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一景幻亦真,
添血加肉形成文。
个中曲折难概述,
自以《丹青》留献君。
---------清水吾心
引子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如此美景,宛若梦中。
横云岭,东起南平郡鸾阳县北部桃花山,西至天子皇城汴京城城郊。大山蜿蜒数百里,横跨两郡十三县。且说到西山脚下分出一支名曰凤凰山。若问此山何等景色,却见:
底盘地根,头顶浮云。苍松翠柏千年树,涓涓溪流万年银。峰峦叠嶂,深山老林。奇花异草妆成画,风和日暖点化金。
若说这些还只是些个寻常景色,那西面半山腰间的一大片牡丹园,可就算是非常之景。每到人间三四月份,就只见花开满地,香气缭绕。果然是弄色的奇花,引得远近的人争相来看,本来人迹罕至的山地,竟为这绝色踏出一条路来。
话说山下有个小李家村。村中不过十余户人家。村民皆姓李,都有些亲缘关联。当中有户富户,家中颇有些家私,只是家中只有夫妻二人,并无父母子女。好在夫妻恩爱倒也和谐,为人又十分亲切,从无恃富欺人之事,反而常常接济乡里,做些好事。小李村的众相邻都十分敬重他夫妻。谁知好人不长命,一年霍乱,李员外染病去了,独留下李夫人一个。一个妇道人家,独撑着这诺大的家业,其中之苦自不必言。
第一回 李丹卿星夜横出世 老庵主细诉个中由
说这一日正是冬末春初午夜时分,皓月当头,星空万里,天气本来晴朗。正是万籁寂静时候,突然,天上没由来的一声炸雷,直惊的狐兔惊走,鸦雀乱飞。只见天空中有一道裂开,白光撕裂夜幕,直照的夜如白昼。少许,一团红亮似火的东西自裂开处降下,分落到东南两处不见了。一切又瞬间归于宁静。第二日,西山园木气横生,春意盎然。牡丹花尽数盛开,一时间香气缭绕,鲜艳夺目。
一个月后,李宅中是一片春意融融。
"又是一年冬到头,引来春光无限。"丫鬟小红笑吟着
"春去秋来再轮转,日日复年年....."小青接道。
"快别拽了,夫人要去苦月庵进香,你都准备好了吗?"小红叉着腰
"早就准备好了,我就是忘了甚么,也忘不了今天夫人要进香啊。"小青也叉起腰
每月的初三,李夫人都要到深山中的苦月庵进香,同庵中的敬辞师太也成了密友。四月的天气甜腻迷人真真是"乱分春色到人家"。这种时候,与其说是陪夫人到山中进香,倒不如说就是踏春郊游,小青小红直喜得手舞足蹈。
前面就是牡丹园了,两只小鸟在前面唧唧喳喳的蹦着,眺望着。李夫人也不管,只默默的看着她们,心中好像有了一点做母亲的感觉。不觉间露出一丝微笑。
一阵香飘传来,天姿国色令人窒息。天下人谁不知道牡丹绝色,谁不赞牡丹艳丽,谁不叹牡丹雍容美好?可真到了眼前,望着这遍地的紫红仙子,真叫人把甚么都忘了。住在凤凰山这么久,路过牡丹园何止千万次,不知道为甚么,今天的牡丹开更远甚往常,像活了似的,用一个怒放再恰当不过了。若问这花开何样,只看香山居士有诗说得恰当:
牡丹芳,黄金蕊绽红玉房。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照地初开锦绣段,当风不结兰麝囊。
仙人琪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
宿露轻盈泛紫艳,朝阳照耀生红光
红紫二色间深浅,向背万态随低昂。
映叶多情隐羞面,卧丛无力含醉妆。
低娇笑容疑掩口,凝思怨人如断肠。
浓姿贵彩信奇绝,杂卉乱花无比方。
石竹金钱何细碎,芙蓉芍药苦寻常。
主仆三人正被花迷得忘乎所以时,忽听得花间似有什么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夫人,你听是甚么声音?"
听到丫鬟问,李夫人才好像也听到了。那声音好像是个婴孩的啼哭。
"快,快救人!"夫人一下令,两个丫鬟才缓过神儿来,一头扎进花丛里。顺着越来越清晰的哭声,时候不大,主仆三人就找到了花下的婴孩儿。
"罪过罪过。"夫人念叨。
"谁把这么个小孩扔在这儿?"小红道。
"真漂亮的娃娃,夫人,想来这孩子是上天所赐。"
李夫人一听此言竟触动了,莫不是,这些年,自己好善乐施,真的打动了上天?
苦月庵敬辞师太的禅房,简朴的令人唑舌。尽管如此简朴,却透出一股清幽淡雅的气息。敬慈师太年逾六旬,她长得慈眉善目,体态微胖。身上着一件灰色的粗布僧衣,脚下蹬一双麻鞋。在师太身旁还跟着一个年约三岁的小孩儿,生的面如傅粉,脸若桃红,真如仙童一般。
"夫人请,"师太招手示意李夫人进房。房内早有小尼姑备好了香茶。
"师太请。"二人双双进屋。一番客套寒暄之后,李夫人把路上拾孩的经过讲给了师太。师太听后,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道:
"依老尼看,此并非祥兆。夫人可知道红亥和御持宁天王的传说?"
"老身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
敬辞师太道"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就极少。原本是天机不可泄露,但既然夫人能在花下捡到这个孩子,也是有缘之人,那说与夫人也无妨。"说着师太轻咳了两声,又重提起尘封在三千年前的旧事:
"御持宁王原本是北方妖怪的后裔,他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带领北方妖族崛起,手下集有神兵十万。曾叫嚣于天庭却终究难以降伏。也是机缘所致。这天王不贪身边无数的娇妻美妾,不爱天上不尽的玉女仙娥,偏偏迷上天庭后园的一个名叫红亥的看园小吏,这一堕入情色苦海,再难自拔。为招其一顾,天王不惜南引天河温泉水,修建行云享乐宫。更有甚者,后竟因其甘愿受降于天庭,自此后听封称臣。受降之后,天帝御封其‘镇北方御持宁天王',不久又加封那小吏为‘红悍将军'。如此过了许多年倒也无事。待北方平定,天王再无力犯上时,天庭便寻了红亥一个错处,将他处以极刑。可天不绝人,这红亥原是人缘极好,交友甚广的,其中只和桃花仙子林芳菲、牡丹仙子袁丹卿二人最好。这袁林二位仙子舍命用花身护住了红亥。使他肉身虽灭,元灵不死。屈指算来,迄今已经三千年了,而今年,正好是神将劫难期满转生为人的时辰。月前山上晴空一声惊雷,只瞬间又归于宁静,甚是蹊跷。老衲疑心就与此事有关。在这么个时候,夫人在牡丹花下捡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只怕他是个不祥之物啊。"
"既然劫难期满,为何又有不祥之说?"
师太微笑:"老衲听说这位红悍将军,容貌清秀,人品出众,天资聪颖。只是运命十分不好,在天克天,在地克地。遇人克人。虽然历经三千年磨难,但本性终究难改。就如同这凤凰山上的顽石,虽经历千年风雨,却仍是顽石。他如今是金刚宝剑在剑鞘里,尚且无妨,一旦宝剑出鞘,必有一番血雨腥风啊。"
李夫人低头不语,半晌才抬起头答道"就算如此,那我也要收养这孩子。我与他,有缘。"
"夫人,"师太道:"缘也有善缘恶缘。若硬要忤逆天意,只怕将来有血光之灾。这个孩子,还是留在老尼这里,待我给觅个去处为好。"
见李夫人仍然不肯,师太叹了口气道:"也罢。青涟..."她把身边的小孩儿唤到身前向夫人说道:"此子名叫曲青涟,请夫人也一并收养了他去吧。"
"师太,这是何意?"夫人不解。
师太苦笑道:"老衲给你的金刚宝剑寻个剑鞘,青涟是天池莲花的转世,是祥瑞有福的。希望他像丹卿仙子一样,护着你们度过此生才好。"
李夫人听了此言才放下心来。
踏出山门,小红悄悄的问夫人给小孩取个甚么名字。夫人仰头想了一会儿,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李丹卿"。
第二回 小魔王学堂戏夫子 曲童儿仙山论青红
转眼八年过去了,昔日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长成个小魔王。才一个看不住,又不知藏到哪个房上去了。
"少爷,少爷!"小红急得团团转"少爷快出来,教书的先生早来了,都等了半天还不见人,正吹胡子瞪眼睛的发脾气呢。"
丹卿在房檐后听着,偷笑道"我就是不想见那老书痴才躲起来的,怎地要搬出他来吓我。"
"少爷,你害青涟少爷不能作功课,他要是生你的气了,我可不帮你。"正说着,只见青涟从书房处走过来。小红终于见着了救星,若青涟不出面,怕是一天都找不着那个大少爷。
"丹卿,你出来吧,别再闹了"青涟唤道。
李丹卿在房檐后听见,心里想"这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呢。"他偷偷抬头看曲青涟,只见他长得丰姿秀丽, 骨骼修长, 手足细腻, 口尖发美, 面色青白。为人有博爱之意,待事有恻隐之心。又见身上穿着素白衣裳,经微风一吹,飘起一角,清新若仙,雅致脱俗。
"丹卿,你不出来,我再不理你了"青涟说完转身就走。
"我出来,我出来"李丹卿从房上站起来,猴子似的,蹭蹭蹭就蹦下来,才两步就蹿到曲青涟身上,一把搂着他的腰,整个把脸埋进他的头发里。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幽香传进鼻中,登时通体舒畅。他撒娇道:"青涟青涟,我出来就是了吗,你别不理我。"
曲青涟用眼角看了看他,只见他:青丝乌发团成两个丫髻,短衫长裤染了一身污泥。眸子明亮闪出一丝奸坏,嘴角微挑笑出一抹狡黠。青涟微叹了口气,一面用手轻轻弹他身上的浮灰,一面淡淡得说:"快随我到书房见先生去。"
小红从旁边看着,心里暗想:也只有青涟少爷降得住丹卿,如果他是个女孩儿,那该有多好。
书房里,老夫子已然等在那里。只见这位老先生,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浑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挑着一件洗的发了白的灰布长衫。见二人进来,老夫子头也没抬,只略抬了抬眼皮,就吩咐道:"快坐好。叫你们温的书都温了吗?"
青涟毕恭毕敬的答道:"已经温习过了。"老夫子"嗯"了一声,点一点头。李丹卿却说:"夫子,昨天我肚子痛,因此没有温书。我娘教我早睡了。"夫子一听是老夫人的主意,也不好刁难,只好说:"那麽你现在好好读一读吧,一炷香后背给我听。"
于是青涟丹卿就各自落座,丹卿翻开《百家姓》,青涟看得是《论语》。老夫子也翻开一本书自看起来。
丹卿看了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心里想,什么"张王李赵,也算得学问?抬眼看看青涟却读的正仔细,就好奇他看得什么这么入迷,于是就悄悄摸过去偷着看,只见青涟正读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有亲丧乎。"就小声嘀咕道:"这老夫子胡说的些什么?难道这世上只有死了亲爹亲娘才许人哀伤吗?"这一语惊动了青涟,忙劝他回去坐好,丹卿却不依,硬要贴着青涟,正不可开交时,被夫子抬头看了个正着。
"李丹卿!你干什么呢?"夫子怒起"昨天的功课你不做,今天还敢胡闹!"说着抄起一把界尺,叫道:"把手伸过来!"
丹卿见夫子生气了,也不敢嬉皮笑脸了。瞪着眼睛看着夫子,可怜巴巴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大的出奇,双眸乌黑晶亮,像是会说话似的,煞是可爱,直招的人想要将其拉在怀中抚摸安慰一番。怎么有这麽好的小孩。夫子一时竟将方才的事儿忘了,那怒气一瞬去了九霄云外。
"回去,坐好!不可再有下次。"
"是,谢先生不罚之恩。"李丹卿跪倒就拜。先生也没多想,更没发现丹卿跪在地上正悄悄解了他的鞋带,又将两根带系在一处。等先生授玩课离去时,一迈脚,没提防跌了个狗啃屎。把个老夫子摔得鼻也青了,脸也肿了,牙花子也破了,其状甚是狼狈,却把李丹卿笑得捂着肚子从座位上摔下来。
就这样,又气走了一位先生,不到一年气走四个。李丹卿的顽劣可谓空前绝后了。
青涟翻着书页,头都没抬,嘴里冷冷的说"这次娘再不会饶了你了。"
丹卿毫无惧色,嬉皮赖脸的爬到青涟身上,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香味儿,说道:"要是你当我老师,我准能考个状元。"
李夫人这一关甚是好过,一来李夫人宅心仁厚,本不会打骂惩罚;二来李丹卿实在是乖觉可爱,一口一个娘叫得夫人浑身都酥软了,加上那副神情,就像是刚出生才两三个月的小猫儿,清澄的没一丝杂的乱的。夫人怎还舍得真心打骂,不过是把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挠痒痒似的拍了两下也就算完了。
可夫人一走,李丹卿又换似的变一副顽劣嘴脸,那整人的主意一件比一件古怪稀奇,府中下人都怕极了他,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是村上的狗见了李丹卿,都夹着尾巴掉头就走。正应了那句老话:七岁八岁狗也嫌。李丹卿摇着头晃着脑,学着老夫子模样,蹲在埋头干活的老李头跟前不断捣乱。
"老李头,你多大?"
"老奴四十有七。"
"哦,那要我说,是四十七八狗也嫌。"
一句话把老李头逗得笑了,瞧着李丹卿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开口说道:"老奴刚才看见青涟少爷在书房前呢。"
"真嗒?"李丹卿蹭一声站起来:"那我不陪你玩了,我得去找青涟玩,你别留我。"说着蹦走了。望着他远去的影子,老李头憨憨的笑了。
丹卿远远看见青涟,就如老鹰抓兔般的擒住他再不撒手了。青涟逆他不过,只好答应陪他去山中玩耍。
二人走了多时,到了西山一座小山丘上。此峰虽不高伟,却常有云雾缭绕。故此又叫小仙山。一阵风吹来,撩起青涟一缕长发,香气满天,是青涟天生的体香。此情景甚妙。正是:
山风缓缓,水雾盈盈。
隐约若现,妙人佳境。
丹卿被意境所迷,倚在他身上,一反往常聒噪,少如此时恬静,轻轻地说:"滚滚红尘,功名富贵,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全不稀罕。青儿,我情愿一生在此山中也不出世。"
青涟无语,过了许久才说:"洪福易享,清福难得。只怕你耐不住这寂寞。"
丹卿倚在他肩上笑问:"什么洪福清福?我却不懂得。你说给我听听。"
青涟说道:"前朝京都长安城前,马车飞过,扬起片片红尘,实在是繁华景象。所谓洪福,是红尘之福。高官厚禄,功名富贵,轰轰烈烈。此乃人可享。而清福不然,清心寡欲,是清淡之福,非有大智慧不可享,此只有神仙可图。丹卿,你若是堕落红尘,只怕你我的缘分就尽了。"
"不会的,不会的..."丹卿依偎在青涟身上,被那香气熏得昏昏欲睡。不觉声音越来越低。
青涟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他沉静的睡容,吟唱似的念道:"镜花水月梦中尘,无著方知尘亦珍。画出牡丹终是幻,若无根土复何春?"
第三回 曲青涟谶语降顽童 上元节丹卿说佳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山中清淡日子不觉又过了七年。曲清涟已长成翩翩少年。他少年老成,格外的稳重,却偏生的十分貌美,犹如妇人,身上又天生带一股体香,更增娇态。正是:
秀色堪餐,非铅华可饰。丽质天成,岂粉泽能妆。
如此人在这山村之中,正是鹤立鸡群一样。可青涟身上并无半点骄傲气,每天孝敬养母,爱护兄弟,善待下人,一团和气。除这些不提,青涟之才也是村中人尽皆知的。除吟诗作对外,更操了一手好琴。每每雨过天晴时,山中景色宜人,青涟即带着琴筝去山中操弹那高山流水。真真雅之极,美之极,妙之极。试问谁不喜爱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