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夜叉[下]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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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天小乘没有因为胃痛而中途返家的话,大概什么都不会改变吧。


第 3 章
经过书房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争执声。
"二哥,那件事是爸让你做的吧?"
这个声音,是在外地念书的姐姐,不知道何时回来的。
"什么事?"
"小乘的那个朋友,是叫齐灿吧?听说他手臂被打断进了医院,是你做的吧?"
齐灿......
齐灿......?
无论生活还是头脑都被"程润"二字占据的小乘,猛然间想起了这个活泼开朗的好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我那天听到爸说了,告诉你‘让齐灿不要再接近小乘'!"
"......"
"程润,我知道你一心一意想要超过大哥,可是爸从来都没把你放在心上。好不容易大哥走了,结果又来个小乘。你的期待落空了,很失望吧?"
一瞬间,小乘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你知不知道!那孩子的右手差点就废掉了!"
右手......
小乘忽然想起第一次齐灿对自己说要组建乐队时的表情,仿佛已经看见了梦想实现一般快乐的表情。
"我以后会组织一个乐队!要在全世界开演唱会!"
"小乘的天份又不是从最近才开始的,从一开始你就没把小乘的事告诉爸爸。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教他弹琴?"
姐姐的声音里,包含了明显的,幸灾乐祸。
"我没后悔过任何事。"
"小乘很听你的话嘛,对你简直言听计从。我看出来了,他对你,应该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的感情吧......"
小乘捂着嘴,后退了一步。
"看来你知道了嘛。"
姐姐有短暂的沉默,沉闷地开口:"为了掌控这个弟弟,你真是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啊!"
程润没有说话。
"小时候我很讨厌小乘,可是现在我觉得这孩子很可怜,被你利用了还不知道,简直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维护他,宠着他,到最后让他没了你什么都干不成,让他变成你报复爸的工具。"
"我从来没有利用小乘。"
"哈哈,程润。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你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小妹,你突然回来就是来质问我这些有的没的?"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爸给我打电话,说他要给小乘准备演奏会。"
"......"
"这件事爸完全没跟你提过,对不对?你以为你想什么他不知道?期待得不到回报,程润,你的执著已经让你良心扭曲了。"
"你站在什么立场上指责我?"
"没立场。我早就看清爸的本质了,他的生命里只有音乐和未来的音乐家,没有儿女。就这么简单。这么多年,你还在期待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久到小乘以为他谈话结束了。
"我没有期待。"
程润又开口,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我只是要拿到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他欠我的,就该给我。"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小乘已经不知道了。
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忽略了很多事。
为什么程润从来不对自己提大哥;
从什么时候起,程润自己已经不再弹琴;
姐姐为何一直拒绝学音乐;
四个兄弟姐妹从来没有聚在一起过......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小乘心中,重要的人从来都只有程润一个人。就算他不这么做,只要他开口,自己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会完成他的愿望。
只是,在程润的心中,自己又算什么?
来到医院的小乘,看见了手臂裹着石膏的齐灿。
少年脸色苍白,但神色依然开朗。
"讨厌,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呐!"
小乘根本无法开口,想问他"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现在还痛不痛?"
"干什么啊别摆这种脸,我想,大概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了吧," 少年揉着一头乱发,哈哈笑着,"幸好你不在,不然你这小身板可挨不了几下!"
"齐灿......"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弹吉他了......"
少年的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要哭的表情。
小乘握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把手心扣出血来。
"你放过齐灿,好不好?"
回到家,小乘直接去了程润的房间。
程润看了他一会,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放过齐灿。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程润从椅子上站起来,比小乘高很多。
"你下午胃痛了?"
"嗯。"
"中途回家了?"
"嗯。"
程润不再说什么,轻轻走出去,关上房门。
小乘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痛不欲生。
原本他以为应该难过得想要死掉,结果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不是哭不出来,而是根本不想哭。
他有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无条件的好。
至少,没有人会对自己这么的好。
最起码,那些称得上甜蜜幸福的日子不算太短,也该到头了。
小乘离开程家的时候,十七岁,距离遇见凌子信的时间,还有五年。


第 4 章
雨势不大,也不急,而且没有风。
小乘撑着伞,站在那里看了好久。
"还活着吗?应该是活的吧......刚刚手动了一下。"
在雨水的冲刷下,味道已经不那么臭了,但是面前确实是垃圾堆没错。
用来盛放垃圾的垃圾箱,每天从下午开始就被垃圾塞到满得连盖子都盖不上的程度,所以多余的也只好被丢在外面,反正第二天就会有人收走。
在那些由各色垃圾袋组成的小山上,有个人,正倒在那里。
放着不管的话,明天会变成尸体吗?
"太不吉利了吧,在家门口发现尸体......"小乘蹲下去仔细端详了一阵,又站起来,收起了伞。
看起来还满有生命力的样子,试试看能不能活吧。
"啧,比我还高嘛,重死了......"
把人拖进浴室,扒光了衣服用温水迅速清洗了一遍。不晓得为什么留那么长的头发都粘腻得打了死结,小乘一怒之下全给剪了。
"没经过你同意,真抱歉。"
半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小乘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给他擦干了身体。
这人皮肤非常的白,不知是冰凉雨水刺激得还是天生的,是那种很有透明感的苍白。背后纹有一对深紫色的羽翼,肩膀上也有鲜艳的红色花枝一般的图案。
不知是哪个师傅做的,简直像天生的一样。
折腾到半夜,小乘终于得空点了根烟。
满足地吸了一口,随着烟雾在空中散去,稍微打量下床上那个人事不知的家伙。
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脸孔长得还挺可爱,不知道为什么会混到睡垃圾堆的惨状。
"是离家出走还是被人追杀?拜托不要是后者。"
打着呵欠清理了下沙发,小乘抱着毯子把身体躺了上去。
关灯前,看了一眼桌边的那把吉他。
是齐灿的。
音质不错,他一直用了好多年。到小乘手里又用了五年,前后算起来有十多年了。不是特别好的琴,怎么着也该换了。
今天去琴行看了一圈,看中一把不错的,就是还差了一点钱。
再一个月吧,差不多能攒够。
离家以后,小乘再也没有碰过钢琴。
揣着仅有的一点钱,辗转着来到现在这个城市。结果钱包被偷,身无分文地露宿街头,卖掉手表换了几天的饭钱,然后混进了一个三流乐队当键盘手。
程润曾经夸过他的手指天生就是用来弹钢琴的,又细又长,骨架均匀漂亮。然而现在这两只手除了摸键盘和弹吉他以外,做得最多的就是朝人竖中指。
以前好歹还算个彬彬有礼的资优生,一个脏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如今却可以一边爆粗口一边毫不迟疑地把酒瓶轮向别人的脑袋。
如今的小乘,已经想不起在豪门做少爷时的自己了。
人啊,就是无论世界变得怎样,都能活下去的生物。
像蟑螂似的。
早晨,小乘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地狼藉......虽然本来也很乱就是了。
"我操!"
小乘从沙发上跳起来,向混乱的中心走去。
始作俑者裹着毛毯坐在翻倒的杂物中间,茫然四顾。
"你有病啊!是不是有狂躁症啊?!嫌我不够烦是不是?!"
听见有人说话,那人立刻全身都紧张起来,双手在地上四处摸索,摸到什么丢什么。
"你他妈的......!"
小乘立刻被激怒了,冲上去就是一个耳光。这人也不甘示弱,两人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没两分钟楼下就上来砸门:"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找死啊!"小乘正在气头上,随后甩了个空酒瓶砸在门板上,"滚!"
就这么门里门外吵个不可开交,等到都累了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小乘坐在他对面,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一说话嘴角就疼,用手一摸才发现出血了。
"臭小子,出个声!你是哑巴吗?"
不管自己说什么,那人就是不说话,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全身戒备,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
"该不会真的又瞎又哑吧......?"
刚才打架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家伙眼睛看不见。
小乘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有听见响动的时候才会转头,拼命用耳朵去捕捉声音。
原来如此,怪不得反应过度,这么一想小乘就没那么生气了。
"算啦,反正都把你捡回来了,算我倒霉吧。"
起身到冰箱里翻了翻,找出两块面包。也没有确定过期与否,丢了一个在那人怀里,"吃吧,"然后自己撕开了另一个包装。
那家伙被丢来的东西吓了一跳,抓起来就扔了出去。
"我操你他妈不吃也别浪费!"脸色又黑下来,小乘决定彻底不管他,自己把两个都吃了。
把弄乱的东西简单收一收,抱着吉他对着琴谱开始练习。
五年了,水准不算一流,也算上流了。
每当被人夸奖说"不像仅仅学了五年的样子",小乘就会由衷地感谢那混球老爹遗传给自己的天赋,总算还能挣口饭吃。
虽然也有人说他不当键盘手了很可惜,但是小乘仍然果断地放弃了接触那些黑白琴键的机会。
该扔的就扔了吧。
直到晚上出门,捡来的那个家伙一直很安静,蹲在厨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小乘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说道:"不吃饭也得喝水吧,我放这里了啊,不要弄撒了。"
结果半夜回来,水杯倒了,地上一滩。
免不了俩人又打了一架。
后来小乘才知道,他不是故意找碴,而是他根本听不懂。


第 5 章
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把小乘吓了一跳。
"什么啊,原来你不是哑巴!"
那时候这家伙已经在小乘的厨房里待了快三天,不吃不喝,小乘也不理他,当他不存在。在小乘以为他就快要饿死的时候突然张嘴叫了他一声,"小乘......?"
声音有点哑,低沉,有气无力的样子。
而且,当小乘跑过来确定的时候,他准确地把视线定在了小乘脸上。
看来也不是瞎子。
只不过,不论再问他什么,他都一脸茫然地重复"小乘"、"小乘"两个字。
"被你打败了,老兄,你行。"
"行......?"
"行你个头啊!"
"行里......可头......?"
总算找到了原因,小乘挫败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不懂中国话!"
"中国......话......?"
三天的不理不睬,确定自身没有收到伤害,再加上视力的恢复,终于让他突破一层戒备开口叫小乘的名字。其实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小乘的名字,只不过是这几天来往的人嘴巴里经常这么叫而记住的两个单字罢了。
所幸他学得很快,不出几个月就能进行一般的对话。小乘不知从哪里淘来两本小学课本教他认了几个字,之后就靠他自己一点点边学边问,总算沟通和交流都没问题了。
只是身处的环境,和偶尔小乘的恶趣味,会让他学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
然后有一天,他告诉小乘,自己叫凌子信--无意中从电视机里听见的,觉着还不错,念着挺好听。
"我来找人的。"凌子信说。
可是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做什么的,他一概不确定,或者说根本不知道。
"以前的样子知道,现在的不知道。"
"什么?他整容了啊!那你要怎么找!"
"我一看就知道,就算他变了样子我也能认出来。"
"我靠,那你得找到什么时候。"
"找到死为止。"
那种理所当然的样子,反倒让小乘说不出吐槽的话来。
最初的日子里,凌子信经常会夜里睡不着觉。
他背后那对原来以为是纹身的羽翼,会让他疼得全身发抖,连衣服都不能穿,整夜整夜地蜷在沙发上,忍耐着一声疼也不叫。
小乘偶尔会弹着吉他陪他,发现他居然有一幅好嗓子。
虽然不识乐谱,但是听过一遍的曲子就能记住大半,两遍就能一个音都不走的哼唱下来。
就这样,小乘终于有了自己的主唱了。
虽然凌子信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但意外的很会打架。对吃穿什么的都不挑,就算两人因为没钱缴房租而在秋天露宿街头的时候,也没有一句怨言。感觉就像野生动物一样,适应能力超强。
也可能他原本的生存环境就不是太好吧。
对于凌子信的过往和出身,小乘什么都没问。虽然隐约觉得他跟普通人有点不太一样,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日子不还是要照样过。
"小乘,我总觉得我就要找到他了。"
某天,凌子信这样对小乘说。
小乘弹吉他的手停顿了下,说:"那太好了,赶紧找着了让他报答我。"
凌子信嘿嘿地傻笑。
没有安排演出的日子,凌子信会整天出去找人,有时会连着几天不回家。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当你死了。"
这样一来,也只不过再回复到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日子罢了。
"小乘,他已经不认得我了,用什么方法能最快接近他?"
"简单,直接上。"
"......上不了。"
"被他上。"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这个方法,遇见初光的时候,凌子信已经跟那个人住在一起了。
是个出乎意料的"高级货"--只看脸的话。小乘毫不客气地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掏空了这男人的钱包。
因为多养了一口人的关系,他的新吉他到现在还在琴行橱窗里。
说到初光这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我很高贵"这一气息,已经远远压过了他"我不是人类"这个印象。
所以小乘很火大。
第一次见初光,是跟遇到凌子信差不多的状况。不过初光的情况明显好太多,人还有意识,没睡在垃圾堆,衣物虽然脏但看起来就很华丽。
"我很想说你看起来是会用一大堆钞票来砸死我的方式来报答我的那种人,"小乘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歪着脑袋看着初光这么说:"但看起来我估计错误啊,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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