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亲----田终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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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和好,是这样吗?」他悠悠的说。
「不然你以为昨天晚上他为什么没空接电话?」阿霖在旁边没好气的插嘴,换来海树一掌把他的头压到床上。
「嗯,真的没事了。谢谢你这段期间的关心,不过已经没事了。」海树发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用过这么温和的语气跟阿机说过话。「麻烦你这么多,害你担心了,谢谢你。一切都没事了。」
「等等等等,我觉得你怪怪的。事情一定不对劲,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机打死不信那「没事了」三个字。
「就,误会冰释了吧。」海树想想。「还有刚刚跟我爸谈过,有些事情豁然开朗了。」
「就这样?你只有这些要说的?」
「嗯,想不到什么别的了。」海树顿了一下,又开口。「对了,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阿机没好气的问回来。
「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海树看到旁边阿霖爬起来用惊异的眼神凝视自己,阿机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海树伸手把阿霖拉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朋友。」
奇怪不过是个普通的名词,为什么阿机好像讲得很用力?
「比谁都重要的朋友。」阿机补充。
海树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然后他说。
「谢了,阿机。」
阿机又沉默起来,让沙沙杂音肆虐很久以后才开口。
「你真的觉得你们这样好吗?」他认真的说。
「我觉得,还不错吧。」海树平静的回答。「虽然以后可能会有很多问题,但是总有办法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阿机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回正常口吻。「旁边那个听好了,你要是敢再让我家老大想不开,走在路上就小心暗算。听到没?」
「不用你提醒,谢谢。」阿霖不甘示弱的回应。
「好了没事了吧?真感动,我终于可以去睡觉了。」阿机打了个喝欠。
「去睡吧!晚安。」
「是早安!浑蛋!」
挂断了电话而且再度切断电源,海树转头看向阿霖,后者正用不解的眼光看回来。
「你为什么要我听这通电话?」
「不听的话,你会吃醋吃更凶吧?」
「可是听了还是很不爽。」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不用大脑还是假的。」海树无奈的把手机放到一边。「你昨天晚上那堆到大道理真是自己想出来的?」
「拜托,那些道理想了我一个多月耶!」阿霖辩解。「你忘了我是不用大脑、只靠直觉过日子的生物了?」
「是是,抱歉。」海树准备起身,又被阿霖拉坐回去。「怎么了?」
「你还没说清楚,你刚说有点懂了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说,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的事。」海树悠悠的说。「或许,我也有了同样的心情。所以能够理解了吧?」
「因为我发现,我的确同时爱着阿机和你。」海树看看阿霖气愤的表情,摇摇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完全不想做和父亲一样的事。我和阿机是朋友,虽然我承认我爱他,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变成恋人关系。真要严格说起来,这种爱和对你的爱是不一样的。我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爱情或友情,正确的说,比较像亲情。他对我来说与其说是朋友,还不如算家人。」
「就像你想的一样,过去一个月是他陪在我身边。我们一直都很亲近,我很早就怀疑过自己对他有没有那种感情。而我必须承认,受伤时特别容易爱上在一旁帮助的人。所以要说过去一个月我没有对他动心,那是骗人的。」
「所以你现在要跟我讲你爱上了他?」
「别这么小心眼,我只是在跟你解释那个男人的心情。」海树苦笑。「我听了他讲的话,才突然发现我同样在受伤的时候变了心。我没有不爱你,虽然那天之后我因为失望不断极力否认,可是爱情不是说放就放的。而就在还没放下的时候,我又发现阿机在我心里。所以我才会说,我了解了父亲的心情。」
「我还是不了解。」阿霖僵硬的说。「我也不想了解,这种事实在太烂了。」
「是很烂,而且还很矛盾,可是这是事实。」海树无奈的说。「我说我理解了,可是我绝对不会那样做。既然我决定要你,我就不会再回头去找阿机。再说,我和他在一起也得不到你给我的东西。他永远只会说:你是比情人还重要的朋友。要说的话,他比我还不相信爱情,所以对于最重要的人他会选择当朋友相处一辈子。变成恋人就有可能分手后永远失去,所以他不敢。」
「那我又给了你什么?」阿霖问。
「粗暴。」海树给一脸不苟同的情人一个鬼脸。「阿机的问题在于他太温柔了。温柔的人只能当避风港,治不了伤。他只知道体贴人的痛苦,如果人家不说,他也不忍心去碰人家的伤口。基本上他也是一个消极的人,比我还要消极。如果我们在一起,永远只能同病相怜,没办法给对方需要的希望。只有你这种单刀直入的笨蛋,能够把我从那种泥沼里拉出来。两个太相像的人,反而没有办法给对方幸福。他自己都没办法从自己的家庭问题中脱困了,怎么还可能帮我?」
「我的想法是:没有了我,他的生活可能会更海阔天空,会有更好的未来。而对于你,我不愿你的未来和我的未来分开。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差异。」海树平静的说。「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愿意开始相信我血中的基因是太博爱,不是不会爱。很抱歉,我选择了你,来相信传说中的永远。」
「有什么好抱歉的?白痴。」阿霖揉揉海树半湿的头。「你选择我,我开心都来不及了。」
「嗯,谢谢。」
「谢什么啊?够了啦!」
「不过......」海树难得坏心的笑。「难道你不怕我是为了报复才接受你?」
「嗯......是有点怕啦!」阿霖搔搔自己的头,原来已经干了。「不过没关系,如果是你的话,被骗我也甘愿。」
海树笑起来,很轻很轻的笑。
「笑什么?对啦我阿呆啦!」阿霖不服气的眯起眼。
「不是笑那个。」海树轻轻拥上阿霖。「我笑是因为我很高兴。」
阿霖也笑了,笑的很满足。
「那,我们走吧!」海树在阿霖耳边轻轻说。
「走?去哪?」
「丢下一切,去一个我们不是兄弟的地方。」
「咦?」
「我去哪里你都会跟着。你答应过的,不是吗?」
「......嗯。」
「那走吧!」

28
依然是个炎热的夏天傍晚,廖宏机再次汗流浃背的在公馆人群中穿梭。和上次情况不同的,是因为这天是暑假周末,所以人潮比平常还多三倍。他会这样跑的原因无他,就是赵海树又失去了消息。宣告和情人复合后,这人又上演失踪的老戏码。
几乎路也不用看,阿机神乎其技的窜进正确巷道,奔入海树的住处。老步骤:敲门、没人、掏备用钥匙、开门、还是没人。阿机气喘嘘嘘的瞪着一室空荡,唯一看到在动的东西是蒸腾热气,和闪烁的霓虹灯。没看到猫,因为猫早已可怜兮兮的贴在脚边哀叫磨蹭,非平视目光所能及。
有了上次的经验,阿机很冷静的走到桌前去看那张留言纸,可是这次的留言让他背脊上传来一股凉意。留言是这样的:
阿机:
如果Fatima跑回来,拜托帮我照顾它。我家实在不太适合养猫,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养?如果没办法,就送回去给我妈吧!
还有,一直麻烦你这么多,真的很对不起。
海树
P.S.:如果爸或妈先看到这张,还是帮我问一下阿机要不要养Fatima,谢谢。
面对书桌的窗子纱窗大开着,被霓虹灯引来的白蚁盘旋窗口进进出出,在玻璃上撞击出声。似乎是快下雨了吧?阿机瞪着那纱窗,他知道那纱窗因为防盗铁栅连到广告招牌和楼梯间窗户,太方便猫逃出去所以从没开过。随即他领悟到海树离开前放了猫一条生路,让原本是野猫的Fatima自己选择是否留下。瞥了眼猫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渣,旁边横放开着大口的猫乾粮袋里面所剩无几,连水罐都快见底了。
也就是说这次情况不一样,海树离开很久,而且不打算回来了。很可能一周前那通强调一切都没事了的电话以后,他就没踏进这房间过。
阿机濒死挣扎的检查着房间,可惜从落尘量到水渍,在在指出房间少说一周没人使用的迹象。已经没看到人很久了,难怪猫叫得这样凄惨。阿机旁徨的弯腰伸手抱起虎班猫,神奇的是Fatima竟然就这样乖乖的给他抓起来抱在怀里,显然是寂寞怕了。
阿机强烈的自责起来,为什么不早点感觉情况不对劲?遇到那么大的事情会说出「一切都没事了」听起来就是有问题。海树之后没连络更是不对劲,为什么拖这么久才想到过来看看?为什么他当初挂掉那通电话没有马上冲过来?
「你主人到底在搞什么啊?」阿机喃喃的对猫说。
「喵。」Fatima应。
一个月后,从花莲县警察局传来赵海树和赵霖两的人的死讯。当地派出所接获报案,有一名男子自称杀了自己的异母弟弟,随即准备引火自焚。当警察赶到电话中描述的山区时,只见到伐木残迹的空地中央燃烧着熊熊烈火。不远处,蒙上一层灰的保时捷跑车静静停着,艳红的车身反映着火光和夕阳,如同血般发散出令人战栗的不祥。车里除了两人的行李、钱包和身分证件之外,还有一封信。
那封信,与其说是遗书还不如说是家书,要是换个地方发现、拿去报社投稿,或许会感动不少人。
「爹:
今天是父亲节,是属于你的节日。可是一如往常,我不知道你在哪。你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只是不在这个家。这几年每次父亲节都办音响展,无论生意好坏你都在忙,似乎这天是一年中最难见到你的日子。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事情好像都没有差别,今年只是比较特别:你也不知道我在哪。
还记得你最意气风发时,以活动主办人身分在福华饭店和我们渡过的父亲节;也还记得你债台高筑,我们在路边摊吃完饭,车还被拖走的父亲节。我们一起度过了二十一个这样的日子,总是说好用父亲节礼物相抵我的生日礼物,互不相欠。只是你老是爽约,打破约定送我礼物,害我不知该送你什么。
今年,你过得好吗?
很平凡的问题,却从来没有问出口。偿清所有负债后,你又开始四处奔波你的大生意,我又开始看不到你。我们会谈生意和生活,却很少再聊心事。认真的说来,虽然苦归苦,我喜欢你努力还债的那些日子。至少你常在家里。
总是嘲笑我们王不见王,我在家你不在,你在家我在学校。许许多多的压力和争吵,都快要让我忘记我是爱你的。时间过得太快,我都忘了被你扛在肩上的日子、忘记了我在公园跌破头那夜你着急的咒骂声、忘记大学联考前夕你哄我入睡的那个夜。曾经你是我的支柱,是替我挡风挡雨的一切,不管任何困难我都不怕,因为我知道爹总有办法。我知道无论如何失败如何痛苦,你都是有办法的,是那个无敌的超人。
一天天长大,踏上自己选择的路,我选择的方向你再也无法帮助我。我知道这条路是孤独的,我也走得骄傲,因为我不再需要你的帮忙,也很高兴你帮不上忙。历经挫折和沮丧,我终于知道负担人生和家庭有多辛苦,开始佩服你的努力和孤独。我一直都有父母在,你年幼失母,父亲又远走他邦。自己一个人往前走真的好累、好苦。
曾经不谅解你的出轨、痛恨你对母亲的欺骗,直到见过情路坎坷我才释怀。原来世间情路难过、人有定性,我毕竟是你的儿子,怎么会无法了解你?或许你是在所有年轻的错误后选择了最好的解决法,或许你走的是让自己承担最多责任、造成最小伤害的那条路。人都会犯错,我无法原谅但可以体谅。你也没有丢下任何一方,让每个孩子至少都在有父亲存在的情况下长大。商场失意家道中落怪不了你,毕竟也不常看到一个人一年内负债上千万,再四年内一个人全部还回来。
光是这些,我就该对你致上最高的敬意。
即使有些时候缺席,你仍不是个失职的父亲;就算有很多缺点和错误,你给我们的早足以弥补。感谢你在二十二年前给我生命,更感谢你在这风风雨雨的二十四年中陪我渡过。太多情绪正正负负参杂,最后只剩下三个字:
爹,谢谢。
很抱歉无法亲口对你说这些话,我必须离开我是你儿子的状态才有未来。这不是逃避,是为了自己而迈出的步伐。无论今天你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在谁身边渡过这一天,都请记得这里你失踪的儿子爱着你。我相信,你的每个孩子也都一样。
海树 写于父亲节凌晨」
扑灭的火堆中,抬出两具难以辨识的男子尸体,其中一具背部插着一把开山刀,另一具稍矮小的则没有特殊特征。警方照遗书上的指示找到了两人的父母,请他们来认尸。可是,焦黑又萎缩的尸体怎么能辨认出生前长什么样子?
附近的居民描述,赵家兄弟大约是在一周前来到这里,借住在一户原住民人家中。那户人家是两个同样失去父母的年轻苦力,原本就打算去西部发展,所以把房子借给赵家兄弟。警方找他们借住的房子,却找不到已经离开的屋主,最后全案以殉情他杀和自杀结案。
「......我杀了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我的爱人,即将要引火自焚。我不希望造成森林火灾,请快点派人找到我们。」这是赵海树的遗言,在警察局的录音带中听起来冷冰冰的。
不知哪来的记者把这件事弄上了社会版,在外遇、婚变和兄弟畸恋上大作文章。海树的遗书上可读出他不是轻生不是丧志,只是他们两人消失才是解开这家庭悲剧的唯一方法,他们也只有消失才能脱离这种痛苦的纠葛。一个父亲两个母亲悲哀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科学鉴定就火化了两具尸体。由于主角不是什么名人,事情过后没多久,大家也就淡忘了。这桩人伦惨剧,最后只剩下大家茶馀饭后的嗤之以鼻。


--全文完--

 

血亲番外-牵手

我一直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也以此而自豪。身边的朋友都说我是白痴,或许没错,我粗心大意、忘东忘西、不懂得说谎,被骂白痴是正确的。十九年来,我一直深信那是正确的生活方式,老老实实正正当当的做个人。我喜欢搞怪,可是也不惹人厌,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怎麽样的一个人。
是的,赵霖,今年十九岁。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可是我姓没换过名倒换过一个,因此应该算不上是个大丈夫。那不重要,总之我是个好孩子,大家都是这样信的。
我的人生问题出在哪呢?仔细追溯应该可以推到国小。国小男生会玩一种很没水准的抓老二游戏,小六时的我也乐在其中,乐此不疲到每节下课只要不打球就玩。对一般小男生来说那是打架的一种,我一开始也是那样认为的,直到很後来才发现事情不是那样。
小学毕业时,一个同班四年的同学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写「你人很赞,只是上六年级以後有点好色。祝你便成大色魔。」我没有写错字,而且他还从「大」上面加了一个箭头指到「便」前面。那个句子我记得很清楚,也还记得因此我不敢把毕业纪念册拿给老妈看。基本上那就是我发现自己会喜欢男人的开端:在那样的游戏中我的确感觉到兴奋和快感。很变态吗?好吧!这没什麽好否认的。
国中、高中一直到大学,我都没把这种感情放在心中过。我和大家一起玩闹,与其他人没什麽不同。我跟所有人一样看漫画、看小说、打电动打篮球迷篮球,对街上妹妹比手画脚。追过隔壁班的漂亮班长也被拒绝过,就这样闹过了青春期。唯一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开始注意许多同志讯息。忘记是国中还是高中时,一个男的和一个男老外举行婚礼,後来还出了一堆书,那时的我看得很高兴,心里一直有某部分的地方知道「我和大家不一样」。
遇到海树一切都是意外,那天某白痴叫我去他家印报告,却讲了个不清不楚的地址。遇到那种情况我总是会乱说话,更糗的是之後跑去社团竟然又遇到他。老实说,遇到他第二次的那时,我已经相信了那是命运。是命运把这样一个人带到我身边,然後让我爱上他、进而发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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