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望————天音无痕
天音无痕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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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转头望向叶阳聆,聆也不回避,坦然回望。片刻,伏月移开眼,淡淡道:"所有人都这么想,却只有你和谦煜敢这么问我。我无意称皇。"到了现在,怕是想称也称不了吧。说罢,便不再言语。
叶阳聆明白自己那番问话是冒然了,却不后悔,只是轻叹:"大家都认为王爷士不该对谁称臣的。所有人都认为王爷才是真正的主子。"
闻言,伏月只是浅笑。

二人就那么带着一丝悠闲地坐于亭中,即便不说话也无妨于此刻的惬意。
未几,伏月又问道:"聆,以你才智假以时日便可出任三公之列,你想入仕途吗?"
叶阳聆还在垂眸暗自替伏月惋惜,乍听这么一句便有些茫然:"王爷何出此问?"
伏月瞥眼过去,来了点兴致:"你就没想过给你爹平反,为叶阳家争回那口气?"
叶阳聆想也不想地摇摇头,豁达一笑:"伴君如伴虎,我爹就是个例子。我还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便是入了官场,怕是还没来得及给我爹平反,就被不知哪个与我爹有旧怨的谁暗中参了一本。聆可不想成天提心吊胆的。"待在王府多逍遥,府中事务不算多,他平日里读读书,与王爷弈弈棋,泡泡温泉,时不时还能见着王爷练练武,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他何必没事儿跑到朝中瞎掺和找罪受?
又道:"何况又何必为那意气之争折腾自己?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若老惦记着哪些陈年往事,岂不活得很累?即便是为我爹平了反,我爹也活不回来。聆打小起就没什么宏大志向,到如今就一个念头,只盼着能一辈子服侍王爷,聆便心满意足了。"他从未想过什么为官为政光宗耀祖之类的,自打被流放关外,成天只是为生计发愁,哪里有心思想着什么志向抱负,最多也就盼着落个好死早日解脱。被谦煜救下已是暗想上辈子烧了好香,又让他遇了伏月,报恩都嫌不够,压根儿没工夫想着这些个事儿。反正他已然不肖,便是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入不得祖坟,就当叶阳家没那么个人吧。
这小子倒是想得开。伏月想了想,也对。看那一脸好欺负的样子,怕是只能把他送到翰林院编编史籍才不至于哪天被人陷害了去。
不过,他亦无意送聆去他视线之外的任何地方。
"你既无意入仕途,那等我心愿完成之时,你与我同去云游四方,如何?"他早已打定主意,一旦沛言登基,他便要游遍天下名山河川。
叶阳聆怔了怔,满心的欢喜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禁不住露出暖意四溢的笑容:"只要王爷不嫌弃我碍手碍脚,聆定会一直一直跟着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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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月望着他那灿亮不已的纯净双眸,微笑着垂眸转头,掩饰眼中的一丝失落。
即便是聆不愿陪他同往,他也会绑他在身边。
无论何时,无论聆是否愿意,他都无意放开这已在手心的宝贝。
每日都能看到这张笑脸。这,应该不算是强求吧?
伏月心中暗叹,何时开始的,他竟陷得这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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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伏月拢拢黑袍:"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这会儿在寒气中坐久了点,四肢已有些僵硬。
叶阳聆闻声颔首,拾起那垫子打算放回原处。刚走近几步,伏月已掀起了石板。
他的目光定在伏月撑住石板的手臂片刻,一语不发地将垫子塞回空心石礅中。
石板不厚,虽不算轻他使点劲儿却也不是掀不了。可伏月却为他掀起了那石板,还等他走离了几步才放下来。这是一位王爷会做的事?
叶阳聆抬眼望向伏月,目光中有一丝不解。伏月不明所以地回望:"怎么了?"
叶阳聆摇摇头,只是温温一笑。
王爷是不相信他能掀得起那石板,还是在怕----
石板伤了他?
迎面一阵寒风扫过,聆却觉得有些热。甩甩头,发现伏月已站在亭外望着他等他了便急忙迈开步子。
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现在应该担心要怎么回去吧?看样子,王爷八成又要拎着他飞回去。
叶阳聆愁眉苦脸地望着来时的路,有些小心翼翼地窥探伏月的表情,那个,又要飞吗?
伏月却已揽住他的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抓紧了。"
连忙咬紧牙关瞪大眼。
咻的一声,二人的身影便隐没在崎岖的山路中。

******
他究竟已经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榻上的人辗转反侧久不能眠,末了,叹口气又起身坐了起来。
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即使是朝中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也从未让他如此刻般夜不能寐。
伏月蹙着眉,取过皮裘披在身上,靠着床头。
每每入睡,只要一合上眼,就见聆温温和和地笑着在眼前晃。
挥之不去,日复一日。他若想安睡便只能自点睡穴。
自嘲地勾起嘴角。

伏月啊伏月,你竟也会这般狼狈,你竟也有得不到的人,办不到的事。
心隐隐作痛。
旁人也会像他这样渴望某个人么?
渴望拥着他,渴望触摸他,渴望时时刻刻绑他在身边,恨不能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再也分离不得。
可是......

眼神黯然。

他并不在乎聆是男是女,却在意那番过去。他不敢露出一丝端倪,生怕吓到他为他厌恶。
他的目光分明已离不开那少年却又不能让他觉察丝毫反常。
他无法承受聆那总是直直地望向他的双眸中浮现排斥的眼光。
埋首于膝间,伏月深深叹息。
他几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如此怯懦,连示爱的勇气都没有。
那睥睨众生的晔王爷哪里去了?

情字伤人啊!他分明感到心中已有了一道裂口,时时血流不止。
再这么下去,他会疯了吧?
平日里虽是照常看书,心思却系在他身侧五步之外的人身上。若是议事,也时不时便走了神儿,沾上那么点关系的便会联想到某个人。

眼一凛,伏月倏的一声站起身便向外走去。
早也罢晚也罢终究会有个结果。他要去聆那里

卧房相隔的堂屋壁炉内炭火燃得正旺,未防干燥而熏燃的花露内即便加了安眠草药也无济于事,幽蓝的火苗因那匆匆掠过的身形带出的风而颤动不已。
猛然间,火光剧烈抖动,房门敞了开来。
迎面而来的细密冰点霎时冷却了头脑,伏月呆呆地望着门外。
借着屋内微弱的火光,望的见的,羽毛般轻柔的雪花悬浮于天地间,随风狂啸起舞,漫天飞扬。
而那路,那树,那屋顶,已然裹上厚重银装,广袤无垠,素了凡尘所有色彩。

下雪了?
伏月长长的睫毛挂满霜珠迷了视线,这才回神,长叹一声。
因为聆的陪伴,让他几乎忘了,其实早已是冬天了啊!
伫立半晌,伏月复叹一声合上门。
罢了,他还是再点一下睡穴吧。

 


镜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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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内,颢斫边呵着手边把此次出门购回的货物一一列给叶阳聆。
"人参二十颗,灵芝十朵,海马一斗,珍珠十斛,花雕二十坛......"
叶阳聆执笔一一记录在本上,手指却冻得有些僵硬。
"真是的,库房内也不生个火盆,冻死我了。刚到家门口就下这么大雪,幸好我赶的及时,不然这山可怎么爬啊!"颢斫的鼻子冻得红通通的,这库房简直像个冰窖。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从昨晚下到今日午后,积了足足三尺有余,现在也只是小了些,外面依旧飘着雪。
"关外不下雪的?噢,你是在西戎噢,那地方连雨都没有,是下不了雪。"颢斫转念一想,"那你小时候不也在京城的?怎么说头一次见那么大的雪?"
"谁还记得住那么远的事。"聆笑到,"你就记得4岁前下过几回雨雪?"
"怎么不记得?大雪封山,道路不畅......"颢斫一本正经,煞有介事般绘声绘色。
"得得,崇仪兄乃神童,聆不过凡夫俗子,比不得,比不得。"聆懒得和他抬杠,笑着摇摇头。
颢斫倒也不再接着瞎扯,只上上下下打量着叶阳聆,嘴角有些抽搐:"子渊啊,你就这么怕冷?怎么裹得像个粽子?"他一早就想问了,不过老是有事打岔没功夫开口。
叶阳聆停下笔搓搓不听使唤的手,有些无奈:"是王爷非要我穿多一点,一早就抱了十件棉衣给我。"
他本来没想穿那么多,无奈伏月却盯着他一件一件地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套了六件衣,胳膊都打不过弯来,王爷却还嫌少,又给他披了一件大斗篷,他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自己明明一把骨头浑身没几两肉,此刻却圆滚滚地像个球。
颢斫忍不住扑哧一笑,摇摇头:"王爷好生偏心。你可知你身上套的这件白狐衾袍花了八千两银?"怎么看怎么像个胖狐狸。
叶阳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又笑道:"你且莫说王爷偏心,你身上套的这件紫貂皮袄只怕不少于四五千两吧?"他倒真没想过这袍子竟这般昂贵。起初只觉着这些衣物异常华美,想必不菲,却不知到了这般程度。八千两,全府上上下下打点三年的冬装都绰绰有余了。
"这件也就三千八百两。我都跟了王爷二十年啦,你才来多久?你可知这件袍子就是王爷,平日里都舍不得穿。"颢斫瞪着眼睛,心想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王爷都逃脱不过。后又觉着这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皱着眉头琢磨。
"这与你跟了王爷多久可没关系,我比你聪明,王爷自然偏宠我。谁让你一天到晚到处跑,王爷想见你都难。"叶阳聆倒是大言不惭。在王府待的愈久,少年人该有的活泼也愈发显露,何况又是对着颢斫,说话大可不必忌讳。
"喂喂,你个没良心的小菜头少在这儿挑拨离间!"颢斫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膛,丝毫不介意他二人究竟差了多少岁数,"平日里见你动不动就脸红还当你好生腼腆,这才多久没见,长志气了你啊?!"
叶阳聆愣了愣,便又是一贯的笑容,"不敢不敢,若无菜坛相护菜头又岂可安生?行了,货都盘妥了,这库房太冷,你我赶快回堂屋去吧。"
"嗯,这还差不多。"颢斫满意地点点头,却一转念,眯着眼暗忖片刻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追上前人,"好你个臭小子,你是说我像菜坛子又酸又硬呢?"
聆哈哈大笑。
-
中途颢斫去了账房,叶阳聆却依旧是朝着书房的方向前行。
望着满地蓬松柔软又纤尘不染的积雪,聆心里痒痒的,犹豫了老半天,最终忍不住踏上去踩踩。一步便是一个深凹的脚印,咯吱咯吱的声音让耳朵蹿过一丝丝麻酥酥的感觉。唯恐弄污了宝贵的皮袍,叶阳聆费力地提着原本就过长的袍尾,很是愉快地脚踏积雪前行,直到感觉锦靴有丝寒意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廊下。
跺跺脚,震下靴上的雪,叶阳聆学伏月的样子拢了拢衾袍,却发觉自己身长不够,这会儿又是浑身重物,完全抖不出伏月的潇洒,撇了撇嘴。
颈间皮毛不时随风抖动轻蹭,柔滑温暖的触感令聆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伏月极畏寒,而这白狐皮袍如此温暖,想必王爷十分珍爱,现在却覆在他身上。颢斫说的不错,王爷给他的每一件器物皆是珍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他深吸口气,突然觉得着曾裹住王爷的袍子隐隐约约还留着王爷的味道。带着浅浅茶香,家的味道,让他无比安心。身体涌上一股燥热,这温暖让他想起伏月的拥抱,那宽大的胸膛,抚慰的轻拍,让他放下一切防备想要全心全意依赖......
猛然一惊,止住自己的念头,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王爷就在眼前出现的那扇门之后,只是这么想着,心便软了几分。他加快了步子。

刚踏进书房,叶阳聆便觉察着屋里气氛不大对劲。
谦煜来了?
可王爷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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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爷。"叶阳聆礼毕得谦煜颔首便向伏月走去,暗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恁的一脸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爷,货已盘妥请王爷过目。"上前递上账本。
伏月蹙眉望着他红通通的双手,取过账本随手丢一旁,边塞了个怀炉到他手中:"你看着妥了就好。去烤烤火暖暖。"
叶阳聆应了声却不急着烤火,他脱下外袍外袄悬于檀木衣挂,手抱怀炉立于伏月身侧。屋内暖的紧,脱下最为厚重的两层衣袄,浑身轻巧许多,却因自冰雪地忽地进了暖屋,从头到脚都发痒起来。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谦煜,谦煜满脸无奈地回望他一眼,叹口气又转向伏月:"二哥......"
"送回去!"伏月淡淡的声音透着冷峻,严厉而不复往日与谦煜说话时带着宠溺。
"二哥......"谦煜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一丝央求。
姑且不管老头子,九皇叔却是一番好意啊。
"谦煜,你知道的。送回去,我不想再重复。"伏月的声音渐渐失了耐心。
"王爷,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怒!"叶阳聆见情势不对忙打圆场。
伏月扭头见他立在自己身后,蹙眉:"让你去烤火为何站这里?"
"王爷,屋里暖得很。方才坐得腿有些麻,想站一会儿。"叶阳聆笑眯眯的。
伏月伸手握住他的手,发觉已是热乎乎的,方淡淡道:"随你。"又转回头望着谦煜,被聆一劝,口气倒是缓了几分,"你明知我不可能收下这些个东西,怎么那么糊涂冒着大雪送上山来?"
谦煜简直想哭了:"父皇下了旨啊!"抗旨是要杀头的!不然他好端端的不呆在他的谨王府暖暖和和,偏要顶着大风雪带一车货物爬山找挨骂,他有病啊?!
伏月重重叹口气,眉头打了好几个结。半晌,淡淡道:"拉回你的谨王府,就当是我收下送你的。聆,去我房里把府印拿去盖上。你和谦煜同去。"说罢自书桌抽屉取出绞花铜丝钥匙递去,"在那紫檀木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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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二人走出房门,伏月后仰向虎皮椅靠,中指轻压太阳穴。脑中一跳一跳刺痛。
父皇?
伏月冷笑。
他尚在宫中那些年月,几时被允许叫那人一声"父皇"?
几车死物便想挽回父子之情?他晔王府要什么宝贝没有?
说什么后悔,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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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口气,伏月企图平静难得激烈的怒气。
都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放不下啊!
心情有些烦躁,眼光无意一瞟,望见了那只伏于案头多年的血石玉麒麟。
玉中纹络遇光便透而波动,麒麟慈目,天然玄墨眼瞳嵌于血石眼眶中,不时流转,恍若活物。
那是他儿时初与夫子出行时,九皇叔送他压惊之物。
"小麒麟,小麒麟,愿伴我儿平安行......"
似是回想起当年靖亲王抱他于怀中笑容满面的情形,伏月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伸手向那温热暖玉麒麟,顺着鬃毛纹路缓缓爱抚,他垂眸,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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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怎么了?"叶阳聆边走边好奇地问。
"唉,别提了。"谦煜苦着脸,"父皇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送一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早些年也送过,不过连山都进不来,最后只好又拉回去。今年赶上我待在京里,父皇觉得倘若我送,二哥应该能收,所以就把我给踢来了。"
说着说着却稍稍用力戳了戳叶阳聆。
聆不解地望向谦煜,换来笑嘻嘻的一句:"哦,没事,我就是试试看你会不会像小桃红一般滚出去。"
聆连气都懒得去叹,展青霄家一小丫环养猫名小桃红,因受宠爱每日进食过多,以致体态圆润每日趴伏于地,任谁随手一推便就地打滚四脚朝天懒得动弹,却擅撒娇而极惹人爱。前些日子谦煜硬是拖着那胖猫来晔王府,逗得全府上下笑语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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