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勋站在空地中央,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来对地方之后,他将手里的纸条扔开,轻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名青衣男子随即从树上跃下,落在他跟前。夏侯勋冷漠地盯着对方眼里的滔天怒火,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申屠公子,您的毒刚刚被解吧?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申屠柏儒抽出剑,冷声道:"废话少说,我今天就要跟你做个了断!"
"了断?"夏侯勋失笑。"你要怎么了断法?杀了我吗?"
"我今天就把你那双肮脏的手砍断!让你再也不能碰雪卿一下!"申屠柏儒怒道。
"呵呵......你已经知道了?"夏侯勋恶意地笑着。"怎样?很懊悔吧?是你自己爱装圣人而已,把雪卿留在身边这么久了却不出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感谢你的愚蠢。"
"别把我跟你这种卑鄙小人混为一谈!"申屠柏儒火冒三丈:"我对雪卿没有那种肮脏的欲念!"
"是吗?"夏侯勋嗤之以鼻:"我看倒不是,你心里早就幻想着如何‘吃掉'雪卿了吧?只不过为了保存颜面强忍着罢了,加上雪卿根本对你没感觉,你就冀望着能有一天感动他,让他主动跳进你的怀抱。像你这种伪君子,我见过不少了......"
"你闭嘴!"申屠柏儒被说中心事,气极败坏地持剑疾刺过去。夏侯勋就等他出招,迅速以扇子隔开他的进攻。申屠柏儒狠力出剑,嘶地一声,夏侯勋的纸扇被劈开一道缺口。申屠柏儒怒吼道:"不想死的话就拿出正正经经地武器来跟我较量!"
"正经的武器是吗......?"夏侯勋冷冷一笑,轻按扇柄,只听噗噗几声,纸扇的纸张破裂,原本平平无奇的折扇居然变成了由钢刀组成的钢铁扇子。一排排钢刀在月光下呈现出灰白的寒光,看起来骇人至极。
原来这才是他的武器?申屠柏儒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奇异的钢扇。
"普天之下,需要我用这把钢扇来对付的敌人不超过七个,你应该感到很荣幸才对。"夏侯勋冷笑道。
"哼,少卖弄玄虚!"申屠柏儒持剑劈去。
锵!剑锋被钢刀挡下,申屠柏儒感觉手心阵阵酸麻,这把钢扇比他的剑要坚硬锐利,正面硬碰不是办法!他旋即改变策略,飞身跃起,从夏侯勋防备较弱的头顶与背后进攻。
夏侯勋看穿他的意图,气定神闲地挥扇挡开,在防御的同时,他的左手飞快地拔下其中一块刀片向申屠柏儒射去。只顾着进攻的申屠柏儒闪躲得不够及时,胸前登时被划出一道血口,可他依旧忍着痛不折不挠地出剑。
剑光霍霍,噌噌有声,两人互不相让,飞旋的剑气将附近的树杆刮出一道道深痕。申屠柏儒昏睡了一整天,加上伤患未愈,力气尚未恢复,激战了几个回合后开始冷汗涔涔,出剑的力度越发疲乏。夏侯勋不急着解决他,逗他似的在林中飞跃,申屠柏儒怒骂着"别跑!",紧追其后。
山下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呐喊:"师父--!"
申屠柏儒听到这声呼喊,登时停下手来,落在一棵树上。夏侯勋斜瞥着苗雪卿驾马奔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眼里闪烁着阴谋的光芒,夏侯勋倏地转过方向,向申屠柏儒冲去,后者反应过来,旋即提剑抵挡。
"住手!"苗雪卿大喊着奔到他们下面。
激战中的二人充耳不闻,夏侯勋注意着苗雪卿越来越接近,他故意留出一个空档,申屠柏儒正要持剑刺去,他胸口忽然泛起剧烈的钝痛。
"呜......"申屠柏儒脸色唰地变白,身子软下,往夏侯勋的钢扇扑去,夏侯勋一惊,飞快把扇子抽离。
银光闪过,又是嘶地一声,鲜血从申屠柏儒胸前溅出,他如离玄的箭一般,往地面坠落。
"师父!"苗雪卿飞扑过去,接住他的身子。
申屠柏儒胸前血流如注,苗雪卿慌乱地按住他的穴位。申屠柏儒痛吟着,脸色惨白。夏侯勋落在他们跟前,脸色凝重地看着抱住申屠柏儒的苗雪卿。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原本是计划让申屠柏儒刺伤自己,以博取苗雪卿的同情的......
真该死!计划都打乱了!他懊恼地想着,向苗雪卿他们走去。苗雪卿立即像发怒的野猫一般竖起汗毛来,抓起剑对着他怒吼:"别过来!"
"雪卿,这只是意外......"夏侯勋正要解释,申屠柏儒猛然蹦起来,艰难地握着剑道:
"我们还没有分胜负!"
"就凭你现在这样子?省点吧。"夏侯勋嗤笑,申屠柏儒激愤地挣脱苗雪卿,狠扑过去。夏侯勋立即以钢扇还击,两人再度激战。
"师父!"苗雪卿被剑气挡在外面,无法接近,只能干着急。
在心上人面前不能丢脸,申屠柏儒使出浑身解数,剑剑劈向夏侯勋的要害。夏侯勋心想现在是使用苦肉计的机会了,他正准备留出漏洞,让申屠柏儒刺中自己。就在此时,夜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咆哮--
"都住手--!!!"
这声吼叫内力十足,震天价响,惊得林内的夜鸟惊慌四散,就连大地也颤抖起来。苗雪卿连忙捂住耳朵,运气抵御。
这边的夏侯勋与申屠柏儒飞快地分开,原本就虚弱的申屠柏儒脚步不稳地跌坐下去。苗雪卿顾不上耳朵里的刺痛,慌忙冲过去扶着他。夏侯勋愤恨地盯着他们,却不敢贸然接近。
四周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一身黑衣的男子披着夜色走来。
"师公......"苗雪卿意外地看着对方,安长均笔直走到他跟前,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疲惫,不过精神依旧饱满。
安长均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解药已经配好了,让你师父服下。"
"是。"苗雪卿赶紧接过药瓶,喂着申屠柏儒吃下。
安长均转向脸色阴冷的夏侯勋,淡淡地说:"夏侯掌门,小徒道行不够,中了您的计,这点安某也不好追究。而今小徒已经被解毒了,那么此事也很应该告一段落,还望夏侯掌门息事宁人,不要另起事端。"
夏侯勋眼看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自己的预想,他再也没有吊儿郎当的心思,沉声道:"在下也不想起什么事端,我只是要‘我的人'回来我身边!"
安长均看了看满脸抗拒的苗雪卿,道:"雪卿已经是我派弟子,他并不愿意回去。"
苗雪卿搀扶着吃过解药的申屠柏儒站起来,再也不看夏侯勋一眼,夏侯勋低吼:"雪卿!"
苗雪卿伤神地盯着地面,低声说道:"夏侯掌门,我只是一个被你毁掉武功抛弃的人......请您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心力了......您手下猛将如云,我回不回去你身边,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差别......求您放过我......"
听他说得如此决绝,夏侯勋脸上首次流露出着急无措的神色,他张着口想说什么,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苗雪卿扶着申屠柏儒,转过身走开,安长均见夏侯勋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也要赶着离开。夏侯勋捏着拳,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浑身都在发抖。他抬头看着渐渐走远的三人,终于爆发出来--
"雪卿--!你看看这个!"
苗雪卿等人错愕地转过头,只见夏侯勋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物品......苗雪卿望着那泛着青白光芒的扇形玉佩,震惊地瞪大双眼。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飞旋,从自己割下了夏侯勋的玉佩,到自己每次拿着玉佩痴看,再到自己在雪地中向掉落的玉佩伸出无力的手......苗雪卿彻底怔住了,申屠柏儒与安长均不解地看着他们。
夏侯勋举着那玉佩,眼圈发红地呐喊道:"我没有抛弃你!我也不想毁去你的武功的!"
苗雪卿呆呆地听着他的解释。
"那时候爹要传位给我,可是其他分舵主都在虎视眈眈,孟丘离更是在我身边藏了间谍!他知道我对你特别重视,所以想利用你来打垮我!我就算明知道有间谍,却也不能立即铲除,不然就会打草惊蛇!那次你执行任务失败,他就以此作为打击我的借口!我不得不当着他们的面惩罚你!"
多年以前的记忆苏醒过来,苗雪卿不自禁地放下扶着申屠柏儒的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夏侯勋。对方继续道:
"所以我在割断你的手脚筋骨的时候留下了半寸,让你不至于武功全毁,因为我只是在演戏给他们看啊!"
苗雪卿握着自己的手腕,原来自己能这么快复原是这个缘故!他还以为那是夏侯勋一时失手,想不到这是对方特意的......
"我等他们离开后就立即去山上找你了!我本想在继位之前把你藏起来,等我干掉孟丘离那几个家伙再让你出来的,可是......你却不见了!"夏侯勋捏着玉佩,激动地大吼:
"我在山上找了很久!却只能找到你遗下的玉佩!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可我那时候不能明张目胆地派人搜山,因为会引起那几个老狐狸的怀疑!我只能每天入夜之后独自上山搜寻,找了一个多月之后,才不得不放弃的!"
他竟然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苗雪卿眼里泛起热气,他哑着声音问:"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重遇你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一副跟我恩断义绝的样子,还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亲热,我下不了这口气!"夏侯勋话语里流露出明显的醋意,狠狠盯着面露惊讶的申屠柏儒。
"我哪有什么亲热的......"苗雪卿听他说得如此露骨,脸上不禁泛起羞恼的红晕。
夏侯勋见他态度软化了,随即向他走去。苗雪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逃开。申屠柏儒看着苗雪卿顺从地被他拉住手,正想出口喝止,却被安长均拉住。
安长均对他摇头,示意他别插手,申屠柏儒合起嘴,不忿地看着那两人眼神之间的流动。
"雪卿,跟我回去。"夏侯勋无视身旁两人,情深款款地轻道。
苗雪卿咬着下唇,尽管现在知道了真相,他依旧无法立即对夏侯勋释怀。
"我不想再回去当杀手了......"他嗫嚅着道。
"我不会让你当杀手的!"夏侯勋赶紧抱住他,宣誓般道:"我只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苗雪卿脸蛋红红地看着他,有点怀疑,又有点困惑。夏侯勋看出他的疑虑,他坚决地道:
"独扇门已经与以往不一样了,我已经将杀手部队全部废除,我们从去年开始就改成了正当的镖局跟武馆......我是想称霸武林,不过我只会用计谋,不会再用陷害人的手段。"
听到这里,申屠柏儒再也忍不住了。
"夏侯掌门,那敢问你对我下毒是怎么回事?"
夏侯勋口气冷峻地道:"这点我要向你赔罪,我这么做,其一是为了牵制雪卿,让他主动找我;其二是......"他顿了顿,才说道:
"其二是,有人不想你跟他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让我阻挠你的修行。"
"什么......"
"我当时觉得这个办法一举两得,所以就接受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放弃了跟他的交易。"夏侯勋搂着苗雪卿,柔声道:"只要雪卿回来我身边,我就不再做对你不利的事。"
申屠柏儒看得出苗雪卿已经被对方说服了,他不死心地道:"我没办法相信你!你到底把雪卿当成什么了?你让他回去,是又要他当你的棋子吗?"
"不是。"夏侯勋坚决地回答,他把手里的玉佩挂在苗雪卿的脖子上,凝视着他道:"你不知道吧?这玉佩其实是夏侯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把它给了我,告诉我,如果我选中了谁当我的妻子,就把玉佩给他......"
"呃......"苗雪卿万万没想到这玉佩竟有这样的含意,更加没想到夏侯勋原来对自己持有这种想法,难道说,在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玉佩给了自己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对自己......苗雪卿的俊脸再度发热。
"我以前就是太爱面子了,不愿意放下身段对你示爱,刚好你不小心削下我的玉佩,我就顺理成章地把它给你了。"夏侯勋自嘲地说。
苗雪卿的脸越垂越低,越涨越红。
"反正也说开来了,我再告诉你吧。"夏侯勋豁出去了,决定今天一定要畅所欲言:"我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在意你,但我自己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后来我才明白......我只是想让你眼里只有我,我只是想独占你!"
"可是......"苗雪卿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还收了这么多姬妾......"
"没办法啊!你又不跟我表白!而且,一开始我自己也觉得爱上一个男的非常丢脸,所以才总是去找女人来掩饰,后来成了习惯,就再也戒不掉了!"
"可你总是玩弄我,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以为你只当我是下属,我哪里敢跟你表白!"苗雪卿不无怨怼地说。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你啊!"夏侯勋着急地解释:"那时候太多人觊觎着我的位置了,他们总是想着法子攻击我的弱点!你自己也见过了,一些敌人为了要挟我,会捉住我的宠妾当人质!要是被他们知道你是我最重视的人,他们会怎么对你?我不能让你置身于那种危险中!可是我又害怕你会被别人吸引住,所以才总是找机会对你示好!我一方面怕别人知道,一方面又要把握住你,我没办法对你说真心话啊!"
苗雪卿面红心跳,原来对方每做一件事都在为他着想,他从来都不知道夏侯勋需要考虑这么多。夏侯勋又道:
"我也很苦恼,不知道何时才能跟你真正在一起,那时候看到你跟别的女人亲近,我实在气坏了!我不要你眼里有我以外的人,所以我用了恶劣的手段逼死了那个丫鬟......"
苗雪卿记起这件事,心中闪过苦涩。夏侯勋抱着他,道:"我的确是个坏人,我不会辩解的......我不敢说我以后不会再干坏事,但我会把伤害降到追低,因为我知道你很善良,你不想看到别人受苦,对吧?"
苗雪卿星眸半垂,无言地依靠在他怀里。
"我愿意为了你而改正,你回来好吗?"夏侯勋在他耳边问。
苗雪卿抬起头来,眼光犹豫地在他与申屠柏儒脸上移动。夏侯勋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他瞄着暗自神伤的申屠柏儒。
"申屠公子。"夏侯勋放开苗雪卿,走过去。"在下非常感谢你救了雪卿,我过往对你的诸多冒犯,日后有机会一定会向您好好赔罪,还请申屠公子见谅。"
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申屠柏儒心有不甘,但是苗雪卿却偏偏喜欢他......申屠柏儒难掩心中悲哀,忿忿不平地别开脸去。
夏侯勋凑近他道:"申屠公子,作为赔礼,我就告诉你,是谁要陷害你吧......"
申屠柏儒一愣,夏侯勋在他耳边说出一个名字,他登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你胡说......"申屠柏儒颤声道。
"我已经说出事实了,要不要相信,是你的权利。"夏侯勋微微一笑,走回苗雪卿身边就要搂着他离开,苗雪卿轻轻推开他的手,道:
"我想跟师父说几句话......"
夏侯勋瞧了瞧申屠柏儒,不太乐意地点点头。苗雪卿走到申屠柏儒跟前,愧疚地道:
"师父......您的大恩大德,雪卿没齿难忘,很对不起,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
申屠柏儒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你觉得幸福就好了......"
苗雪卿蓦地跪下,对他叩了三个响头。
"雪卿......"申屠柏儒忙扶他起来,夏侯勋不满地走过去把苗雪卿揽回身边。
"好了,走吧。"夏侯勋不由分说地拖着苗雪卿离开。苗雪卿边走边回过头向申屠柏儒等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