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是还未进局的胡悦,那个冷漠,只关心术法天变的胡悦,同样也是帮助赵王获取天下的那个胡悦,而现在他的确心中只剩下那个局,这一步步走来,胡悦已经不能再错一步,如若错了,楚珏……
胡悦又感觉到一阵晕眩,他捂着头,不自觉地唤道:“楚珏……”
边上的梦灵转头问道:“师哥说什么?”
胡悦摇头说:“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之后可能有事要托付与你。”
梦灵点了点头,但是依然不放心,她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师哥,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说……”
胡悦看着她,她见胡悦没有赶她出去,倒是有些意外,便说道:“师哥,你让赵大哥独自面对这场如斯悬殊的战役,这场战……如果没有师兄的运筹,赵王胜算实在渺茫,如果他这次败了,这天下可就……”
梦灵看了看胡悦的脸色,以为他有所犹豫,便继续说:“梦灵不知师哥心中的打算,但是梦灵看得出你对赵王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入世助他,但是为何在你为了此局连赵王的事情都放手不管了?这个局到底是什么局?”
胡悦捏着手里的盒子,他皱眉说:“赵王必然获胜,这你不用担心。”
梦灵微微一顿,心中尚有疑惑,但是胡悦的确看上去很疲惫,她哎了一声,还是退了出去。胡悦见梦灵退走,踉跄着倒在了床上,他马上看着盒子。皱眉道:“这是为何?是天局的原因吗?”
第77章 天问(二)
他颤抖地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居然是生死符,他摸着胸口,从衣襟内也落处了一块生死符,原本的血色消失不见,两块生死符皆放在了一处。一模一样,分不出真假、先后。
胡悦他捂着额头,自从醒来,那番剧烈的头疼就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虽有药物缓和,但是时不时得顿疼依然让他无法细思。胡悦闭目养神,调整呼吸。
待胡悦努力再睁开眼,他稍稍能回想一些零碎的线索,这儿就是当初最后胡悦还未开启生死符,进入九元天问阵的情况,九元天问的秘密全天下可能只有胡悦明了最多,也是最靠近这个阵法核心的人,但只要开启阵法,之后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超出他的预估和测算,他只有见招拆招,步步为营。那么只要……他看着手中的盒子,只要把这个盒子给毁去。一切都会结束?
但是如果毁了盒子,天局未开,那么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他想到赵王最后的那一声各自珍重,胡悦握着拳头。他不能再错一步了,楚珏已经无力再替他守关了。
这两个生死符的作用是什么?但是剧烈的疼痛使得胡悦实在无法正常思考。
此时他只能拼命的地呼吸,然后挣扎爬起来,原本紧紧捏在手中的生死符因为胡悦拼命忍耐疼痛,他手中的血液滴入了生死符之中。
其中一块生死符呈现出犹如鲜血般的颜色。而这一块正是胡悦从玄冥子和梦灵手中所得的那一块。胡悦明白,以血为凭,这是生死符的关键。胡悦收好两块生死符,现在一块已经确定是之后的生死符,而且的确依靠它可以开启九元天问局,但是另一块到底是什么用途他却不能确定。
胡悦凝神打坐,此刻他把心中所有的谜团都串联起来,哪怕暂时无解,也都联系在了一起,胡悦不知今夕是何夕,他到底是在过去,还是一个虚构的情景之中。
调整一炷香的时间后,他的头疼并不那么剧烈了,虽然一身的冷汗,还在不停喘气。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他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一阵寒风拂面,窗户外是一个河岸,这里的一些景象和当初他进入心魔镜中那个芦苇荡有点像,但是却又不一样。仿佛心境之中有那么一块地方,这块地方便是这河岸。胡悦对此非常熟悉,一份混杂着惆怅的熟悉之感。
梦灵看着胡悦出了屋,心中便知胡悦已经做好了准备,便问:“师哥你要的东西已经到手,那何时入局?此外,当初你说赵王此战的成败关系到甚大,又是何解?”
胡悦捂着额头,问道:“赵王走了吗?”
梦灵并没有觉得胡悦有任何异样,所以倒是痛快回答说:“是,走了,你真的不帮赵王?这一仗可是硬仗,如果败了……”
胡悦沉默片刻,此事他可以确定赵王就是当日的风雪夜归人,也是开国帝王,九五之尊。那么这一仗他势必不会败,至少他不会死,否则如何称帝呢?
胡悦回答梦灵道:“他不会有事,也必定会取下这江山,但是这一仗我不能插手。”
梦灵继续说:“那师哥这生死符……”
这下胡悦捏紧拳头,他说:“你说……为何要开启生死符?”
梦灵为之一愣,她摇头道:“你为何如此问?难道不是你最想要开启这个天局吗?现在你已经拿到了所有的关键,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最想要开启生死符的除了师哥,再无他人了。”
胡悦冷笑一声,他不再回答,他说:“所有的关键呐……”
胡悦没有理睬梦灵的叫唤,他心想至少现在的梦灵还是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再回想之后的梦灵,胡悦苦涩地摇了摇头说;:“乖巧难得,难得乖巧啊。”
胡悦离开了小屋,这儿一番世外桃源之象,但是身在乱世又何来桃源之地?胡悦沿着河畔独步而行,随处可见流离失所,沿着河岸一路望去尽是萧条,河面上漂浮着逃难百姓不及带上的物件,有女子的梳子妆奁,有儿童的泥偶锣鼓,偶尔零星可见一些逃难之人,互相搀扶,但却面色麻木,仿佛行尸走肉,眼中已经看不见恐惧,也不见希望。仿佛活着只是本能,而这一路上的百姓虽是饥寒交迫,但是却至少还没有饿到吞土食子。这也许是因为赵王刚刚收复此处,便开始了开放粮仓,以救济百姓。随时荒凉,但却有人,但别处呢?胡悦抬头看着阴暗的天,天下的苍生何辜呢?
胡悦逆流而上,这条河里还能看到类似漂浮的死尸。这些人胡悦不认识,却又觉得似曾相识,他所有的思虑都变得像是湖水一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的自己,问天,替苍生问天。他不是无情冷漠,他只是看得太多生死离别,苦难哀愁,知道太多的人情冷暖,世道无常。只是他的问题依然无法解答。他变得沉默,变得冷冰冰得,就像是寺庙中的泥塑,上天没有作答。他又能如何呢?赵王是一个机会,由他开创几百年的太平,虽然几百年的时间对于这漫长的天地洪荒而言只是沧海一粟,但有可为而不为,胡悦却无法无动于衷。
胡悦一路向着河水的源头而行,蜿蜒而上,如是溯源。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必然的,他必须按照原本的进展,并且不能有丝毫分差,此外……他还必须留下必要的准备。这一切似乎回到了起点。但却又似乎并非如此简单。这是一个圈,他在为以后开启生死符做下准备。比如……胡悦手中只有两块生死符,如何用着两块生死符做最后的布局?
所有的问题都聚集在了胡悦他为何会回到过去,在开启生死符之前。他不得不开,却有知道之后的众多悲剧。他微微蹙眉,但是随后却停下来脚步,此时从他身边走过了一位老者,老者没有看他,只是赶路。但是胡悦却感受到了此人身上的丧败之前,他回头再看,在他的身后不再是一片空旷,反而来来回回走了许多的人,而这些人则都已经没了人的生气。
胡悦不言不动,此时只听到一阵风声,风声之中传来了一声娇笑,风吹皱如碧湖面,一片柳叶落下,落在胡悦脚边的湖面。胡悦低首而视,湖中出现了一张面容清丽的女子倒映。
胡悦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一阵清风而过,随后女子露出一个嘲笑,说:“胡生,不认得我了?”
胡悦说:“夫人居然也进来了?为何不真身相见呢?”
柳姬哈哈一笑,说:“我不现身自有我的原因,而现在的我可是要好好听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会出现。”
胡悦说:“我需要一个保障,这个保障就是把所有与此有关的人都拉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柳姬笑道:“哈,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此处咯?”
胡悦不以为然道:“如果有人能破局,自然是他的造化。如若不能那也是这些人求仁得仁罢了,何必怨我呢?所以我给所有人共同的机会。”
湖面划过一丝涟漪,女子的脸变得扭曲,她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胡悦说:“我已经回答了。”
柳姬道:“你可知为何我被楚君捆缚至此般田地?”
胡悦说:“为何?”
柳姬说:“因为我魂魄中的一部分,被他所困。”
胡悦嗯了一声,他的脚跟挪了半寸,站稳后问道:“他为何要困你的魂魄?”
柳姬发出了笑声,笑的凄冷,她说:“为什么?因为他是一个狠心的人呐。他只对一个人有感情,而这个人却不会回应他的感情。你说这是不是对他最好的报应?”
胡悦再一次陷入沉默,他跳过了这个问题,问道:“我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柳姬说:“自然是死了,那一刀捅下去还能活吗?”
胡悦说:“那为何过去的人能够看得到我?”
柳姬叹气道:“因为过去的你没有死啊。”
胡悦心思一转,道:“因为生死符?还是因为……‘他’?”
柳姬说:“哈,怎么?没想到么?你花了三天的时间,让楚珏做足了手脚,楚珏也是为了你,花费了如此之大的心血,如若你出差错,他可就为了你把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这我倒乐见其成,现在你只要你毁掉这手中的两块生死符,那一切都将要结束。包括你的生命以及赵王这最后一战的胜利。”
胡悦嗯了一声,这个最大的联系,原本他便也猜到八分,但现在由柳姬之口说出。却让他直接面对着选择。
胡悦说:“也就是说,如果我放弃开启天问局,那么赵王这场关键生死之战就会失败,而……”
柳姬甩着手中的拂尘道:“也许吧,这三百年的太平盛世,也许会烟消云散了。不过呢,没了赵王,也许还有什么李王,陈王出来平定天下,天下之事,本就分分合合,只是个时间问题和再死多少人的问题。胡生,怎么样?你是赌还是不赌呢?”
胡悦看着柳姬,柳姬却笑着往回走说:“别忘了,我也有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如果你猜不到,到最后我也将是你的阻碍之一。”
胡悦试探道:“为了拿回你的魂魄?”
柳姬又是一声浅笑,她说:“自然不是全部的目的。”
胡悦最后问道:“另外几人他们又在哪里?”
柳姬说:“那个小道士和那朵亡灵花?还是左一棋?他们自然也有他们的迷障。能不能破是他们的机缘,别忘了你不能犯错,犯错就会万劫不复。梦灵就是错太多,才落的如此下场的。而他亦然也。”
胡悦捏着手,随后便不再向前,而是回到了住处,梦灵没有消失,她依然等着胡悦,他推门而入,耳畔再传一阵风声“错的最多的人会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