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说:“楚兄不是告知我‘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这是一步死棋,却可开生局。难却不得不为之,只是这步需要牺牲楚兄你啊。”楚珏拱手说:“所以我送上门来了,贤弟的下一步棋,该落子了。”
胡悦说:“嗯,是该落子了。” 说完手上的棋子,落下踌躇已久的位置。随后似笑非笑,但却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地神色抬头看着楚珏,楚珏也走进了他的身边。
胡悦与他对视,最后低下头看着棋盘说:“你没有去观情斋吧。”
楚珏微微欠身道:“这要多谢贤弟的神机妙算,回去了,也许就不能来赴约了呢。愚妹让你受苦了。”
胡悦咧了咧嘴,似乎想要回答,但还是没有开口。楚珏看着胡悦的眼睛,说:“贤弟这几日,清瘦许多,疲态尽显。为何不在此处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呢?”
胡悦回头看了看香茗熏香棋盘,除了那些纸扎的‘佳人’有些惊悚外,其他的一切的确符合世外桃源的清雅之境。楚珏自顾自地坐到石凳之上,自己给自己倒茶,顺便又给胡悦的茶杯中添上新茗。
胡悦也跟着入座,说:“我要是在这里待久了,有很多人会坐不住。”
楚珏捏着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地说:“你猜到了多少?”
胡悦说:“不多,但现在猜到得再多,也无济于事。这个局晚了十年。”
楚珏手中茶盏的汤面微微一皱,随后一笑,说:“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胡悦捏了捏手,他没有回答,但是却没有看着楚珏。楚珏冷峻地眉眼之间有了些许忧思,他道:“现在有太多的变数。牵一发而动全身。贤弟,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这条命可是你最后的砝码,不是吗?”
胡悦被他这句话刺中心口,只觉得心中有一处在隐隐作疼,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说:“没错,楚兄的介入让原本众矢之的的我,成了他们每个人都不敢轻易除去的存在,如果不是贤兄,我过不了这十年的太平日子。在此,楚兄受我一拜。”说完便要起身而拜,楚珏迅速玉尺上手,一尺抬住了胡悦的手臂,随后说:“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拜我才助你,别忘了,我助你,护你,救你,只为一个情字。”
胡悦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楚珏身旁,低着头,楚珏把胡悦拉到自己的身边,他抬首看着胡悦,伸手摸了摸熟悉之人的脸,这个人一直都不属于他,为何会如此执着,他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是却一直都不肯放手,他能解开世上任何的谜团,但是却解不开这道谜。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即使解开了谜团,他依然不会放手。自古痴情误尽人。
胡悦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楚珏的手,随后说:“还有一个关键,楚兄你却一直不肯告诉我。”
楚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接下去说:“生死符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保命符。此番苦心,贤弟不可不明啊。”
胡悦有些失笑,问道:“所以你想要把矛头都指向自己,嗯,成了一半,现在他们的确是那你当祭品用了。现在细细想来从遇到玄冥子那刻开始,你便开始留意这其中的动态了。许多引我入局的‘怪事’也都是你有意的牵扯和安排。这一切你都只是想要试探我身边‘有心’之人。楚兄的心思实在太沉了吧。”
楚珏顿了顿,他喝了一口茶,说:“有茶无酒,实在不适合我俩啊。”
胡悦不理睬楚珏的岔话,直入主题地说:“开启生死符,便会开启‘九元天问局’。需要有能够往返黄泉之魂,所以当初你让我引梦进入黄泉河道,就是为了告诉在虹翘身边的小英,你就能够开启生死符对吧。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你的身上。”
楚珏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泽,他说:“贤弟如此想的?”
胡悦说:“我知道,你也知道,所以我也不想和你继续这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局,现在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要开局,但是如果让他们开局,会有多大的几率开局?而失败之后的结果,也是……”
楚珏沉默片刻,他说:“如果失败,天下山河就尽覆了。苍生何辜啊……”
胡悦说:“但是我不得不开启。我曾经就那么干了。的确,成一半,输一半。无论事后有多后悔,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弥补我所做的一切。当初我没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现在我用一切方式断掉过去给自己设下的局,但……人算不如天算。”
楚珏抿了抿嘴,说:“贤弟岂是信天命之人?即使到了万劫不复之地,贤弟依然会尽力一搏,难道不是吗?”
胡悦突然一怔,他看着楚珏,叹气道:“用楚兄的魂识去开启,这是我现在想到最合适的方法。也是目前唯一的方式。楚兄你绝对无可能活到开局之时。”
楚珏放下茶盏看了看月亮说:“尚有一个时辰,才到子午交换之时。如果用我的魂识开生死符,我有几个问题,贤弟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这不会影响到我允诺你的所有事情。”
胡悦点了点头,道:“楚兄请问。”
楚珏微微笑着捏起了边上的棋子说:“你其实根本没恢复记忆,对吗?”
胡悦一愣,他不言不语看着楚珏,许久后才开口道:“楚兄你怎么看出来的?”
楚珏说:“因为我太注意你了……”胡悦咳嗽一声,示意你可以问下一个问题了。
楚珏叹息道:“下一个问题,你现在这一子落下,便会把所有这个局相关的人都引来,好处自然是这些人浮出了台面,坏处你可能会重蹈覆辙,但是……你还有什么能输的呢?”
胡悦唔了一声,没有反驳,也的确无话可说,胡悦说:“那么楚兄你还愿意用自己的魂识来赌我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吗?”
楚珏说:“这就关系到我下一个问题了。”
胡悦屏息听着楚珏的问题。楚珏凑近胡悦说:“你有没有对我用情?”
胡悦看着楚珏的眼睛,两人之间皆无对话。胡悦抿嘴不语,时间本就所剩无几,但是两人之间的沉默好似永无止境。
胡悦低下头,说:“可能要让……楚兄失望了。”
楚珏眼神黯了下去,他叹了气说:“猜到了……
胡悦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说:“好了,时间快到了。”
楚珏说:“但,还没到。”
胡悦说:“不但时间没到,人……还差很多。”
楚珏说:“很好,既然达成共识,那这点时间足够贤弟就把所有该极其的人事物都集齐全吧。”
胡悦拉住楚珏,想了一下问道:“可有办法救虹翘和小英二人?”
楚珏说:“你想要救她们,她们自然没事。问题是如果让你做选择,二者只能选其一,你又当如何?”
胡悦惨然一笑,放开了楚珏的手,拱手做了一个请字,楚珏说:“至少在此处,你我二人都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而不该说的,你我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再出此处,我们就真的需要面对外面的风雨了。”
胡悦看着远处,苦笑道:“至少我不想让虹翘成为第二个梦灵,没想到到头来我也是只能看着她受苦沉沦,只能看着最在乎的人去作牺牲,一直都未曾改变啊。”
楚珏眼中一闪,他没想到胡悦在不经意间已经把自己作为最在乎的人……但随后也失笑道:“也不算牺牲。我说了如果你想,可以救虹翘和小英二人。只看你的选择。”
胡悦自知说漏了嘴,窘促地拿起石桌边上的酒壶,斟满两杯酒,拿起一杯递给楚珏说:“楚兄这一杯酒有三敬。”
楚珏接过,等着胡悦说何谓三敬。胡悦说:“第一,敬兄不离不弃。第二,敬兄护悦周全十载,第三,敬兄的‘选择’。”说完仰头一饮,水酒入喉温润,而到腹则辣热异常。但是原本甘醇得酒却让他觉得苦涩燥热。
楚珏不言,也是喝干了杯中之酒。他问:“你还想要知道最后那人究竟是谁吗?”
胡悦哈哈大笑,说:“此时此刻,这已经不重要了,等子午交汇之时。生死符再开,生或者死,这就是定数。对我对你,都是一样的。该来的人绝不会少任何一个。”
楚珏说:“这十年来……”
胡悦打断楚珏的话,他笑道:“十年的人世风雨,十年的杯酒红尘,楚兄可知足?”
楚珏把酒杯放回石桌,说:“不知足,贤弟呢?”
胡悦也把酒杯放回石桌,他双手习惯性地放在两只袖子内,缩了缩脖子说:“自然是不知足,但……也知足了。”
楚珏说:“那贤弟答应我一件事,可愿意?”
胡悦微微蹙眉,他说:“现在我任何事情都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做不到。”
楚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中的玉尺再一次出现,他单手一挥,忽然一阵清风而至,雾气渐渐地消退了。四周变得清晰,今夜是满月,月下一切都看的清晰。
皓月之下,出现在胡悦面前的只是一处空地,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空地,四周围着围墙,但是里面却空无一物。这般苍白,空旷的场地,不是别处,正是楚珏的府邸。
楚珏微微欠身,笑道:“招待不周,失礼了。”
胡悦看了看四周点头道:“我这下彻底能明白为何楚兄死皮赖脸地赖在我观情斋这样的破草庐不肯走。这儿……什么都没有。”
楚珏却说:“怎么会呢,这儿什么都有呢。”
胡悦若有所思地朝着四周的空地看了看,这儿的地面是用得是金转,四周的围墙也非常的豪华,但是里面的确任何陈设物件都没有。但他细看地面,这些金砖的布局却都不简单。
胡悦站在这样的地方,他忽然觉得从内心深处没来由的恐惧。这种恐惧非常复杂,许多无法名状的情绪在胸口翻涌,但是在心中却是空空如也。犹如此处的环境一般,胡悦的双手冰冷,之前的温润酒水和怡人熏香完全不复存在。这儿除了冷,只有空。胡悦看着身边的楚珏,楚珏依然犹如往常一般微笑着看着胡悦,但是在他的眼中已经有了那份属于这儿气息的冷意。犹如尖刺,刺入胡悦的心中。
胡悦微微移动自己的脚步,发现地面居然又浮现出许多的字,这些字类似云咒,但是却又不是,字时隐时显,忽而山川河岳,忽而日月星辰。千变万化之间,仿佛包罗万象。
这里就是楚珏的住处,而他居然是这样一个地方的主人。
他究竟是谁……
第75章 楚之君(四)
楚珏看着胡悦的脸色并不好,但是他却不如往日那般察言观色,他淡淡地说:“这儿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你是第二次来此了。”
胡悦转过头,楚珏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时间要到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说完他向胡悦伸出手,微微一笑,此刻的楚珏已经不再是一头黑发,一头银丝,一双又冷又无情的印眸,但是他却在笑,笑得还是胡悦熟悉的那个人,仿佛下一刻便是死死拖着胡悦前去酒肆喝酒听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