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之中》(《槛之外》前传)——木原音濑
木原音濑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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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做过任何的坏事。

  两周的新犯人学习结束后,堂野崇文被分配到了N监狱的第八工厂。被明显比自己

小的狱警命令道“你先在这里见习工作直到中午”,便按指示的站到看守台旁边并排放着的两张桌子的左

边。工厂的内部大概有两间学校教室那么大,被十字形的通道分隔成四块,作业场比道路大概高二十公分

左右。

  第八工厂是以缝纫为主的,作业场从前到后等间隔地排列着几十台缝纫机,发出

“哒哒哒”、“哒哒哒”的地震一般的响声。
  只是站着而已,背上就冒出汗水来,九月的月初气温还正高。男人集团特有的混

着体臭的汗臭味冲进了鼻子里。左手边带着铁格的窗子虽然是全开着的,但一点也没有风吹进来。而且自

然这里也不会有电风扇。而满头大汗、身穿老鼠色作业服的男人们专心致志地在缝制的,是女用的皮毛外

套。

  “报告。”一个四十岁前后的男人举起右手,在缝纫机前大声说着。站在看守台

上的狱警用手一指,男人说:“要补充棉线。”得到许可后,他向工厂后方的架子小跑过去,拿了线后,

又再次举手说了声“报告”……

  新犯人学习的时候,发下了一本关于监狱生活的指南小册子。里面记载着一天的

具体日程安排,在囚室里工厂里时的规定、禁止事项等等,写得非常详细。从书里他知道了没有看守的允

许的话,就是为了工作也不能自由走动。虽然已经习惯了拘留所中的受束缚的生活,但是这里的规矩却只

有更加严格而已。从犯人们即使知道来了新犯人也眼睛都不抬一抬地继续缝纫的样子,就可以表现出这一

点贯彻得有多彻底。

  从缝纫机噪声的空隙中,传来吱吱的蝉声。没有什么劳动的干劲涌上来,只是凝

视着眼前的现实而已。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的地方呢。流着汗水,看着同样满头是汗的在缝纫的男人们

,想着“为什么是我?”这是从被警察逮捕后开始在拘留所度过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几百回,几千回,几

万回地反复思考着的问题。

  无法忘怀的去年春天,三月十六日晚上七点左右。下班后正在回家的途中,在转

乘站的月台上下了车的堂野,突然被从背后抓住了手臂。回头看去,有个女人站在那里。二十岁左右,短

发,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

  “这个人是色狼!”
  女人大声地叫着。周围人们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在自己两个人身上。根本不知道

是怎么回事的堂野否认说:“我什么也没有做过,请问你是不是弄错人了。”可女人却亢奋地叫:“你别

想骗人!”身边的另一个年轻女人也开始说起“我也看到了”的话来。自己被危险的空气包围了,明明什

么都没做过,周围的视线却全都在说着“就是你啊”。

  “真的不是我做的。”
  “……一起来一下好吗。”
  堂野就这样被女人抓着手臂带到了车站事务室。跟站员说了很多次“不是我干的

”,对方却一点也不听他解释。很快警察来了,说“到警署去说一下情况”。心想着自己反正是无辜的,

只要好好说说对方就肯定能理解,但警察却一口咬定“就是你做的吧”,不管自己怎么说,他都一点也不

相信。

  就这样被扣留在了拘留所里,一次也没有回过家,每天都持续着审问。刑警以糖

果加皮鞭的做法,先怒吼:“就是你做的吧,快坦白!”然后又进行“还是快招认吧,这样只是交三万元

罚款就可以了”的怀柔。但是堂野不要承认完全没有做过的罪行,一直坚持着“我没有做过”拒绝着。

  那段日子简直就像噩梦。由于压力过大,出现了脱发、胃疼种种症状,体重至少

减了十公斤。因为不断地被责问着“就是你做的吧”,头脑也越来越奇怪了,明明没有做过,却出现了似

乎是做过的感觉,令人感到恐惧。

  没有证据,只有那女人的证词而已。只要自己坚持“我是无罪的”,那么就应该

不会被起诉,过了二十天的拘留期就会被释放,可以回家了吧。

  然而,就在拘留期的最后一天里,堂野被起诉了。他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多少

次申请保释都遭到驳回,一年半后被判决为有罪,这段时间里都是在拘留所中度过的。在只有三张榻榻米

那么大的小房间里,除了受审的日子外,都一直在思考着“为什么非要是我,为什么非要落到这种地步呢

”。

  最终,堂野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因为他一直否认到最后,让法官认为他“毫无

反省之意”而留下不好印象,再加上女人作证说“每天那个男人都对我做出猥亵行为”,就被判断为“经

常性的行为”、“性质恶劣,带有计划性”,虽然是初犯也没有被从轻发落。一般来说,未判决的拘留天

数,也就是判决刑期前在拘留所拘禁的天数,都会从刑期中扣除。但是法官考虑这个天数占去了刑期的八

成,所以最终决定了实质十个月的收监。

  被起诉的时候,辩护律师还劝堂野“你还是承认罪行不好吗?”既然已经被起诉

,那么被判决为无罪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持续地否认下去也没有用,只会加重刑罚罢了。

  “虽然我很理解堂野先生因为无罪所以想斗争下去的心情,但这就是现实。就算

是说了谎话,但只要认了罪就可以缓刑,你就可以出拘留所了啊。”

  即使知道是这样,也顽固地无法点下头去。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认什么罪,堂

野还是坚持了下去……到了明白不能不进监狱的那一天,堂野想到了死。已经被单位解雇了,又在狭小的

空间里被关了一年半,还留下了前科。只是因为那一天,那一时,自己坐了满员的电车而已……如果自己

真的做了坏事,说不定比现在还轻松点。

  叮叮咚咚的钟声在工厂里响起来。
  “作业结束,排队。”
  随着一声号令,缝纫机的声音整齐地停止了。全体人员迅速地在通道上排好队列

,接受点检。
  “145号,堂野。”
  被站在台上的看守叫到,堂野的后背一颤,慢慢地回过头来。
  “你跟在三班队尾去食堂。三班班长,芝,举起手来。”
  左边五十开外的戴着眼镜的男人迅速地举起了右手。
  “到那边去。”
  向着那个举着手的男人那边走去,途中两只脚几乎绊在一起。和身为三班班长的

那个男人对看了一眼,他笑了一下。
  “跟在那个高个子的家伙后边吧,在食堂你也坐他身边好了。”
  走到似乎有一米九的那个高个男人后面,很快队列就行进了起来。进了食堂,全

员都沉默地就了席,堂野也按说的那样,在高个男人的旁边座位上坐下来。随着担任主厂看守的狱警的号

令,一起开始了用餐。饭菜是萝卜煮乌贼,煎蛋,盖着菠菜的大麦饭。味道很咸,分量也不多。堂野没什

么食欲,只吃了一小半就放下了筷子。伴着“结束用餐”的号令,进餐时间结束了。收拾好吃空的餐具后

,之前的沉默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周围一下子充满了闲聊与电视机发出的声音。

  虽然也有坐在椅子上看书的人,但堂野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低着头盯着肮

脏的桌子看。拘留所全是单间,除了和家人会面外根本不可能与他人谈话。之前也想着无论谁也好,只要

能和他说话就行,但一来到这里后就连这种想法也没有了。所有的人都有着一张奇怪的脸。这是当然的,

因为会在这里的人都是真正的“犯罪者”。

  “哟。”
  抬起头来,看到对面坐着的四十岁前后、马脸又斜视的男人向自己搭话。
  “第一天来很紧张是吧。不过没事,很快就惯了。”
  在工厂里似乎都没有关心的样子,如今却感到了周围投过来的露骨的视线。
  “你多大岁数?”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还是闻到了口臭。好像腐烂的鱼一样的臭味,不觉皱起了眉

头。
  “三十岁。”
  男人“哼”地小声嘟嚷了一句。
  “那,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
  堂野以极小的声音回答,男人笑了。
  “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进监狱窃?还是说,你是混道上的?”
  “是冤罪。” 
  男人“啊?”地皱了皱眉头。
  “我是被冤枉的。”
  一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马上又吵杂着变回一片骚动。斜视的男人嘟哝着“又

来了”按住了额头,然后连肩头都抖动起来地哈哈大笑着。

  “什么也没做却进了大牢,这可真是够厉害的啊。”
  听着周围传来的嘻嘻哈哈的下流笑声,堂野低下头,紧紧地攥住了放在膝上的双

手。后来还有两三个人来搭话,但堂野趴在桌子上,装作睡了的样子无视了他们。


  堂野被编入的杂居室是三零六号室,五人房间。八张榻榻米大小,右边的最里面

上半边镶着玻璃的小间是厕所,左边则是不锈钢的简陋面池。墙壁上设置着个人用的小架子和挂毛巾等东

西的钩子。被褥按每人份放在墙角,连上面搁着的睡衣都整齐地叠着,没有一个褶皱。

  工厂中见到的三班班长叫芝的男人也在这间房里。下午四点二十分结束工作后,

回到点检房进行点检。然后以晚餐为界安排的喘一口气的时间,就从吃完晚饭的五点半左开始。

  长方形的折叠式长桌,高个男人旁边的位置就是自己的“场所”了。虽说是自由

时间,但没有目的地在房间中转悠,或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会被狱警警告,这和在拘留所的时候是一样

的。

  进了房间后,令人吃惊的是这里居然备有电视。这在拘留所里是没有的。看到食

堂里有,没想到连房间里也放着。正想着,有人叫了声“堂野”,转过头去,见芝眯细了眼镜后面的眼睛

,笑笑说“七点以后才是看电视的时间”。

  “我想你也从看守他们那里听过一些了,但如果还有什么为难的就问我。我虽然

是工厂的班长,不过房间里的房长是按顺序一星期轮换一次的。还有睡觉的地方在那边,厕所旁边。虽然

会有些臭,但习惯上新人都是睡那里的。你不用担心,过一个星期就会调整床位了。还有,请不要给大家

添麻烦,也不要招来警告被扣分数。否则会被罚不能看电视的。”

  我明白了,堂野低声回答。
  “我也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芝,三班的班长,这周也是我做房长。你旁边那个

高个的是喜多川。他是房间里最年轻的,二十八岁。”
  叫喜多川的那个男人就像戴着面具一样毫无表情。他只用眼睛瞟了堂野一眼,根

本对新来的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
  “我叫三桥。”
  喜多川对面的一个三十几岁,看起来和自己同年且男人报着名字。
  “我在年内就要假释了,虽然相处时间不会很长,但也请多多指教。”
  那个人微笑着,圆圆的脸和态度都十分可亲,做派和模样也都很温和。如果不是

剃着寸头身穿着囚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罪犯。
  “然后,三桥旁边的人是公文。”
  就是那个在食堂说堂野“真厉害”的斜眼男人。公文突然就问“刑期多少?”虽

然不想回答,但毕竟是同一间房的人,不能一开始就惹出矛盾来,只得无奈地答:

  “十个月。” 
  公文嘀咕着“十个月”把本来就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年刑么。”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地歪了一下头,“就是一年以内的短期徒刑,这里都这么叫。

”三桥告诉自己。
  “白天我问你的时候你说是被冤枉的,可是既然被关进牢里,肯定有着什么相当

的罪名吧。”
  他的说法越来越让人生气。但还是克制着不在脸上表现出来,淡淡地答道:
  “强制猥亵罪。”
  公文咋着舌说:“看起来一副认真的样子,没想到对小孩出手啊。”堂野慌忙否

认。
  “不、不是的。我是被误认为是色狼的。”
  啊,可是……三桥插了进来:
  “堂野先生你是初犯吧,以强制猥亵罪来说初犯者就判刑不是太严了吗?普通来

说会缓期执行的吧?”
  “这是最高裁决,上诉也被驳回了。”
  三桥“唉——”地瞪圆了眼睛。“猥亵罪需要高裁?而且骚扰这么点事的话,庭

外和解都不行吗?”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堂野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木纹看。在拘留所

度过的漫长的时间,高昂的律师费,浪费了这一切的“有罪”判决。既然这样,一开始哪怕是说谎就承认

了的话,只要交三万元的罚款做个简略式的起诉,当天就会被释放了,不会给父母和妹妹添麻烦,说不定

也不会被单位解雇了……胸口一阵刺痛,相信着自己的无罪而忍耐的一年半简直就像垃圾一样被抛弃荒废

了。

  “啊,人生总是会有很多波折的嘛。你就想这也是一种学习,忍一忍吧。”
  芝劝谕一样的言辞让堂野很在意。什么学习啊,成了罪犯被进了监狱,打发着被

规则束缚的生活,每天做着单纯的作业,这哪里是“学习”,有的也只是“屈辱”而已。

  一下子觉得恶心起来,冲进了厕所。果然,晚餐全都吐了出来。漱过了口嘴巴好

了一些,咽喉的深处还火烧火燎地难受。想要一个人,想要一个人呆着……但是,就连这个愿望都无量实

现。就算想躺下,现在也没有到就寝的时间,被狱警看到会被警告的。只得坐回作为自己的“场所”的坐

垫上,趴在了桌子上。

  “喂,你没事吧。”
  芝间,连头也没抬地含糊答了声“嗯,还好……”
  “你肚子不好啊?” 
  “不……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趴在那里沉默着,谁也不再来和自己说话了。从胃的底部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

不觉眼角就渗出了眼泪来。
  “说起来田冈也马上要被假释了吧。昨天洗澡的时候,他当着大家的面炫耀着他

那话儿,我还想着怎么了过去看,原来埋进去的球又增加了,我觉得真够可以的。”



是公文的声音。
  “可是那个人也放得太多了吧,凸凸凹凹的就像葡萄一样,看着就恶心。”
  三桥拖长了声音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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