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阵势,就算能够侥幸伤了那大魔头,自己也会被紧随而来的火焰一举吞噬!
白启和唐开刚刚尝够这白磷火的苦头,心下已怯了三分。两人不谋而合,手中灵剑各自兜转,"呼"、"呼"两声,激起无数圈光轮,反掠出殿外。
--既然一击不中,不如暂且后退,伺机再上。两位领主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判断和反应俱属一流,决心一下,绝无任何迟疑。
然而他们似乎忘记了,堂上还坐着三位至今未出手的魔军首领,正用一种不屑、甚至漠视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一声低沉的冷笑。
身为刺杀对象的龙岩,方才不紧不慢抬起了手,反手擎住座旁的龙蛇枪。
天啊,所有的魔兵激动得差点忘了呼吸,眼珠瞪得比铜铃还要大--能够目睹战无不胜的龙岩大人,亲自出手教训这两个狂妄的俘虏,光是想象一下都令人热血沸腾!
这是一只异常稳定而且冷酷的手,金碧色的枪尖微微一顿,漫天碧影劲啸而出。
白启和唐开正疾奔出殿外,突然听到耳边风声激荡,呼吸为之一窒。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撕裂、拉扯开来,卷起强大的气旋,将两人一直往下拖,往下压,竟然再也无法前行半步。
二人大惊之下,唯有尽力向上跃起,猛一抬头:一条碧森森的大青蛇正张开血盘大口当头噬下!硕大的身躯比殿上的廊柱还要粗壮,蜿蜒游动之间,搅动得大殿内外飞沙走石,风起云涌。
好凶猛的气势!白磷火和灵剑的光芒尽被冲散,满眼俱是碧粼粼的青影,犹如一堵高墙一样直压过来。兄弟两人心知再难逃脱,索性把心一横,双剑齐出,同时迎上那磨盘大的蛇头。
两道剑光乍一合并,登时光华大盛,响起呜呜的尖啸声。逐日的剑芒陡然涨大了数倍,摇曳出一道灿烂的金光,以疾如雷火之势,悍然突破浓郁的青影。
在这一瞬间,似乎把漫天金碧色的光芒也盖了下去。
然而,比落日的余晖更加短暂。只听得一声狂暴的龙吟,那大青蛇昂然抬首,双目射出精光,大嘴一张,竟将两人连人带剑一起吞入口中。
死亡一般的寂静。
数万魔王军骤然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声。
金碧的光影一闪即收。哪有什么大青蛇?其他人眼里,只看见白启和唐开好似飞蛾扑火一般,直撞上枪尖,然后被毫不留情地贯穿了身体。
龙岩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中长枪斜斜挑出,一连串住两条人影,分别从颈下大动脉和胸腹第一根肋骨间刺入,又从两股之间和腰部最后一节尾椎穿出,猩红的血液就象开了闸一样汩汩流出。
--这两个还在蠕蠕颤动的人影,正是昆吾山的领主白启和郎昆山的领主唐开。
其实,以他们的功力,虽说跟六大魔首不在一个档次,本不至于连抵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只不过,兄弟俩被魔军关在监牢里折磨了一个多月,更兼满身伤残,实力免不了大打折扣。纵然有灵剑的助力,也是无济于事。
这时两人还未完全断气,蜷缩在枪杆上,痛苦得面部扭曲,全身都在抽搐。每呼吸一下,口鼻里都会喷出血来。
似乎是对这样的效果仍然不满意,这心硬如铁的大魔头眉头微皱,手上继续使力向下一压。白启和唐开的全身血管即时全部震碎,蓬勃的血雾终于不可遏制地喷射而出,再倾洒回地面,汇成一潭刺目的殷红。
他冷然一笑,随手将两团不成人形的血肉抛开,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枪杆。
--当然啰,在这方面,他一向追求最完美的效果。就算过程繁琐了一点,旁边两大巨头早就见惯不怪,到底没说什么。
至于两个胆大妄为者的生死,又有谁会在意呢?
在场的魔军简直快要沸腾了!狂热的喝彩声,既是向他们的首领致以最高敬意,也是向战败的对手们充分显示不容挑衅的威严。
在这强大的声威面前,那些俘虏们--包括余下的领主和囚笼里的幸存者,无不战战兢兢跪倒在大堂前,吓得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自从"邪神之舞"被打断之后,这些人其实已清醒过来,并亲眼目睹白启和唐开刺杀失败、反被轻易诛灭的全部过程。除却春灵山,这两兄弟就是被俘的领主当中排名最靠前的,尚且如此不堪一击,其余人等更加万念俱灰,不再抱任何指望。
--是的,哪怕最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必有。他们的悲惨下场,在落入魔军手中的第一天起,便已注定。任何试图挣扎的努力,不过是苟延残喘,增添敌人一点小小的乐趣罢了。
万众瞩目中,"当啷"两声轻响,追风和逐日跌落地上。
"可惜了两把好剑。"
龙岩只淡淡扫了一眼,不再理会。举手一挥,自有手下收拾走尸体,将灵剑挂回架上。
海狼神十分轻蔑地道:"这就是排名第十五和第十六的灵剑主人?想不到会如此不济!"
身侧的冥风笑着接口:"听说这只是灵剑威力大小的排名,与领主本人的实力无关。也就是说,有的人是被高估了;还有些人,也许并不止于目前的评价。"
海狼神仍是不以为然:"那也至少应该有与灵剑相匹配的能力。难道说,108位领主全都是这种名不副实的废物?"
龙岩并没有答话。他的眼神已经飘到某个地方,仿佛想起了另外的一些人和事。
手下的兽人头领上前请示:"大人,接下来......"
"无妨。可以继续了。"
简单而明了的指示。堂下的人全都心中一寒。
恰在这时,"轰隆隆"三声炮响,远处杀声震天,号角齐鸣,似乎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掩杀过来。
一名传令兵匆匆奔上大殿:
"报告大人,有五万王朝军队,杀到绝望森林外围了!看样子,是想直接攻进来。"
所有魔兵立马安静下来,都在迫切等待三位首领发兵的指令。
龙岩漠然开口:"带五个营的黑风骑士去截住他们。谅这些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一个营约有二千余人,五个营就是一万名黑风骑士。绝望森林是出名的易守难攻,凭借黑风骑士的战斗力以一敌五,的确已经足够阻挡五万王朝军的进攻。
海狼神双眉微扬,阴沉沉地笑了:
"等一等!把我的十五个营也带去。既然今天大伙都是来找乐子的,何不陪他们好好玩一会儿?"
此言一出,龙岩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不错。那就留下十个营驻守这里,其余的都去活动一下筋骨。看谁还敢藐视我们魔王岛的军威!"
"是,大人!"
传令兵即刻领命而去。各营统领纷纷开始调集人马,准备出发。
坦白地说,五万魔军对上五万王朝军队,的确没有什么悬念。对于魔军而言,纯粹属于练兵的性质,自然不需要三大巨头亲自坐镇,只要坐在净魂殿上等候消息即可。即将出战的魔兵们个个士气如虹,情绪高涨,就等着早点上阵,好多杀几个敌人,凯旋而归。
外围的魔军很快开拔完毕,只剩下二万人马留在净魂殿外,依然军容齐整,防护森严。
大殿上一时沉寂不少。包括一些魔军士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负责通报的兽人突然提高嗓门,高声宣布:
"春灵山--"
"嗡"的一下,仿佛被突然抹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背景,只有这不同寻常的三个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大堂内外鸦雀无声。
连通报的兽人都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染,紧张地停下来。
没有必要再读下去了。从一开始,这名字便是无可避免的存在,像一道深切的伤口,横亘在每个人的心头。
三大魔首也不禁心中一凛,脸上神色为之肃然。
-------------------------------------
《灵剑图谱序》:
灵剑谱,为108柄灵剑灵力大小和蕴藏能量的排名。然无论排列先后,所有灵剑均可与主人心意相通,并成倍提高领主的战斗力。其中排名前二十位的灵剑,提升倍数在五倍以上;位列前十名的灵剑,提升战力的系数更高达十倍以上。
由于各人的修为和功力深浅不同,灵剑谱上的名次,与108位领主本身的实力并不完全相符。唯有自身功力够强,才能充分激发神器所蕴含的能量,将之转化成战斗力。试以一把普通的宝剑,只要发挥出剑术的精髓,未尝不可以胜过拥有灵剑的领主。道理正在于此。
而从实战的运用来说,真正的高手甚至不必使用灵剑,亦能发出同等威力的招式。自然,也有一些特殊的招法,为灵剑本身所独有,不一而足。
怒海(一)
"嚓嚓嚓......"缓慢沉重的转动声,那是石门开启的声音。
大殿的正后方,密室的石门正缓缓降下,现出四堵石壁高大厚重的阴影。
--回心壁,净魂殿的囚徒为之胆寒的第一道关口。此时,也不知是谁在里面忍受着地狱般的折磨?
一声清亮入耳的长鸣,两只高达五六丈的神鸟从密室里翩然飞出,宽大的羽翼犹如舒展的云帆,一前一后掠过殿前。
这两只神鸟,一名"蒙渊",龙头,蛇颈,鹰爪,一对乌黑的覆盖鳞甲的翅膀;另一只叫"御奴",形如鹤鸟,有着一身五彩斑斓的绚丽羽毛。从净魂殿建成的第一天起,它们便出现在这里,一千年来,从未离去。
传说中,两只神鸟都是净魂殿的守护神,代表了神对世人无上仁慈和公平的裁决。所有经历过回心壁考验的人,都是由这两只神鸟亲自送出。
但见蒙渊在空中盘旋几周,轩然矫健的身姿带起强劲的气流,突然仰天长鸣,其声苍凉无比。御奴也紧随其后,伴以嘹亮的清吟,令人动容。
两只神鸟的叫声,竟如隐藏了巨大的悲恸一般,听得人心里阵阵发酸,只觉得人生愁苦,说不出的空虚和惆怅。
天空中飘起密密的雪花。细细看时,那雪中犹飘荡着无数幽魂,在哀伤地吟唱。回心壁后面,也隐隐有哭声传来,与神鸟的悲声互相应和,更添幽怨。
这落雪,原来是净魂殿无数冤魂的怨气所化,盘恒在大殿外,久久不散。是在感叹天地不仁,还是想掩去这不忍目睹的人间惨剧?
清啸声中,蒙渊双翼一收,稳稳停在净魂台上。乌黑的羽翼平展开去,再举起时,现出一抹覆在羽翼之下的绿色身影。
"春城领主!"
许多人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失声惊呼。
绝对不会认错的!那软软的浅绿色头发散落在尘埃里,隐隐现出血痕。浑身上下缠满了纤细的黑色锁链,与石板碰撞,发出清脆的丁玲声。蒙渊将他轻轻放在正中的白石柱下,伸出颀长的翅膀,轻抚他的身躯,一面俯下脖颈。
俯伏的身躯终于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一双翡翠色的眼睛,比春日的溪水还要明亮,艰难抬起头,试图展开一抹安慰的笑容:
"不用担心......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受......"
身躯一颤,再也说不下去。
两名战战兢兢的魔军士兵,举起手中的锁链走上石阶。蒙渊唯有一声悲鸣,振动翅膀,高飞而去。
蒙渊和御奴都是极为善解人意的灵鸟,既能判断善恶,亦能体察每个人心中的悲喜。适才在密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无人知晓。而神鸟的拳拳眷顾之心,却是在场人人有目共睹。
然而,神鸟的职责只是将人送上净魂台,纵然明知那人本不应遭受如此酷烈的天刑,也不能超越自己的权力范围。眼看悲剧不可避免,终究还是不忍离开,双双在天空中徘徊,眷恋不已。
两名魔兵将人从地上拖起,紧紧缚在白石柱上。因为过于紧张,动作不免急躁又鲁莽。每拉紧一下锁链,都勒得那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又是一阵痉挛,痛得无法呼吸,几乎要晕厥。
当然不可能让他真的昏迷。索魂锁链的功效,就是让人时时保持清醒的意识,才能充分体验一次比一次更加剧烈的煎熬。
好不容易把繁复无比的锁链一根根固定好,两个魔兵已经全身冒汗,赶紧逃也似的奔下台,生怕迟走一步,便会殃及自身。
净魂殿外的两万魔王军,都在屏息静气,默默注视着中央的净魂台。三大魔首脸上,也有着少有的凝重和专注的表情。
同样身为阶下囚的领主们,有许多人都不忍再看,难过地低下了头。
"天雷阵--"
通报的声音在发抖。读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然完全跑调,戛然而止。
此时,那双翠绿色的眼睛茫然抬起来,望了一眼,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一道雪亮的闪电"刷"的照亮天幕,漂白了每个人的视线。净魂台下的六根石柱开始隆隆震动,发出低沉的共鸣。
净魂殿的上空一向与别处不同。以绝望之林为界,无论外面如何风霜雨雪,森林的范围内依旧是风雨不兴。头顶的苍穹,总是一种淡淡的赤红色,到了夜晚,则转为浓重的绛紫色,仿佛与外面的世界之间,隔了层层厚重的纱幕。这时却变成夺目的殷红色,如同浸润了未干涸的血液一般。
"刷喇喇",一道又一道闪电从殿外划过,越来越密集,直若将这空间彻底撕裂!
倏然间,一丛犀利的电光击中了最高的石柱顶端,光亮为之大盛,旋即集结成一个银白色的光球,由顶尖向下方急剧扩散。不一会儿,整个净魂台全被罩在巨大的光束之中,银光闪闪,灼得人睁不开眼。
大殿内外,原本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也被照得亮如白昼,越发气派堂皇。
"天雷阵"就在这时启动了。
千万道闪电汇聚在一处,朝着正中的石柱当头劈下。"轰隆"一声惊天巨响,连地面也震了一下,所有人只觉得头顶一炸,血液为之凝固,骇得心脏差点要蹦出胸腔。一些体质孱弱的俘虏,当场瘫倒在地。
看那处于光束之中的人,全身均被霹雳的电光所包围,陡然一阵剧颤,脸色刹时白得透明。似乎还想挣扎一下,却哪里躲得开?唯有痛楚地咬住嘴唇。
几乎是同一时刻,六道白色的光柱从台下六根石柱的顶部冲天而起,汇入狂舞的闪电之中。从正东方第一根石柱开始,亮度猝然加大,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暴响。净魂台上霎时隆隆剧震,电光飞窜。
缚在石柱下的人又是一抖,眼睛黯淡得失去了焦点。
接下来,轮到东南方第二根石柱、正南方第三根石柱......
一声又一声撼人心魄的雷鸣,整个净魂殿都在战栗,仿似天地震怒,要将这小小的青岩台一举毁去。
然后是西南方第四根、正西方第五根、正北方第六根......直至循环一个周期,再度回到正中间的白石柱,第二轮雷暴又开始发动。
四面观看的人,都快要看呆了!包括那些见惯杀戮的魔军士兵,几曾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有不少人开始觉得头昏脑胀,心头狂跳,几乎面临崩溃。而那净魂台上的"祭品",虽然隔着一层光幕看不真切,此中痛苦更非他人可以想象。
众位领主早已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要知春城的人望一向极佳。自从二十岁正式接任春灵山的领主,五年来,因为处事公允,待人又谦和,备受朝野赞誉。近几年更是声誉日隆,隐隐有超越名列灵剑谱第二的空寻剑主人东侯逸之势。甚至有人私下认为,如果不是他太过年轻,完全可以与现年34岁的东侯领主平起平坐,共同代理副总领主之职。
这样一个肩负众人期望于一身的人,如今却落在魔军手里,遭受如此摧残,怎不令人扼腕叹息?何况在场不少领主都曾与他有过交往,甚而受过其恩惠。此刻心中悲愤,比起方才眼看自己的亲人蒙难,丝毫不减。
第十二响、第十三响、第十四响......
暴怒的惊雷毫不留情,一记又一记劈在那绿色的身影上。那人只晃了一下,浅绿色的头发微微起伏,便毫无生气地垂下。
两只神鸟蓦然一声尖啸,直冲入云霄,在闪电中不停地盘旋、穿梭。原本沉郁的天空愈加昏暗,掀起阵阵飓风,血色的红云翻腾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