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伦敦还不到深夜，山海屋的生意已经忙不过来。郑敏浩看着店里新请的几个伙计手脚都很勤快，自己也就放心大胆的蹲到门口不远处那个电线杆子下面抽烟偷懒。
有辆嫩黄的车子驶近了停下，郑敏浩下意识的起身准备离开。车的前窗摇下来，有人探出头来微笑："敏浩哥。"
郑敏浩一愣，回过头来看清楚，手上微微一颤，烟头掉在地上，很快被风吹灭了。
"...你小子是饿鬼投胎麽？"郑敏浩看着对面的人报销了第三碗饭，忍不住讽刺道，"你现在那麽出名，竟然没有钱麽？"
"我？我是穷人。"那人呵呵笑着，"谁叫敏浩哥的手艺还是那麽好。让我实在忍不住啊。"
"少来。"郑敏浩叼着烟打量他，"孔侑，你小子走就走了，干嘛还回来？"
"我能走到哪里去。"孔侑放下筷子，仔细擦擦嘴才道，"还是说，敏浩哥您也不欢迎我？"
郑敏浩看着他的脸，叹口气不说话。孔侑呵呵一笑，双手端起酒杯送到他面前："我敬敏浩哥一杯。"
郑敏浩盯着他很久，终于还是接过来喝了。喝完之后才道："我喝你的酒，只是代表我自己，不代表其他人。"
孔侑眯眯眼睛："敏浩哥还是这麽聪明啊..."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推过去，"请收下。"
"这是干甚麽？"郑敏浩斜眼看了看，"这些钱足够你再吃百八十桶饭的。"
"不，这不是今天晚上的饭钱。"孔侑和气的笑着，"以前...很多很多事情，给您添麻烦了！"说着竟然起身给他鞠个躬，久久没有起身。
"你先坐下。"郑敏浩觉得头疼，"这算甚麽？我并不缺钱。"
孔侑还是弯着腰，郑敏浩又道："允灿也不缺钱，这你应该比我清楚...而且他帮你还的钱，事实上你不是已经还给允惠了麽？"
孔侑仍然低着头，郑敏浩看着他的脖子幽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孔侑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就是因为当初不知有今日啊..."
郑敏浩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着坐下来："你的意思我知道，但是，我无能为力。"
"不，敏浩哥，我并不想演出那种恶俗的浪子回头的情节，我只是希望允灿他...过得好。"
郑敏浩一时有好多话想说，却没发现有哪一句是自己的立场上可以说的。于是低头抽烟。孔侑也低着头："敏浩哥...你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我。"
"这不重要。"郑敏浩突然想笑，"因为不管我或者允灿怎麽看，你都已经那样做了。你比允灿聪明，就不要再..."
"我没有戏弄他的意思。"孔侑轻声道，"我只是希望他好..."
"你又有甚麽立场来为他好？"郑敏浩忍不住扔开烟头，"允灿跟我说过一些事情，我觉得你不是在为他好，你还是在为你自己。你要证明甚麽？你能证明甚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笑？"
孔侑沉默着没有回答，过了一阵才起身冲他鞠躬，然后离开了山海屋。

第六十八章 feeler
回到自己在伦敦的住宅，孔侑放松身体躺在浴缸里，还是没有换过时差来，大半夜清醒得要命。失眠的夜晚总是寂静得可怕，陈年往事全都浮出水面，自己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那麽好。
孔侑洗完澡，裹着浴巾躺在沙发上，慢慢的点燃一只烟。空气中充满了烟草的味道，有种微醺的朦胧醉意。一个适合放纵自己思想的夜晚，一个适合独自思考的夜晚。
孔侑全身放松的躺平，黑暗的室内有外面的微光，昏暗的，暧昧的，模糊难辨的。他想着自己下一部要写的片子，也许明天该去和导演谈谈。这次虽然没有拿到最佳编剧，但是他的片子都得了奖，也许身价又要水涨船高了。
孔侑并不讨厌钱，他始终认为穷得只剩下钱也比穷得丁当响要好。当精神无法得到满足的时候，物质可以填补某一部分的空虚。但是，千万不要把物质作为唯一的寄托，不然，会更加寂寞。
有人按响了门铃。
孔侑颇有些惊讶。他是提前一天回来，公司应该还不知道。也不可能是flank，他有钥匙，而且他今晚要去参加个舞会。那麽是谁，在这个时间来找他？
孔侑迟疑着起身走到房门前，拿起了房门口的可视电话，外面站着的人正在拨弄头发。他愣了一下，打开了房门："是你？"
"忘记我了麽？孔。"那人笑呵呵的，"不请我进去坐麽？"
"Claven，你不是去美国了麽？"孔侑皱着眉头。
"说起来还是托lyn的福，我才能离开公司去美国。不过到底是我的故乡，我很怀念这里，一段时间之后总忍不住要回来看看。"claven挤挤眼睛，"更何况我们合作这麽久，我挺想来看看你的。"
孔侑注意到电梯快上来了，只好打开门让他进来："先进来再说。"
Claven进来，自顾打开灯坐下："你还是那麽会享受生活。"
孔侑环着手臂立在客厅门边："有话请说吧，你的时间一向宝贵。"
Claven哈哈笑着："孔，不要这样，我很爱你。"
"是麽？真是我的荣幸。"孔侑冷笑一声，"这次又是甚麽剧本？你难道忘记了，我已经很久不写那些色情剧本了..."
"不不不，甚麽色情，是情色好不好。"Claven抓抓头，"差别很大的，不是麽？"
孔侑嘲讽的笑笑："是麽？不过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三级片，或是GV。"
"好吧，这种误会我也见得多了，能大卖不就好了麽？"claven耸耸肩。
"我再说一次，我已经不写了。"孔侑冷冷道。
"我知道，flank叫你不要写，你还真听话。"claven坐在沙发上点燃香烟，满脸戏谑。
孔侑略略皱眉，并不打算解释甚麽："你知道还来？"
"这次不一样。"claven狠狠吸了一口烟，"这次是独家献映。"
"又是那个富商的特殊爱好？"孔侑不为所动，"编剧多得很，不一定非我不可。"
"不，这次是指名要你。"claven无可奈何的说了一个名字。
孔侑顿时愣住："你是说议员..."
"嘘--"claven忙的打断他，"小心点...我们还是叫他A先生吧。"
"好吧，A先生。"孔侑坐下来道，"为甚麽一定要我？"
"孔，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他深深迷恋你。"claven眯着眼睛。
孔侑低头考虑一阵："但我已经转行很久。"
"转行？"claven哈哈大笑起来，"看来flank对你的改造相当成功嘛。这小子最擅长的不就是洗白麽？你是，崔允灿也是..."
"崔允灿？"孔侑有些吃惊。
"你不知道麽？"claven奇怪的看他一眼，"看来flank也没把甚麽事情都告诉你。"
孔侑沉默了。是的，达官显贵里面喜欢男孩子也不是甚麽秘密，当初自己在那个高级会所里见得多了。至于这位A先生...说起来也是很尴尬的场面。
那天晚上伺候了两个人，孔侑实在累到了极点。他头晕脑涨的想回自己的房间洗澡睡觉，却少上了一层楼，推开门时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空气中充满了润滑剂和精液的味道，此刻十分刺鼻。H型的椅子上绑着前一天才来的那个日本男孩，他的全身都沾满了那些发亮的液体，性器上更多。乳头被两根细线紧紧勒住，双腿被大大分开，下体也被绳子牢牢捆着，看得到后穴里塞满了各种物品。串珠的最后一粒珠子，中号的阳具只剩下末端，还有两个人正在他身前身后...老天！孔侑瞪大了眼睛，他看得见那个年轻男孩子满脸泪水，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孔侑愣了一下，里面围着的那几个男人也因为突然被打断而呆住。孔侑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快低头道歉抽身而推，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等一下。"
孔侑心里叹息，大不了就是再被折磨一阵好了。反正会所的客人白天都要衣冠楚楚的出现在世人眼中，现在离太阳升起也不过一两个钟头。
"你是谁？"那个人声音低沉，惯于发号施令的感觉。
孔侑没有抬头，他知道怎麽给自己减少麻烦："微不足道的我打扰了您的兴致，请您原谅。"心里却骂了一句，玩SM还要这麽多人，真不知道是不是阳痿患者。
那人却哦了一声："我没见过你，抬起头来。"
孔侑只好抬头，一看之下吃了一惊。这是张常在电视上看见的脸，这个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西装革履一丝不乱。孔侑意识到自己可能有麻烦了，赶快又低下头来："您放心，作为这里的员工，我们都是十分遵守规则的。"
那人却笑了："你走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孔侑赶快离开，合上房门，听到里面那个男孩子的惨叫声，觉得自己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浑身都被汗淋湿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更加坚定了一定要离开那里的决心。
好在第二天中午看新闻，知道那位先生去了西班牙访问，孔侑才松了口气。之后也没有见谁来找他，他心底盼望是那人贵人多忘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他来。
之后他遇到了flank，再之后flank把他带走了，现在，flank努力在把他"漂白"。
"喂，孔！发甚麽愣。"Claven打断了他的回忆："A先生一直很惦记你，可惜后来你被flank包了。"
孔侑咳嗽了一声，claven呵呵一笑："难道不是麽？只不过A先生那时候不愿意和flank抢罢了。"孔侑冷笑一声，那是当然，烦的着为一个男妓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麽。
Claven又道："但是现在不同了，A先生因为当初没有把你这个人才留住十分的惋惜，他希望你慎重的考虑一下。"
"人才？"孔侑失笑，"一个靠屁股上位的人有甚麽能力叫人才？还是说，你在变相的夸奖我的床上功夫。"
Claven干笑两声："A先生也说了，他并不想勉强你甚麽，只是说希望你能拍这个片子。"
"我不是演员。"
"不，希望你参与这部片子的创作。"claven赶快改口，"也算是一种寄托。"
孔侑冷笑起来："寄托？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香馍馍。"
"好吧，孔，我这麽说吧。"claven叹口气，"你知道因为崔允灿的事我才被lyn和flank踢出公司的，但是我说实话，flank我并不记恨。他是公司的高层，公事公办我也不为难他。但是，lyn坏了我的事。而且...你也不太喜欢他，不是麽？"
"狐狸并不会为了打倒狮子就和狼联合。"孔侑哼了一声，心里又加了一句，如果知道你曾经那样对待允灿，打死我也不会和你合作。
"你要知道，很多时候flank并不如你想的那麽有能力，他只是个商人。而A先生，是议员，前途一片光明。你这麽聪明，一定会衡量的喽？"claven眯着眼睛笑。
孔侑站起身来："我不需要想，答案很明确..."
"那麽，你想清楚，是不是想明天各大网站上就突然流出崔允灿出道前拍的那些片子呢？"claven摸着下巴，"想想真是精彩啊，三个人，哦不，四个人...或者说，你想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来代替崔允灿？"
"真是卑鄙！"孔侑骂了一句，"你威胁我？"
"那也要看你接不接受威胁啊。"Claveb也站起身来，"其实你并没有甚麽损失，不过是参与一个片子的创作，和之前一样，佣金非常丰厚的。又能保护你自己和你的心上人，何乐而不为？"
孔侑铁青着脸指着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我这就走。"Claven礼貌的笑笑欠身，"我的号码没有变过，如果你改了主意，随时可以联络到我。但是最好在明天晚上这个时候之前，不然，我可真的不敢保证甚麽。"
孔侑啪的关上门。回到沙发上，抽了一夜的烟。
崔允灿曾经拍过GV？自己完全不知道...是自己的错麽？想来应该是的。孔侑叹口气，觉得头疼。Flank没有告诉自己，大概也是担心自己冲动之下坏事。况且把claven踢出公司，也算了了这件事。之后力捧崔允灿，除了他本身是个有潜质的演员之外，大概和这也有关系。
只是现在看来，事情没有处理得干净利落。自己该何去何从？
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又能去怪谁？想起小时候就知道的一句话，当一个人说谎之后，必须不断的再说谎来圆之前的谎，从而让自己陷入谎言之中，最后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而如今，自己是做错了一件事，就必须不断的再作错事来弥补以前的过错，最后分不清哪一件事是对，哪一件事是错。
又好去怪谁？作茧自缚罢了。
孔侑看着外面已经发白的天空，咬咬牙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六十九章 ferocious
Claven笑呵呵站在房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十一月中旬的伦敦阴冷潮湿，孔侑冷着脸拉拉风衣，打量着眼前的房子。外表看来和伦敦郊区的普通民宅没有任何不同，谁也不会想到里面是一个拍摄地点，然而伦敦地下半数以上的某类片子都从这里炮制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出了问题，竟然觉得空气中都是凌虐的气息。
孔侑把剧本从包里掏出来："都在这里，绝无下次！"
Claven笑嘻嘻的接过来，翻着看了几页就满眼放光赞不绝口："好厉害...对对对，是应该用这个...嗯？是这样麽？怎麽表现呢？..."自言自语一阵才抬头道，"不愧是..."却又猛地顿住笑笑，"...出身，写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孔侑烦闷的拉紧风衣，他抬头觉得要下雨了："我要的东西呢？"
Claveb神秘的将一张磁盘交给他："我是真的没有了。"
"甚麽意思？"孔侑瞪着他。
"你知道，这个片子是受A先生之托制作的。"claven搓着手陪笑，"他很喜欢你，又不能得到你，只好寻找代替品..."
孔侑扬手打断他："我没兴趣听这些。"
"好吧。"claven也就站直了，"我才做好这个片子，就被lyn那个家伙抓住了，基本上都毁了，只剩下这盒母带，现在给了你，我就真的没有了...当然A先生那里自然是有一份的。"
孔侑退了一步："你忘记了答应过我甚麽？"
"我当然没有忘记，但是带子在A先生手上，我总不能要回来吧？"claven耸耸肩，"不过你先别生气。我和A先生谈过了，他的意思是...只要你答应他一个条件，带子可以还给你。"
"原来是个连环的圈套。"孔侑冷笑了一声，"真是高明的做法。Claven，你叫人刮目相看。"
"也别这麽客气，这种智慧当然不可能是我的了，对不对？"claven同情的拍拍他肩膀，"能得到A先生的垂青，是件好事，对不对？"
"那让给你好不好？"孔侑讨厌他那张脸。
"哈哈，呵呵，谢谢，谢谢。"claven勉强笑了几声，打开了门，"请进吧。"顺手将剧本交给了助手。
孔侑只能进去。门合上时，外面明亮的闪了一下，随后听到闷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