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裴炬喜形于色，虽然架是不打了，可是一想到舒曼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展鹏辉好好谈谈。
"不过我现在真是要去上课，晚一点再联系吧。"
"啊？"原来是真的......裴炬愣愣站在原地，忽然明白，自己的答案并不见得就是真实。
展鹏辉赶到公共课教室的时候已经下课了。那是下午的最后两节，下了课直接就是吃饭时间。展鹏辉看看时间，转身便走。
哪道展鹏辉刚转身，走廊一头便走来个人，那人走进教室，就看到讲台上的点名册，楼昕顿时舒了口气，打开包包放了进去，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了起来，"晚上我约了裴炬吃饭-展鹏辉"。
楼昕想了想，按了删，删了按，摆弄了半天只得作罢，长叹一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往食堂走去。不过一个人吃饭，他也没有这样的兴致买菜做饭。
学校附近有家朝鲜菜馆相当受欢迎。
"五花肉，年糕炒鱼丸，酱炒鸡蛋，泡菜炒饭......"
"够了。"裴炬说，"只有两个人。"这里的菜分量都很足，吃不完就是浪费。
"那就这样吧。"展鹏辉转头跟服务员说，菜单也递了回去。
"小辉，你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了，很多学校的活动你都不参加，这样不好。"
展鹏辉挑挑眉，"只是有些不参加而已。"比方说什么宿舍联谊之类他就从来没有兴趣。
"你在家乡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呃？"展鹏辉一愣，"你听哪个胡说。"总不是舒曼吧。
"不是......"裴炬说："我就是这么乱猜。"
"猜都猜不准。"展鹏辉瞥他一眼，颇是不屑。
"可是你都不找女朋友，那时候我们看片子你也不感兴趣......"
展鹏辉忽然满脸黑线，"那又怎么样？"
"后来我们就猜你是不是性冷感......"
展鹏辉蓦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般看着裴炬，忽然笑了，"原来男人八卦起来也真一点口德都没有。"
"我们也就是胡说八道，谁让你表现得......那么......"
展鹏辉不屑解释，嘴角满是嘲讽，"随便你们。"
"哎，就是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裴炬着急了，他知道这些话有些过分，可是展鹏辉总是冷冰冰，让人情不自禁往那里联想。
看展鹏辉不说话，裴炬便往下说，"所以舒曼找我哭诉的时候我就想......"
"我不过对她没有兴趣。"展鹏辉冷冷打断。
"为什么呀？"裴炬百思不得其解。舒曼是经管系一枝花，谁不想追求她？无奈人家眼光高，看不上凡夫俗子。
展鹏辉有些不耐烦，口气也恶劣起来，"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那你怎么不去问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裴炬大感委屈，喃喃道："我能知道原因就好了。"
10
展鹏辉晚上的亮相让楼昕吃了一惊，"你的脸怎么了？"
听他这么问，展鹏辉才想起来挨的那一拳，"没事，就擦了一下。"说着便进了卫生间，一照镜子才发现是蹭破了皮，此刻正泛着血丝，红紫一团，着实有些吓人。
"我给你贴个创口贴吧。"楼昕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边，手里拿着药箱。展鹏辉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客厅沙发坐下，楼昕先给他擦了点酒精然后贴了个创口贴。
"跟人打架了？"楼昕收拾着药箱问。
"不是，"展鹏辉说："小事。"
"哦。"某人不愿说，那就不要多问。
展鹏辉忽然转头看他，"是真的没事。"
"嗯，"楼昕点头，他信。他是真的相信没有事。
因为没有必要撒谎，不是吗？
九月末的天气，其实已经不必开空调了。可是展鹏辉没有收掉他的地铺回他的房间睡。两个人心照不宣，却都默契得不曾提及。那自然也不用面对，不是吗？
"你在看电影？"展鹏辉洗过澡踏进卧室，却意外的发现楼昕非但不在"用功"，反而还在电脑上看起了电影。
"嗯。"楼昕点头，转头看他，"英国文艺片。"
"好看吗？"展鹏辉在楼昕身后的床沿坐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我也刚开始看。"
"开大声一点。"展鹏辉说。
楼昕有些惊讶，却仍然按照他的指示做了，以他所知，展鹏辉对这些"浪费时间"的消遣并不感兴趣。
而且还是慢吞吞的文艺片......
只是楼昕很快不再去想这些东西，因为他被剧情吸引。
现实残酷，家庭压力，相爱却无法相守，其中一方单身终老。
大概会有遗憾却不曾后悔，毕竟努力过也争取过。相爱并不见得就非要相守。爱情最最经不起的就是现实摧残，原本的美丽会在柴米油盐的摩擦下渐渐退色，最后剩下的不过就是生活琐碎，挣扎求生。所谓"爱情"统统成为过眼云烟，甚至两看生厌，怀疑当年为何会选择了他/她？
楼昕关掉窗口有些感慨，贫穷的力量果然无坚不摧。
"你怎么想？"淡淡声音从身后传来，把楼昕吓了一跳，他浑然忘记身后还坐了个人。
楼昕想了想道："挺真实的......"
"是啊，"展鹏辉道："如果他们真的私奔了那才叫做荒唐。她一生未嫁也不见得就是为了那个男人，她只不过坚持了自己的理想，这样也未尝不是坏事。"
楼昕看着他，喃喃道："是啊。"他知道展鹏辉的意思。
爱情从来不是人生全部，那转瞬间产生的美丽，能维持多久却是个相当严峻的问题。
毕竟所谓"有情饮水饱"也不过是个美丽童话。
论谁都不能在童话中生活，所以不如结束在最完美的时刻，或者日后偶然想起，记得的全是美好。还能全然微笑，甚至怀念。
多好？
何必要走到现实那一步，破坏一切美丽？
展鹏辉定定看他，良久才道："我本以为你会很难过。"
"呃？"楼昕一怔，"为什么？"
"一般来说，喜欢看这种文艺片的人不是都比较多愁善感吗？"
"哦......"楼昕挑挑眉，这是他跟展鹏辉学来的经典表情，然后一字一句："我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多愁善感，没有时间悲春伤秋，更没有时间无病呻吟。
"哦......"展鹏辉意味深长的应道，"那你明天有时间吗？"
"干吗？"
"我......借你一天时间......"
楼昕眨着眼睛看他，缓慢而清晰，睫毛似乎刷过淡色的瞳，细细密密投射出一片光华。展鹏辉忽然觉得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平添了一种风情。
嘴角似弯非弯，笑意却从眼底透了出来，看着你的时候神情很专注。仿佛你就是那个人，那个一直在他心里的人。
你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别人吗？
"呃？"楼昕没有明白，看着展鹏辉的眼神多了一丝询问，后者却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心里想的就这么说了出来？
展鹏辉定定神，迅速转移话题，"明天说好了，借给我。赶紧睡吧。"说着便躺到了自己的地铺上，连"晚安"都省了。
楼昕关上电脑，熄灯睡觉。耳边是那人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真好。他忽然这样觉得。
***
展鹏辉隔天起得很早。对于他来说，周末从来不是用来睡觉的。即便这天确实有充足时间，他也调好了闹钟，只让自己睡6个小时。
洗漱之后去书房开了电脑看了会新闻，然后便是股市分析，他看很多论坛以及帖子，觉得都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小股民想赚钱，基本上是不可能，不赔本已算万幸，可是就有这样许多的人盲目入市。以为遍地黄金，只要投入就能坐拥收益。可是任何力量都是平衡，此消必然彼涨。股市里的钱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流向另外一个地方，即是说，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这跟四人麻将的道理是一样的。总不可能凭空生出钱来，人人都赚吧？如果是那样，通货都不知多少倍了。所以展鹏辉一直在想，如果有钱的话真正不如去炒金。股市变数太大，不是自己承受得起。
"你不会已经买了吧？"
"没有。"楼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展鹏辉身后，后者回头，却见那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连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半开半合着，惺忪慵懒。
"哦，"楼昕淡淡应着，也没有问他为何没有去上自己的课，他只是揉了揉眼睛，说："我去洗漱。"
展鹏辉的视线跟着他的背影，前面那人穿着陈旧的T恤充当的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下摆垂到了大腿，露出一截运动短裤的边沿。整个人仿佛都套在衣物里，看不出任何身体曲线，只是展鹏辉无比肯定，他的腰肢，一定很柔韧。
千万别问他何会知道。
现在有个名词叫做"意淫"，知道不？
11
楼昕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展鹏辉已经把早饭端上了桌。
"上次买的湾仔码头的饺子，刀豆猪肉馅的。"展鹏辉放下手里的碗，折回厨房拿了一瓶"老干妈"。
楼昕喜欢吃辣，却又不能吃的很辣。
哲学的真理不是说了么，事物都是在矛盾中前进和发展的！
楼昕喜滋滋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展鹏辉挑挑眉，"‘老干妈'就这么好吃？"也不至于乐成这样吧？
"啊？"楼昕抬头看他，"是挺好吃的，我以前一个月可以吃掉......"楼昕仔细想了想才说："六瓶！"
展鹏辉忽然满脸黑线，硬生生扯了扯嘴角，"那你多吃点......"
可是让楼昕疑惑的是，自己高兴的原因根本不是"老干妈"，而是这现成的早饭。
这一个多月，楼昕总觉得展鹏辉变了很多。至少他不再对自己冷哼，不再不屑一顾的臭屁样子，眼神也开始有温度，嘴角的笑也不再那么假......
还会说一些鼓励的话，虽然不是那么中听，可是却那么有效。
这是好的转变，不是吗？
只是让楼昕深感怀疑的是，若有人找他安慰，会不会给活活气死？
楼昕收拾好厨房走出来，就见展鹏辉站在客厅，换好了衣服，背上了包。"我们走吧。"他说。
"哦。"楼昕也没有多问，回房拿了包就跟他走了。
反正不会给他卖了，不是吗？
"十一......你准备怎么过？"电梯里，展鹏辉看着电梯指示灯问。
"我应该会回家，你呢？"
"我不回去，"展鹏辉转头看他，"我要打工。"三倍的薪酬呢，怎能放弃？
"嗯，"楼昕点头，他每年回去两次，过年一次，十一或者五一一次，现在五一长假取消，也就剩下十一的机会了。
"车票订了吗？"家乡的位置离本市不是很远，上次展鹏辉是坐家里的车来的，不过三个小时，即便公车慢一些，四个小时也不得了了。
"还没有。"
"那赶紧订吧，过节车票肯定紧张。"
"叮"得一声，代替楼昕回答，两人两人对视一眼，跨出电梯，往外走去。
"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吗？"地铁很挤，一号线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展鹏辉只得紧紧贴着那人，双腿用力才不至于被人挤得东倒西歪，双手抓着栏杆的姿势好像环抱着那人，嘴唇几乎贴到他耳边。
温热气息扑过来，耳根处有些发痒，楼昕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偏了偏脑袋，小声道："到了就知道了。"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吧......"被抢了台词的展鹏辉有些不悦，"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
"答案迟早会知道，又不见得我好奇了你就会告诉我。"恐怕我是越好奇，你越是吊着我胃口吧。
展鹏辉抿着唇，不置可否，只是抓着栏杆的手指越发用力。
地铁拥挤，但是唯一好处就是不会堵车。所以很快到站，只是两人走出地铁的时候后背差不多都要湿透了，薄薄的T恤贴在身上，黏腻不堪。
"怎么了？"面对展鹏辉肆无忌惮的目光，楼昕下意识往脸上摸去，难道沾上了什么东西？
"我跟你这样走在街上，肯定没有人会认为你比我大。"就更别说什么"叔叔"了。
"哦，这样啊......"楼昕别过头，笑得无可奈何。原来他这么在意这个吗？反正他也就叫过那么一次，而自己不也是跟他说不必那样叫么，别说是他了，就连楼昕自己也觉得别扭。
展鹏辉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其实下地铁的时候楼昕就猜到了，这个位置，能去的地方也就是游乐场了。
所以，当两人在飘着七彩气球以及硕大充气玩偶的大门口站定的时候，楼昕撇撇嘴，露出的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来过吗？"展鹏辉转头问他，额上垂下的头发被阳光一照，闪烁着银色光泽。
"没有。"楼昕摇头，在这个城市呆了那么多年，却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那我去买票......"
楼昕看着展鹏辉走到售票处排队，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微微下垂，没有站直，显得有些慵懒，却就是这样散漫的姿态让人移不开眼。
一件白色的韩版T恤，一条军绿色的休闲裤，白色帆布鞋，黑色斜背挎包。
楼昕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打量过一个人的外貌穿着，可是此刻他总觉不够，能不能就这样一直看下去......直到......
楼昕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挑，直到什么时候？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深呼吸一次......深呼吸两次......
"你在干什么？"
"呃......"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楼昕吓了一跳，一口气呛到，"咳咳"猛得咳嗽起来，"你怎么了？"展鹏辉立即帮他拍着后背理顺呼吸。
"我没事。"楼昕艰难的说，咳得太厉害，眼角都已经发红，喉咙里嘶哑的疼痛。看吧，这就是胡思乱想的后果！
"那我们进去吧。"展鹏辉扶着他背心，两人慢慢向大门走去。
检票的时候楼昕故意走了另外一个通道，他不想跟展鹏辉站得那么近。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会莫名加快......
止都止不住。
"海盗船，还是云霄飞车？不然跳楼机或者蹦极？"
楼昕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在一点点发白，"可不可以......"
"不可以！"楼昕还没有说完就立即被人打断，"都是必选项目，只是顺序的问题。"
"为什么？"楼昕看着他，喃喃的问，或者，为什么是自己？
"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楼昕怔怔看他，"今天......"是他的生日？
展鹏辉点头，"你相信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小的时候，还会有要求，有幻想，爸爸妈妈那天有空的时候可以一起去游乐场，不管是哪种项目，不管有没有爆米花，有没有热狗，我都会很满足......可是，往往总是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然后我开始学着不要提出任何要求，这样我就不会受到‘失望'的打击，不会像别的小朋友那样抱怨父母总是不守信用。"他深深看着楼昕，漆黑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水气，却是转瞬即逝，"因为我知道，其实根本不是他们不守信用，而是我的要求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