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长先生 续篇————黑留袖
黑留袖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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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向阳用两根指尖捏起一个,上面大咧咧写著"医用一次性肠道冲洗袋",眉头皱成一团。
"放的有点久了,不过保证是干净的。"
"没关系,我会先用酒精消毒一遍的。"
李朝东咽口口水:"......你该不会想用酒精灌肠吧?"
伍向阳默默瞥他一眼,抑下抬腿踹人的冲动。
"呃,你知道怎麽用吗?"
他微微一笑:"放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李朝东不解又暧昧地看过去。
"半年前有个大班孩子高烧不退,一吃药就吐,医生给中药灌肠,我在处置室目击全程;後来又有个孩子饮食不当,便秘严重,腹胀如鼓,无奈医务室给灌肠,药还是我推的。"
李朝东清咳一声,一点头说:"如此甚好,然後就是注意水温,冷了要拉肚子的;还有反复操作两三次就好,多了伤肠道。这个麽,灌肠其实还是满不错的,据说可以排毒养颜,益寿延年,你知道宋美龄怎麽保养的吗?她每天睡前都要灌肠,活了一百多岁......"
"知道。"伍向阳说著,拿了东西转身就走,听得他又在背後问要不要帮忙云云,回头不耐的说:"少唧唧歪歪,给我安安静静去床上等著便是。"
李朝东还想说什麽,憋著出不来,看他手提灌肠袋,满柜子找酒精,忽然裤裆里有些硬,蹦哒著回屋翻身上床,抓了几本男性杂志抱著看了起来。翻了一页又一页,看了一眼又一眼,居然只是不自觉逐个盯住男模特小翘屁股看个没完,有侧面看侧面,有背面看背面,有穿没穿都看。直至不得不觉得自己猥琐起来,索性把杂志啪地丢到一边,抱了被子听浴室动静,哗啦啦的水声时有时无。
咕嘟咕嘟,啊,这是在灌水了吧。
哗啦哗啦,怎麽又开始冲澡了?
没声音了,这是在搓澡还是灌肠呢?
哗啦哗啦,怎麽又在洗东西呢?无语......
一片死寂,该不会照镜子照呆了?!
哗啦哗啦,这又在洗什麽?混帐!究竟有完没完?!
......
两人心知肚明,不洗到世界清明,他不会满意,不知不觉,他已将里外洗了个通透白亮,不自觉地边洗边数落著浴室边边角角的污垢,以前只要一天不刷厕所他就浑身不对劲,现在居然隔了一个礼拜,这真是奇迹,想到现在自己居然在这样一个地方做清洁工作,不禁打了个寒战,骨子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难受的心都揪成一团。
也就那麽几分锺吧?多等几分锺又不会死。於是他心一横,系了条浴巾,操起马桶刷和洗厕精──
当厕所焕然一新,精光闪烁,他又不免再冲一次澡,如此这般,当他拖著疲惫的身体爬到床上,那头已经传来细密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那麽香,那麽甜,那麽安心。

李朝东一早上厕所,被一片耀眼白光吓得睡意全无,以为梦游穿越了时空。
他回到卧室,只见那人背对著他,蜷成龙虾状,睡得心安理得,不禁有些郁闷,利索换了衣服,百无聊赖地爬到身旁,一时也不知该拿他怎麽著,像个怨魂似的,阴侧侧地往他脖子上嗖嗖吹冷气。
伍向阳眼睑颤动两下,不晓做的甚梦。
见他雷打不动,李朝东顿时起了贼心,缓缓拉下半床被子,就去解他睡衣扣子,不知他哪里找来的睡衣,只见蓝色条纹睡衣左胸口袋处还绣了只大白兔,还蹦哒的挺欢,不禁哑然失笑。
因著他一声笑,伍向阳睁开了眼,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意图不轨,半眯著眼懒洋洋的说:"扣回去。"
李朝东自知没趣,乖乖儿又给扣上。
锁骨──胸膛──腹部──
伍向阳看著他一颗一颗扣上,便又阖眼,听得他在耳边柔声说:"昨晚是我不对...... 真该死,竟然睡著......."
伍向阳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不,不对的是我。"顿了顿,缓缓翻过身去,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了一句:"是我事多。"
李朝东盯著他的後脑勺沈默片刻,说:"那啥,你该起来上班了吧?"
他转过脸来,眨眨眼说:"你今儿起那麽大早又作甚?"
"今天早上有批货要来,一大早就得赶店里。"
"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麽?"
".......没什麽,你去吧,我今天不用上班。"说著,又翻身扯被子。
李朝东看他翻过来,翻过去,心里也跟著不住翻腾,又见他包的春卷一般,後脑勺漆黑,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心里有些空落落,只得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正要走出卧室,又听得他在床上叫道:"等下!你穿的那谁的衬衫?!"
李朝东转身看他,表情无辜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红条纹衬衫,眨眨眼说:"不知道,柜子里随便拿的。"
他一时气节,睡意全无,指著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啥嘛,大不了我换一件,喏,脱给你就是!"说著,就要解扣子。
"停!"伍向阳伸手做了个"STOP"的姿势,说:"不用脱了,那件你就穿著吧,以後别乱拖人家衣服。"
反正他不会再穿了。
李朝东一听倒乐了,蹦哒著出门,边跑边喊:"你在家等我进货回来啊!"
伍向阳在房内应声,说了什麽,叽里咕噜,他听不清,只知道门外阳光灿烂,他的心口填的满满。
真是,究竟有没有认真听人说话?
伍向阳看了眼时锺,时候已经不早了,起身叹口长气。
只好给他留张条子了。

7
李朝东进货完一溜烟回屋,却不见伍园长身影,心下纳闷,一通电话,好容易接通,却只听沙沙噪音不绝於耳。
"喂!我在......."
李朝东赶忙走到窗子边上,把窗推开,一股热风携带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把房间里的一切东西吹的啪啪乱响,他把脑袋伸到窗外,灯红酒绿:"你说什麽?!"
那边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我.....车上......!"
"你在哪里啊?怎麽信号那麽差?!"
"山......信号当然......我......嘟嘟嘟嘟......"
"喂喂喂喂喂!!!!!!喂喂!!!!!"李朝东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啐了一声"见鬼!"把手机碰地丢桌子上。
叫他在家里等人,怎麽自个游山玩水去了?
被放鸽子的感觉真不好。
也罢,反正今天又不是没事做,李朝东随便塞了几口杂粮,回转店里验货。


李朝东并无多作思量,夕阳一下便哼著淫词滥调步伐轻快打道回府,闯了空城也不在意,径自一心一意做咖喱饭,随後卸了围裙在沙发上翘二郎腿看电视,直看的天昏又地暗,直看的前胸贴後背,肚子叫声盖过电视,无奈又无助地拨他手机,那头却只传来冷漠又清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李朝东像是忽然被口大锺当空盖下,手生生僵在半空,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若有晚归,必当通报,这一点上,伍园长向来是很令人满意的。
然而今日,李朝东似乎嗅到一点蹊跷,他肆无忌惮把脚搭茶几上,皱眉抿嘴架起手臂,掐指盘算种种可能,脑海中却莫名浮现种种刑事案件犯罪现场,腥风血雨,残肢断臂,生生将他逼出一身冷汗来。
李朝东不信邪,又拨了几次电话,回应一成不变,屡试不爽。
不爽,真真不爽。
他索性一跃而起,端了饭碗,热也不热。
这麽好吃的东西......
李朝东越吃越慢,像是被注射了一筒镇静剂,迟缓起来,脑海中忽然不负责地自动回放──

他说:不,不对的是我。......是我事多。

他说:我这人是不是脾气很糟糕?又任性,又龟毛,有洁癖,还性冷感,和我在一

起,什麽也得不到,我根本,不值得喜欢吧?

他说:李朝东,你是个好人。

他说:其实我真不知道喜欢你什麽,还有为什麽要跟你同居,再这样下去好像对你

对我好像都不太好,我看我们还是分开吧!

分开?!分开你个毛啊!!!!!!!
李朝东吞下一口咖喱饭,狼吞虎咽咀嚼得仇大苦深,把咖喱饭三下两除二扫个精光,连碗底也舔个一干二净。
好人?!好人你个鬼啊!!!!!!!
李朝东放下碗筷,百思不得其解,他什麽时候变成好人了?他分明是十恶不赦传播淫秽物品的社会毒瘤!他分明是低价买入高价卖出欺骗顾客的奸商!他分明是偷偷站在天桥底下跟在帅哥背後盯住人家屁股直瞧的色狼!
为何遇上他,偏偏就成了好人?!
李朝东抱头,冲进卧室,来回扫视,果然发现少了什麽,那个一直放在橱柜角落的,用塑料袋包了两层的,极有存在感的,登喜路黑色暗纹行李袋。
随著搜索范围扩大,他陆续发现伍园长的几样物品不翼而飞,细软若干,专用餐具,牙刷口杯,连洗面奶沐浴露洗发水也没了踪影。
李朝东抱头,手指从发际滑下,搓了两下脸颊,蓦然发现这个不争的事实:
他走了,行方不明,动机不明。
於是脑海里又莫名蹦出那句话:和我在一起,什麽也得不到。
李朝东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这些日子来,房子给他住,饭菜帮他煮,嘘寒问暖,笑脸相迎,却换来一张空荡荡冷冰冰的双人床,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自己最终什麽也得不到?
他不禁摸著下巴,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
是饭菜不合胃口?
他说:不吃!我不喜欢皮蛋,那味儿恶心!
他说:好咸!
他说:既然有蛋汤,有盐,还放什麽鸡精?
是卫生没有搞好?
他说:你怎麽又把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衣柜弄乱了?!
他说:老是忘了关窗户,那灰尘多可怕!
他说:你这是些什麽东西?这个卤鸡爪什麽时候买的?都放多久了?
是自己自信自大?
他说:我在认真跟你说话呢!
他说:你究竟有没有跟我认真讲话?
他说:租给谁了?你怎麽没跟我说一声?
是行为过於猥琐?
他说:你该不会又在汤里下了什麽奇怪的东西吧?做什麽新产品试验的?
他说:你在泡面里放了什麽奇怪的东西?
他说:我现在看见你就想骂你,打你!
还是?
他的每一句话,都言犹在耳。
李朝东长叹口气,窗户吹进来的冷风灌进他脖子,凉飕飕的。
他抬起一手撑住沈重的额头,蓦地自喉间爆发出一声自嘲般的低笑。
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了,抱怨对方为什麽还不满足,原来都是自怨自艾,自己是真的不够好,不够正直,不够体贴,不够检点,做菜做的不够好。
哈哈!不够好!他还可以再好一点!再疼一些,直疼的那人上天,直疼的那人营养过剩,徒地生出一对硬邦邦的翅膀一飞上天!
咚得儿里得儿锵!咚得儿里得儿锵!
落花流水春去也.....下句是个啥?

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朝东不得不赫然正视伍向阳夜不归宿的事实。
什麽样的人夜不归宿?
无非是吊儿郎当的大学生,不事生产的阔少爷,纸醉金迷的公子哥。
李朝东从沙发上艰难的撑起身子,一身老骨头又酸又硬,饭桌空荡荡,房间静悄悄,心里凉飕飕,便暗暗骂了句:行啊!小样!有种不要给我回来!
今天此时,他身在何处?柳暗花明,灯火阑珊,西天乐土?幽冥地府?
甚至想他昨晚吃的什麽,山珍海味?燕鲍鱼翅?路边小摊?纸盒快餐?
李朝东一会抓耳,一会骚腮,沈默许久,枯坐许久。

你他妈好歹给老子发条短信啊啊啊啊啊啊啊──!!!!!!
......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
终於,李朝东再无耐性,披了衣服,夺门而出,一如昨日,阳光依旧,鸟语花香,他衣不上扣,走路生风,像专业上门讨债人员,气势汹汹直上幼儿园。


王大爷呆传达室跟人打牌,收音机正传来依依嫋嫋的凄凉歌声,眼角余光蓦地有个黑影一晃而过,他呼啦一下神速冲出,在门口叉腰大喊:"那谁呢?!快给我站住!你找谁呢?!"
李朝东充耳不闻,勇往直前,像个在逃连环杀人犯。
大班的小姑娘们正团团围在楼前空地,穿著裙子,花苞遍地,手拉手转圈,排练六一儿童节舞蹈,录音机里荡漾柔软歌声,回荡在幼儿园上空──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朝东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朝东没有土地
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
汗水流在园长火热的田野里
朝东却吃著野菜和谷糠
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
朝东却穿著破烂的单衣裳
他去给园长缝一件狐皮长袍
又冷又饿跌倒在雪地上
......
李朝东在前面跑,王大爷在後面追。
李朝东扯开嗓子:"伍向阳──!你给我出来!"
王大爷气喘吁吁:"年轻人──!你给我站住!"
孩子们齐刷刷地投去注目,像是惊蛰时候齐刷刷冒出的雨後春笋。
李朝东年轻力壮,腿脚灵便,噌噌噌爬上一楼,一路跑一路喊。
王大爷老当益壮,腿脚利索,跟著又上一层楼,腰不酸腿不疼。
孩子们在教室里瞧见这新鲜组合,拍掌大笑,探头探脑,幼儿园里一时洋溢著青春欢笑,好不热闹。
李朝东从一楼窜上四楼,叫魂一般喊了一路,终於携风带雨闯进园长办公室,将正收拾文件的园长助理吓得目瞪口呆。
李朝东一进门便开口问道:"你们园长呢?"
小助理宝贝一样抱住一怀档案,战战兢兢一顶眼镜说:"我们园长不在,你是谁?找他有何贵干?"
好哇!连顶眼镜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李朝东正不爽,背後又有人拍肩膀,面目狰狞地扭头去看,却是钱老师,平日见他笑容猥琐,今天却摆了张扑克脸,吓的了谁?
"来的正好!"李朝东一摸鼻子,身高优势令得他居高临下,不无得意地俯视对方说:"姓钱的!你们园长呢?"
钱小茗面上波澜不惊:"什麽事值得您老大老远跑这儿来了?"转眼笑眯眯地向助理一招手:"去给客人上茶。"对李朝东说:"他新来的,别把人家吓著了。"
李朝东见他笑的暧昧,气焰竟短了两截,冷静下来,忽觉自己方才所作所为傻的冒泡,不折不扣一个疯子,不由背上生出三层冷汗,清咳一声说:"那个,他欠我房租,近来言行诡异,又无故失踪,手机关机,我担心人财两空,恰巧路过,心情郁闷,心血来潮,於是特来看看......"
钱小茗眯起眼,像只察言观色的猫,递过助理手上的茉莉花茶,低声问道:"眼下所说,句句属实?"
李朝东手捧滚烫的茶,冷笑一声:"我骗你有什麽好处?!"
钱小茗的漆黑眼珠左转右转,助理一旁沈默不语,房内一片死寂。
一阵清风吹来,杯中渐起涟漪,茶香四溢。
各有所思。
钱小茗沈默良久,表情终於严肃下来:"他出差去了,去区里开会。"
由於途经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偏远山区,信号自然是不好的。
由於开会期间要时刻保持安静庄严肃穆,手机自然是关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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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这样那样,钱小茗送客,至大门口,恰与孙徽擦肩而过,眼神碰触,电光石火,他板起脸把头扭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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