故。
料来其志的婚期应该也不远了吧。这二人十数年的情分终落个如此结局,怎么也叫人开心不起来。
又想到上午宋凌云说的思远的事情,顿觉人生实是快乐少而愁苦多,不由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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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志住院的消息是突然传来的。
那天伟业正好不在店里。在路上接到宋凌云的电话,按下接听键后连个"喂"字都还没出口,就听见宋凌云气急的声音:"伟业,刘川呢?!"
印象中宋凌云极少这样失态,伟业倒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川应该在店里吧,我在外面办事......"
"他现在怎么不接电话了?!"来不及等伟业的回答,宋凌云又说:"那你快回去告诉他,其志住院了!"
伟业连忙匆匆忙忙赶回"稍纵",才知道刘川手机忘在家里了。也顾不得细说,赶快拨通宋凌云的电话,让他们俩直接通话。然后看见刘川神色就有些变了,纤细的手指握得骨节都发了白。
后来伟业曾经多次拿这事笑话过宋凌云和刘川:"不就是一阑尾炎嘛,至于整得那么一惊一乍的?"
刘川还是那幅不惊不怒的样子,并不搭理。宋凌云就沈不住气:"你知道那天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他!小川你自己说,手机上有多少个未接电话?"
刘川只说句"谁还有空去数?就算数了也不记得"就走开了。宋凌云翻个朝天白眼,"当时怎么没见你如此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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