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宰相----易水西风[上]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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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苍狗,浮生若梦。如果不在短短的一生中为凭着自己的想法而自在地生活,那生命之于每个人不就丧失了原本的意义?
游歌双臂抱胸不说话。我望向那水天相接的远方,看流云不断地变换着彩稠般的柔媚娇躯,耳畔又响起爹的话:以不变应万变。
"......每个人,都有着不容别人玷污的领域,都有自己执著的东西。我亦如此。即使,最终发现当初的执著是错的,我也无怨无悔。"
"雁程......你喜欢他吧。"游歌不知从哪里冒出么一句。我一时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也许。"
扪心自问,我现在确实无法理清对水断天的感情。我承认,自己很贪恋他的温柔,心底的某根弦总会被他不经意间轻轻拨动。自爹娘去世后就重归平静的心湖也因他而泛起层层涟漪......这都是以前自己没有过的对别人的感觉,但这可以称为"爱"吗?而"爱"的发生发展又是谁能明了的?
游歌叹了口气,旋即又笑了。
"我希望你的执著、你的信任是对的。不过,当你面对自己的真心时,可不要逃避哦!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也许可能大概的。"
"喂......你话题转换太快了吧。"
"雁程......"游歌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他脸上,在那一瞬间我竟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与爹爹讨论字帖上的诗的黄昏。
"雁程,你有时老成得可怕,像一个看破苍生世俗的老僧一样,把什么都看得很淡。有时又像一个天真懵懂的稚童一样,不知道天黑后要回家,不知道自己已身处危险......真是固执到可恶,偏偏谁也拿你没办法。不过,不管你怎样固执地坚持......我只希望你,不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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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驶入大海。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海,果然如书中所说的那样浩瀚、广袤。只是书本中的海是死的,只有你亲临它时,才会从心底感受到海那跳动着的汹涌,咆哮着的澎湃。风很大,高高的浪花拍打在船舷上,破碎成星星点点。船身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摇摇晃晃,以致于我--晕船了。
"......撑着点,雁程。明天一早我们就到了......要是庭轩在就好了,他一定有治晕船的药......"水断天拍打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我已经吐到精疲力尽......晕船这罪,真不是人受的。
游歌递来一杯水,我刚吞下一口,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
"咳咳......呜......"
我再也不坐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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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一个绿树葱葱的小岛靠岸了。
水断天半搀半扶着我走下船。我的脚底就像踩着棉花似的,软绵绵,飘悠悠,正适合那句"我欲乘风归去"。
脚下是由细白的沙砾围成的一圈环岛沙滩。退潮后的海浪仍毫不懈怠地冲击在巨大的礁石上,点点飞扬的水滴溅落在沙滩上,颇似"雨打沙滩万点坑"。远处是重重高耸的青峦,山顶云雾缥缈,不知是否有仙人居于其上。重峦交叠处,隐隐能看到酬天门恢宏的建筑群,庄严而孤独。
"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啊!"游歌尾随我们下了船,自那次和他长谈后,游歌又恢复了他的"痞子"样,整天拿我开故作亲昵的玩笑。水断天把他恨得咬牙切齿,就差没把他当作垃圾踹入大海了。
"咦?有人来迎接我们耶!"
远处响起嗒嗒马蹄声,循声望去,我不禁微微呆愣。
马背上的那名男子,一袭蓝衣,却全无冷傲之气。总是上扬的嘴角带着胜似阳光的灿烂。发丝飞扬,衣袂翩飞,宛如以太阳为名的神子,遥不可及,却光芒四射。
他左手牵着另一匹马,右手向我们挥舞。
"欢迎来到冥岚岛--"他的声音仿佛也带着笑,温暖人心。
"庭轩你很守时嘛。"水断天迎向刚跳下马的那个人,顺手牵住另一匹马的缰绳。我和游歌也迎了上去。
"这是洒庭轩,苗疆药王传人,医术了得......庭轩,这就是--"
"啊,我知道我知道!"洒庭轩的眼中闪烁着光彩。"你就是断天从沂州回来后张口闭口不离嘴边的‘临时宰相'秦雁程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幸会幸会--"洒庭轩握着游歌的手一脸兴奋。
"你......你认错人了,这才是雁程。"游歌尴尬地指着我。
这也难怪,我本来就其貌不扬的,再加上因为晕船想必是一脸菜色,很难与丰神俊朗的水门主"买下"的"货物"搭边。
我理解地冲着洒庭轩微笑。洒庭轩由刚开始的惊异渐渐转为尴尬,脸上飞起不自然的绯红,嘿嘿地笑了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可以理解,洒公子。"
傻公子?
我发誓我确实是无心的,只是水断天和游歌都听出来了,抿着嘴低笑起来。这下,脸红的就不止洒庭轩一人了。
"那个......你叫我庭轩就好了。"洒庭轩也很尴尬。"雁程,我们不必公子公子地见外了。"
我扯起嘴角笑笑,心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后,水断天照顾到我身体不适提议回酬天门。只是洒庭轩只带了一匹马来。
水断天冷冷地朝游歌挥手。"你自己步行吧!"说罢就带着我乘同一匹马,与洒庭轩一起离开。
隐隐能听到身后游歌的大叫:这麽远你要我走到几时啊--!!!
"那个......水断天。"我担忧地不住回头看游歌,想为他求情。虽然我也知道水断天一旦出口的话除非本人愿意否则很难改变,更何况......游歌"前科"累累。"......你不是说通往酬天门的途中有许多机关吗?你要游歌怎么过?"
"哼......又不是我要他来,谁管他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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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被上的一路颠簸,又使我难受地想吐。
水断天将我带到酬天门后院一间名为"忆岚"的别致小屋内,我顿时瘫倒在软椅上。
"唉......真丢脸。"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垂首叹息。
"这没什么好丢脸的,个人体质不同罢了。"声音从门外传入,原来是洒庭轩。一会功夫不见,他手上多了一个淡黄色的薄片,定睛一看,原来是......姜片?
"治晕船最简捷有效的方法就是往肚脐上贴姜片......"洒庭轩俯下身子仔细端详我的脸。"......仔细看看,也还过得去......"
水断天皱眉"......你嘀咕什么呢。这样就行了?那好,庭轩你出去,我给他贴。"
"我可以自己......"
"怎么,不想让我看到?"洒庭轩笑着瞅着水断天。
"对。"
"真难得你这麽诚实爽快,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洒庭轩冲我摆摆手就走出了房间。
水断天关好房门,转过身就解开我的衣带。
"我自己来......"我羞窘地想阻止他的手。
"没得吃,你还不让我看?好狠心......"有人故作怨妇状。
我呆愣......这个人,别人面前一个样,在我面前......
他看到我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很是开心。片刻后他突然敛起笑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脸疑惑与探究。"......好长的伤疤。怎么回事?"他的手指摩挲着我左胸的一道伤疤。
"小时候和别人在武道馆拿人家的大刀玩官兵捉小贼,不小心被人误伤的。"时隔多年,伤口也淡了不少,但还是可以看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伤是奕凫造成的。虽然只是皮肉伤,当时奕凫可吓坏了,哭的好像被伤的是自己一样,我还反过来安慰他。
想起儿时的调皮,不禁微笑起来。只是,物是人非,当年因为伤到我而哭泣的小男孩,现在在哪里?
水断天一遍遍抚摸着我的伤疤,神色落寞。
"你,还有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总觉得,无法真正抓住你,一转眼,仿佛会飞走似的。"
"......"
我很想对水断天说:你说反了。反而是你,到底有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直觉告诉我,冥岚岛、酬天门、还有洒庭轩......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满庭萱草(6)
在沂州时水断天整天陪着我,让我一度以为他怎么这么闲。后来在来酬天门的途中才发现,他其实是很忙的。譬如刚才,他刚将我的衣服重新拉好,就被手下的人紧急叫走了。
一个人呆在屋里实在无聊,可怜的游歌又不知道何时能到。我推开房门来到院中,看到花坛中百花簇拥着一个忙碌的身影--洒庭轩正蹲着身子在土里挖着什么,一脸专注。
"需要帮忙吗?"
"是雁程啊......不用了,我快弄完了。"洒庭轩抬起脸,嘴角微扬,笑容比阳光更灿烂。
"你在做什么?"我突然很好奇。早就知道洒庭轩精通医术,没想到他对植物也颇有研究。
"我在培植蒲铃草,这种植物的根茎榨出的汁十分珍贵,很有药用价值。"洒庭轩拎起手中的植物给我看。果然,这株药草在纤细的茎叶下,有一个硕大丰盈的根部。
"不愧是药王传人,我连它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呢。"我由衷地佩服洒庭轩。
"嘿嘿。"洒庭轩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这名字是我取的,当年从苗疆带回它,就一直想为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蒲铃'......很好听啊......啊!"我突然发现,‘蒲铃'和‘不灵'很谐音,当医生的,最忌讳自己的药"不灵"吧。
洒庭轩好像也发现了,嘴里喃喃自语:"......我还真是‘洒'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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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细的洒庭轩见我一个人无聊,就带我在酬天门四处转转。
坐落在半山腰上的酬天门,分前庭和后院两部分。前庭是水门主和部下们议事的地方,许多重要的商业买卖都在那里签订。我想关于"暗杀"的契约也在那里签订吧,真是繁荣又恐怖......不过水断天说过酬天门也有它的规矩,伤天害理的事水断天应该不会只认钱不认人吧。
后院就比前庭还大。是水断天、洒庭轩和一位叫柳愁荷的佳人还有洒庭轩的弟弟水盼的居留地。听洒庭轩说柳愁荷现在带着水盼到山下树林里练剑去了。当我疑惑洒庭轩的弟弟为什么姓"水"时,洒庭轩的笑容里掠过几丝无奈与苦涩,他只是说"水盼"应该比"洒盼"好听吧。
我预感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妙,暂且不提洒庭轩的弟弟为什么姓水。在这孤独的海岛上,偌大的酬天门中,这几个人又是怎么聚到一起的?从未听过水断天说起关于他的父母的事,而洒庭轩这个苗疆药王传人为什么不像前几代药王那样在苗疆生活?通往酬天门途中的那些机关又是谁设下的?
疑团越长越大,我索性一股脑向洒庭轩倾倒,洒庭轩终于招架不住,带我来到后院中的小厅内,为我沏上他自制的花茶。
茶香袭人,洒庭轩的脸上不再阳光灿烂。风掠过这繁花盛开的院子,花香中竟有几分凄然。洒庭轩的睫毛微微颤动,平和的眼神却让我的心一痛。难道问了他不愿触及的问题?
"雁程......为你讲一个故事吧......关于......这里的故事......"洒庭轩呷了一口茶,向我淡淡微笑。我不由得挺直身子,静静聆听。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出身显赫的武林世家子弟爱上了当时江南最有权势的商人的儿子......
商人的儿子不愿继承父业,离家出走,进京赶考。天生聪颖的他不出所料考中了状元,于是进入朝廷做了大官。天真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为天下百姓的福祉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可是,当他真正踏入朝廷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可笑,那里,有许多的‘身不由己'......满腔仁义道德苍生百姓的他被朝中的恶势力所排挤,侫臣们在皇上面前诬蔑诽谤他,皇上听信片面之言,就罢了他的官......
落魄失意的他回到家乡,又被家族人讥笑......本来就对儿子有诸多不满的商人正在此时发现了儿子的不伦之恋。商人一怒之下就打断了儿子的双腿......深爱着商人儿子的世家子弟带着商人的儿子远走他乡,访遍四海名医,想医好爱人的双腿和伤痛破碎的心......于是,他们来到了苗疆......
巧的是,苗疆药王去了天山采药,于是二人满怀希望地在苗疆苦等数载......风餐露宿,终于等回了药王。可是药王却说商人儿子的断腿已经延误了医治时期,没有希望了......伤心欲绝的商人儿子为了不拖累世家子弟,跳崖自尽......
而故事,刚刚从这里开始......
悲伤、怆痛、愤怒、仇恨纠缠着这个失去了爱人的世家子弟,他发誓要为爱人报仇。于是他以自己和已逝的爱人的名字中为这个孤岛命名,并在岛上建立了酬天门......其实"酬天"也是"仇天"......为了避免外人打扰,精通五行八卦的他在环岛的林子中设了许多难解的机关。他酝酿着自己的仇恨,将酬天门经营成一个表面上看是经商大财阀,而实际上是个杀手盟......他将自己爱人的死归罪于三个人身上,指使酬天门中的杀手带走了三个仇人的家族中三个孩子,把他们带到了酬天门......
那三个孩子,就是水断天、柳愁荷和我。"
洒庭轩顿了顿,低头啜饮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在他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我似乎能看到他的内心在悲伤地挣扎。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被迫聚到一起的,小小的孩子,竟成为别人报复的工具......他们,怎能承受如此深重而悲痛的仇恨?
好奇心一旦打开了闸就再也关不上了,心里的好多疑团都没解开,我既不想让洒庭轩因回忆往事而伤心,又想听与水断天有关的事,心里实在矛盾极了。
洒庭轩放下茶杯,继续向我讲着"故事"。
"......我们三人刚被带到酬天门时,还很小,不能记事。那个人......我们叫他‘师父'。师父将我们的姓都改为自己的姓氏‘水',想借此隐瞒我们的过去。然后教我们武功......想让我们以后成为酬天门的杀手。呵呵,说的好听,‘教武功',实际上,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师父将当年的仇恨都发泄在我们身上,谁没练好一个招式就会挨一顿鞭抽......我们毕竟还是孩子,当然不会做的很好,所以......每天,都是血淋淋的。"
我重重一震......洒庭轩自嘲似的笑笑。
"当然,挨打最多的就是武功最不济的我了。后来有一次师父将我抽到半死时,终于想通了‘朽木不可雕'这个道理,于是便不再教我武功,而扔给我一堆医书,让我全都背下来,背错一点就要挨鞭子......相比于练武功,这对我来说能容易些,一开始也挨了些鞭子,后来情况就好多了......后来,三个子孩渐渐长大,都有了叛逆心理。终于有一天,武功最好的水断天提议让我们三人合伙暗算师傅,然后一起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小岛......于是我就在师父的饭菜里下了些迷药,水断天将剑驾在师父的脖子上,逼他解开树林里那些机关,让我们离开......我至今仍记得师父当时的笑容......凄凉而惨淡,却有一丝丝的欣慰。以前的他,总是对我们冷冰冰的,对我们就像是对待不值一文的货物似的......甚至更糟。然而那次......他的眼中终于对我们流露出些许温暖......可惜这些,只有面朝他的我看到了,水断天至今都很恨师父......而我从那时起,心底竟原谅了师父一点......师父为我们讲了他的故事,然后让我们离开......我们三人,前往不同的地方,去了解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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