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似花飞轻----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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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大火中受的伤虽然已经大好,可是身体还没养回来,现在又这么一折腾,难怪会发热。
"唔......"就在祺御想得出神之际,莫昭突然发出一声轻吟,让祺御顿时回过神来。
眼中搀杂着心疼和后悔,祺御理了理莫昭的发,柔声道:"莫昭?觉得哪里难受?"
莫昭久久没有回应,双眼低垂,像是已经沉沉睡去了,直到祺御靠近去看,才听到他低低地呢喃:"颜、慕霄......"
祺御脸色一变,半晌苦笑:"到这时你还念着他么......你就,这么喜欢他?"
"你说过,信我的......"
祺御看着他,目光慢慢地沉淀下来:"你知道么......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不信......也罢......"像是回应他的话,莫昭突然说了一句。
祺御一怔,抬眼看莫昭,却发现莫昭依旧闭着双眼,呼吸比刚才急促了,脸上也泛起了异样的晕红。
"你会不会爱我呢......"最后一声极轻,好象只是在自个儿嘀咕,却听得祺御更难受。
莫昭始终念叨着的不过是颜慕霄的信任,因为有颜慕霄的一句相信,所以死心塌地。他一直以为,不过是因为颜慕霄先对莫昭说了"相信",莫昭要的也只是颜慕霄的"相信"。
原来不是。
莫昭已经靠着他沉沉睡去了,祺御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突然便觉得满心惊惶。
"为什么你会被卷进来?为什么你跟藤清淮长得这么相像......我却......"
话到唇边,还有更多的,终究咽了回去。

下人来报祺御进了水牢,颜慕霄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到说祺御把人从水里带了出来时,才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似,似乎是因为莫昭公子病倒了。"
颜慕霄心中一颤,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沉默了一阵,点点头:"下去吧。"
等下人退去,他才慢慢地吐出口气,有点茫然地站在那儿,最后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眼。
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放下手,疯了似的跑出门口,一路往清鸢阁跑去。
自大火后,清鸢阁就只剩下一个日常打扫的丫头,这时不知去了哪,颜慕霄走进去时,没见一个人影。
一路走进房间,他才慢下了脚步,看着房中熟悉的景象,慢慢地蹲了下来:"清淮......清淮......"几近绝望地叫着那个名字,好象这样就能成为救赎,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害怕的是什么。
全身都在叫嚣,去某个地方,看某些东西,做某些事情。却又怎么都弄不明白,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直蹲在那儿很久,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深呼吸一口,颜慕霄站起来,目光却不经意地被墙上的刻痕吸引了过去。
那是......
他的双眼慢慢睁大,迟疑着走到墙边,好久,才颤着手抚上那墙上的刻痕。
那是之前莫昭拿匕首在上面一道道刻下的,大火没有殃及房间里头,他也就没让人重修房内了。

"现在是六十七道,负我的,伤我的,想起一件,便记一件,日后寻着了机会,就还回去。"

那时候问莫昭,这是什么,他回答说,算帐。
心中微动,颜慕霄着了魔似的用指头一道一道地拭过墙上的刻痕,心里开始无法抑制地数了起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低低地数出声来:"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手指停在最后一道刻痕上,颤抖已经无法掩饰了。
他从来没有留心过这些刻痕,什么时候添加上去的,为什么加上去,他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却似乎能感受到那上面满满的绝望。
不知来由,不知所往的绝望。
卷起指头收回手,颜慕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念:"一百。"

二十九

原来是这样么?"一百"的含义。
颜慕霄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满墙班驳,好久,才低声笑了出来。
是一百个人负你伤你,还是你曾经历百次伤害?
这样的数字也未免太虚伪了。
好象这样便能将一切否认得干净,他的笑声越来越响,甚至连祺御进门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你笑什么?"祺御皱着眉。
颜慕霄慢慢敛去笑容,转眼看他:"师叔也来了啊。"
祺御眼中掠过一抹异样,半晌才平静地道:"我听他们说,看见你往这边走,所以猜想你大概会在这。"
"然后?"
祺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走到墙边,就像颜慕霄刚才那样一一抚过墙上的刻痕。
"他说这是算帐。"仿佛自语,又向是在向颜慕霄说,"你知道他算的是什么帐么?"
颜慕霄顿了一下便又笑了起来,指着墙壁道:"他说,负他伤他的,想起一件,便记一件。可是你看,九十九,他还不过双十,不会嫌太多了么?"
"小慕。"祺御突然一手捉住了颜慕霄的衣襟,见颜慕霄冷冷地看过来,才微微一怔,收回了手,"你在自欺欺人。"
"骗谁欺谁了?"颜慕霄笑得猖狂,眼中却慢慢地空了。
祺御看着他的双眼,笑着摇头:"小慕,没有人能要求谁爱谁一辈子的。便是再恩爱的夫妻也有情尽的可能,你何必给自己下这一个套?强迫自己记着清淮,强迫自己去恨,然后压抑着不让自己去爱已经爱上的人,你就能过得快活安心么......颜慕霄,"他没有等颜慕霄回应,脸上的笑容突然便褪尽了,连声音都冷了下来,"你知道么,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是真的恨你了。"
颜慕霄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祺御,却看到祺御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笑容,施施然地自门口离开。
那一句"恨",明明没带上任何感情,却让他从心底冷了出来。

莫昭被颜慕霄从水牢里抱出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虽然在祺御的坚持下,这两天里莫昭也只是在水牢边上呆着,没再泡在水中,只是水牢阴寒,被抱出来时莫昭早就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得好象随时会断掉。
祺御冷眼看着颜慕霄将人珍重地抱回房间,最后只是哼笑一声,转身离去,再没出现。
等到莫昭彻底清醒,已经过了近十天,他睁开眼时,房间里一片安宁,银杏守在一旁,察觉到他的动静,便连忙走到床边,叫了一声:"公子?"
莫昭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徒劳地倔了片刻,终于放弃,微微偏过头,又合上了眼。
脚步声远了又近,一只大手抚上额时,莫昭才颤了一下,眼睫微动,却没有睁眼。
"昭......"耳边响起的果然是颜慕霄的声音。
莫昭艰难地挪了挪身体,缩成一团,拒绝回应。
"昭,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关到那儿......"
莫昭沉默了很久,才生硬地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昭,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颜慕霄声音越发地温柔了,就像当初在金陵,就像大火之后说自己不像藤清淮,莫昭却觉得莫明地害怕,所以他只是将身体绷得更紧,没有回应。
颜慕霄也没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叹了口气,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别跟自己过不去。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再来看你。"
话中有一丝分明的失望,让莫昭差点就要睁开眼了,最后却好是忍住了,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
自后几日,只有银杏菱花伺候左右,莫昭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脸上稍微有点红润,胃口也慢慢地好起来了,只是颜慕霄也果然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日午后醒得有点早,莫昭睁开眼时正好看到两个丫头在门外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脸上一片凝重,心里就突然惊惶了起来。
等银杏像往常一样端来药膳,他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谷主为什么把我放出来了?"
银杏大概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愣了好久才笑道:"谷主相信公子,自然不会为难公子了。"
"相信......"从前恨不得拿全部去换的东西,一场大病数日昏迷,醒过来的现在听着却觉得害怕了。现在信了,又会到什么时候不信?是不是又要等自己快要彻底放下心来时,才一刀戳下,毫不留情?
见莫昭没再说话,银杏也不多说,将药膳递到他手中,却听莫昭又问:"这几日......他在干什么了?"
银杏脸色微微一变,见莫昭死死地盯着自己,才道:"公子昏迷的那几日,谷中有好几处出了事,似乎都是七巧楼所为。因为他们行动快速,手段狠辣,好象对谷中十分了解,谷主怀疑门中有内奸,这几日都忙于清查,这才会没有时间过来......"
说到这,银杏才发现莫昭已经低下了头,以为他是释然了,银杏也便闭上了嘴,没再说下去。
只是那天夜里,银杏半夜起来,经过莫昭房间时,却看到里面还有一缕极微弱的烛光,一个人影照在窗纸上,仿佛便是莫昭,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等她要再看清楚时,那烛光却晃了几下,灭掉了。

莫昭听着门外银杏的脚步声渐远了,他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久病未愈,脚上一片绵软,他站了一阵,勉强地蹬了蹬脚,感觉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才拉开了一扇窗,纵身跃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近日多事,百花谷中的巡逻明显多了起来,莫昭躲过两队巡逻,一路退到离颜慕霄的院子十来步远处时,已经感觉到自己脚上有些无力了。
颜慕霄的房间居然也还亮着,莫昭靠着树干上微喘着气,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他终于咬了咬牙,施展轻功一路跃去,最后落在了颜慕霄房间瓦上。
"你说莫昭吗?"
正迟疑着是马上离开还是跳下去,屋里却传来了颜慕霄的声音,那话里未尽的意味,让莫昭心中一颤,收住了动作,专心听了起来。

三十

房间里除了颜慕霄,似乎还有一个人,听声音却极陌生,而且放得特别轻,这时莫昭静下心来听,才隐约到他说:"小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您要把他放出来。"
莫昭下意识地握住了拳,便听到颜慕霄的声音冷冷响起:"七巧楼是越来越猖狂了,我也不想跟他们耗下去。"顿了顿,他的话音微微变了变,"这次的事我把他关进去,现在不明不白地又放出来,他心里不安,自然就会找他的主子了。我们只要跟着他后头,恐怕就不难找出七巧楼的主事来了。"
莫昭半跪在瓦上,全身冰冷,只觉得自己好象随时要掉下去一般。一切感觉都在逐渐消失,只有颜慕霄的话始终在耳边回荡。
他听到了什么?他刚才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主子?你是说......他是七巧楼的人?"那个声音显得很惊讶,"您把他带回来,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您是说,您一直都没有相信过他?"
屋内的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莫昭稍稍回神,却还是死死地咬住手臂,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到最后。
颜慕霄似乎沉默了,好一阵,才哼笑一声:"我不可能信他。"
不可能。
莫昭咬得更用力,口中尝到一丝腥甜,手臂上被咬破了滴下血来,他也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为什么?"屋里的声音继续问。
颜慕霄缓缓道:"你知道我在哪里遇到他?"他停了一下,"那时候我去金陵,正是要查七巧楼在金陵的窝,他就出现在那儿,长得跟清淮一模一样。这世上会有那么凑巧的事么?"说到这里,他哼笑一声,"不过既然他们费那么多心思把人送来,我为什么不将计就计?"
莫昭没有再听下去了,只是蜷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本以为会心痛欲死,就像那时候哥哥说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时一样。可是,现在心里空空荡荡,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甚至还能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离开院子,躲过谷中巡逻的队伍。
走出好远,才意识到自己不知该往哪里去了,莫昭只是凭着直觉一路走,最后停下来时,张眼看着眼前种种,就再也撑不住了,双脚一软,跪倒了下去。
自崖上往下张望,还能看到缩小成巴掌大的片片花田,中间那被铲去的一块也格外的显眼。
原来不过是从崖下移到了崖上。
看着眼前熟悉的黑牡丹田,莫昭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也是啊......那个人从未信他,又怎么会为了他铲去如同爱人遗物般的花田?
原来一直都只是谎言,那个人从未信过他。
自己这一生,原来也只是个笑话,可笑得谁都不相信。
小时候家中亲人都不相信自己没关系,还有哥哥,哥哥会笑着抱着自己,说"没关系",说"我信"。然后长大了,连哥哥都不相信了。
在遇到颜慕霄时,他以为过去的种种噩梦都会结束。因为一句"相信",他爱上了这个人。哪怕最后发现这个人只是把自己当作代替,他也始终相信自己能够撑得住,撑到他放下藤清淮,真真正正爱上自己的那一天。
结果好象真的等到了,却又横生意外,他那么努力地解释,想让那个人继续相信他,到头来,才发现原来那个人根本从来没有相信过。
如果这辈子真的没办法得到信任,那么,爱也可以。可是到这一刻,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晃过一道火光,莫昭抬头,便看到一个火把直飞过来,眼看就要落到那一田牡丹上了。
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脸边传来一阵冰凉,他猛一低头,锋利的长剑自头上掠过,一缕青丝落地,他才隐约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
等他再抬头要站起来时,一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莫昭猛地一惊,便又听到兵刃相交的声响,脖子上一阵微痛,似是被划过一道浅痕,那剑却已经被拨开了。
"颜......慕霄......"莫昭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救了他的颜慕霄,心里慢慢迷糊了起来。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么?他不是要找出七巧楼的主事么?
莫昭怔怔地看着前往交手的人影,眼中的迷茫渐渐淡去,最后终究只剩下满眼空洞。
看着颜慕霄将动手伤他的人逼退到数步之外,他想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颜慕霄,你想保住这花田,只是将那个人逼走是没有用的。"

三十一

听到莫昭的话,颜慕霄分明一震,手中一滞,肩上便挨了一剑,他猛地咬牙反手劈去,顺势手腕连抖,剑尖如雪花纷乱,就在离对手咽喉还有半分之际,却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喊一声:"全部停手。"
隐约是祺御的声音,交手中的两人同时顿手,身影骤分,颜慕霄将手中剑一挑,直指对方咽喉:"不许动!"
长剑相抵,那人再不敢一动,看了看莫昭,又看了看颜慕霄,终于松手丢下了长剑。
颜慕霄这才转头看想莫昭,莫昭愣了一下便举起了手中的未灭的火把,见颜慕霄似乎要说话,连忙抢在前头开了口:"你也别动,不然我烧了这一片花田。"
"莫昭。"颜慕霄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终究妥协了。
身后脚步纷繁,见莫昭顺势看过去,颜慕霄也微微侧了头,便看到数十人跑了上来,明显地分成两帮,一边以祺御为首,另一边则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面如枯槁,死人一般,深陷的双眼却透着一丝恨意,死死地盯在颜慕霄身上。
"师叔,怎么回事?"
祺御还没说话,那男子已经抢先开了口:"颜慕霄,到底还是见面了。"
"七巧楼?"
那男子勾唇一笑:"我是先楼主的近卫,我叫影仇。"
"七巧楼如今是你在管事?"
"这么说也可以。"影仇似乎笑得很开心,"颜谷主,我想,在你找我算帐之前,还是先回头看一下比较好。除非你并不关心那一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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