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个大臭虫,还险些害她丢了命。
回过神,杜而立风尘仆仆地闯进营帐,他刚刚去医治伤员,听闻云白鹭已经到了,就想放下手边的事赶过来。偏偏一个小士兵被马踹折了胳膊,杜而立只能回去帮那人接骨包扎。
因为他心不在焉上,弄得那小士兵嗷嗷直叫,最后泪渍斑斑地用幽怨地眼神盯着他直到接骨完成,便哭着跑开了。
云白鹭看他衣角还挂着小块纱布,倒还有一些医生的样子。她问候道:“杜先生,好久不见。”
杜而立对洛秋梧一拱手,继而回头道:“兰娘娘,好久不见。”
他走来,在靠着云白鹭不远的地方坐下。这一身酒气,还去给人治病?云白鹭微微皱眉,对身边这人产生了些许敬意。果真是不要命的,在战场也敢这般嗜酒。
“杜先生怎得偷偷喝酒?这毕竟是战场。”云白鹭一副说教口吻,脑海中却总是儿时那些记忆。想到女儿红,想到叶下稠,不知怎的,又想到他给她开得那些痛经药,她出门在外,却也不忘带了两副。
“诶?”杜而立摆摆手,眼神瞥向那边喝茶的长安候道:“还不是侯爷见女儿高兴,硬拽着臣喝了一坛子。”
是的,长安候在病中,杜而立告诉他不能喝酒,故那一坛子酒都让他一人喝了。
云凯见他这般诬陷自己,干瞪两眼,他看着女儿应当寂寞,便咳了一声,叫上云清和道:“走,跟为父出去视察。”
云白鹭目视二人出帐,才躲开杜而立二尺远,道:“父亲身上并无酒气,休得唬我。”
“果然都瞒不住你。”他上下打量了云白鹭一眼,看到她腰间隐隐红色,便对旁边的人说道:“世南,还烦劳你带着洛娘娘去休息罢。”
郦世南点了点头,便带着洛嫔往外走,却不时回头看着云白鹭这边。云白鹭撇开眼去,心中隐约不爽。
这边帐帘刚刚落下,云白鹭突然觉得腰间一松,低头一看,杜而立正手中拿着药剪划开她的腰带。
“你这是干什么?杜先生怎么突然从醉鬼变成色狼了?”云白鹭小声喊道。
杜而立神情严肃反问道:“不知是这刀砍得巧,还是你掩饰得好?你是不是想失血过多再来个暴毙而亡?”
云白鹭于是不再强撑着,身子一松,轻叹一声:“若是被人知道受了伤,行程岂不是又被耽搁了?”
“你这般不要命,让心疼你的人怎么办?”杜而立这么一说,伸手撕开伤口处的衣服,伤口因为结痂,和衣衫粘在一处,这么一拉扯,让云白鹭疼的直吸冷气。
她头上此时渗出些冷汗,接着道:“我并未见到谁的心疼,便也无愧于心。今日所做一切,不过只是为了搏我一命,以求得保全云家罢了。”
处理伤口的手一颤,那人道:“即便是血浓于水,你做的也已经足够了。况且你都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何必在意这些,让生死由命,又有什么不好?而你这般讲……又是将我们的情谊置于何地?”
既然都是跨越时空,孤独无依的可怜人,他们之间的羁绊穿越时空而来,总该比其他情分更加牢靠。若是她挂了,这人岂不是又成了孤家寡人?
云白鹭脸色更加苍白,想到杜而立帮过自己这么多次都是无怨无悔的,刚才自己那般讲,应是伤到他了罢,她便声音软了些道:“杜先生治病时,都不给人用些麻药的么?”
一阵刺骨疼痛之后,腰间倍感清凉,杜而立缓缓将纱布缠绕:“麻药有何用?不过是些麻痹神经的东西,若是想痛得轻一些,今晚就与我不醉不归。”
说罢,收拾好药箱,杜而立头也不回地走了。云白鹭翻开行李包,叫来竹珺更衣,便走出帐外,吹着塞外浩然的风,不知怎的,云白鹭觉得,此生若是止于此,她也应该无憾了。
突然她一拍脑门,糟了,洛秋梧。说好要陪她一起看看城墙上的风景,怎么糊涂的就给忘了。
而营帐内,竹珺边收拾着屋内破碎的布头和药棉,一边掉着眼泪。在帐外,二人的谈话她都偷听到了。她一边心疼自家娘娘受了伤整整三日,竟然丝毫未表现出来,她这一路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一边又在想杜而立口中二人的情谊又是什么?她心心念念的杜先生,莫非喜欢着娘娘吗?
心间百感交集,哭得痛彻心扉,终究还是不知道眼泪因何而流。
云白鹭摸到洛秋梧的营帐,掀开帐帘望去,一路颠簸,洛秋梧太过疲惫便睡下了。她转身觉得无聊,就自顾自往城墙那边缓缓走去。虽然偶尔扯得腰间疼痛,但她觉得这些并不算什么。除了生和死,哪一件事值得在乎呢?
更何况她可是连生死都不怕的人。
迎面正走来一人,云白鹭视力好,看清楚来人,便转身就要跑。奈何腰间的绷带束缚着她就是跑不起来。许是杜而立担心她不注意腰伤,便在包扎时留了个心眼,干脆限制得她不能剧烈运动。
那人越追越近,云白鹭只觉得右手腕处感受到一股大力,她暗叫不妙,便被拉扯着一个旋身,跌在那人怀里。
云白鹭欲挣脱,使劲捶着那人胸口。奈何对方犹如大山,就是岿然不动。他见她如此不老实,想给她一个教训,好让她安分一些,便低头用唇裹住她的甜蜜。
她心中泠然,风吹得她头脑十分清醒,她便张嘴使劲一咬,狠狠报复过后,郦世南吃痛,抬起头幽怨地看着她。
她抱臂冷眼看着他,然而腰间依旧被他揽住,他仿佛察觉一般,绕开了她的伤口,因而她并未觉得疼痛。
“受伤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不在了,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他张口急促道,声音显得有些沉痛。
云白鹭冷笑道:“我的好与坏早已与郦大公子你无关。我竟没发现,郦大公子真是会说情话,当初我就是太年轻,才会被你骗。”
“鹭儿……我并没有骗过你,我一直……都记挂着你。”郦世南松开手,也迎上她的眼睛,“有些事情,鹭儿现在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我才是最后能够守护你的人。”
云白鹭“哦?”了一声,继而道:“既然如此,当初你就不该负我。”
“我当初也是无奈之选。鹭儿也有无奈的事吧?”
“无奈什么?”她觉得奇怪。
大手再次揽上腰际,低头深吻,云白鹭被禁锢得无法呼吸。郦世南也是呼吸浊重,带着她左转右转转到角落,却是始终未将唇离开半寸。嘴边的厮磨缠绵缱绻,终是让云白鹭深陷。
郦世南抬头,秋水双眸闪动,他笑道:“比如,抵抗不了这样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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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妃被贬
? 自那日起,云白鹭的伤势便不再对竹珺隐瞒。所幸刀只是割伤了肉,若是再深一些伤到其他,恐情形不会这般乐观。而杜而立也算是妙手回春,经他的精心照料,云白鹭还能够活蹦乱跳,连云凯都看不出异样来。
竹珺这边正给她换着绷带,她直直坐着,虽然有些微痛感,但毕竟还能忍受,她轻皱着眉头对竹珺道:“稍后出去帮我打探一下皇城的消息,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来告诉我。”
竹珺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手上依旧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娘娘。她道:“娘娘只管安心养病罢,朝中的事以后还是不要管的好。”
“万万不可,”云白鹭反驳道,“一日毒瘤不除,云家就不能安心,我也不能安心,况且这一刀之仇,只能在朝堂之事上找回来。”
竹珺听言也不再劝,小姐想怎么样,她支持便是了。
她收拾好就默默退下,唯留云白鹭一人坐在地毯之上,神思恍然。
那狂乱一吻,终究让她平静没有多久的心水微微荡漾,但死水终究是死水,不会因为这一丝微风,就掀起什么浪来。
她整理整理衣衫,轻轻站起,向帐外走去。今日风高日头足,适合登高远望。洛秋梧应当休息过来了罢。
云白鹭在洛秋梧刚吃过早饭的当口逮住了她,于是两个美人便相携爬上了城墙。
“洛姐姐,我说这里不错罢,站在此处,能听风啸,能闻马鸣,望向远处,还能见飞鸟。”云白鹭此时心情开阔许多,不似之前那般郁郁。
洛秋梧透过城墙的隘口,往前方望去,风景果真不是一般的奇绝,她点点头,转过身来冲着云白鹭,笑得比以往都开怀,她道:“我也甚喜欢这里,只是若战事真真到来,这城上的人哪还有心情看这奇景?”
云白鹭听闻,便十分赞叹这女子的心胸,能够想到这些来。毕竟她不是娇生惯养的金雀花,而是暗自芬芳的野百合。
“洛姐姐附近的那个缺口,看来需要补补了,若是有冷箭飞来,近旁的将士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呢。”云白鹭轻声道。洛秋梧听言,起身细瞧,之前她还未曾注意,被云白鹭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她望向云白鹭,她也微笑着看着她:“洛姐姐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白鹭。”此刻洛秋梧站在这里,仿佛受到什么鼓动一般,她点点头。
这时传来一声雁鸣,响彻青空,她抬头看看天际,却不见大雁的影子,她默默想:“就快要自由了罢。”
那边竹珺走出门,正撞见给马接生的杜而立,那匹马她不认得,但是旁边站着的那个神情忧郁的黑马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看这架势,应是断涧的娘子要生产,而小马驹儿偏偏要赖在娘的肚子里不肯掉出来呢。
竹珺靠过去,正好杜而立伸出手来:“剪刀”。竹珺看看身边,果真有一药箱,便把剪刀递了过去。“产钳。”“什么?”
杜而立听言,回头一看,自己的助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倒是竹珺茫然地看着他给马接生。
“我自己找罢,娘娘身边的侍女怎么会知道产钳是什么东西。”杜而立语气平淡,现下他满手是血,额头上有微汗,他随手一抹,本来光洁的额头上竟然满是血道道。
他找到东西,继续手术着,助手已经从茅房赶来,看到杜而立身边半蹲着一个女子,正用帕子给他擦着汗,心下担心杜而立因为骂他玩忽职守而分心,影响了良驹的生产,就悄悄溜走了。
难产终于变成顺产,杜而立舒了一口气。断涧看到自己的宝宝此时已经平安降生,便十分欢快地舔舐着。杜而立一旁抱臂,却叹了一口气:“枉我神医在世,竟然因为一坛酒便屈尊给马接生,实在是可悲可叹。”
听到旁边有女子的笑声,杜而立回头一看:“嘘,小竹珺可不要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啊。”
竹珺刚要答应,却看到一张大脸突然出现,她本想张口提醒,可是还没来得及,某位神医,就已经被一匹健硕的战马舔了一大口,本来小马驹的身体表面都是黏糊糊的东西,断涧这么一来,杜而立感受到了来自母马子宫深处的温暖,从下颌直到耳根都是滑腻腻湿漉漉的。
杜而立淡定地把断涧推开,却是恨不能立刻把头埋进水缸里好好洗一洗。眼前出现一张手帕,杜而立接过来就捂在脸上,往有水的地方奔去,边跑还不忘回头道:“多谢竹珺姑娘。”
竹珺呆呆望着,心里的花开得十分娇艳,她害羞地想,虽然杜先生总是一副不正经地模样,却是靠得住的人呢。
正想往云白鹭营帐里去,却猛然觉得脸上滑腻有光泽,竹珺眼前,断涧正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凑过来,伸出舌头,正要再来一口,竹珺边后退,边道:“断涧饶命,啊……断涧放过我罢。”
那散发着父性光辉的战马哪里肯听?直到一声口哨传来,云清和把战马拽到一边,道:“竹珺姐姐去寻姐姐吧,这里交给我便好。”
竹珺低着头正往云白鹭帐边去,刚才还十分狼狈的男子竟然仪态自然地出现拦在半路:“怎么,你也中招了?”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竹珺口中,云白鹭得知,朝中果然传来了消息,称那日劫持官银的正是那柳邑柳太傅。只是事关重大,怎样处置还未有定论。因涉及到军心向背,晋盈便决定问问长安候的意思,送信的人此时正快马加鞭往边关赶来,而送来消息的暗卫则是更快一步。
“郦丞相那边有什么动向吗?”云白鹭问道。
竹珺一直用袖口蹭着脸,仿佛黏液怎么也洗不掉似的,她道:“郦丞相那边,好像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云白鹭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心里盘算着既然事情败露,那么柳太傅多半是完了。只是她没想到她不多过是委托晋越,帮忙下了一个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的套子,他柳邑为何还一头钻将进去,终把自己套牢?
劫持军饷之罪,可轻可重,但罪责终究还是因柳邑一人而起,但若是深究他从前的罪行,数罪并罚,是否株连便全在晋盈了。想到这里,她有些担心柳新城的命运,这么一个妙人,若是折在了父亲和妹妹犯的错上,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