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望————天音无痕
天音无痕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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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一圈,徐徐漾开,轻轻柔柔似撩拨却又震撼。
那微微颤动的是谁的影像?
虚幻迷离,缥缥缈缈,似触手可及却又若镜中幻影,如此真切地映射其中,像是不经意被烙在了上面,再也无法抹去。
那一刹那,伏月怦然心动。
说不清那突然萌生的情愫是什么,他还在困惑,那缠缠绵绵的情丝却早已不动声色地抓住了他的衣角重重攀缘而上,在他尚未觉察之时便已然深陷其中无力摆脱。

这年秋,伏月平静了近三十年的心首次有了不寻常的波动。
因一个人的到来,向来淡漠的他有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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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你在看什么?"目光未离书卷,伏月淡淡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叶阳聆闻言刷地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埋首于账册中。自己偷看王爷看呆了眼被抓个正着,好不丢脸。
轻瞥一眼过去,见他一脸心虚的表情,伏月嘴角一勾:"你在我身边三个月了,竟还不习惯我这张脸吗?"
"不不,王爷,不,不是......"叶阳聆染了胭脂般的脸愈发绯红,头亦愈发低垂,支支吾吾恨不能钻到桌子下面去。
伏月来了兴致,索性放下书,眼眸闪过一丝戏谑,便转头直直望向他。
被那两道如炬视线射得如坐针毡,叶阳聆硬着头皮装镇定。手却不争气地轻颤,掉落了账本,撞倒了笔筒,打翻了砚台......最终,他抬起头,讨饶地唤了声:"王爷......"
伏月嘴角的笑意愈加明显。
为一种说不清的缘由,他将叶阳聆放在身边。除了就寝,他每时每刻要求聆的陪伴。而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叶阳聆却仍是不太敢与他目光对视,反倒常趁着他不注意时猛看。他偶尔逗他两句,这小子立刻面红耳赤,甚是腼腆可爱。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新鲜而几欲成瘾,于是愈发爱逗他。
"聆。"伏月肃了肃神色,依旧是那不生波的淡然语气,"你来府里差不多三个月了,一直让你管帐。你资质如何我已心中有数。你到我面前来。"
"是,王爷。"叶阳聆应声从伏月右侧的书桌后走出来,心中不免忐忑,不知王爷接下来欲说什么用意为何。
望着恭恭敬敬垂首立于前的叶阳聆,伏月微微敛眉:"我欲任你为王府总管。你虽年少却难得天资聪颖,做事不需我操心。只是府中大大小小事务繁琐,细碎小事亦多如牛毛,身为总管必定是操劳操心比起旁人要辛苦许多。且王府不同于寻常人家,你言行举止处处都代表着王府。我不出府,外出办事便要靠你,这些你须牢记,做事要谨慎。"
叶阳聆放下心中大石,越听越觉感激。抬头看了伏月一眼,拱手躬身道:"承蒙王爷如此厚爱无以为报。王爷的吩咐,叶阳聆定全心全力。辛劳并不足以为惧,只是聆尚年轻,才疏学浅,如此大事交付于聆,甚为惶恐。更何况王爷提及王府形象,实是折煞了聆。聆万万不敢担此重任,辱没了王爷。"
伏月眼微微一眯,这小子倒是最甜,又道:"你不必自谦,你有几斤几两窝都看在眼里。凡事都有个头,慢慢来,心急不得,大事处理不了就我来拿主意。再做推辞,我便当你嫌屈才了。"
叶阳聆大惊,跪道:"王爷,聆身为前朝罪臣之子,本该终老于关外,永无返乡之日。得六王爷怜悯将聆带回故土,送至晔王府又蒙王爷礼遇。如此大恩,王爷就是要了聆的命,聆也必定双手奉上绝无二话。聆怎可能嫌屈才?聆岂是那不忠不义之人!"
一时过于激动,叶阳聆猛然间一阵心悸,脸色瞬间惨白,冷汗刷刷而下。
伏月见此异状,蹙眉起身:"我不过随口说说,不必如此认真。早就说过无须下跪,快起来。"说罢,欲伸手拉他。
旧疾复发,叶阳聆浑身无力。一波波痛楚贯穿四肢百骸,他禁不住浑身打颤,抖得仿佛秋风中的树叶。
沉下脸的伏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按向脉搏,惊觉他真气紊乱六脉不畅。试着注入一小股内力,却立即被挡了回来。这是......
眼神一黯,伏月一把将叶阳聆打横抱起,迈向卧房。
"王爷,你......你快把我放......放下来。我......我......没事。"撑着不失去意识的聆呼吸不畅,断断续续地边喘边说,一时间竟忘了敬称。堂堂晔王爷怀抱一男子行于府第,这成和体统!
"你若不想引人注目,最好还是不要开口。"伏月加快脚步,一心只想弄清楚叶阳聆体内的异象是怎么回事,哪管其他。怀中人通体冰冷,他的心也没来由地一阵紧缩,只期望千万别是他想象的那样。
一脚踹开房门,伏月踏入内室将叶阳聆放入塌上。衣袖一扬,门便合上落了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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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下一根头发,捏住发梢三寸处微微一抖,柔软的发丝竟如银针般直立。想到刚才的那股阻力,他将头发插向叶阳聆颈部后一穴位。顷刻间,黑发变的雪白,后又泛着一抹诡异的蓝。
果真如此!
伏月抽出发丝,难得的震惊浮上面容,一时间,心绪乱了几分。
适时传来叶阳聆一阵剧烈的咳嗽,转头却见那浅色儒衫上一片殷红,瞬间打了个冷颤,一阵寒意由底而生,便想也不想地起身从床头紫杉木柜的最里层取出一小瓷瓶。而在倒出两粒蓝色的丹丸时,手却有些颤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绿豆般大小的丹丸塞进了聆的口中同时以口渡了一口水助他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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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叶阳聆便恢复了神志。他讶异于这次的痛楚竟奇迹般的短暂。往日没个三五天,他是没法动弹的。丹田由下而上一股暖意,带着口中也涌起一丝甜味。他冰凉的身躯渐渐又热了起来,苍白如纸的脸颊也浮起一抹红晕,只是全身仍是虚脱般瘫软在榻上,无半点气力。
又过了半晌,他睁开涩涩的双眼,发觉自己躺在陌生的榻上,身上还覆着锦被,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每回旧疾复发他都是痛苦得死去活来半点知觉都没有,怎么会到了这间屋子他是一无所知,记忆只到了王爷似乎抱起了他为止。他有些费力地扭头,对上了伏月有些复杂的眸子。
"王爷!"他惊呼。这里莫不是王爷的卧房?他挣扎着要坐起身。
伏月却将他按回原处:"好生躺着别乱动!"依旧淡漠的语气却听得出异常严肃。
叶阳聆不解地垂眸。王爷心情不佳!不过换作是他,他的心情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心顿时跌落谷底,王爷不要他了吗?
"聆,看着我。"伏月直直望着叶阳聆低垂的双眼,直到他再次对上自己的视线,"你知道你被下毒吗?"
叶阳聆从伏月眼中读不出任何情绪,苦笑。"知道。"习医已久,他怎会不清楚自己的身子?只是,他医不了自己。因为他会治病却不会解毒,亦不会武功。他最多也只能维持自己不至于死去,苟延残喘地赖活着。而他究竟还能撑多久,他也不知道。
"你可知你重的是什么毒?"语气已由严肃变得严厉。
"......知道。"绝世奇毒,无人可解。
半晌,二人谁也没再开口。屋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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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叶阳聆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犹豫的语气怕是下了很大决心,"倘若王爷觉得聆不宜再留下,聆会尽快离开。"
伏月的沉默表示他亦清楚自己的状况。
"离开这儿你要去哪里?"伏月并非关心聆的去向,不过是不屑聆的逞强。
聆带着一丝苦涩微微一笑。天下之大,无处不家。他早已习惯流离。
心中涌起一阵涩涩的酸楚。自被谦煜带到军中,好吃好住,这病就没再发作过,撑了这么些时日倒也算是奇迹了。他怎么可以自欺欺人,当自己与常人无异呢?他怎么可以忘记,他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呢?
"解不了这毒,你最多只能再活半年。"淡淡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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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他就只剩下这些日子了吗?
叶阳聆没有太大的反应。那双大大的眼睛平静中只有一些淡淡的无奈。
他转过头,目光便落在了屋顶上。
他竟有心思觉得这屋顶竟是如此纤尘不染,雪白雪白的,连个斑点都没有。
有点发呆。仿佛伏月口中说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的事。
他在期待什么?为什么到了晔王府后他反而变得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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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叫他如何甘心呢!!
倘若仍是在关外,死,不过是种解脱,他无数次期待能早日在阴间与爹娘团聚。
但他不能寻死,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孽缘未尽,债未还,他不可逃避。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在他遇到伏月之后,在他刚刚对将来有一丝期望之后,才告诉他已经走到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
叶阳聆的笑染上些微凄惨,失了神似的望着屋顶,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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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上,伏月只能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淡淡的无奈,淡到稍纵即逝。
可就是那稍纵即逝的淡淡的无奈深深地刺痛了他,让他的心猛然间揪紧。
聆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吧?
伏月合上眼,长长地,缓缓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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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这又是上天的命中注定,那么这次,他不打算逆天。
只是他辜负了夫子的一片好意,如果夫子九泉有知,希望可以原谅他。
他可以不再追究聆的底细,不去暗察聆的本性,只要别让他失去他。
别让他失去他寂寞生活中的慰藉,别让他失去他终年冰封的心底的,那缕温暖的阳光。
如果他们不曾相遇,他丝毫不会关心十个八个叶阳聆的死活。
既然他已被送到了自己身边,那无论是谁都休想再把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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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伏月恍然大悟。
果真是可笑的天意!他冷笑地勾起嘴角。
他要的,竟是名男子么?
想他向来清心寡欲,不好女色,更无断袖癖,
却怎的偏偏对眼前只有自己一半年纪的瘦弱少年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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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他淡淡地开了口:"放心,我不会让你死。"语气已不复焦躁。
好半天叶阳聆才反应过来,他吃惊地扭过头,对上伏月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他怔了怔,随即柔柔一笑"王爷不必费心,听得王爷这番话,聆倒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并非说笑。"伏月的眼神极为严肃。
叶阳聆呆呆地望着伏月,再度垂眸,轻叹:"王爷,死并不可怕,至少对聆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是解脱了吧,唯一的遗憾了......
"聆欠王爷的,此生怕是无以为报,倘若有......"
"休要提起来世如何!"伏月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到口的话未竟,硬生生被打断的聆错愕地望着伏月难得的愠怒。
"要你来生何用?谁知你来生是个什么东西生在何处!!你此生欠我的就得此生还!休想一死了之。"伏月倨傲地望着叶阳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记住,你的命是我的,谁也别想与本王争!"
聆为伏月那从未想像到的狂妄傻了眼。那份霸气犹如幽蓝的烈焰,看似冷冽却是炽热至极,直让他瞪大了双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王爷......"心有一丝悸动,他放弃抵抗,乖乖俯首。
"休要言谢,身为人主责之所在。"见叶阳聆欲起身轨谢,伏月扬手止住他的动作,"好生躺着,明日巳时去温泉等我。"说罢,淡淡一瞥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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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聆露出一丝微笑。
他已捕捉到伏月那一瞥中的温柔光芒。虽只有一刹那,但他确定他没看错。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心怦怦跳,聆满面通红。方才吃惊得连害羞都忘记了。
虽是房里只剩他一人,还是赧然不已,伸手拉过锦被将自己藏起来,只剩一双眼睛还舍不得从隐隐望得到伏月那颀长的背影的窗棂离开。
锦被上似乎闻得到伏月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茶香。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值得吗?他原本打算隐瞒到死的秘密,现在又该如何瞒下去?就算王爷不好奇为何他中了这种毒,他又如何安心欺骗王爷?
心跳依旧迅疾的叶阳聆叹口气,俊秀的脸孔遍布愁色。

叶阳聆乖乖地吞下药丸,睁开眼,不死心地又问:"王爷,这药丸......"
"究竟是什么"却在见到伏月蹙眉的瞬间便乖乖放弃,老实地闭上嘴。
前九天都失败了,本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后的挣扎再问一回,却不敌伏月的一个眼神,聆暗想自己是不是太软弱了。
伏月这回连"别管那么多,能救你的命就行"都懒得说,只吐了四个字"两个时辰",便瞥他一眼,转身迈出门去。
-只那一瞥,叶阳聆白皙的脸上又是一片绯云。因为此刻,他正不着寸缕地泡在温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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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嗜热,每日皆泡温泉,故浴室建造异常奢华。
汉白玉为壁,水晶为顶,取山中被泉水冲刷光滑的玛瑙石切砌为池,截内径相同的百年绿竹二十,药浸风干后镀白银引山泉,再自壁上翡翠狮口灌入池内,池中亦有熔孔时刻排水以确保池内为活水。
屋内四角嵌琉璃支架镶四七二十八颗夜明珠,即使夜晚亦灼灼生辉。
池畔架暖玉床供倦怠时小憩,中间雕花大理石案几上置有铜铃,为唤室外侍童用。
室外的露天池内更有放养颢斫自南海带回的可吸食人身体肌肤所附不洁之物的小金鱼以养生。
入浴同时必焚烛薰香以解乏醒肤,浴后亦涂抹透明晶露润体。
泡澡亦有如此学问,聆先前闻所未闻,初见此阵势,真是大开眼界。
不过能与王爷同浴于此,至今不过谦煜与颢斫二人罢了。
初浴于此,听得侍童这般道来,聆甚为惶恐,裸着身子紧紧扯住廊柱上悬挂的丝巾,又羞又急,死活不肯入浴,最后惹得伏月一个不耐烦外加些许戏弄,一把将他抱起投了下去,这才老老实实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过了几天,倒也大了胆子,到底是少年心性,且在关外多风沙少雨水,几时也未见过这般奢侈的沐浴法,便在大池子内四处晃晃,戏水扑腾,玩得畅快淋漓。
可是一旦身边有人,他又害羞不敢动,尤其见了伏月,头亦不敢抬,抱成一团像极了煮熟的虾子全身上下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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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光透过水晶顶没入水面,微碧的泉水出奇清澈。水晶滤去了炽热,只剩彩虹般七彩光晕摇曳得人昏昏欲睡。直至伏月的身影已看不见,聆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展开手脚。
真是,他在害羞个什么劲儿啊?明明已经是第十天了,他还是会因王爷的一记注视而浑身僵硬。
不由得想起第一天被王爷扔进水里的情景,光溜溜地就这么被抱起,他慌乱之下连想遮哪里都反应不过来。
想到这儿,倏的一下整个人都钻进了水底,直至喘不过气来才露出脑袋。
这日后可如何面对王爷??聆烦恼地伸手敲了自己一记,好歹也在青楼待了一年多,什么样的情形没见过?为何一面对王爷他就成这样了呢?百思不得其解。
叹口气,聆苦笑,最近学会叹气了呢,长此以往会不会未老先衰??便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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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王爷用的什么药,他体内的毒已解了八分。他知道泡温泉是为了加速血液周身循环以助药效起作用。可一泡就是两个时辰,泡得他都快肿了。不过他感觉的到体内真气已不再逆转,血液亦不再时不时逆流,浑身上下也不似以往绵软无力而是通体畅快轻盈自如。
天底下果真没有王爷办不到的事呢!想到这儿,聆没来由的一阵得意,得意得自己也有些不解。甩甩头,决定不去理会,困意袭来,合眼没多久便坠入梦乡。

等聆醒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茫然地望向水晶顶部的日晷,约莫是过了一个半时辰。
快到未时了啊?那等下就能出去用膳了吧?泡温泉时王爷不准他饮食,此刻腹中已是饥肠辘辘,他抚慰地拍拍自己扁扁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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