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了电话,才意识到,自己拨的是夏光年的电话。愣了一愣,自己只是想通知一个人,以为会通知道妈妈,谁知道竟然下意识地拨通他的电话?想重新来,已经来不及了。
"你好,请问找谁?"电话那头的夏光年的声音客气疏远,张郅被这种冷淡刺到,几乎想挂电话。只是什麽情绪上的反应都来不及实施,觉得心口越来越痛,挨著墙慢慢蹲了下来,话筒几乎拿不住,只说了一句:"小光,快来XX医院。"说完,就一口血涌了出来,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夏光年一脸苍白,一手抓著自己的手,侧趴在自己床边,脸朝著自己,睡著了。样子是难得的孩子气,皱著眉,撅著嘴,眼圈一圈都是青的。张郅忍不住牵牵嘴角,果然还是想念他的,怎麽看怎麽可爱。而且......这人是为自己担心呢。
甜蜜地发了会呆,转动下眼珠,四处瞅了瞅,是医院,张郅确定了环境,才猛然想起来,方从时!方从时不知道现在怎麽样了?自己只说出来一下,就没再回去,万一有什麽突发状况,方妹妹一个女孩子如何处理得了?再说......张郅想起方妹妹给自己说的那些事,皱了皱眉,怕是最可能出事的源头就是方妹妹了。
心里一急,张郅动了动,一门心思要起身去确定一下方从时的安全,别自己把人救出来,结果却完全没用,就太亏了。
"你醒了?"夏光年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道:"别动,医生说你是消化道内出血,问题不大,但得静养。"说著,挑眉,略带冷意地指了指吊瓶,道:"再说,你带著它,还想去哪儿?"
"那个,方从时现在怎麽样了?"张郅对夏光年本能地全然信任,问起话来总是直来直去。
"他又被人揍,你救他的?"夏光年目光越发地冷,整个人气息凛冽,刚才睡著时的孩子气好象完全是幻觉。
对於感情了解得不多,但张郅猜也能猜到让夏光年这麽黑暗的原因所在,所以对他的怒气完全不在意,笑了笑,无力地招了招手,软绵绵地道:"别生气。来,小光,过来。"
夏光年虽然冷著脸,但看了看张郅没有血色的脸,还是抿了抿嘴,俯下身去,凑到张郅跟前,眼对眼看著他。张郅见夏光年这样,不由好笑,费尽力气,把身子往上一抬,亲了亲夏光年的唇,重新跌回病床,开始喘粗气。
"笨蛋!"夏光年还是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暖暖笑意在眼睛里闪现,嘴里说著不中听的话,全变成了担心:"笨蛋!笨蛋!你怎麽是这麽一个笨蛋?!"说著,手撑在张郅的两边,来回在张郅的脸上,唇上亲来亲去:"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见到你吐一身血有多担心?你这个笨蛋!为别人涉险的时候,怎麽不想想我?!想让我年纪轻轻得心脏病直说!"
"喂!"张郅被夏光年亲得满脸到处痒痒的,想笑,又觉得这种情况下笑出来肯定会让夏光年爆怒。忍了又忍,见夏光年回忆时虽然表情没什麽变化,但嘴唇一直在发抖,又忍不住有些心疼。怦怦怦地心跳之後,想安慰他,想拥抱他,想真真切切地感受他......,张郅侧开脸去,躲过他蝴蝶一样的吻,道:"喂~到底要不要亲啊,我急死了。"
夏光年愣了愣,哈哈笑了起来,然後落了下来,一个深深地吻。
"方从时没事,手术早就做完了。不过,他还没醒。"夏光年没了火气,脾气好得惊人。主动地提及最让他不爽的方从时的状况。
"我昨天听了方妹妹和方从时的事,真让我诧异。"张郅脸色绯红,幸亏是夏光年及时松开他,不然非要重新吐血不可。
"这个......"夏光年叹了口气,道:"方从时他的性格要强执拗,这种层次的打击,他根本不可能退缩的。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你也别想著劝他了,没用。"说著,拍了拍张郅的手。
"小光,我很好奇你们相识的过程。"张郅浑身无力,却有了听故事的心思:"你们的性格在某些方面还蛮像的,如果早就认识,应该能成为朋友的,怎麽会到现在这样,互相看不顺眼?"
夏光年愣了愣,挑眉,半天也没出声。盯著张郅,嘴唇扭了又扭,低声问道:"张郅,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29
张郅愣了一下,感情这事自己知道是一回事,真要宣诸於口又是另一回事。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说出这麽欲盖弥彰的一句:"当然,就算只为了性,也不可能和一个一点都不喜欢的人做吧?"
夏光年听了这话,眼神一暗,笑了笑,低下头,小声道:"果然。"然後是大段的沈默。张郅比夏光年还要紧张,手在被子里握得死紧,看著夏光年低下的头顶上的旋,有些恨自己这麽强撑。正要说话,就见夏光年抬起头来,笑得灿烂,跟没事人一样,道:"我认识张郅你,还是因为方从时呢。"
"诶?"张郅突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可毕竟是自己挑起来的,只好做一个惊讶的表情。
"我那时上高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处於叛逆期,所以,恨不得自己天下最有个性,为了和别人都不一样,认识了一群小混混,引以为荣。"夏光年眼睛看著窗外,声音平静,象在说别人的事:"一次,有人出钱拜托我们去教训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方从时。"
记得与自己交手的那群人,可不象是普通的中学小混混。这下,张郅才被挑起了兴趣。歪过脑袋听夏光年讲。
"虽然我并不把那点钱放在眼里,但跟我一起混的那几个都非常高兴。我也就没有反对。因为我在里面最小,所以由我去查方从时的底细,呃......其实也就是看哪个时间他会落单。"夏光年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敲著窗棂,似在思考什麽,又似在犹豫。
"方从时很好查。他一直是好学生,学习好,人缘好,除了穷了点,堪称完美。我旷课一路跟著他,跟了好几天,发现一件事。"说到这里,夏光年停下来,慢慢转头,看著张郅笑。这笑容让张郅有些纠心,明明唇角牵开很大,一付灿烂模样,怎麽就显得那麽忧伤呢?
"我发现,他每天下学都会偷偷远远地跟著一个人,一路跟著他,看著他发呆,一直到他进了屋,没了身影,才发愣半天,离开。我知道,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是最方便动手的时候。"
"我如实地把情况说了。第二天,方从时就被狠揍了一顿。我虽然没出手,但我一直在旁边看著。他怎麽打都不出声。在被打的同时,还瞟到巷口,似乎是怕被人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是在怕被谁发现。不知怎麽的,当时我突然对这个好学生如此隐忍感情的对象发生了好奇。"
这麽涛涛不绝地说著,听得张郅目瞪口呆。夏光年一直盯著他,张郅自然能猜得出方从时一路跟著的那个人是谁......虽然,从未想到过方从时会是这样的方从时。联想到那晚帮方从时打架的时候,他见到自己的惊讶表情,张郅瞬间明白了很多事。这些事......太沈重,沈重地让张郅有些害怕,几乎不想听下去。
"後来的事情,没什麽可说的。"夏光年见张郅表情凝重,不言不语,也就调开目光,声音平静地道:"我也走上了方从时的老路,只是比他更方便些,我离开了混混,搬到了你家的小区,学著做一个好孩子。所以,"夏光年顿了一顿:"所以,我与方从时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不了朋友,注定互相看不顺眼。张郅,你还有什麽想问的?"
"没,没有。"张郅低著头,有点结巴。
"方从时住在216。"夏光年走过来,握住张郅的手,笑道:"要不要去看看他?"
"你......"张郅抬起头,对这个笑得没一丝芥蒂的夏光年不解。
"放心。我比他幸运得多。"说著嘿嘿一笑,揪住张郅的脸,咬了一口,道:"我相信,我会一直幸运下去。不至於小气到你以为的那种地步。"
"什麽呀?"张郅捂住被咬得生疼的脸,也完全开心起来。这个夏光年永远知道让自己怎麽舒服。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这麽想著,夏光年漂亮的身体突然被趴过来压住,张郅脸腾得一下红了:"喂,我是病人!你很重!"
夏光年得意地笑了两声,道:"没听说过趁你病要你命的老话吗?"说著,抱著张郅的脸,胡乱亲了起来,张郅脸上被舔得一脸口水,痒痒地来回侧头躲闪。一来一往,动作越来越大,亲密得完全象打架。一时间,病房里笑闹声一片。
"不许在医院喧哗!"门声一响,护士进门就见到两个少年人在床上扭打,不由生气,生病了还如此不老实。
张郅不知道护士看到了多少,脸一会红一会白,变来变去,看著一脸严肃的护士。夏光年倒是一脸镇定,下了床,道了歉。等护士又教训了几句,例行检查之後离开。才突然转过脸来,小声道:"张郅,你刚才脸红得过度啊,护士小姐一定以为有什麽奸情的。"
"奸情?!"张郅脸更红,伸手一拳打在夏光年胸口:"还不是你小子不知收敛?!连我一个病人都不放过!"
夏光年笑著跳开,嘴里却说著让张郅完全无法忽略的话:"张郅,别说你只是一个病人,你就是一个死人,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靠,你也太恶心了吧?难道你还想奸尸?"张郅本能地想转移话题。
"你不喜欢,我当然不会去做。"夏光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过去紧紧抱住张郅,用很平常的口气道:"不过,张郅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去,做鬼也要和你XXOO到底。"
"你是在跟我表白吗?"张郅窒息,半晌,才伸手回抱夏光年,慢慢地低声地问。
"是啊,张郅。我在跟你说,我爱你呢。"夏光年当初虽然说过不提感情,只做爱。但在这种时刻,夏光年从来不是君子,结果才重要:"张郅,你也爱我吧?一点一点开始爱。"
张郅用手抬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夏光年的脸,见他竟然是咬著唇,盯著自己,明明紧张地发抖,却还是在笑。这个家夥,永远知道怎麽样让自己最心疼。张郅叹了口气,手指抚上他的唇,道:"好,小光,只要你爱我,我就努力,一点一点爱你。"说著吻了下去,顶开他咬著唇的牙,一点一点描画被咬得发白的唇。
30
方从时醒了。张郅被夏光年扶著,亲密地站在他的病床前,看他。
"张郅,你怎,怎麽啦?"看张郅一脸苍白,无力地靠在夏光年身上,方从时忍著说一句身上抽痛一下的感受,断断续续地问道。
张郅笑了笑:"呵,我没事,就是被踹得有点狠,过两天就好了。倒是你,恐怕整个暑假都得在医院里渡过了,郁闷吧?"
夏光年始终没有说话,除了进病房的时候看了一眼方从时,此後连一个眼角都没给他,只是全心全意扶著张郅,半低著头,看张郅一张一合的唇。
方从时只能微微牵动嘴角,不敢笑,刚接好的骨头,一笑能痛得人晕过去。躺得很平,看著两人相偎的影像有些高高在上的错觉。见张郅软软地把头放在夏光年的肩上,一付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模样,嘴角的那个笑渗入了丝丝苦味,道:"不郁闷。有张郅你陪著一起受伤,很幸福的事,怎麽会郁闷?"
七月的天气有点闷,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亮得惊人。张郅发现方从时的头发有点长了,扫在脖子上,和他的口气一样,有种软弱无力的无奈。初见他那个阳光的,自信的,黑黝黝的短发少年突然消失了一样,只有眼前这个病後,有些苍白,带著没有笑意笑容的方从时。
就这样,一直盯著张郅看的方从时,眼中的凌厉自信突然枯萎了,一团死灰,让人心伤。张郅僵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郅。"
"嗯?"张郅下意识应了一声,抬头看对自己说话的夏光年。
"医生说你还虚弱,别总站著,去休息吧。"目光温柔坚定,夏光年永远这样。张郅点了点头,转过视线对方从时道:"我晚上再来看你。"
"嗯。"方从时顿了顿,道:"下次一个人来吧。我还是喜欢你一个人。"
张郅愣了愣,看了一眼表情未变的夏光年,点头道:"好。"
"心疼吗?"夏光年扶张郅躺下,偎在床边,捏住张郅的手,问。
"不是心疼。"张郅发现自己确实虚弱,一躺下,就软成一摊泥。理了理自己的思绪,道:"是愧疚。他的感情太重,而我......太轻,负担不起。"
"嘁,我的感情也很重,你怎麽不说?"夏光年不依不饶,对於这种关於情敌的话题,听著就让人不爽。虽然明明是自己挑起来说的。
"我不觉得呢?"张郅笑著拍了拍夏光年的头,道:"我觉得还不够重,你还要再努力~"
"全部都给你,压死你!"夏光年愣了一下,也笑了,揪了揪张郅的脸,道:"吃了药,睡会儿吧。我出去一下。"
"去干什麽?"张郅蓦然觉得很舍不得让夏光年离开,拉住夏光年的手,问。
"捍卫领土!"夏光年嘿嘿地回了一句,不多做解释,转身出门。
晚上,张郅一个人来到方从时的病房。病房还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见张郅进来,却是连笑容都没有,空洞洞地盯著他看。不说话。
"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吗?"张郅被方从时的异常吓到,眼神空洞到脆弱,一点也不象方从时。
"你已经跟他在一起了?"声音很轻,很清楚。
"呃?"张郅愣了一下,脸腾地红了起来,半天才点了点头。
"为什麽没选择我?是因为我没开口吗?"方从时的声音冷静得异常。
张郅不知该怎麽回答,也有可能有这个原因,但肯定不是全部。夏光年他......张郅想到夏光年,心里就会暖暖软软的,哪怕是他最强势,最蛮横的时候,都能让张郅信任轻松。想到方从时,却总是带著些微恐惧,不知所措,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这种......敬畏之心远大於别的感情。所以说,如果只是表白的时间早晚......真的不能说明什麽问题。而且,感情已经在了,原因也变得无谓起来。张郅站在床前,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张郅,我爱你。爱了很久,还会很久。"声音依旧很轻,很坚定。顿了顿,又变得脆弱迟疑:"我现在表白,还来得及吗?"
张郅突然有些站不住,这种强大的压力,张郅有些承受不了。转开眼光,不敢看自信的方从时脆弱时的表情,不想光彩照人的方从时变成苍白。张郅摇了摇头,轻轻道:"对不起。"不是来不来得及,是你错放了感情。说完,转身利落离去。
大象的悲伤是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的。张郅关上门的一瞬间,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就看到夏光年背靠在过道的墙上,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张郅回以一笑,伸手过去,牵住他,暖暖的,阳光一样的感觉又回来了。慢慢走,一直走,两人的身影在灯下拉得很长。
有人相爱,有人受伤害。这世界如此规律。时间的长河下,一切都会被洗涮干净,伤害会平复,爱情也会。等著吧。
END.
http://209.133.27.102/GB/literature/li_homo/100108634/index.asp