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明白，"有戏"兴旺的根本原因是赶上了形势，我岳父的人脉网络也功不可没。但如果没有伟业，它不能走得那麽太平。他一直是那种掏心窝子待人的人。我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麽多热忱。
伟业後来的离开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天明只看到了他对"有戏"投入的心血。但他不明白，这世上有那麽一种人，是宁可舍弃，也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东西变坏的。
但我没想到伟业会提出退股。而且当初离开的时候只字未提，却在事隔数日之後提出这个问题。我措手不及，同时也有些生气。其实我早已决定要将这笔钱退给他。"有戏"现在已经, 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麽时候就会爆炸。既然他已经离开，我没有理由害他。
但我不喜欢别人做出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何况这个人是伟业。一直以为他是最容易看明白。
宋凌云的出现为我解了惑。
宋凌云，云城律师界的名人。性格坚毅，处事严谨，能力超群却不擅交际。工作上力求完美，生活中清心寡欲。
这样的人虽然少，但是也不是绝无仅有。是人都会有弱点，只不过通常都很善於保护而已。
我没想过这样的人会自己走到我的面前，然後把自己的弱点露出来。
他并没在我面前隐藏他与伟业的暧昧关系。照理说象他这种法律界的精英，应该是非常避讳这种事情的。作为法律的代言人，人们对於他们有著不一般的道德要求。虽然这两者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
世界果然够奇妙。
我立即决定要让他为我所用。换了平时，这样的人才需要费很大力气才可以揽至麾下。但现在我有了一个让他欠我人情的机会。
可当时手里真的连区区30万都拿不出来。只得去找天明商量。果然天明爽快地拿出钱买了这10%的股份。因为这个价格实在优惠。
至於"有戏"的利润，却并未如之前想像那样有明显上涨。後来我知道，那是因为天明一个人拿走了毒品的分成，那部分利润根本就没有进入有戏的帐面。
幸亏如此，否则最後我哪里能脱得了干系？天明怨天尤人，骂这个不谨慎那个是蠢材，却始终忘了，说到底是贪心害了他自己。
我时常想，伟业真是一员福将。
宋凌云比我想像的更能干。只要能办到的，无不尽力完成，效率奇高。能力或者职责范围之外的，第一时间明确拒绝，从不虚与委蛇。
与他接触得多了，我开始渐渐明白为什麽他没有试图掩饰与伟业的关系。──根本无法掩饰。只要提到关於伟业的话题，那种霎那间焕发的柔情，没有人能够忽视。
实在很好奇，伟业有什麽好，能够令人如此著迷？
但宋凌云从来不主动提到伟业。也许他从来不拿我当朋友，只是普通的工作夥伴。
後来宋凌云转去做了证券，前来辞行。做专业的证券律师固然前景远大，收入也多，但必须四处奔波，甚是辛劳。而且几乎等於放弃多年积累的人脉背景。忍不住问他：真的值得？
宋凌云大约没料到我有此一问，迟疑之後仍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样子自由些。
这个"自由"，大约是针对其同性恋的身份来说的吧。──对於证券律师，大家的道德要求相应宽松一些。
可是性取向与道德水准有什麽相干？真是可笑！
又忆及当初宋凌云著力交结李宏跃的情形，不禁一惊。一直以为他是习惯性的办事不遗余力。现在想来，恐怕那时他就已经在为今日做打算了吧。
还真是......这世道，谁会比谁傻多少？
那天在监狱门口，是我第一次看见伟业和宋凌云两人在一起的样子。非常和谐。
车来的时候，伟业先走到了座位旁。当宋凌云走过来时，伟业微微侧身，让宋凌云坐到靠窗的位置上。象宋凌云这种性格的人，竟然对这种举动安之若素，显然已是习惯成自然。
忽然想起净天。当年与他出行时，他也总是让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位置时，我就站在靠里的一面。并肩走在路上，也是他走在外沿。
在那一瞬间，我有些懂得了伟业的好处。──他总是全心全意地维护他觉得应该维护的人。义无反顾，毫无机心。当年的净天也好，如今的宋凌云也好，论到精明强干，哪个不比他超出一大截？可接受起他的保护来，却个个甘之如饴。
这种在我看来很不自量力的行为，此刻却令我心生感悟。
回想起净天叫我要和他做朋友的话。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希望我照顾伟业，如今突然悟到，他的本意可能恰恰相反。
只可惜，我与伟业早已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自己不会去那家名为"稍纵"的茶室。如果去了，伟业一定会用最好的茶和茶点招待我，也会勉为其难地陪我。但他不会再与我多说什麽。
如果说我们曾经有过什麽情谊的话，也早已在纷乱的世事中消磨殆尽。
没有友谊，何必干杯。
既然云遮断归途，又何必频频回首。我只能独自前行，哪怕前方已经没有风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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