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不怎么样,不过漂亮得要死。哈哈,又有钱,妈的,真他妈的有钱。"
"哦,这么着,你就把自己卖了?得,早点安顿下来吧,生个大胖小子,让你老爸老妈放心。"
"大胖小子啊,恐怕不会有了......是个男人。我现在喜欢的是个男人。佑民,我们走到同一条道上去了。"
古佑民站不稳,扶着墙。张群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的性向,古佑民很清楚,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怎么说来着──直男,直得不能再直了。他不歧视 gay,可是也毫无兴趣。他就喜欢大胸脯大屁股的女人。柳亚要弯了还不奇怪,那小子为了升官发财,什么都做得出,可是张群......
古佑民有点儿透不过气来。
"喂,你找男人找得,我就找不得?告诉你,我的这个男人,嘿,比女人还要漂亮!而且,他是个混血儿哦,比我高,白是白得耀眼,眼珠子,绿色的,妈的,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妖。"
古佑民靠着墙壁往下滑,坐到地上。这样的人,在长沙,会有几个?
"他妈的,在中国,偏偏还要叫什么洋名。不管他,反正我都叫他凯子。嘿嘿。"
"Kevin?是不是叫Kevin?"
"咦?你怎么知道?"
古佑民头靠着墙,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张群,他,不是中国人吧,小心点,别被人耍了。"
"靠,老子皮糙肉厚,谁会来玩我?不过跟你说啊,碰到他,千万别叫他人妖。老子就是叫了一声人妖,被他整得好惨......不过现在我们两在一起,蛮好的。"
古佑民词不达意地说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难道 (64.分手)
"我们分手吧。"古佑民很冷静地说。
罗逸正在挂西装,听到这句话,只停顿了两秒钟,然后继续把西装挂好,放入衣柜。
今天罗逸有工作餐,回来得比较晚,一路上正琢磨着呢,晚上要不要进行一下床上运动,就听到了这句还算耳熟的话。
以前睡过的男人,基本上都会以这句话来结束和他的纠葛,意思一样,不过所用的语言不同而已。罗逸的回答很干脆:"我们在一起过吗?"那种很爱他的,会伤心欲绝;那种想玩他的,则会松一口气。
罗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古佑民,视线在房间一扫,立刻自责起来。床边,放了一个旅行箱和一个纸箱子。进门时不是没看见,还以为他要出差。要出差,当然用不着纸箱子,这分明是要离开这里。
古佑民的脸色也很不对劲。颓丧、懊恼、愤怒,还有舍不得。他其实表现得很明显了。可是罗逸在他身边,不知为什么,很轻松,基本上不会总是察言观色。家,就是这样的吧,让人安心的地方。
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古佑民见罗逸四处打量,面不改色,也不回答,火气飞快地上升。他紧握双拳,走近罗逸,说:"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碰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
罗逸退了一步,认真地打量着他。碰他的朋友和家人,没有啊。这话来的比较蹊跷。不过,要分手,什么都可以当作借口。
突然觉得头有点晕。要分手,什么都可以当作借口。原来,古佑民要分手。为什么?好了才刚刚几天?说了要正常的恋爱一回,好像,这几天,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啊?因为要上班,要忙,所以,没有一起出去过,看电影,爬山,钓鱼,卿卿我我,都没有。一样的吃饭,一样的上床睡觉。做了两次爱,都是自己在上面,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试试看,不用那种药,让古佑民上了自己,也许,不会那么抗拒。这几天,挺好的啊,各做各的事情,上了床,亲吻,做爱,挺好的啊......
古佑民的愤怒愈发累积到要爆发。罗逸那副样子,似乎无动于衷,他说的话,似乎对他完全没有影响。本来想,虽然无论如何要走,可是有话还是要说清楚。并不是自己又花心了,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了,只是因为......
还喜欢着他吗?就这样,还喜欢着他吗?为什么要离开?因为害怕。害怕身边的人会受到罗逸的伤害,也害怕自己会伤害他。那一夜的两个耳光,打得罗逸的脸肿了两天。他的手,现在还有伤痕,不知道被什么割伤的,细细的,琐碎的伤痕。他的脆弱,那么真实地展现出来。
不想要两败俱伤。
古佑民深呼吸了两下,让怒气慢慢平复。有话,一定要说清楚,不希望,罗逸误会他,不想罗逸以为这几天他是在惺惺作态。他不装,从来不会去欺骗别人的感情。就算是报复,也不会采取这种手段。
"我的工作,是你帮我找的吧。"
罗逸立刻明白了古佑民的话。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怎么叫碰了他的家人和朋友呢?无论如何,这都不算是伤害啊?
"柳亚为什么会帮你替我找工作?"
罗逸微微地笑了。很简单。开门见山,告诉柳亚古佑民的处境以及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说自己觉得很过意不去,不知道古佑民是认真的,所以想弥补。柳亚那个人,目的决定手段。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说白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既然目的是为了让古佑民分心,从低谷中爬出来,至于手段,柳亚是不在意的。当然,柳亚也不见得就全盘相信罗逸的话,调查是有的。对此,罗逸一点都不担心。他在这行的信誉,无可挑剔。
古佑民只觉得罗逸的笑透着份得意,好像小孩子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更寒了。他不敢问下去。这种无声的答复,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要伤人。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我爸妈,还有我哥,他们的工作......"
罗逸微微点头。当初,只是觉得古保民有本事,却做着不喜欢做的事情,很可惜。正好又有公司需要,佣金也不错。而且,他确实有点儿喜欢那个保保,憨厚,实在,爱家爱孩子,而且固执得可爱。每一个人都从中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至于古爸爸古妈妈,很亲切。当然,他现在知道了,再如何喜欢他,自己的儿子还是最重要的。但是也不后悔。虽然没有赚到什么佣金,不过呢,这一步棋,还是起到了作用。
古佑民的怒气慢慢地消了。感觉好像在对着棉花发力一样。罗逸既不激动,也不生气,更没有辩解。是啦,他本来思维就不同常人,怎么能以常人之心来期待呢。
古佑民将皮箱竖起,纸箱子叠放在皮箱上,走到门口,停住脚,说:"钥匙,在书桌上。还有,请你跟你的那个人妖朋友说一声,不要再整张群了。我......我不想......他同我一起长大......最好的朋友。高中的时候我们在外面打架,如果不是他帮我挡了一刀,我就死了......我没有办法。罗逸,我害怕。我对你......可是......"声音哽咽起来。
罗逸走到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对不起。"放开,走到床边,靠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古佑民拿着东西慢慢的离开。
心里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给Kevin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挂了。
走到书桌前,看到那片房门钥匙,静静地躺在灯光下,微微闪着光。伸手拿到钥匙,握在手心,坐下,打开抽屉,到最里面,拿出一个首饰盒,打开,两枚很普通的男戒并排躺着,洁白耀眼,上面没有任何记号,很普通很普通的白金指环。
罗逸趴在书桌上,看着这一对男戒和那片钥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需要解释,不能够挽留。这样冷静的分手,根本就没有挽留的余地。
你是一个变态。罗逸轻轻地对自己说,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要期望他能够理解你,不要奢望他能够包容你,不要做那样的白日梦,以为在他的心里,你会成为最重要的那个人。
心都不觉得痛了。不像那一夜,此时的罗逸,并没有任何心痛的感觉。那种痛却甜的感觉。只有无力,只有空白,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踏实的地方。
罗逸将男戒和钥匙握在手上,轻轻地握着。不像那一夜,死死地抓住东西,拼命地压抑自己。因为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忧郁,没有恐惧。
呵呵,无欲则刚。没有欲望,就没有得不到的哀怨,就没有失去的忧伤,就没有得而复失的恐惧。
罗逸起身,将男戒和钥匙轻轻地握着,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外面有蒙蒙的细雨,空气,潮湿而沉闷。沿江大道上车流如织,远处,岳麓山朦朦胧胧,好像戴上了纱巾。
罗逸站在窗边,看着熟悉的街景,直到天亮。
难道 (65.探寻)
古佑民只要空闲下来就会想,罗逸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心难过?有没有想着自己?有没有使出各种手段再逼自己回去?如果使了,自己会不会回去?如果没有使,自己会不会失望?
他伤心愤怒时,会怎么做?会哭吗?好像没有见过,除了那次发烧。那一夜,他那么痛苦,那么脆弱,脸被自己打肿了,手出了血,可是也没有哭过的痕迹。会对手下发脾气吗?不知道,从来没有去他上班的地方看过。他如何跟人相处,完全不知道。
这才发现,对罗逸的了解,之前的,假的。之后的,少得可怜。
提出分手,罗逸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没哭,没闹,没发脾气。最后的那一抱,那一句轻轻的"对不起",也没有透露他任何的感觉。仿佛,就像喝水一样,白开水,淡淡的,似乎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瓜葛。没有痛苦,没有不甘,也没有得意。
古佑民觉得自己入了魔障。提出分手,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的,喜欢他,心疼他,可是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家里人,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还得到了莫大的好处。可是朋友那边,就不好说了。柳亚,不敢跟他打电话,张群,就更不敢了。他们都是好朋友,手足兄弟,如果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他将无法自处。
而张群,确确实实受到伤害了。并不是反对张群成为一个gay,如果机缘巧合,像自己这样,喜欢上男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这条路,毕竟太不好走,能够不走,最好不走,他继父,身体已经不好了,他妈妈,早年丧夫,守寡了好几年,后来才另外找了男人,张群,就是她的命根子。
能够确定的是,如果自己没有认识罗逸,那个人妖不会去招惹张群。张群说他们现在蛮好,真的假的?现在好,以后会怎么样?罗逸那一帮子人,没有一个好惹的。那个人妖,究竟想做什么,不得而知。
也许是为了帮罗逸,让张群没有空来理会自己的事。也许,是为了整张群,原因,不明。
那句分手,是如何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为什么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个人?古佑民也说不出来。张群,当年一起打架的时候,为他挡了一刀,差点死了。老爸把古佑民打得浑身是伤,他当时就发誓,再也不打架了。
谁知,后来,为罗逸又打了一架,一个乌龙架。然后又和罗逸开打了。不对,是自己单方面地打了罗逸。
可是,那天得知张群的事情后,很想狠狠地揍罗逸一顿,就算不知后果如何,也想狠狠地揍他。但是,忍住了。
揍了他,会心疼。之后,又会原谅。可是古佑民不想原谅了。那个人,太过难以捉摸,他的行为处事,太过出人意料。而且,对他人的感受,太过满不在乎。
所幸有工作。和周雄才一起半个月转了大半个中国推销新产品,一半的时间在天上飞,忙得不可开交,这些日子才算熬过来了。
内疚和思念交缠,让他睡不好觉。对张群是内疚,同时又思念罗逸。克制不住的思念。
"还不睡?"周雄才洗完澡,见古佑民瞪着天花板,精神恍惚。
"嗯,睡不着。明天就完事了。想着要回家,有点儿兴奋。"
"呵呵,不是吧,你应该经常出差的啊,你原来的那个工作,不也要常在外面跑吗?"
"在省内跑跑而已。这半个多月的功夫,从广州跑到哈尔滨,还真有点不习惯。周总,你也在外头跑惯了吧。"
"那确实。在美国的时候,我是从欧洲跑到亚洲,从非洲跑到澳洲,呵呵,除了南极洲,基本上都去过了。"
"很好奇,你怎么会回国呢?在美国,不喜欢吗?"
"因为我老婆,她老爸身体不好,她又是独女。我呢,中学的时候父母都不在了,岳父岳母对我一直都很好。他们到美国也不习惯。真的下决心回来,还是罗逸的几句话。这家伙厉害得很,一下子就能看出一个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哎呀,那会儿,他才多大?现在年龄也不大嘛,比我小了一轮吧。精明能干,目光锐利,成熟稳重。呵呵,我还挺佩服他的。"
古佑民有点疑惑。成熟稳重,是罗逸工作时的状态吗?"那张娃娃脸,跟成熟稳重差蛮远吧?"
周雄才想了一会儿:"咦,你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他确实长了一幅娃娃脸哦。那样子,确实像个小孩的脸。不过很奇怪啊,我跳槽那一会儿经常跟他见面,后来他回国,我们也见过几次,我倒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诺,他穿着打扮很成熟,看问题很到位,解决问题很老练,说话什么的,显得很......睿智?这个词恰不恰当?反正,他是猎头的,我是他客户,对他很信任。嘿嘿,现在想起来,确实哦。不过......男人嘛,长什么样没什么关系啊,做事稳妥就行了。"
古佑民无语。他对罗逸的第一印象就是人显得小。当然,同他当时的刻意装扮有关。不过确实是一张娃娃脸。后来看他那副精英模样,总觉得是在装模作样,只是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的长相在那行做事会有什么影响。听周雄才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做猎头这一行,如果不能给客户信心,恐怕事情会难做很多。
那么,他刚开始创业时,遇到的困难想必比一般人要多一条。娃娃脸,给人稚嫩的印象,看上去就像是新手,当然无法给他人以信心。所以,必须显得老成,显得稳重,显得......有担当。
他和人谈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目无表情,热情洋溢还是老奸巨滑?如何让客户既觉得他真诚,又不会把他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娃娃?在碰到难缠的客户时,在遇见突如其来的变化时,会激动,还是显得无动于衷?
罗逸在什么时候最冷静?
每次自己发作,尤其是最近一个月自己发飙的时候,他都表现出让人难以置信的沉稳。不嗔不怒,不动声色。是因为习惯使然,还是因为真的不关心?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他冷酷无情,会觉得他幼稚倔强,会觉得他阴险狡诈,会觉得他脆弱无力。就是无法觉得他成熟稳重。
可是,周雄才也算是一个职业的经理人了,却说他成熟稳重。跟自己的看法截然不同。
他的其他的客户,会怎样看他呢?跟周雄才一样,还是跟自己一样?
答案明摆着。如果跟自己一样,罗逸根本没有什么好混的了。
酸酸甜甜的滋味洋溢上来。只有在自己跟前,他才是这个样子。石月华跟他感情那么好,可是对他,又敬又怕又喜欢。他的那些变态朋友,在他们面前,罗逸是什么样子?似乎石月华说过,那一日,他们是来看罗逸的笑话的。
他们,也没有看到过罗逸的那一面吗?只有在自己的面前,罗逸才是真正的自己吗?他的阴谋诡计,只对自己施展吗?周雄才说他没有一句话是虚的。那么,只有对自己,他才有欺骗过吗?
他欺骗自己,玩弄自己,还应该觉得荣幸吗?自己和大哥的工作倒算了。爸妈的工作,那么一点工资,他能拿到多少佣金?那点佣金,还不够汽油钱。更何况,爸妈的工作,让他们焕发了又一春。他们从中得到的好处,金钱还真的不算什么。
自己和大哥,收入多了,固然可喜,最重要的是,这工作,做得开心,做得顺心。尤其是大哥,如果不是罗逸,可能还在打零工。
可是,自己提出分手了,因为他的妄为,因为他对自己的朋友所做的事情,对柳亚,对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