玅臻趴在龙童身上,听著龙童强力的心跳声,几日来紧张的情绪和莫大的压力才得已找到宣泄的管道,悬吊在半空中的心也能稍稍地著地一阵子。
安心之虞,玅臻心底深处的某个心思,却在这时给他找麻烦,铜桐的声音伴随著理因思思念念的身影一同出现。
晚霞映照在铜桐精巧的脸上,白嫩的脸蛋被染得艳红,站在长廊上,铜桐用著坚定无比的神情说道:『桐铜的命是主子的,桐铜绝不会说出离开主子这样的话。』
白衣绅士的身影也同时出现,和玅臻迷乱的思绪纠葛在一起,形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主子的身影从内心深处弹了出来,再怎麽想收也收不回,玅臻意乱之际,忍不住搂住死秃驴的脖子,在他耳边用甜地腻死人的嗓音低语,撒起娇来。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这样就可以逮住我,我就不用跑掉了......
思绪纷乱,玅臻像是误闯了迷宫一样,如入五里迷路,找不到出口,四周的墙是由娇嫩的童音堆叠而成的,不断地提醒玅臻,在他心底深处,有位绝不能背叛、抛弃的对象。
「快点好起来吧......」枕著龙童单薄的胸膛,龙童的体温有了回升的现象,全身暖烘烘的,再加上连日的劳累,睡觉虫爬上了玅臻的小脑袋,占据了玅臻的思想,催眠著他要睡觉。
意识迷蒙之间,玅臻反射性地再度脱口而出心中的愿望。
「你都这样了,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龙童,听到了玅臻这句话,不假所思地就接了下去。
一听到上头传了的狂妄童音,玅臻的睡觉虫瞬间全被打跑了,猛然抬头看著醒过来的死秃驴,见死秃驴两眼睁著凝视著天空,玅臻空白一片的脑中只浮现一件事......
现在赤裸相拥的情况,实在太羞人了!!!
不给玅臻害羞落跑的机会,龙童反搂过玅臻,声息虚弱地说:「再让我睡一会吧!」,说完又进入昏迷状态,彷佛方才发生的事只是玅臻的错觉。
但紧搂著自己腰间的手,验证了一切,龙童是真得清醒过!
虽铜桐说过恢复意识後便无大碍,玅臻总算可以放下悬挂已久的一颗心,但让死秃驴发现自己做了这麽大胆的事,玅臻羞地脑里住不下瞌睡虫了,满脑子都是方才龙童唐突的发言。
玅臻害臊地一夜无眠,龙童倒是恢复到昏迷时候的老样子,早晨只清醒了一下子,便又睡了过去,根本没机会给玅臻继续感到尴尬,只想快点赶到下一城镇,让龙童好好养伤。
又赶了一天的路,玅臻终於赶在天黑之间,载著龙童进了位於荒凉边疆与倡盛国土中间地带的小城市。
城市虽小但五脏具全,牵涉食、衣、住、行、育、乐的行业样样都不缺,没了边疆小镇的荒无,但也没有像国都中心那样繁盛,但整体而言,算发展得不错了。
找了间龙蛇混杂的旅馆,扰乱敌人的耳目,玅臻和掌柜的要了一间单人箱房,让龙童占据唯一的床位,而自己则不离不弃地守在一边,助他专心养伤,用体内的自我解毒机制将剩馀的毒排解出来。
如今攸关性命的生死关头已过,龙童的毒解了大半,两人也平安地到达人多的聚落,与追在其後的人拉出了距离,玅臻的总算不用再挂心太多事,但这短暂的安祥,却在玅臻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危及时,或许不会想到这麽多,但如今龙童没了性命之忧,潜藏在玅臻心里,自小就被塑造、灌输的观念,却像飓风一样越卷越烈,在玅臻的脑海里形成一种强烈、无法违背的意识,迫使著玅臻去贯彻它。
看似平静无波又默契十足的与龙童共处在小房间里,玅臻心底却掀起滔天巨浪,有什麽东西即将破茧而出,铜桐的言语只是引发事情的导火线。
夜里,燃烧将尽的蜡烛,免强支撑著一点点小烛光苟延残喘,倚著床延猛打盹的玅臻,圆形的头颅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著,恍惚之间,纠缠著玅臻多日的铜桐又出现在玅臻的脑海里。
梦中,铜桐的声音似隔了层山,虚无飘渺地浮在空气中,灿烂的夕阳又打在了他的脸上,铜桐带著笑对玅臻说道:「「桐铜的命是主子的,桐铜绝不会离开主子。」
画面中的铜桐眼神充满了坚定,那是全然的信任与托付。
突然场景一换,玅臻骑在大马上,飞奔出去,而铜桐就在木门的另一侧,脸上充满了喜悦大声地喊道:「桐铜的命是主子的,桐铜绝不会背叛主子。」
木门後的铜桐,神情似诀别,玅臻开口想说话,铜桐却已消失,徒留下自己,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色的空间,伸手不见边际,玅臻正觉诡异,突然一件红狐狸制成的纯毛皮披风披上了肩。
穿著白衣的绅士从玅臻的身後走出,来到玅臻面前,温柔地爲他系上披风的带子。
白色的袍子上是玅臻熟悉的味道,看著对方温柔地为自己绑上带子,玅臻腼腆了起来,两朶红云浮上脸颊。
「听说臻儿早上尿床了。」细心地爲眼前娇酣的人儿系上彩结,白衣绅士忍不住逗弄起可爱的人儿。
「我又不是故意的,主子笑我。」这种糗事主子竟又搬出来讲,玅臻羞红了脸抗议。
「呵!呵!是吗?」爽朗的笑容才响起,四起烟雾却遮住了绅士的身影,令玅臻看不清人在何方。
周围都是白色的烟雾,玅臻直觉梦快醒了,无边的白色空间,最後只剩玅臻一声轻语:「主子......」,回盪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手顶在床沿,手掌托著脸颊,玅臻倚在床边猛打顿,突然一个磕头动作过大,脸蛋滑出了掌心范围,吓地玅臻立刻惊醒过来。
半阖半开的眼睛,睡意全无,却出卖了他的情绪,混乱纠葛的情感,让他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黑漆的大眼里尽是浑沌的忧郁之色。
躺在床上重伤的人儿,似乎难过地呻吟了起来,精瘦的身体微微抽续、扭动,残留的毒素令他有些吃不消。
听到床上传来稀稀疏疏的杂音与难受的呻吟,玅臻连忙起身探看,就怕重伤躺在床上的龙童有什麽万一。
立体的五官因为疼痛全纠结在一块,面具外的半边脸苍白而无血色,好在脉搏一切正常,护体的内息也流畅地循环全身。
见龙童没什麽大碍,玅臻疲惫地又跌回椅子上,继续守在龙童身边看护他,内心有些事已经明朗了,等著就只是时机而已。
「都躺在床上这麽久了,怎麽还没康复!」真是白照顾你了!见龙童躺在床上依旧睡地安稳,玅臻就心慌。
死秃驴再爬起来活蹦乱跳,我就不知要做出什麽事了......
一些抑制不住的意识再叫嚣,要自己快点动作......
用愚蠢的行为,掩饰自己莫名的慌张,玅臻负气地捏住龙童挺立的翘鼻,不让他呼吸,想看死秃驴呼吸困难的样子,没想到死秃驴却改用嘴呼吸,薄唇微开有节奏吸气吐呐。
呿!居然留著一招,怎麽就不快点康复呢!玅臻败兴所归地撇开头,两手交叉在胸前,假装十分不服气地样子,想掩饰心中一些自已无法控制的想法。
撇到一边的头,视线不意外地迎向了窗台边摆放的行李,长条如人形的大型包裹突兀地立在其中,那令玅臻无法控制的事已经随著缠上尸体的视线,破茧而出。
有些事,终是不能违背的......,它就像天性,流动血液里、埋藏在骨子里,驱使著玅臻下一步的动作。
窗外黑暗的天空,许多乌云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大片雨云,因为天黑或许无从察觉天空的变化,但一声又一声象徵山雨欲来的轰轰雷声,却爲人们揭示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滂沱大雨。
外头开始飘起丝丝细雨,玅臻的回忆似乎也飘到了山林间淅沥大雨的前几日,两人争锋相对,无意间脱口说出的话。
「你就不怕我趁机抢走尸体,别忘了我也是为尸体而来。」玅臻气愤地说道。
「这山道就一条路通到底,你能跑去哪!咯咯~」龙童狂妄依旧地回答。
无意间脱口说出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到像是预言一般,揭露出自己包藏进了生命里,不容违背的天性。
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玅臻推开窗户,查看外头的天气,天空降下的绵绵细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没有回头,玅臻垫起脚,尽所能地眺望窗外最远的风景,但最远处是黑压一片什麽也见不著,在窗边多站了一会,玅臻便将窗户紧阖上,不让冷风再吹进来,伤了某人身体。
夜里,雨越下越大,平坦的泥土地已化成黏软的泥浆地,但一抹娇小的身影不怕泥泞地走出客栈来到马廊。
半夜被吵起来的掌柜,正恭恭敬敬地为小客人打开大门,这小客人很慷慨留著许多银两,要他好好照顾还睡在屋里的那位,自己当然把他当神一样地供著。
披著防水的牛皮披风,宽大的头罩遮住了来人的样子,马背上被放置了一包大如一位成人的行李,娇小的客人大喝一声,驾著骏马头也不回地便冲进了雨中。
让大雨洗去马的足迹,隐没人儿的身影,不知所踪。
与鸣国相临、拓拔相望的武国,受到上古西北龙脉的冲击,千年以来,甚至万年以来,土地不断被压迫、冲击,许许多多的高山耸立起来,动辄几千呎高的山峰,林立在武国的国土上。
武国的平地在连绵不尽的山脉、山群的切割下,变得破碎而零星,山多田少的情况下,经商取代了务农,成了他们的经济命脉,商人在这里不再是低贱的职业,而是有钱之人才能从事的高级行业。
生存的压力,迫使著他们动用脑袋、活络思考;生命的威胁,让武国经商的天才如春笋般冒芽,在武国的每一座县城内,都有一两位日进万斗金、扬名盘古大陆,为国争光的经商大户,而在滨洲城内,季家和李家是出了名的杰出商人,但在滨洲城经商的所有商人,都知道得罪季家、李家,就是不要得罪薛家。
挡门、挡道,就是不要挡到薛家。薛家在滨洲城百姓心里是出了名的行善商人,常帮助滨洲城内的贫苦百姓,造桥、铺路、赏钱、赏饭,所有想得到的善事,薛家都做过,比起家财万贯、声名远播的季家、李家,在当地薛家更受百姓喜爱,但这不表示薛家在经商上,就是个光明磊落的侠义商人,阻门、拦道,就是不要挡到薛家的财路,这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在滨洲城内的商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薛家的薛进财是出了名的投机商人、黑商户,哪边生意好,就往哪边跑,凭著财力打劣质的低销战,等垄断了市场,再任意的哄抬价格。
就连抢人商货、断人财路、杀人灭口的事,薛家也不是没做过,但在城里百姓心里的良好形象,让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就连财力远在其之上的季家、李家也动不了他一根寒毛。
在三年前,李家还是李大老爷子做主的时候,有一次薛家和李家杠上了。李家、季家向来以外地生意为主,滨洲城内是薛家的地盘,李大老爷子就有那麽一次,兴起了在滨洲城内发展商铺的念头,商铺新建起来,引进价格低廉、却耐用的货品,生意自然是经营的一团火热,同时却也挡到了薛家的财路。
没多久,同样类似的商铺挂著薛家的商号,开在了对街,恶劣的低销战无形地开打,李家商铺大受影响,再加上三步五时地痞流氓来光顾一下,李家的生意全被拉走了,李家多次派人与薛家协商,麦饼这麽大,大家可以分著吃,却丝毫不见效果。
而李大老爷子也恼了,一生经商没一次不成功的,没道理晚年败在这种小生意上,李家与薛家谈判破裂、正式杠上,恶劣的低销战进入劣质循环,李家财力远在薛家之上,薛家败北也是迟早的事,但没多久,李家就挂上了白蟠,李大老爷子一夜过世的消息传地沸沸扬扬。
李家忙著筹办丧事、哀悼之际,滨洲城这块大饼,再度为薛家所独享,之後抱著复仇心态和薛家敌对的李家後人,无一不在短期内和李老大爷子一同办了丧事,就此〝得罪季家、李家,就是不要阻到薛家″成了所有滨洲城内商人不能说出口的戒律。
而今三年後的薛家,依旧如昔般壮盛,朱红色的大门敞开著,旁边站著两名手拿棍棒的守门人和数名负责接待、觐见的小厮,拜访的人员进进出出,可忙坏了接待、通报的奴仆。
占地数百甲的薛家府第,往来的对象多如牛毛,一辆驾车驶过又一辆马车停下,看著对街来来去去的华丽马车,玅臻的思绪似随著下车的商贾,一同飞进了薛家的大门,回到白衣主子身边。
离开时,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如今炎炎夏日也随著季节的推移消退,迎来落叶枯黄的秋季,迈进冷风吹拂、万物死寂的寒冬,分别了这麽久,不知主子你可过得好吗?
遥望著薛家巨大朴素的建筑,玅臻掩不住相思的双眼不受脏污脸蛋的影响,依旧动人地闪耀著,那闪烁的晶光,是他对主子忠诚、付出的证明。
主子,那救我於炼狱之中,赐与我一切的主子,我绝不能背弃的对象啊!
带著对主子的思念,玅臻步履蹒跚的走向薛家的大门,长途的跋涉耗尽了他的体力,挂在背後的尸体成了沉重的负担,那匹跟著玅臻从法华林出来的良驹,早在半途倾尽了它的生命奔跑,翻山越岭的跋涉就为了那不可背弃的思念之人。
恍惚之间,玅臻来到朱色的大门前,苍白脱力的脸色吓坏了所有在场的商人、奴仆与驾车的技师,好在一名机灵的招待小厮认出了玅臻,没让人拿扫把他当成闹场的扫出去。
「玅臻少爷,你可回来了!主子想死你了!」知道那些住在府里的漂亮孩子最喜欢听哪些话,聪明的小厮认出来人前,还不忘巴结一下。
见玅臻疲惫地连神志都无法集中,小厮索性拉著人就往里走,玅臻少爷替主子出任务回来了,这事可要快快通报上去,说不定还可以拿到些打赏。
拉著玅臻进宅第,脸上尽是奉承之意,心里却只想著等会能拿到什麽奖励,虚与委蛇、私心爱财这两点似乎是薛家奴仆共同的通命,而从小生活在这里的玅臻又怎麽会不了解呢?
在这里只有主子所说的每一句话是重要的,而其他人的发言不管是甜如蜜,还是毒如蝎的言词,全都听一听便可忘了,不然被灌饱了甜汤,作出了出格的事,可就後悔莫及了。
将小厮阿谀奉承的话,全当了顺耳风,左耳进右耳出,玅臻没有回应的兴致,现在的他只想早点见到主子和泡个舒服的澡。
玅臻回府的事,快速地传片了整座府第,懂得巴结的人,立马便将消息带给了这座宅第的主人,玅臻口中的主子──薛财进,一场席卷薛家的风暴就此拉开了序幕。
小厮一将消息往上报通报,两人便一路顺畅地进了宅府,最後由管家亲自领著玅臻步入内宅。
进了内宅,管家小心翼翼地领著路,回回绕绕的长廊上转了许久,才正式来上至主子、夫人,下至脔童、少爷一切生活起居的中心。
还未踏上内宅门槛,薛家两位夫人、四位姬妾早已各自领著丫嬛在门前恭候大驾,素妆打扮,穿著一袭灰衣,发髻梳地老高的大夫人率先从管家手上接过玅臻,像对待高贵的易碎物般小心地服持著玅臻踩过石阶、跨过门槛,就怕一个不留神,惹了玅臻不爽快。
在大家的簇拥下,玅臻被当作神一般对待,由大夫人搀扶、二夫人提鞋、四妾捧衣地扶进一处装潢精致华美的厢房。
厢房内弥漫著浓厚的雾气,一桶外边刻著百花芙蓉的沐浴桶安置在中间,热腾腾的水气不断至木桶冒出,跟随在夫人身後的ㄚ嬛无须上头下令,自动自发地来到浴桶边,在浴桶里洒上花瓣和有减轻疲劳功效的香精,最後在铜台点上一根檀香,便大事已成。
仆人麻利地完成工作,大夫人捞起宽大的袖摆伸出纤纤玉肢,恭敬地要为玅臻亲试水温,却被一道稚气却冷漠的童音打断了。
「有劳夫人、二夫人、大姬妾、二姬妾、三姬妾、四姬妾了,剩下的玅臻自行打理便可。」玅臻拉塌的倦容下,有一把不失锐利的刀,将自已与所有人的界线划的一清二楚。
大夫人听话的缩回手,用冰冷的眼神瞧了玅臻一眼,那寒冷至极的眼眸隐藏了丑陋的思想,不再多说什麽,大夫人领著其他人火冲冲地立刻离开厢房,留下两名ㄚ嬛为玅臻竖起屏风,便也随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