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煌的话在耳边盘旋,"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死......么......我就快要死了吧......
弥开始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忽然他看见了冯亦煌习惯性插在腰间的那把手枪。
除非你死吗?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枪。
冯亦煌看着弥越来越虚弱,便越来越兴奋,于是开始脱衣服。
就是现在!
在冯亦煌解下腰带的同时,弥用被绑住的双手抓住了枪,对准冯亦煌的左胸,用最快的速度扣动了扳机......
溪不会想到打开门的时候会让他看到如此惨烈的弥。
弥浑身布满了滴着血的长短不一的新鲜伤口,皮肤上没被割破的地方还残留着被强暴过后的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大小腿被绑在一起,被迫张开双腿跪坐在床上,被绑住的双手无力地垂于腿间,手上还握着一把手枪。平素闪亮的眼眸此时正无神地望着面朝下躺在床上的还在不住流血的男人。
"弥!"溪连拐杖都顾不得支,跛着冲到床边将弥一把抱住,"没事了,没事了弥......"
当溪在楼下听到数声枪响的时候,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第一时间打开房门,看到弥的样子的时候,他的心脏差一点停止跳动。最后溪才发现那几颗子弹全部被射到了冯亦煌身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发现弥仍魂不守舍地盯着死不瞑目的冯亦煌。
"......我杀了人了......"弥的声音细小地几乎听不真切。
"这不是你的错。"
"......他死了,是他说......只有他死了我才可以摆脱他。"弥僵硬地动着唇瓣,"可是......他不原谅我......他眼睛都没有闭上......"
弥只记得嘭嘭嘭嘭的枪响,震得他虎口发麻,随即视野一片血红。他看见冯亦煌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缓缓倒下。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因为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切。
弥好害怕,怕再也见不到溪。如果见不到溪他就白白杀了冯亦煌,摆脱他,却等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对了,我杀了人......我杀了冯亦煌,因为他要帮助我折磨我,不让我和溪在一起......
"我杀了人了......"他没有发现其实溪已经来到了身边,他看着冯亦煌死都不肯闭上的眼睛,觉得世界变得混沌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是血红血红的。他忘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怔怔地坐着,直到听见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清楚,于是他凝神仔细去听,声音才渐渐近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弥......"
是溪!弥望向溪的眼睛这才有了焦距,麻木的身体也终于有了疼痛的感觉。但感觉到最多的,还是来自溪的体温和气息。
"溪,我不要和你分开!"弥拼命抱住溪,泪水像决了堤般涌了出来。
"我不会和你分开,弥,不会!"溪轻轻抚着弥的头发,"我们永远在一起。"
弥一直在等,等着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来给他带上手铐,等待法律给他制裁。
弥已经不记得那天为何会下决心对冯亦煌开枪的了,也不记得他在溪的怀里哭着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知道他的意识真正清醒后,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浑身缠满绷带。溪坐在床头轻轻抚着他的头发,笑着说,一切都过去了。
弥看出溪脸上的憔悴,心便揪了起来。
我杀了人了,溪,无论如何我是真的杀了人了......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对我笑呢?
弥不愿溪伤心,所以表现出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开心地笑,认真地吃饭,然后伤很快便好了起来。
他没有告诉溪他在等待接受制裁,他没有告诉溪他不舍得离开溪,但是他忘不了冯亦煌死时的样子,所以如果没有惩罚他没有办法安心地活下去。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弥的身边只有医生护士和溪,他们尽心地照顾着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弥的伤痊愈之后,溪将他接到了一处市郊的别墅。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溪说。
弥觉得奇怪,这样大又豪华的别墅的价格,不是像溪这样一个街舞教练能承受得起的。
可是弥什么也没问,他最大限度地信任溪,所以他只是笑着说,这里好漂亮,便住了下来。
弥坚持打工赚钱。
溪似乎也越来越忙,到了晚上才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我爱你,弥。"溪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弥说我爱你。
"我也是,溪。"弥将下巴抵在溪的肩窝,庸懒地说。
也许就这样不停地重复着这最简单、频繁地被人们所使用的句子他们便能感到无尽的满足。
他们每天都过得忙碌,却充实;平淡,却也温馨。
弥不知道溪如此忙碌是否与自己有关,他没有问,只是尽量给疲倦的溪温柔的怀抱。
弥什么都不敢问,他只觉得问出了口现在的生活也许就会有所改变,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就会灰飞湮灭。
哪怕现在的生活只是一个短暂的泡影,弥也希望能沉溺地更久些。如果明天醒来就天翻地覆,他起码曾经抓住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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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弥醒来,枕边还有余温的床上像平常一样已经没有溪的身影。
叹了口气,想坐起身,却突然感到两道犀利的视线射向自己。
弥抓住被子掩盖自己的前胸,因为那里有昨晚交欢留下的痕迹。
弥定了定神,看清坐在床对面的人--犀利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霸气的中年男人,脸,竟似乎与溪有几分相识。
"我是溪的父亲。"似乎看出了弥的疑问,男人这么说道。
弥有些发愣,溪曾说过自己与家里早已断绝关系。
"伯父好......"但眼前的男人明显不是在说谎,于是弥开口打了个招呼,话一出口却让自己觉得丢脸万分,因为这个举动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极其幼稚。
"大概溪没有告诉你,你为什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看了弥半晌,让弥感觉都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男人才总算开口说了第三句话,"而且他也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你杀了煌还能平安无事地活着。"
弥的心开始狂跳,他咬住下唇缓缓低下头,老实地等待下文,即使那是多么惊人的原因。
弥不会想到溪的父亲是黑帮龙头老大,而溪是不想继承父业才会与家里断绝关系。
弥更不会想到冯家在黑道的势力与溪家里旗鼓相当,溪是承诺继承家业并跪下来求他的父亲,他父亲才使尽手段将冯亦煌的死因改造地看起来与弥一点关系都没有。
溪的忙碌是为了父亲的事业,当然更是为了弥......
"我不会允许你和我儿子继续搅在一起。"语气没有一丝转折的余地。
"我明白......"弥胸口烫烫的,强压住想哭的冲动,他尽量平静地说。
已经够了,不是吗?真的已经够了......如果退出,溪也许可以自由,他当初宁愿与家人断绝关系也不愿涉入父亲的事业不是吗?他对我的好我无以回报......至少,要还他自由......真的......已经够了......
"我这就走,"弥穿上衣服,对着溪的父亲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这是给你的。"弥惊讶地看着溪的父亲拿出一个存折放在桌子上推向他,"五十万,够了吧。"
弥只觉得五雷轰顶,溪父亲的目光似乎更加冰冷......
"不......不用了......"弥咬着牙,出了房间,然后一路小跑冲出了别墅。
门口很多打手模样的人没有拦他,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累得摔倒在地上,身后的别墅已看不真切。
我当然知道,我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男妓。
拼命压下的泪水此时已如泉涌出,弥紧紧抱住自己颤抖不停的身体。
我当然知道,我配不上溪。
尽管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想与他站在同等地位,可,我最终办不到。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我好爱溪......真的好爱......
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市区的,只是在觉得脚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车海人流。
弥身上没有钱,连穿着的衣服在已入冬了的寒风中都略显单薄。
他又饿又累,但没有停下脚步,虽然他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人拦住他。
"有没有兴趣打工?"中年男人,平凡的脸,弥顺着他意味不明的笑脸望过去,男人身后有一家装修时尚的店面。
凡尘。弥知道那是什么店,那是唯一能与无夜抗衡的店。
"怎么会没有呢?"弥笑得有些颓然。
看吧,无论怎样,你始终是个男妓。
所以,把一切忘了吧,继续,沉沦。
弥从新人瞬间变为红牌,人气,比在无夜似乎更甚。
弥的笑容更加勾人心魄,无论男女,皆逃不出他的掌心。他每天客人很多,一个接着一个,似乎不曾间断。
店长--当初弥遇见的那个中年男人不解地问他,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你的收入已创此行新高,其他人都只能望尘莫及。
弥只是笑笑,笑得让周围所有人呼吸一紧。
只有他自己知道,溪这个名字,无论何时都会将他的心绞出血来。无论与多少人交合,他始终没有办法将那个人从心底赶走。
于是弥更加繁忙,希望让自己变得更加肮脏,让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和溪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那样子,便可以死心放手了吧......
弥难得的留在店中的时候,便会收到无数杯酒,几乎全是有钱人请的昂贵的洋酒。
要是平常,凭弥千杯不倒的功力,定会一杯杯地喝进去。但是今天身旁的人连一个媚惑众生的笑容都不让弥回给请他喝酒的人。
"弥,至少今天,你是我一个人的。"身旁的男人轻轻捏住弥的下巴,将又一杯送到弥手上的酒当着众人的面一滴不剩地泼掉。
"当然,殷少爷,弥记得您家财万贯,包得起弥一天,不如现在就去办正事,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弥爬到男人身上,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吐着气。
男人环住弥纤腰的手陡然一紧。
"好......"刚要起身,却被人叫住。
"殷杰,有你的,我还在奇怪今天怎么约不到弥,原来是被你小子抢先了。"
"隆?"殷杰看看来人,又向被称为隆的男人身后看了眼,随即笑开了,"你今天带辉来开荤?还真是个好兄弟啊。"
"谢少爷好。"弥对着走在前面径自坐下的男人嫣然一笑,满意地看着谢隆倒吸一口气。
但是弥的余光却是一直在注视着谢隆身后那个从未出现在这里过的男人。
那个男人刀削似的脸,五官精致匀称,身材傲人,衣冠楚楚,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与周围的气愤半点不搭调。
"那位先生要如何称呼?"弥坏心地笑得如杨贵妃再世,他想要让那个男人堕落,这种事情,他从未失手。
"叫我辉就可以了。"男人回过脸看向他,目光如一潭湖水,清澈且不见一丝波澜。
弥有些愕然,这个男人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用下流的目光看着自己,甚至没有因为自己的外貌而有一丝动摇。
真特别,我一定要拖他下水。
弥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确实暗下决心。
弥没有想到,三天之后便会再次见到辉。而且是在没有在任何人的引荐下,径自来找自己。甚至比殷杰出价更高,包了自己一天。
"先生今天想要干什么?"坐到辉的车里,弥仍不死心地极尽诱惑之能事。岂料辉就真如那柳下惠,弥未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一丝不协调,同刚进凡尘那时一样,如偏偏君子,竟让弥自觉羞愧。弥开始怀疑,他找上自己的目的。
"你可以叫我辉,"不知沉默了多久,身边的男人才发出声音,低沉却清澈让人不觉身心放松,"叫你出来,只是希望你陪我聊聊天。"
什么?就聊天?弥真的越来越不懂眼前这个安静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职业修养极好,只是继续微笑。
"当然,辉你想聊些什么?"
"随便聊点什么,我最近心情不好,只是想放松一下。"
"那好办。"
正人君子?别告诉这年头真的还有,而且,还被我碰了个正着。
辉将弥载到海边,下车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与弥并肩吹着海风。
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的口才本来不错,一些趣闻从他口中说出来本应更具感染力。可是辉只是似有似无地笑着,直直地看着弥,似乎只想做一个认真的听众。
得不到想要的反应,弥只得硬着头皮地继续没话找话。真头大,这比和陌生人上床更叫他难受。
弥渐渐觉得口干舌燥,索性闭起嘴巴和辉大眼瞪小眼。
这时辉却突然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
"弥,你真的很漂亮。"
哦?是吗?那为何从你的语调中听不出任何一丝感情?
"谢谢。"弥自从进入凡尘,便不得不再次丢掉作为男人的自尊。漂亮就漂亮吧,至少还是赞美之词,不是吗?
弥移开目光,但他知道辉还在看着他。
于是两人一直沉默,直到天黑,辉才开车送弥离开。
那之后辉隔三插五地来找弥,有时包他一整天,有时在凡尘喝几杯就走。
辉从来不对弥做什么,连身体上的触碰都不曾有。弥渐渐地习惯沉默地和他呆在一起。更糟的是,弥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没有情欲,甚至没有交流,但是却觉得莫名安心。
弥觉得心慌,觉得害怕,他竟然会每天每天等待着辉来到凡尘。
为什么?明明溪的影子还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但为何还有一个人会隐隐插了进来?明明,爱上的,只有溪啊。
弥不懂,为何心情会有这样的改变。
辉来请弥去一家高级西餐厅吃饭,弥居然兴奋了半天,当对上镜中自己微微发红的脸时,弥才回过了神。
这......真的是我?这张脸......不是我!不会是我!
弥一把将镜子砸得稀巴烂......
"你今天不高兴?"味同嚼蜡地塞了不知道几口食物,弥忽然听见餐桌对面传来辉的声音。
弥觉得心里一紧,辉的语气,竟听出有几分关心?
不!一定是错觉,弥强迫自己这么认为。只是我厌倦了当牛郎的生活,才会对他产生憧憬,我的心,早该激不起一丝波澜才对。
"没有,只是有些累。"
"那吃完我送你回去,"辉有些犹豫,但还是将手抚上了弥放在桌上的手,"你放心,我今天包了你,你只管回去好好休息。"
弥的心脏漏跳了半拍,他贪婪地感受着辉掌心传来的热度,竟忘了将手抽回去。
"嘭--哐当--"不远处的餐桌上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弥转过头去,竟看到了他日思夜想不得见的那个人。而此时再见,只能说尴尬无比。
"溪......"溪面前桌上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他掀到地上,而他本人正突兀地立在他的座位上,双目圆瞪,明显地十分生气。
弥触电似的将手从辉掌中抽出,下意识地站起身,准备朝溪的方向走去。
步子还没迈出,却陡然被向后一拉,倒进一个怀抱。
"辉,放开我!"弥低声抗议,他不懂,为何从没有碰过他的辉此时会将他抱得如此之紧。
弥挣脱不开,只得无奈地向溪望去。
溪仍然瞪着眼睛,丝毫没有理会周围的客人投过来异样的目光,弥甚至可以感觉到溪的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弥知道溪在瞪着的,是自己身后的人。
正在无声地僵持中,溪的身后多出了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直直对着溪鞠了一躬,"该走了,少爷。"见溪没有理会他,便向身后的人微微点了点头,那几个人于是架起溪就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