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viburnum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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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珺玮一下子站起来,他冲进门,看见躺在床上,嘴唇发白的沈放。
"看见了吧,我命硬,估计再来这么几次也死不了。"声音很虚弱,但沈放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珺玮无言地做在床边的椅子上,他轻轻握住沈放没有达吊瓶的那只手,然后紧贴在自己脸侧。
"你肯定能扛过去,打赌吗?"秦通笑着说,但心里却相当压抑。
"我才不拿命跟你堵呢。"沈放也笑了,然后,他慢慢抽回被珺玮握着的手。他用这只手抚摸着珺玮胸前本属于他的白金吊坠,幽幽地叹了口气。
"还是给你戴着吧。"珺玮想把它摘下来,却被沈放阻止了。
"不用了,反正他也不能保佑我。"
"行了,你没事就好,我就不当烛台了,你们聊吧,我先去楼下转转。"秦通看沈放的状况还可以,总算松了一口气。
"哎,等会儿。"沈放叫住秦通,然后又看向珺玮,"我想喝点矿泉水了,医院的水老有古怪味儿,你跟秦通一块儿下楼,帮我买几瓶,行吗?"
"成,我去,你好好躺着吧。"珺玮站起身,帮沈放掖了掖被子。
就在珺玮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沈放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了他的衣襟,借着惯性,珺玮一下子跌在沈放的肩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灼热的吻已迎了上来。珺玮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沈放会突然吻他,而且还是在秦通面前,他想反抗,可又怕碰掉了沈放打着吊瓶的针头,于是,他只好任其夺走了一个吻。
"快点回来,我渴。"沈放终于放开了珺玮,他注视着珺玮的眼,神情中隐约闪过一丝惶恐不安。
"嗯。"珺玮红着脸站直了身子,回头看时,发现秦通已不在屋里了。
走出病房,珺玮发现秦通站在楼道里。看见珺玮出来,他笑了笑:"走,买矿泉水去吧。"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楼道里,嗅着特殊的消毒水味。
"沈放这是第几次了?"秦通问珺玮。
"第三回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也已经下了两回了。"珺玮双手插兜,低声回答。
"喔。"秦通点了点头。
"医生说了,他就是仗着年轻硬撑着呢,要是个岁数大点的,早就不行了。"珺玮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害怕,他每次一发病,我都觉得我少活了好几年。"
秦通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只得抬手安慰般地拍了拍珺玮的肩膀。
买完矿泉水后,两人往楼上走去,可刚上到二楼,秦通站住了脚。
"我去趟厕所。"
"给我吧。"珺玮接过秦通手中提着的塑料袋。
"你先回去吧。"
"没事,我等着你。"
见到珺玮坚持等着他,秦通便不再拒绝,他转身走进一旁的男洗手间......拉好拉链,并按下了水箱上的钮之后,秦通走到洗手池前,可他刚打开水龙头,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真会挑时候。"秦通嘟囔着,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便掏出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从手机中传来的,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声音。
珺玮站在楼道里等秦通,突然间,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闯出来的正是秦通,他神色相当慌张,一把抓住珺玮的手,他喊出了声:"快走!沈放......"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但珺玮已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了,扔掉手中的塑料袋,珺玮跟着秦通一口气跑上四楼。
当站在沈放病房门口时,两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同时有好几位医生和护士抢救一个人,以前至多有一两个医生,可现在......
"你们别慌,我们会尽力抢救的。"一个小护士走过来,对两个木然的男子说,"本来往你们家打电话,没人,幸亏你们留了个手机号。"
秦通愣在门口,根本没听进护士的话。珺玮瞪大了眼,然后一个箭步冲进屋,他想看沈放一眼,不管敢与不敢,他只想看沈放一眼。他绝不信,就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沈放居然再次发病。
医生不让他靠近,只让他站在床尾不妨碍抢救的地方看着。珺玮只得站在那儿,他的呼吸由于紧张而显得格外急促。为了不让嘴唇发抖,他单手用力捂住嘴,可这样又让他的呼吸变的很艰难。好半天,他终于松开了手,一股新鲜空气灌进胸腔,可同时的,一股热血涌上大脑,他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就连心脏也几乎快要停跳了。
病床旁监视器的屏幕上,混乱的心跳曲线让珺玮心悸。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管似乎都要爆裂了,神经随着心跳曲线的上下波动而一次次抽痛,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巨痛。
"快来,他好象叫你呢!"一个医生回头喊珺玮。
听见这句话,珺玮发疯般地扑到沈放床头,而当他看到沈放的脸时,他真的怕了。
一张惨淡的脸,惨淡得没了血色,可睁大的眼却因为充血而发红。苍白的嘴唇不停发抖,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珺玮一把握住沈放的右手,那食指上还印着他赤痕的右手。他拼命喊着沈放,喊到喉咙几乎沙哑。
突然,沈放有了反应,他反握住珺玮的手,死死地握着,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地拼命握着。
珺玮已听见自己指关节错动的声音了,但他不想把手抽出来,就算沈放掐断他的手骨,他也绝不会把手抽出来!
下一刻,沈放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挣扎着坐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相信本来已濒死的人能有坐起来的力量。
他抬起左手用力拔掉氧气呼吸罩,力气大到连手背上的掉瓶针头都脱落出来,鲜血紧跟着喷溅而出,顺着手臂流下,洇湿了衣袖,洇湿了床单。
沈放两手紧抓着珺玮,然后将唇颤抖着贴在他而际,一些模糊不清的词句断断续续讲出,就像濒死的野兽做着最后绝望的挣扎。
珺玮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沈放是想告诉他什么,他只是以为沈放在极力表达着对生的渴望,他张开双臂将沈放拥进怀中,用尽全力地抱着,想让他觉得安心,觉得安全。
但当他明白沈放就是在说着什么时,他惊呆了,那由沈放口中吐出的粘连的,模糊的词句,都是在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珺玮知道,沈放想嘶喊,想用最大的声音,哪怕是喊裂了喉咙也要叫出来。但化为真实的声音,却是只有珺玮才听得到的音量。但这一句,珺玮却已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句泣血的告白。
"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说出,这句艰难的告白到底埋藏了多久?!为什么偏要到最后一刻才说啊?!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滚烫滚烫的,浇在珺玮心上,烫得他想把心呕出来,带着血一起呕出来!
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珺玮松开双臂的刹那,怀中的男子重重跌回床上,一颗淡淡的泪由他眼角滑落,心脏监视器的屏幕上,跳动的光点已成了一条平滑的直线。
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珺玮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想看清楚,却早已被泪水迷了眼。一切都已变得模糊了,模糊得根本无法分辨。
沈放最后的那句话敲击着珺玮的耳膜,震得他耳鸣得厉害。他看见医生带着职业化的哀痛表情走过来,用平淡的音调告诉他要节哀顺便,这些几乎把珺玮逼疯。他不相信!刚才还活生生的沈放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他不想听医生的话,一句也不想听!他只想扼住命运的喉咙,用尽力气扼住,让它把沈放还回来,还回来,还给他欧阳珺玮!!
他看见秦通走过来,扶着他的肩劝他冷静。冷静?!怎么可能?!他哪里做得到冷静?他现在既想哭喊,又哭喊不出来,他想用哭喊来哀悼沈放,哀悼他的爱人,哀悼这个让他愈爱愈恨,愈恨愈爱,的男人。可他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住了声带,这种压抑最终让他一声都没发出来。
"要是有一天我翘了,你怎么办?"
"大不了跟你一块儿去死。"
......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一些言语的旧日碎片浮现,珺玮几乎是被迫地回忆着一段段过往,直到刚才沈放最后留下的耳语。
"珺玮,你怎么了?啊?沈放刚才跟你说什么了?"秦通觉得珺玮的眼神相当空洞,这让他极度不安。但很快地,这种不安便转为惊惶了。
珺玮一把推开秦通,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这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但知觉告诉他,珺玮要做傻事了!
他立刻追了出去,可不知怎的,就是追不上珺玮。他真不知道珺玮哪儿来的力气跑那么快,从楼梯到楼门口,一直到医院外面,秦通穿着皮鞋的脚已经开始疼了。
珺玮沿着医院门口那条街跑,有好几次都差点撞上街边的雕花路灯。终于,在跑得快没了力气时,他脚一软,一下子跪坐在一盏路灯下。
秦通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抓住珺玮的外套领子,然后大声问着:"沈放跟你说什么了?!沈放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珺玮先是看着秦通,眼神依旧是空洞的,这让秦通真的怕了,可就在他打算再问一便时,珺玮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接着便跑上了一旁的过街天桥。
这可真的把秦通吓坏了,他追上天桥时,看见珺玮正在跨上桥栏杆!
他要跳下去!
"珺玮!!"秦通一下子扑了过去,他及时地拽住了珺玮的衣袖,然后一把将他抓了下来,"你疯了你?!"
"我就是疯了!是他逼的!都是他逼的!!"珺玮终于吼出了声,他仍想摆脱秦通的束缚,没料到却被他一拳打在脸上。
这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一拳过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珺玮看着秦通,他摸了摸生疼的脸颊,嘴唇紧闭着,头发因为刚才的挣扎而变得凌乱,沉默了许久,他咬紧牙关,然后,他一拳朝秦通打了回去。
这绝对出乎秦通的意料,他被珺玮的反击打得倒退了好几步。
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了,这让秦通极不舒服,甚至比脸上挨珺玮一拳还要不舒服。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清楚,沈放的确是死了,珺玮的状况和疯了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他自己不能保持冷静,那局面将会完全混乱,不可收拾。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通走近珺玮,他单手搭住珺玮的肩,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婉转温柔:"行了,回去吧,还有好多事没办呢,走,我陪你回去。"
珺玮用哀戚的眼神看着秦通,然后低下头,泪水随着叹息一起涌出。
"走吧。"秦通试着让珺玮迈步,但似乎不太成功,珺玮只朝前挪了一小步,然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秦通慌了,他忙扶珺玮,但珺玮却仿佛已完全没了意识,身子软得根本扶不起来。
"珺玮?!你怎么了?啊?!"
意识的确在渐渐消失,珺玮努力想看清秦通的脸,但很快眼前的影象便溶成了一片黑暗。

第十五章

--20:11--
"那他多久能恢复正常?"秦通坐在医生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紧张地看着戴着厚眼镜的医生。
"这就很难说了,他的失忆是因为受了强烈刺激造成的,能何时恢复,关键要看他什么时候能让心态平和下来。还是住院好好疗养一段吧。"医生摘掉眼镜,揉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戴上。
"住院啊......"秦通低声念叨着。他真的不想回想刚才珺玮清醒过来之后的样子。
先是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然后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向床角缩去。
他已然不认得秦通了。
"沈放,记得吗?"秦通小心地试探着问。
得到的回答是摇头。
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全是摇头做回答,秦通只觉得后脑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结论只有一个:珺玮失忆了!像十岁那年一样失忆了!
"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吗?"秦通更加小心地问。
"......我妈死了,头撞在炉子上,我爸跑了,后来......后来......"说到这儿,珺玮立刻慌乱起来,他紧攥着拳头,眼睛盯着洁白的床单,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来。
医生忙阻止秦通,不让他再问下去。然后便将他带到了现在这间办公室。
"住院的话,用什么治疗手段?"这是秦通最关心的。
"这也不能确定,要先观察一段时间,看情况吧,也许会有心理暗示之类的手段,如果他情绪不稳定,也要考虑使用镇静剂,另外还有用药......"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通打断了:"那能不能回家静养?"
"倒是可以,但在医院肯定更安全,而且二十四小时有人照顾。"医生并不赞同秦通的看法,而且有些反感被他打断话题。
"我能照顾他,我保证可以一直寸步不离他身边,行不行?要是买药的话,我会给您打电话咨询,看该给他吃什么药。您告诉我怎么心理暗示,我一定照办。"秦通有点急切地说着,他不想让珺玮呆在医院里,不想让珺玮被孤零零地扔在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更不想让他被注射镇静剂。
现在秦通的稿子已经全交了,没有什么工作负担,而且他的存款足够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工作。照顾珺玮,他完全可以胜任。
"我得把他接回家,他肯定在这儿呆不下去,不回家的话,注射多少镇静剂也没用,真的!"秦通肯定地说着。
医生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那我先给他检查一下,然后看你能不能照顾他吧。万一他的状况太差,也只能住院了。"
秦通忙点头,他觉得医生的前半句话给了他希望。

--2007年12月6日 9:26--
一辆黑色的豪华车开进车库,秦通从车上下来,然后绕到另一扇车门处,他打开车门,帮珺玮解开安全带。
"来,下来吧。"他单手扶着珺玮下了车,然后把他带进正厅。珺玮陌生好奇地环视这间他住过多年的屋子的眼神让秦通深深心痛。
"以后你就住这儿。"一手搂住珺玮瘦弱的肩,秦通轻声说。
珺玮并没有回答,只是仍旧细细打量着这间大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他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眼神空洞而茫然。

--2007年12月9日 14:47--
收拾残局一向是秦通不喜欢做的事,可现在他却必须收拾残局。地上的碎玻璃杯,被扯下来的窗帘,凌乱的被褥,以及跟在他身后,一双手紧紧抓着他衣襟的男子。
"珺玮,先把手松开好吗?我没法儿收拾了。"秦通试着劝说珺玮放手,可惜失败了,珺玮仍旧拽着,而且拽得越发紧了。
看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停止收拾,秦通捋了一下已有些散乱的头发,叹了口气:"行了,我妥协,我投降,行了吧?我不收拾了。"
小声念叨着,秦通扔掉手中的扫把和簸箕,他扳开珺玮的手,然后抬起右手抚上珺玮那细软的发丝。
"你以后别这么闹了,我真的快让你吓出病来了。"
秦通的口气很无奈,可珺玮却似乎听不懂秦通在说什么。
"你去睡一会儿吧,折腾了这么半天,累了吧?"
刚才大约整整半个小时,秦通让珺玮折腾得手足无措。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后,珺玮疯了一样地想从屋里逃出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似乎在用力扯着什么。秦通知道,他在扯着那绑着他的"绳子"。珺玮又陷入被虐待的噩梦中了。
"没人绑你!早就没人绑你了!"秦通抓住珺玮,想让他冷静下来,可他不知珺玮什么时候抄起了一把剪子,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糟了!"
剪子朝秦通划了过去,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后一闪,总算没有被划到眼睛,可利器仍旧伤了他,一道血光闪过,秦通下意识去挡眼睛的左前臂和右脸颊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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