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夜叉[下]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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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乘的声音像烟雾一样淡淡而飘渺地在空气中散开。
初光一副拼命忍耐,无论说什么都不回嘴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把脊背绷得笔直。
他跟凌子信初来时不同,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发音咬字非常标准,标准到小乘听了会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相对的,小乘的俚语和某些下流话他就听不懂,可见他接受的是多么正规的中文教育。
越是如此,越是想恶搞他。
看他拿自己没辙忍气吞声的表情,还偏要做出一副"因为你救我了所以才不跟你计较"的大义凛然的样子来,小乘就会觉得爽到不行。
初光可不像凌子信那么好养活,什么都要讲究,什么都要挑剔。
看长相就知道他以前就是过着那种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遇到这种人小乘打压的劲头就更大。


第 6 章
初光刚来,凌子信就失踪了。
那天晚上,他在初光关门的一瞬间看到了"高级先生"的真面目,又美丽又恐怖。
可以肯定,初光也一样"不是人"。
不说别的,就是那张脸,那种长相,用外国人这种理由也搪塞不过去吧。这一点,初光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掩饰,甚至以此为傲--就好像他是某种比人类高级许多的生物。
之后门外发生了什么,小乘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知道和不知道,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还是那句话,日子还得照样过。明天能不能吃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人活着,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他们不是人,可自己还是,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对于小乘而言,初光是个非常好玩的人,虽然他老惹自己生气。
在阿克来了以后,小乘生气的对象就变成这只忠犬--初光和阿克的关系,简直一目了然--如果初光手里有个球丢出去,阿克保证速度全开,捡回去双手奉上。
反之,一面对自己阿克就满嘴"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之类的话,认为小乘待在初光身边简直就是对初光的玷污。
起初听了还觉得十分火大,揪住初光的衣领叫他管好自己的手下,吼得初光一声都不敢出。后来渐渐觉得有趣起来,生气也就是装装样子。
你跟我吼,我吼你主子,看谁比较吃亏。
其实小乘对初光印象不是特别差。
猜得出来这个男人以前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恐怕是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抛弃了过去的荣光,过着现在这么落魄的日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既然放弃了,那就光想着要抓到的,别回忆从前了。"
听到小乘这样说,初光用那种骄傲的态度点点头,说:"那是当然的。"
初光也有初光的执著心。
就像程润一样。
也许开始,程润真的不想那样--小乘总是这么告诉自己。可是就像自己一样,十一年的相处想不在意他都不行。
而程润,快二十年的无视,想不恨都不行了。
原本若有若无的东西经过时间的累积,结成了一大块,要化开恐怕也难了。
所以,小乘其实不恨他。
大概是被小乘欺负得习惯了,偶尔对他和颜悦色一点,初光就会开心得不得了。虽然脸上不会表现得特别明显,但是小乘感觉得出来。
要说怎么形容的话,就是整个气场都不一样了。
每当这时候,小乘就会觉得这个家伙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单纯的笨蛋。
阿克会有这样的主人,可怜死了。
再见到凌子信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快冬天了。
"他醒来之后,不会再记得我,能帮我照顾他吗?"
高级先生这么说。
真是,多么无耻的理由。无论摆出怎样痛苦的脸,无耻还是无耻。
以爱为名,做什么就都可以被原谅吗?
那天晚上,初光问他,"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呢?"
要他问什么,问了有什么意义?
跟一群笨蛋有什么好说的。
等到失去的那一天,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疼了。
醒来的凌子信,让小乘轻轻松松就糊弄过去了。
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忘了什么,这样还好。
虽然做法很无耻,但起码不那么难过。
凌子信总是会带来莫名其妙的东西,猫,根雕,还有阿墨。
阿墨这人很无厘头,开了间不知所谓的商店,没有赔得精光还真是奇迹。全商店唯一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店中央那架中古钢琴。
天天看着它,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就算脑子里已经忘记了,可是自己的手指还记得。下一个音符在哪里,不用想,手指就会自己敲下去。
真可怕,过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不能忘。
就像被他的琴声呼唤着一样,隔了五年,程润又出现在小乘面前。


第 7 章
小乘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凌子信正被压在地上挣扎,眼眶都被打青了。
"小乘......?"
不远处靠在车身上的人,不太敢确定地叫了他一声。
小乘自己低头先笑了下。
别说程润了,就是他自己,也绝对想不到五年后自己变成这样了。
倒是这个哥哥,温文尔雅,一点都没变。岁月丝毫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到底是搞音乐的还是黑社会啊,你们就不能温和点吗。"
小乘在程润面前站了几秒,就绕过他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坐了进去。
程润一直没说话,盯着他的脸看着很久。
"不用每次都这么粗暴吧,人家不是都先礼后兵嘛,你们这就反过来了。"
程润这才想起,招呼了外面的人放开凌子信。
"不是想动手的,你的朋友......反应太激烈了。你又躲着不见我。"
小乘哈哈笑了两声没说话。
"小乘,你过得好么?"
"挺好的啊,你也看见了,活蹦乱跳的!"
"你......"
"你找我什么事?"
自己说话被打断,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
以前无论何时这个弟弟都是憧憬地看着自己,认认真真地把话听完。
不过程润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缅怀过去也没用,"爸......快不行了,想见你一面。"
"不用了,要是遗嘱分了财产给我,你倒是可以给我送来点。"
"......"
程润可以确定,自己以前那个乖巧的弟弟,确确实实不存在了。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小乘打开车门刚迈出一条腿,被程润抓住了手臂。
"小乘,回来行吗?"
看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小乘说:"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现在就切断两根手指。"
"小乘!"
"程润。"
小乘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就像以前那样。
"我从没后悔爱过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所以请你放心,我不会阻碍你的路。你也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
"......真要如此吗?"
"那我问你,你曾经有一点点爱过我吗?"
程润点点头,"有。而且不止一点点。"
小乘笑了。
"彼此有个不错的回忆,不是挺好的吗。"抽回手,小乘搔了搔火红的头发,"以后不要见面了。"
你的爱,远远不及你的怨恨。
一步步离开程润,拉起凌子信拍拍他身上的土,说一声"走吧",小乘觉得自己离开的样子特别有型。
很冷静,很看不起人。
可是,当黑夜来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把程润完全忘记了。
可是就像自己的手指没有忘记琴键一样,程乘也从来没有忘记程润。
记忆中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的手,他的一切,从来都没忘过。
小乘觉得很害怕,十一年的记忆,该用多少年来忘?
"初光,我们上床吧。"
看着初光那张惊讶得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脸,小乘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找谁不好,找这个自大狂干嘛。
小乘吃吃笑着,受不了似的摇了下头,继续抽手里的烟--最近抽烟越来越凶了。"算啦,我开玩笑的。"
初光半天没有声音,眉头拧在一起。
然后小乘被他把手里的烟抢走,一把抱起来扔到床上去了。
其实小乘看出来,初光有一大半是在生气。因为自己说"我开玩笑的"。
什么玩笑不好开开这种。
谁跟他这么说他也会很火大,很看不起人的口气。
虽然小乘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过程很激烈,看得出初光很生气。完事了发现自己太粗暴,又愧疚得什么都不敢说。
小乘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从那以后,初光对小乘更加小心翼翼,小乘说往东他就绝不敢往西。态度之暧昧连凌子信那笨蛋都看出来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初光心里要是没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小乘敢把自己头给他。
上床也不能代表两情相悦。起码自己这边就不是。
所以,当初光把阿墨压倒在地的时候,小乘已经知道,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该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从此以后,各人还过各人的生活。
阿墨似乎一直很抱歉,一直跟他说"对不起"。
其实没什么的,小乘想,对于你们而言我只是个路人。
从头到尾,我们就一直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们有你们的圈子,我不过问也不参与,不小心被牵扯进来了算我倒霉。
程乘从小到大,就是对自己该站的位置特别清楚。
该放手的就放手,该抛弃的就抛弃。
他可以果断地离开程润,当然也可以果断地放弃你们。
就这么结束吧,今天过后,程乘也还是程乘。
当阿墨那声"小乘"的惊叫传来;当看见初光眼神瞬间的犹豫;当那个怪物的枝条朝自己飞来--
"那把吉他,还是没有买成。"
--当他的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小乘只想着这件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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