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起了些夜风,胡悦打开窗户,过着有一阵风而来。风吹过他的头发,杯中的酒也被暑风吹皱。一番风雨欲来的样子。
胡悦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你还是能够拒绝的,而且我绝对不会怪你。”
楚珏端着酒杯,看着胡悦说:“那如果我拒绝,你又当如何?”
胡悦被他一问,低首思索,他说:“我会找上玄冥子……”
楚珏说:“下策矣。”
胡悦瞥了他一眼,郁闷地说:“上策就是拿兄台你开刀。”
楚珏苦笑着说:“我不是让你动手了吗?”
胡悦伸出三根手指,说:“还有三日,楚兄你还有三日可以考虑反悔,哪怕你最后一刻反悔我都不会怪你。你我……”
楚珏看着胡悦,胡悦额头上的云纹却隐隐作现。楚珏伸手覆盖在他的眼上,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三日,这三日乃是一个变数。胡悦知道,楚珏更是知道。而他要做的无外乎两件事,一件保全胡悦,胡悦的状况显然已经被生死符中的元神所影响,而所谓的记忆到底是否真实也未可知也。
其次揪出幕后者,而这在胡悦眼里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两件事,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胡悦势必会有所行动。而楚珏却不会放手不管。这个僵局需要有突破点。
楚珏安置完胡悦,便退出观情斋,他踏着月色,一边想一边往回走。
“您还是准备动了。”
楚珏站立,身后站着一个人,但是昏暗之下辨不清究竟是何人。
楚珏开口道:“办妥我吩咐的事情了吗?”
“办妥了。但是侯爷你可要想清楚,毕竟……”
楚珏朝暗处看了一眼,后者便噤声不语。楚珏说:“办好你该办的事情。”
暗处之人微微欠身,随后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楚珏手中又多出了两张纸,他捏在手中,越捏越紧,直到手中出现一簇银蓝色的火焰,纸张便被瞬间燃烧。火焰映照出楚珏的一双眸子,犹如冰冷的银一般,楚珏默念道:“逼我,将是你们最臭的一步棋。”
第67章 云咒(一)
《说文》鬼俗也。淮南传曰:吴人鬼,越人魕。
三日之期,胡悦足不出户,每日除了饮酒,便看着生死符入神,有时眼神空无一物,有时眼神似乎又千绪万思。但无论如何,即使楚珏在观情斋外围的术法已解,他也不再出门。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已无关系。
第一日,楚珏并未来访,胡悦坐在曾经与他对饮的位置上一日未动。犹如一座雕像。
这一日,白昼突然狂风暴雨,在风雨之中,默立两个人,手中拿灯笼,大雨磅礴,却丝毫打不到她们身上。
二人飘忽不定,此时却守在一个亭子两边分毫不动,就像是两个石人一般。亭子内空无一人,而这之中却有一个匣子,二女守得便是这个匣子,匣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乌云密布之下,忽然一道霹雳照亮了天空,柳儿看着天空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像是几十岁的老妪一般:“局又动了,我们终于可以摆脱。”
就在此刻从雨雾之中走来一位女子,她穿着一套红衣,被雨水打湿,犹如鲜血一样。她打着一把黑色的纸伞,只看到了她的白玉般的下巴,她说:“二位还是和百年之前一样,愚蠢而忠诚。”
另一个叫燕的女子,声音像是刀子划过坚硬的石头一般,她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一朵开在三途的死人花而已。”
红衣女子说:“我来只是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的主他人能做的,我们也能做到。你主人做不到的,我们也能做到。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两个侍女举起手中的灯笼,顿时一只巨大的鱼形阴影从地面划过,红衣女子微微退后,她警惕地看着地面,随后说:“我们就看吧,局已开。百年之前的未完之局,这一次一定会结束。无论是以你们的方式,还是我的。”
说完只余下阴冷又腥甜的花香。再也找不到有什么红衣女子了。
侍女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她们手里拿着灯笼,继续守在这座亭子内。丝毫没有任何的其余动作。
但是在亭子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的目光注视着亭子,露出一丝冷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随后便甩手离开。
大雨磅礴,使得护城河水位上涨,虹翘也不能继续在船舫,她来到自己所置办的小楼之内避暑。小英伴其左右,手持宫扇,有一下没一下得扇着风,虹翘看着外头的大雨,拨弄着手里的琵琶。
虹翘抬头看了一眼小英,小英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捏着手中的宫扇,抿紧嘴线,勉强露出了一丝安慰和敷衍的笑容。眼中溢满了犹豫和恐惧,但是心中却又有着某一个坚定的信念。她一直都守在虹翘身边,期望能够护她。虽然她明白她的力量有多微不足道。
虹翘撩起了帘子,看着屋外的大雨,紧锁眉头,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心里老是乱糟糟的。”
小英刚要开口,忽然一个闪电,一声巨响。小英惊吓的回过头,发现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回过头对着虹翘,心不在焉地说:“天气不好而已,小姐等过了雨季我们回到船舫便可凉爽了。”说完,他关上窗户,退缩在一旁,仿佛想要让角落中的暗把自己影藏起来,这种无声的恐惧,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在这段日子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时门被敲响了,虹翘转头看着小英说:“为何不去开门?”
小英马上点头,随后赶紧去开门,大门一打开,风雨皆涌了进来。门口站着一个老者,老者蓬头垢面,他手里捏着一个白帆,上面写着测字算卦四个字。他在门口边念叨:“我见所思非所思,我见故人非故人。人是我非非我相,故人非故故何人。”
虹翘朝着门外看去,说:“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老者看着小英微微皱眉,随后又看着屋内已经站起来的虹翘,他眯着眼看了许久,最后开口道:“像……太像了……”
小英警惕此人,她手里暗暗捏着一张纸人,附于身后,老头看了她一眼,对着虹翘说:“外头雨大,想要在此避避雨,既然有缘,老朽为姑娘算一卦,全当姑娘好心收留老朽避一避这的失魂落魄之雨。”
虹翘摸了摸额头,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疼了起来,老头的话让他无法拒绝,她鬼使神差地说:“那……有劳老人家了。”
说完便亲自给他沏茶,老者甚是礼貌周全,作揖而拜,随后小英递过毛巾,他擦干之后方才踏入。进入屋子之后,他笑着说:“那,姑娘是想要测字,还是算卦呢?”
虹翘捂着额头,开口说:“测字吧。”
老者摸着胡子,他继续说:“姑娘想要测算何字?”
虹翘摇了摇头说:“我……我不知为何头突然好痛,那就随便测一个字吧。就测我虹翘的虹字。”
老者却没有在意虹翘的头疼,他照旧说:“虹字,左边乃是一个虫字,右边则是一个工字。虫,乃是阴暗之物,只能在暗处生存,死而不僵,生死之间皆可转化,所以姑娘要小心那些亮堂的东西啊。”
虹翘摇着头说:“这是何意?”
老者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小英,笑着说:“只要在暗处,不浮上台面便安然无虑了。但只要暴露在阳光之下,这飞蛾之力有如何自保呢?”
虹翘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英,小英勉强地笑了笑,虹翘依然没有明白。老者却继续说道:“而边上还有一个工字,工字,上一横为天,下一横为地,中间一横链接天地之意。”
虹翘探身皱眉问道:“这又是何意?”
老者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用手画出了一个工字,随后看着虹翘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老朽不可道破天机,但能给姑娘一个建议。”
他说:“如果需要姑娘你做选择的时候,姑娘记住老朽一句话,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此三忘可保姑娘平安。”
随后便站了起来,他俯视着虹翘,虹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安却又不敢再问其他,老者叹了一口气,随后拿起白帆,朝着门外走去,无视屋外还在下着大雨。小英目送着这个疯老头远走,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哪里来的疯老头子,真是莫名其妙。”
虹翘依然头还在疼,听完那三忘之言,她咬着嘴唇,重复道:“忘一情,忘一人,忘一世……”随后摇晃了两下,便晕了过去,小英吓得赶紧抱住虹翘,她手里的纸人罗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她并没有注意到,纸人已经燃烧了起来。
就在虹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小英手里捏着一样东西,但是却怎么都无法松开自己的手,忽然虹桥睁开眼拉住边上已经吓的面如土色的小英呢喃道:“胡公子……公子……”
说完便又晕了过去。小英低头看着虹翘。但是却并没有离开,她木讷地说:“小姐……没用的,他不会帮我们,因为他没有选你,因为他没有选择你啊。”
一滴泪落在了虹翘的脸上,小英的空洞的眼中满是泪水,把怀中的虹翘抱得很紧很紧。仿佛只要她一放松,她的小姐就会消失不见。
小英扶着虹翘回到卧房,她把身上的符咒放在了虹翘的枕边,随后抚了抚虹翘的鬓发,开口说:“小姐为何突然晕倒,这老头来历不明,莫非是国师……他下手了?还是另有他人盯上小姐,现在胡悦记忆恢复与否尚不知晓,但是小姐却暴露在危险之中,不行,我得去求国师,至少让国师放过小姐,随后再骗小姐暂时离开京城。”
说完她擦干了眼泪,转身,她回头再看一眼这个待自己最好的姐姐,随后微微一笑,仿佛就是平日里调皮耍赖时候的笑容,只要她那么一笑,虹翘便会原谅她的过错。但是此时的一笑却让原本俏皮的脸颊再划过了一道泪痕,她笑说:“小姐你一直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我是最明白的人,明白你的苦,你的心思,但是胡悦实在非是你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忘了他吧,只要离开京城,你就能避开这里的所有风雨,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好好的活着,对吧?”
小英撑起一把伞,朝着远处走去。没有走多久,便遇到了一个人,她微微点头,恭敬地说:“国师。”
玄冥子看着她,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他说:“你没有下咒?”
小英猛然跪在雨中,手中的雨伞落在了身旁,她说:“国师,我们的计划依然在继续,虹翘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价值。只要……”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铁丝捆绑一样得剧痛,瞬间倒在了地上,她张着嘴,疼的无法喊叫,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玄冥子叹气地摇着头,他蹲下身体,拍了拍小英的肩膀说:“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守在她的身旁,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而现在我要下子的时候,你却告诉我这个棋子没用?是你在下棋,还是我呢?”
小英只能呼吸,她捏着拳头,随后靠着仅存的力气撑起身体,她抬头看着玄冥子,艰难地说:“国……国师……虹翘,虹翘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重……胡悦他心里根本没有虹翘的位置,而且现在生死符已经在胡悦身边,为何还要对虹翘下手呢……”
玄冥子站起身,他眼中含怒说:“他如果没有对楚珏用情,我自然不用对虹翘出手,但三日之期,真是多此一举!本来觉得把你送到她的身边,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不过……既然你没有下咒,还是可以人尽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