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ank几次联系都是通过小郭侦探的助手,心里总是有些忐忑。然而一个礼拜之后,助手突然联络他,说小郭侦探想亲自见见他。Flank犹豫了片刻,说出了孔侑的住处地址。心里却在想,也许当面看看会有不同的看法。
现在,果然如此。
"不用客气,您可以叫我小郭。"小郭拉拉帽子露出笑脸,"我可以进来麽?"
Flank颔首退后一点。小郭快速的闪进来,却又没有直接进门,而是立在玄关处打量房间。Flank合上门拿过鞋子来给他换。小郭点头谢过了穿上,跟在flank后面到了客厅沙发坐下。
"郭先生你怎麽看?"flank倒了杯红茶给他。
小郭笑笑:"我只是个侦探,我并不需要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我只需要记住委托人的目的就可以。"
"这麽说来,如果委托人的事件是违法的,你也会接受麽?"flank眯起了眼睛。
"这是商业秘密。"小郭喝着茶,"有很多事情是属于你知我知的,因此没有必要讲出来。"说着他打量了一眼flank笑道,"以您的身份地位,相信不是不知道,但您还是问了...我可以认为您是在怀疑我得专业精神麽?"
Flank欠欠身:"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见过小郭侦探的。"
小郭打个哈哈:"这就是您在别人的住所接近我的原因麽?"
Flank惊讶的看着他,他并没有告诉小郭的助手这里不是他的住宅。
小郭挤挤眼睛:"您打开鞋柜的时候开了两格门才找到客人用的拖鞋,刚才作茶的时候您找了两个柜子才找到茶叶和杯垫,看来您对这里并不熟悉。"
Flank微笑起来:"是,我以前也只是这里的客人。"
"是孔先生的住房麽?看得出来,他的品味很好。"小郭望着屋里的陈设。
Flank叹口气:"请您原谅刚才见面时我的惊讶,这是我失礼了。"
小郭看看他的脸,突然大笑起来:"其实我没有生气,只是和您开个玩笑。事实上,对委托人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调查,是一个侦探的基本常识。"
Flank释然一笑:"原来如此。"
"可不是?"小郭笑完了正色道,"现在您可以再说一次您的委托内容麽?"
Flank看他一眼:"难道英明的小郭侦探忘记了?"
"我忘记是我的事,您忘记了却是您的事。"小郭抿口茶。
Flank黯然:"是,这是我的事。我想请侦探帮我调查孔侑...的真正死因。"
"看来您不太相信伦敦警方。"小郭耸耸肩。
Flank看他一眼:"警方对外完全封锁了消息。"
"要当侦探,这点本事只是基础。"小郭呵呵的笑,"警方被两方面的势力施压,我知道其中一边是您。"
"是,我暂时不想他的死讯传出去,这对公司不利。"flank深吸口气,"但我想知道另一个势力是甚麽。"
"可您当时并没有这样说,以至于我浪费您和我宝贵的三天时间。"小郭随意的抚了一下头发,"当然,您提供给我助手的资料我已经看过,claven先生的去向是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
"已经找到他了麽?"flank紧张起来。
"某个程度上是。"小郭眯着眼睛,"但是您不要太过期望他会站在聚光灯下演出。"
"他说了甚麽?"
小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您可以慢慢看。"
Flank手不由颤抖了一下,他咳嗽一声作为掩饰:"谢谢。"
小郭笑笑,拿着茶杯起身走开打量窗外的风景。
Flank越看越心惊,手不由自主捏紧了档案:"这,这是真的?!"
小郭没有回头:"您可以选择相信或是不相信。"
"这样说是要我怀疑您的专业精神麽?"flank皱起眉来。
"我只负责提供一个我认为可信的答案,而最终决定权在您。"小郭喝口茶,看着远处一角天空,"城郊的那所房子我去看的时候已经被烧了,里面并没有甚麽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听一些朋友说,那里曾经是某些片子的秘密场所。"
"是,claven的片子大部分是在那里生产。"flank痛心疾首,"我真后悔没有早点铲除干净..."
"以前那是一个盈利很高的地方,没有理由那样做。"小郭仔细看着玻璃上的花纹,"就算涉及自身利益,也会因时间不同而看法不一。"
Flank深吸口气平复情绪:"他的话可信麽?"
"在很大程度上可靠。"小郭转头看窗帘的花纹,"他有一大笔来历不清的收入,这是个不小的麻烦。更何况,他现在躲的地方也不是绝对安全和隐秘,我能找到他,自然别人也能。"
Flank并不打算找出claven:"他收了钱不是应该闭紧嘴巴?"
"要人不说话的办法有很多,叫人说话的办法更多。"小郭呵呵的笑,"我不巧是个侦探罢了。"
"他不会误导你麽?"flank仍然不敢相信。
"他有脑子,我也有。"小郭好脾气的笑笑。
"难怪警方不能继续。"flank苦笑。
小郭耸耸肩:"smiht和我是老朋友了,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家伙。"
Flank看他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回头:"您是在提醒我麽?"于是低头看着卷案,"我始终难以相信,孔侑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小郭并不打算和他讨论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想法:"claven提到的那个男孩子我已经找到了,他在韩国。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
"不,算了..."flank颓然的摆摆手,"这些事情,希望他不要再想起来。"
"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小郭喝口茶,"难以想象现在的您和商场上那个您是同一个人。"
"世人总是有很多误解,而且这些误解解释无用。"flank叹口气,"如果不是孔他...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会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人。"
"很多时候我们都得经过一些痛苦才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秀品质。"小郭捏着茶杯,怡然自得。
"就是可惜代价太大了。"flank深吸口气,"我现在完全知道为甚麽会流出崔允灿的片子了。"
小郭没有说话,他的心低沉下去。他始终记得在东南亚某个小城见到claven时,对方描述那个时候的震惊。孔侑遭受的事情,已经记录在交给flank信封里的那卷录影带里了,但是没有拍摄下来的更多。很多时候人的选择无法解释,对于喜欢而不能得到的东西,有的人会远远守望,有的人会彻底遗忘,也有的人会把它除掉。特别是一些身处高位没有被忤逆过的人,那些人内心反而脆弱得像小孩子,敏感而多疑。毁掉了,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这是一种病态,完完全全的病态。
小郭如是想,心中充满了对孔侑莫名的同情。他转身看着flank,心里在感叹,从他当侦探以来,的确见过不少隔着重重障蔽无法沟通的爱侣,但是像孔侑和flank这样的,他不知道了。他不知道称呼他们是情侣是否合适,他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是否有爱情。他甚至不能想像具体发生了甚麽情况让那位大人物狠下心来往死里折磨一个人。
这些不是侦探能够重现和揣测的,历史不能假设和重复,也永远不能再现和认识。人类只不过是被自己命运玩弄的布偶,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不敢承认,有的人不愿意承认。
小郭觉得这种时候似乎应该说些安慰的话,但他是个侦探,他并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flank的朋友。他没有任何立场来说甚麽,更何况对方也没有提出这个要求。
于是两个人沉默。小郭慢慢喝着杯子里的茶,却发现剩下的最后一点茶水已经凉透。而flank一直低头看着档案,手指抚摸着那盒带子。
隔了很久,flank才打破沉默:"里面提到的郑敏浩是甚麽人?"他靠着沙发闭上眼睛,"我不记得孔侑有这麽一个朋友..."
"就算是父子夫妻,也不会认识对方所有的朋友。"小郭悠悠道,"更何况,也许孔先生潜意识里在逃避郑敏浩先生所代表的一段过去。"
Flank痛苦的捂住脸:"我竟然粗心到这个地步。"
小郭抓抓头:"flank先生,您现在应该责怪自己粗心麽?"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麽作?"flank转头看着他的背影,"难道要我向一个议员宣战?我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哦,您误会了。"小郭回头笑笑,"我只是想提醒您我的工作已经完成,您可以支付剩下的酬金而已。不过...看来我太婉转了。"
Flank无奈的看他一眼:"是,这些并不在我委托的范围之内。"说完掏出支票薄书写了金额递过去。
小郭走过来放下茶杯才接过支票,仔细的看后装进上衣的内袋:"谢谢。"
Flank低头看着资料:"不,该我说谢谢。"
小郭起身告辞,flank走在前面送他到门口。小走到玄关的时候突然低头笑道:"flank先生,有时间听我说几句废话麽?"
Flank点点头:"您请说。"
小郭低头换鞋,貌似无心道:"我们一直说世界上是有公平和正义的,我们一直在说国家是有法律和公正的,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自欺欺人。很多事情,可以这样做,也可以那样做。有的事情不能这样做,但它可以那样做,您说是不是?"
Flank的手放在门把上:"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渺小。"
"认清现实是好事。"小郭吹声口哨,"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娱乐圈的人。尤其是高层。您也许有兴趣知道我为甚麽答应lyn接您这个案子。"
Flank没有说话,只是回身看着他。小郭整理着裤脚:"跟他拼了?我从来不知道lyn会被动作片的台词打动。"
Flank想起那天和lyn的对话,露出了苦笑,随后释然:"是,跟他拼了。"
小郭起身拉拉衣服后摆:"一个人走得越高,意味着他摔得越重。能走那麽高,就离大众越远..."
"所以朋友就会越少,而敌人就会越多。"flank扬起眉头,"小郭先生,我终于知道为甚麽您这麽有名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侦探是我的工作而已。我和那些穿着西装打领带坐写字楼的人没有任何不同。"小郭走过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情,lyn说他不会不管,而你也知道,lyn的背后有些甚麽人。"
"人能作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小看另一个人。"flank恢复了常态,他打开了门。
小郭愉快的笑笑走出去:"其实,我们的朋友是很多的,对不对?"
Flank看着他进了电梯才关上门,他回到屋里沙发上坐下打了几个电话。放下电话,flank看着那卷带子和资料,掏出了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
第七十八章 funny
崔允灿坐在家里电视前面,里面有不太大声的娱乐报道。他的手边放着徐森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有英国方面最新的娱乐咨询。他的腿上放着今天的娱乐新闻,标题是夸张的大字"娱乐圈的天塌了"。
崔允灿的眼睛没有焦点的看着前方,闹钟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纠缠在一起。随着他的片子流出,几天之间网络上出现了更多演员的片断。各式各样的评论冒出来,夹杂着对外表光鲜亮丽的娱乐圈的嘲讽和剖析。有一篇文章引发了极大的震动,说的是某种程度上背后的黑暗丑陋是有人刻意引导的。于是,对不良媒体的拷问开始出现,对高度商业化的运作提出反思,对政治加诸意识形态的探讨,人们的眼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惊呼娱乐圈究竟怎麽了的人逐渐看到,演员的命运如此轻贱。未成名时,甚麽都不是。成名之后,更加甚麽都不是。颠覆了的世界,第一次从另一个角度来观察它,才能看到很多原本就存在、只是我们不愿意去相信和承认的事实。
崔允灿见到的很多片段中,有一个让他惊诧到不知所措。那张脸,那身体,是他极为熟悉的人。然而那样痛苦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这人所经受的事情,是他曾遭遇过的千百倍不止。崔允灿只看了几秒中就关掉了,他很想吐,趴在马桶上却是哭了出来。
如果这个时候大叔不在身边,他没有办法想像自己该怎麽办。
大叔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从那天扮成送外卖的混进家里开始,大叔就在。奶奶不见他,大叔一直站在他身后。晚上总会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大叔坐在旁边。看到不利于他的贴子时,大叔会抢先关掉网页;听到刺激他的新闻时,大叔会自然的说话换台。但是大叔不是教他当鸵鸟,而是告诉他自己的电影被批评得体无完肤时,他会喝杯红茶,然后构思下一部电影。
"崔允灿,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罪无过错的人。"大叔这样说。
崔允灿把头放在膝盖上抱住了双腿,他恳求白兰帮他接通了flank的电话。Flank说的那些他已经无暇分辨真假,他只知道此刻无法抑制住眼泪。
孔侑哥,是真的死了。他是为了最后一次保护自己麽?然而自己为甚麽还是感到了伤害...小郭先生曾经来找过自己,他带来了孔侑哥的部分遗物。孔侑在瑞士银行有一个户头,用的是崔允灿的名字。
里面有不少的钱。每存一笔钱,孔侑都会留下一句话。前年2月是买房子的,3月是买沙发的,4月是买冰箱空调的,5月是买橱柜餐具桌椅的,今年6月是买...崔允灿不知道孔侑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存钱和留言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那样绝决的对待孔侑是否正确。
也许这也不是正确与否的问题,只是,情何以堪。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徐森走过来,关了电视关了电脑拿走报纸。
"大叔...你说甚麽?"崔允灿看着他。
徐森看着他:"这是中国一个男人失去爱人十年之后说的话。"
"他没有哭麽?"崔允灿接过他递来的面纸。
"怎麽没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徐森缓缓说。
崔允灿摇着头:"他多幸运,十年时候还能再见..."
"谁说的?"徐森温柔的说,"他只是做梦见到而已。"
崔允灿愣住了说不出话来了。徐森拿过纸巾给他擦脸:"我其实没有立场来安慰你,我也不会安慰人...但是我只想到这一句而已。"
崔允灿伸出手来:"大叔,我很害怕。"
"怕甚麽?"徐森由他抱着自己,"你没有发现现在人们的视点已经在改变了麽?最初的愤怒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你是受害者。"
"我在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崔允灿把头埋在许森的怀里。
"不,不是利用。"徐森轻叹口气,"这些恶心的事情,错的是不良的编剧,错的是缺德的导演,错的是有这些不健康嗜好的人群,错的是..."
"难道我没有错?"崔允灿哽咽着。
徐森轻抚他的背:"你有。你的错,就是你那个时候需要钱,而你只有自己的身体。"
"人们不会接受这个解释。"崔允灿哭得更厉害,"奶奶现在都不肯见我,也不肯听我说话..."
"崔允灿,你听我说。"徐森深深吸口气,"你自己必须振作。既然是做过的事情,就要有承担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